第23章 第 23 章
下午2:00。
初夏時節的東京隱隱有了幾分燥意, 降谷零頂著格外明媚的陽光,急匆匆地從后門刷員工卡進入米花大酒店,一路小跑上樓。
“安室君!”正在員工休息室前來回踱步的酒店經理頓時喜出望外, 這位胖墩墩的經理額頭滲出的汗珠比剛剛劇烈運動過的降谷零還要明顯, 不斷拿手帕擦拭著滴下的汗水。
經理搓著手一臉歉意地說:“辛苦了,你才入職沒兩天就讓你緊急頂班。”
“沒事沒事, ”降谷零擺擺手, 露出一個招牌笑容, “我家離得近, 走路就能到。”
他打開更衣室的柜子,把背包塞進去,換上白襯衫和黑色的馬甲, 一邊整理領結一邊走出去,正好聽見經理沖著電話另一頭破口大罵:“……這么重要的活動, 你怎么會吃壞肚子!”
降谷零在心中對挨罵的侍應生雙手合十道了歉。就算不是吃壞肚子,降谷零也會找其他方式讓這位侍應生無法上班。
涉及到警方保護的大型活動監管極為嚴厲, 在場有多少服務生必須提前報備, 無故缺人會給負責經理造成許多麻煩, 免不了要挨幾頓罵。因此,在活動準備工作即將開始的午后,接到有人請病假的消息的經理, 最有可能的處理方式就是找人替班。
而最適合的人選就是家住米花町, 五分鐘就能趕到, 雖然才上班兩天,但學習速度快, 業務已經基本熟練,最重要的是還盤靚條順的安室透了。
降谷零徑直走向二樓的宴會廳。
兩名便衣警察在門口攔下他, 他在服務生登記表上填寫了安室透這一假名,然后接受了搜身。直到他進入宴會廳,同樣穿著襯衫馬甲制服的侍應生前輩熱情地和他打招呼,身后警察虎視眈眈的目光才徹底收回。
降谷零用眼角的余光觀察著分布在廳內的警察,有好幾個警視廳警備部的熟面孔,時不時警覺地來回掃視著大廳內的情況。
看來警方對這次活動相當重視。
不過也難怪,東京都知事是東京都的行政首長,鑒于東京都作為日本經濟中心的特殊地位,東京都知事掌握著能影響全國的權力和資源,在日本政壇和全社會中都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而在公安有確切消息表明有黑惡勢力瞄準了新上任的池田知事時,警視廳自然萬分緊張。
琴酒認為公安的消息來源是卡莎薩,降谷零不置可否。有可能是卡莎薩說漏了嘴,有可能是公安調查時從TCI處查到蛛絲馬跡,甚至有可能是波本透露的消息。
無論如何從現有的跡象可以看出,公安知道組織盯上之前的池田候選人,現在的池田知事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降谷零暗地里嗤笑一聲:朗姆千辛萬苦冒著性命拿到的情報,在選舉戰中還是沒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大熱的池田候選人順利當選。
于是,給朗姆擦屁股的差事又落到了勤勞的波本和琴酒頭上——boss下令讓他們直接簡單粗暴的暗殺池田知事。
boss的任務來的緊急,暗殺這種事說得容易,實際上準備起來很復雜,他和琴酒開了幾個小時的會才勉強敲定下來方案。
池田知事于今日晚上舉辦的文化交流活動是不可多得的良機,比起安保森嚴的私人場所,賓客來來往往,魚龍混雜的活動現場是動手地點的最佳選擇。
為了穩妥,他們的初始計劃是直接狙擊。米花大酒店二樓的宴會廳是敞亮的落地窗,馬路對面的三樓民居剛好地勢比酒店二層略高少許,狙擊手的視野很清晰。
唯一的問題是警方可能會因為安全考慮拉上窗簾,這就是需要降谷零出馬的時候。
他按照計劃提前數日應聘米花大酒店的服務生,然后當日想辦法混進宴會現場。他昨天選中的松山裕也負責把池田知事引至目標地點,他負責拉開窗簾保證狙擊手視線,琴酒在外策應,如無意外,池田知事將會被橫空飛來的子彈一擊斃命。
降谷零在心中暗暗祈禱意外的發生。
他知道池田知事。在前三任任期中間辭職的知事對比下,池田知事在東京都知事的任期內交上了一份讓東京市民滿意的答卷,四年后他會壓倒性的民眾支持率毫不費力地連任東京都知事。也就是說,前世組織沒有介入過這一屆東京都知事的選舉,亦或者介入了但最終沒能成功。
這讓降谷零更為疑惑了。從boss的反應來看,暗殺池田知事一事在boss心中的優先級和重要程度都很高,不像是會輕易放棄的樣子,況且就算是組織試圖動手腳但失敗了,按照這次同時出動了波本和琴酒的規模,如果前世也有組織介入,降谷零怎么會沒有聽說任何事件的發生呢?要知道,若不是降谷零強烈抗議,琴酒的后備計劃是炸毀整個米花大酒店的。
“安室,過來幫忙一下。”前輩的聲音打斷了降谷零的思路。
降谷零回過神來,現在想再多也無濟于事,波本不能做出任何可疑的舉動,他只能相信公安會做好充足的準備。
他應了一聲,跟在前輩的身后開始布置活動場地。
***
傍晚5:30。
“諸伏,你好了沒?”
門外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
“馬上!”諸伏景光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領帶,深呼吸一口氣,舒緩自己緊張的情緒。
還有一刻鐘,他就要面對工作狀態時的波本了。
時間倒回到前一天夜晚。
高野理事官一如既往地端坐在椅子上,表情古井無波。
但諸伏景光做不到這么平靜,他差點叫出來,想起這是和公安長官的秘密會面才壓低了聲音:“明天組織要對池田知事下手?!”
“我是這么推測的,”高野理事官肯定道,“公安有可靠消息表明組織試圖阻止池田知事先前的競選,以防萬一我們一直在暗中保護池田知事,如果我是組織的負責人,明天人員混雜的文化交流活動會是下手的第一選擇。”
“您也不能確定組織會繼續針對池田知事吧?”諸伏景光疑惑不解。
高野理事官微微一笑:“本來我的確不能確定,但多虧你傳回來的情報。”
“我傳回來的情報?”諸伏景光瞪大了眼睛。
“當你告訴我波本明天有重要任務時,我立刻就聯想到了知事明天的文化交流活動,派人一查,果然,幾天前,有一位金發黑皮、長相帥氣的新服務員應聘進入米花大酒店。”
解釋完的高野理事官注視著諸伏景光,稍微柔和了聲線:“你干得不錯。”
諸伏景光抿了抿唇。他粗淺的臥底行動終于派上了用場,然而這卻不是高興的時候。
“波本明天會參與到組織針對池田知事的行動中?”他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但還是以問句的語氣說出口。
高野理事官點點頭:“沒錯,而且波本很有可能是行動的主導者之一。”
“既然對這場活動的危險程度有了準確的判斷,為什么不能直接取消活動呢?”諸伏景光皺眉問道。
“為了沒有發生的事件直接取消重要的大型活動,警方會很沒面子。”高野理事官只是平靜地敘述著,聽不出褒貶。但諸伏景光認為理事官應該也看不起這樣光要面子的行為。
“如果能抓到人還可以說得過去,可惜我們只知道波本一個人,并且沒有任何能逮捕他的證據。他這次使用的假身份完善程度媲美公安的制作,甚至不能以‘偽造有印公文以及身份證明’的罪名抓捕他。”高野理事官繼續說著,“再者池田知事也堅持要冒著風險完成他上任后舉辦的第一次大型活動。”
“這就是為什么我要讓你去現場的原因。”高野理事官一條條分析給諸伏景光聽,然后看著正在消化信息的學生說。
“……我們能去參加這次文化交流活動是您安排的?”原先信息量巨大的情報給諸伏景光的沖擊太大,占據了他全部的心神,以致于他在聽到理事官話語的一瞬間才意識到這么明顯的一點。
“我只是給警視廳建議找警校的學生比較安全,又幫警視廳聯系了鬼塚給他邀請函罷了。”高野理事官輕描淡寫地說,“你不是正好苦惱見不到波本嗎?”
諸伏景光苦笑一下:那也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面啊。
他想到對危險一無所知的同期,想到無數無辜的賓客,想到生命危在旦夕的池田知事,就感到無形的壓力扼住他的喉嚨。
“那么我該怎么做?”諸伏景光嚴肅了神色請教道。
“讓我看看你能對波本產生多大程度的影響吧。”高野理事官深深地看著他,“剩下的交給警察就行。”
***
傍晚5:45。
米花大酒店二樓的宴會廳里。
廳中擺放好了一個個圓桌,上面放了一些水果點心供客人自行取用。廳內已經來了不少人,穿著制服的服務生端著放滿酒杯的餐盤穿梭于人群間,帶著笨重器材的記者在大廳尾部接受警察的嚴格安檢。宴會廳四周的落地窗前,正如降谷零所預想的,拉上了密不透光的厚重窗簾。
降谷零面帶職業微笑立在入口處,因為長相他被安排到門口負責招待來賓。
他和同事輪流,機械式地請客人出示邀請函,陪同客人通過警方的安檢儀器把客人送進廳內。
“時間剛剛好!”
某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傳進他的耳朵。
萩原???
降谷零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去。
不遠處,一行四人剛剛轉過拐角,迎面向降谷零所在的宴會廳門前走來——正是他曾經的同期摯友們。
他們怎么會到這里來?
降谷零顧不得心中的驚疑,調整好營業微笑迎了上去:“幾位請留步,麻煩出示一下您的邀請函。”
伊達航從懷中掏出邀請函遞了過去。
等待著服務員檢查的萩原研二百無聊賴地回頭,就看見諸伏景光的眼睛死死黏在了金發服務生身上。
等一下,金色頭發、深色皮膚的大帥哥……
“難不成這位就是小諸伏心心念念的zero嗎?”萩原研二兩眼放光,搖了搖諸伏景光。
降谷零抬眼見到萩原的動靜,猜測到了目前的狀況。看來hiro應該告訴過同期他的昵稱和外貌特征。
他上前一步,在諸伏景光帶著詢問的不確定眼神中搶先開口:“抱歉,在工作中沒來得及和大家打招呼,我是hiro的朋友,安室透。”他說著指了指胸前的名牌,“感謝大家平時對hiro的照顧。”
諸伏景光見狀也像平時一樣微笑地向降谷零一一介紹了同期的名字:“松田陣平、萩原研二和伊達航,都是我在警察學校的同學。”
“那我們就先進去不打擾zero工作了。”待降谷零和眾人亂糟糟地打完招呼,諸伏景光立刻推著同期們進入大廳。
降谷零看著幾人走遠的背影,不自覺地擰緊眉頭。
他剛剛有一瞬間有種沖動,想以邀請函有問題為借口攔住他們不讓他們進入活動現場。
但這樣突兀的行為對同期、對警方亦或者對組織而言都非常可疑。他閉了閉眼,說服自己那幾個人都是萬中選一的優秀警察苗子,完全有能力保護好自己,他與其擔心這幾個人的安危,不如擔心他們會不會破壞他的計劃。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換上笑容走近下一位賓客。
臨近活動正式開始的時間,客人魚貫而入,降谷零瞥了一眼略顯疲憊的安檢人員,手伸進口袋里悄悄發送了一條短信。
幾分鐘后,一個穿著小洋裝,挎著精致的小包的高挑女子捏著邀請函出現在了宴會廳門口。
降谷零微笑著迎上去,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邀請函,將其遞還給女人,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格拉斯小姐,這邊請。”
格拉斯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向前走去,暗里翻了個白眼。
他就知道,波本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格拉斯,或者叫松山裕也,在心中把波本罵了個狗血淋頭。波本一定是想看他笑話才故意讓他男扮女裝做這個任務的!
他不耐煩地把小包往安檢處里一甩,摘下脖子上的絲巾在警察面前晃了晃,又飛快地把絲巾系了回去。
負責安檢的警察從他的小包中拿出一個小瓶:“這是什么?”
“香水。”格拉斯捏著嗓子回答,他的偽音學得不錯,也正是這樣波本才會提出男扮女裝的計劃。
“抱歉小姐,這個不能帶進去。”安檢人員公事公辦地說。
格拉斯皺起臉:“那我現在在這里補行吧?”
“沒問題,只要你不帶進去。”警察把小瓶子還給年輕女子,看著她狠狠在手腕和耳后各噴了好幾下,濃烈的香味彌漫過來。她把小瓶拍在桌上,拎起包,“噠噠噠”地走進會場。
就在格拉斯走進會場不久,時間來到了六點,活動準時開始。
***
池田知事在臺上講著什么激動人心的發言,現場時不時鼓掌,一片叫好。
但諸伏景光完全沒心思注意他發言的內容,目光在場館內不斷游移著,試圖尋找波本所在的位置,期望能找出波本的同謀或者他將會使用的手段。
“小諸伏是在找安室君嗎?”他的心不在焉引起了坐在他身邊的萩原研二的注意。
“嗯,一會自由活動的時候想去找他。”諸伏景光說著,提前告訴同期一聲自己等會的去向。
“說起來,他告訴你他是在大企業工作吧。”松田陣平直言不諱地問。
萩原研二笑著打圓場:“米花大酒店也是大企業吧。”
“我想,zero應該是在打工吧。”諸伏景光暗恨自己當時嘴快胡編亂造,為了防止下次再在其他場所遇到任務中的波本引起同期的疑問,他現在只能繼續圓謊。
“對哦,馬自達RX-7 FD3S還挺貴的,就算安室君是在大手企業工作的青年才俊,想要負擔起這筆開銷還是很困難的。”萩原研二理解地點點頭。
伊達航感嘆道:“有本職工作的情況下還要抽空打工,真辛苦啊。”
“zero是閑不下來的性格。”諸伏景光無奈地笑笑。
“安室透這個名字,外號為什么會是zero啊?”松田陣平想起來另一個疑惑。
諸伏景光眨了眨眼:“為什么呢?小學時候就這么叫了,我也不太記得了……可能是因為‘透’是透明的意思,透明就是什么也沒有,所以是‘zero’吧。”他艱難地為這個自己也才剛耳聞的名字編造了一個理由,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馬上被轉移了。
萩原研二忽然一拍掌:“忘記問他這輛車開起來的體驗了!”
“那輛車的話我也開過哦。”諸伏景光看著激動的萩原研二笑了笑,“不過也說不上什么體驗。”
畢竟那時候他一直都在戰戰兢兢地和波本玩你問我答。
“這么好的車給小諸伏這樣開車四平八穩的人來開太浪費了。”萩原研二抱怨道。
大家躲在角落里哄笑成一團,被隔壁桌的人用眼神警告后才端正坐姿,繼續壓低聲音悄悄講話。
就在不知不覺間,池田知事的精彩發言結束,大廳里響起經久不衰的掌聲,他們幾人也跟著鼓起掌。
接著,便是交流活動最后的自由交流環節了。
***
降谷零在宴會廳的尾部觀察前方的與會人員。
池田知事在臺上大談特談。底下的人看似全神貫注的聽著,每當一段發言結束就大聲喝彩。但實際上在聽知事講話的人恐怕不到一半。
記者聚集在前排,閃光燈亮個不停。便衣警察在人群中分外顯眼,如同貓頭鷹一樣扭動著脖子監視四周的賓客。普通的客人也各自做著各自的事。
前排有小孩在哭鬧,家長趕緊把孩子抱到一邊輕聲哄著;一個后排的男人一直站在邊緣打電話,他的同伴拼命給四周的客人道歉;一個女孩看上去在會場內感覺不是很舒服,找活動配備的醫務人員要來藥物,趴在桌上休息。
但降谷零的視線不時被躲在后排講悄悄話的同期四人吸引。
真是的,講什么笑得那么夸張啊。
他看見綻放在幼馴染和朋友臉上的笑容,忍不住也跟著揚起嘴角。
嗡——
褲子口袋中傳來一聲震動。
降谷零掏出手機,是琴酒的短信。
【準備就緒。——Gin】
他回了一個【收到】,從熱鬧的同期們身上收回目光,找到了裝作聽講中的格拉斯。
正好池田知事發言完畢,格拉斯回頭和他對視一眼,他輕輕點頭。
格拉斯清了清嗓子,滿面笑容地走近開始和簇擁過來套近乎的眾人交談的池田知事。
池田知事一路踱步向前,深入大廳內部,偶爾停下和上來打招呼的人交談數句。
格拉斯等到他走進波本定好的目標地點,看準機會走上前去,從小包中掏出自己的名片:“池田知事您好,我是來自法國的格拉斯。”
格拉斯附贈上一個甜美的微笑,致力于推進文化交流的池田知事果然對有著法國口音、頭發微卷、眼睛碧綠的格拉斯很感興趣,他按計劃將池田知事攔在了狙擊手的槍口下。
降谷零看向了正對著池田知事腦門的那扇緊閉的窗簾。
輪到他的工作了。
“——zero。”近在耳側的聲音響起的瞬間,降谷零才發現hiro從旁邊靠近了他。
他條件反射地猛然扭身看去,只見幼馴染順著他原本的視線注意到了窗簾。
“那個窗簾怎么了嗎?”諸伏景光問道,卻并沒有想等降谷零給他答案的樣子,眼睛一轉,看向和格拉斯愉快地交談的池田知事。
“zero的目標是池田知事對吧?”諸伏景光觀察著降谷零的反應,臉上帶著小孩子猜謎一樣的笑容,“我在門口見到zero時就猜到了,能被zero稱之為重要的任務目標也只有東京都知事了吧。”
他有些興奮地繼續說:“這個位置,還有zero對窗簾的關注,組織是想狙擊池田知事,對不對?”
降谷零感覺頭痛,他糟糕的預感實現了。聰明如hiro一下子就推理出組織的計劃。
他瞥了格拉斯一眼,格拉斯看上去面色如常地交談,對話的氛圍熱烈又不失輕松,但手指卻無意識地搓著裙子的一角,顯然即將掩飾不住內心的焦躁。
估計格拉斯又在心里罵波本故意拖延讓他難做吧。
“zero,要我幫忙嗎?”他的幼馴染用澄清的藍色眼睛期待地看著他。
降谷零在心里嘆了口氣。
他擠出一個和顏悅色的笑容,點了點頭,對上幼馴染綻出光芒的眼眸,指了指三個偷偷注視著這邊的同期:“幫我引開你的朋友的視線吧。”
然后,他趁著諸伏景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于同期對視時抽身離開。
格拉斯已經快拖不住了。
降谷零快速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剛才電話響個不停的那位男士和同伴交談著,手機隨意地擱在桌邊。
降谷零從桌邊路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在意,那只手機就藏在了他貼上薄膜掩蓋住指紋的手中,然后無聲地落在地毯上,被他輕輕踢進目標的窗簾下。
他回頭看向手機的主人,不需要他的提醒,那位電話不斷的男士就已經發現手機不見了,著急地讓同伴給這個號碼打電話。
降谷零摸到自己的手機,向琴酒發送了一句【準備】。
一切就像是在一秒內發生的一樣。
高亢的手機鈴聲響起,男子疑惑地掀開窗簾,附近的便衣警察大聲喝止。
玻璃擊碎的刺耳響聲,子彈的破空聲,什么人倒地的悶響和緊隨而至的尖叫。
但一切的混亂在降谷零眼中都形同虛無。
他只能看到倒地的身影。
左邊癱坐著的是池田知事,還能動彈,只是臉上濺了幾滴不屬于他的血。
和降谷零計劃的一樣,保護經驗豐富的警備部同事應該能反應得過來,推開知事,至少能避開致命傷。
但右邊倒在地上的是……
從降谷零的角度只能看見蒼白的下巴,柔軟的黑色發絲隨著底下人的呼吸顫抖,很襯眼睛顏色的藍色西服上滲出大片的暗紅。
降谷零的眼睛幾乎無法聚焦。
不、不要。
眼里明晃晃的紅色和記憶里的綻放在天臺上的血花重疊起來。
他的腳先一步跌跌撞撞地動起來,沖上前去擠開周圍的人群,跪在幼馴染的身邊。
“……hiro?”他小心翼翼地呼喚了一聲。
因疼痛而滿頭大汗的諸伏景光勉強睜開眼,看向聲音傳出來的方向,些許模糊的視線中金燦燦的頭發依舊很明顯。
諸伏景光竭盡全力地伸出右手觸碰降谷零扣在地毯上的指尖。他的右手被他想碰觸的那只手溫柔地包裹住。
他看不清zero的表情,但能從zero的體溫感受到他的心情。
讓zero擔心了。諸伏景光歉意地捏了捏降谷零的手,艱難地小聲說:“我沒事……”
但他內心升起一股隱秘的歡喜:
他和理事官的方向沒有錯。
他破壞了組織暗殺池田知事的計劃,但zero完全沒有生氣,甚至沒有分給池田知事一點注意力,只是單純的、單純的在擔憂他的傷勢。
***
降谷零感受到幼馴染的體溫,親耳聽見幼馴染的聲音,血色的夢魘才漸漸褪去。
他充血的大腦終于緩過神來,眨了眨眼,看向諸伏景光的傷口。
傷口在背部,因為衣服的吸水性顯出一大片血色,實際上按這個失血量來看應該沒有傷到大血管。
沒有生命危險,這個位置也不容易留下后遺癥。
降谷零長舒一口氣。
回過神來,他才發現三個同期也緊靠在諸伏景光身邊,醫護人員抬著擔架趕了過來,降谷零最后握了握諸伏景光的手,給急救醫生讓開了位置。
他四處打量一圈,格拉斯已經悄然無聲地混進人群中撤離。在這種亂糟糟的場面下,一個年輕姑娘受到驚嚇逃跑也不會有人注意。
他轉動著僵硬的大腦回想,格拉斯應該在注意到hiro前就專心撤退了,應該不會造成什么問題。
降谷零把目光投向了被警衛團團圍住,癱軟在地上好一會終于嘗試著站起來的池田知事。
除了hiro突然的出現,剩下的一切都按照降谷零的計劃發展,和琴酒商定的狙擊計劃失敗,現在就看后備計劃了。
降谷零沉默地注視著池田知事起身。
在池田知事站起來的一瞬間,異變突生。
他先是緊緊抓住胸口處,彎下腰,大口喘著氣,緊接著突然倒在地上,肢體不住抽搐。
“是心梗!”醫護人員驚呼,急忙開始了急救措施。
降谷零沒再看緊張的搶救現場,轉身離開。
【任務完成。】
他給琴酒發送最后一條短信,撕下手上的指紋貼銷毀證據,然后匆忙地趕上抬著hiro的擔架。
心梗猝死在四分鐘內進行專業的心肺復蘇,搶救成功率大約能達到50%,這是降谷零能為池田知事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
否決琴酒喪心病狂的炸彈計劃后,針對備用計劃,他和琴酒又討論良久,相互否定了多次,最終在降谷零的努力下達成了一致。
組織研究的新藥可以誘發人的心肌梗塞,只需要由降谷零投入酒杯中端給池田知事的加了藥物的飲料,和格拉斯身上帶著的濃香在人體內混合,再加上一點突如其來的驚嚇,幾分鐘之內就能引發像池田知事這樣的中老年人的心肌梗死。
這個方法的好處在于收到刺殺后心梗不容易被警方懷疑為投毒,當然組織的精密科技下醫院也檢查不出任何異常。全程只有來自外界的那槍襲擊,雖然因為窗簾掀起的時機會讓警方懷疑有內應,但那也是事后調查時才會清楚了。當場警方是來不及封鎖住現場的。降谷零和格拉斯可以安然無恙地撤離。
至于池田知事,有50%的可能性死亡,但也有50%的可能性存活。
無論池田知事是否成功活下來,受到足夠威懾的他就算是為了自己的身體著想,也不該硬著頭皮繼續工作。上任東京都知事后第一次主辦的大型活動就出現了巨大的紕漏,自己也被嚇到心肌梗死,更何況發生這種事還有在公安預警后他繼續一意孤行要堅持舉辦活動的原因。想必就算池田知事繼續選舉活動,他的政治資源也已經受到極大的打擊。
降谷零正是以此說服一心殺死池田知事的boss同意這一方案。
降谷零也許能救活池田知事的命,但他不得不親手扼殺這位未來本會做出一定成績的政治家的政治生涯。
今晚的新聞應該就會報道池田知事的生死了。
他回頭掃了一眼陷入喧鬧混亂的米花大酒店,拐進后巷找到他的備用車,穿出巷子,剛好跟上載著hiro的那輛鳴笛的救護車。
他很在意池田知事到底能不能活下來,更在意為什么boss會費這么大陣仗對付一個剛上任的東京都知事。
但這些問題都可以暫且放下,日后再查。
他現在最迫切最抓心撓肝想問的,就是hiro為什么要撲出去救池田知事?
在hiro的心中,是不是也有一部分不認可波本的所作所為,是不是還在堅守著正義的理想堅持?
***
當晚凌晨。
醫院的病房中。
諸伏景光從麻醉中醒過來時,見到三個同期巴巴地守著自己。
“抱歉……”諸伏景光啞著嗓子說。
伊達航連忙給他遞上一杯水。
“景老爺今天可威風了,那縱身一躍的英姿,遲早要記入警校歷史。”松田陣平趁著諸伏景光在喝水,揚眉打趣道。
萩原研二得意地笑笑,像是自己得到嘉獎一樣:“剛才警官還說讓你好好養傷,明天警視廳的長官和池田知事的家屬會一起來探望感謝你呢。”
“沒錯,你這次可厲害了,我們都嚇了一跳,”伊達航也點頭贊同,好奇地問,“諸伏你是怎么知道池田知事會被狙擊的?”
諸伏景光放下水杯,艱難地想要撐著坐起來,三人見狀幫他調整了病床的角度。
“當我們進入宴會廳時,我看到安保的強度,就感覺不對勁。”諸伏景光調整了一下呼吸,終于慢慢開始講述他新編好的瞎話。
“這么說也確實,”松田陣平摸摸下巴,“我還以為是涉及政治家的活動都是這個規格呢。”
“所以當自由交流環節開始時,我就尤其關注池田知事周圍的情況,當有人拉窗簾警察又在制止時,我靈光一閃就想到了狙擊的可能性,剛好當時我在池田知事附近,身體自己就動起來了。”諸伏景光繼續說道,看著同期驚訝的佩服總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他能想到這么多全靠公安提供的情報。
“原來那個時候你在看池田知事周圍的情況嗎?我還以為你只注意到安室君呢。”萩原研二調侃地說。
其實看住波本和看住池田知事的結果是一樣的。因為波本就是負責刺殺知事的其中一人。
諸伏景光無法說出實情,只能害羞地笑笑。
松田陣平皺了皺眉,說道:“你中槍的時候,安室君看上去很擔心你。”
他和萩原研二、伊達航分別對視了一眼,沒有說出當時的真實感受。
安室透當時的狀態光擔心這樣輕飄飄的詞匯完全無法概括,他面無血色,和諸伏景光在一起,甚至分不清誰是那個失血過多的人。
他身上灰敗絕望的氣息太過濃郁,害得遲一步趕到的松田陣平差點以為諸伏景光已經死了,嚇得他心臟一個驟停。
直到看見諸伏景光還有力氣和人家親親熱熱地手握手,松田陣平才算放下一半心來。
“zero呢?”諸伏景光終于能夠順理成章地問出這句話,他剛睜眼發現zero沒在就想問了,只是一直沒找到時間開口。
伊達航回憶了一下:“安室君的話,應該也來醫院了,我剛才在樓下看到他了。”
“他怎么不上來看看?”松田陣平看看半靠在床上的諸伏景光,“景老爺應該也很想見他吧。”
“要不我們幫你把他叫過來,然后出去逛逛,給你們留一點空間?”萩原研二眨了眨眼。
萩原研二的提議正合諸伏景光的意。
他需要一點時間醞釀,然后和波本單獨談談。
他完全且很明顯是蓄意地破壞了波本的暗殺計劃,雖然波本當時似乎因為他重傷的沖擊,一時沒有在意任務的事情。
但現在,波本應該已經冷靜了下來,該是興師問罪的時候了。趁他還躺在病床上,也許更能引起波本的同情,蒙混過關。
他虛弱地點點頭,目送著同期們依次離開病房,輕輕為他帶上門。
他閉上眼睛,開始思考接下來波本可能問他的問題。
***
降谷零在諸伏景光病房這層樓的休息處。
他在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瓶茶,坐回并不舒服的聯排塑料椅子上。
他早已得到消息,諸伏景光手術很順利,子彈穿過玻璃后威力大大減弱,最后卡在諸伏景光背部靠肩的肌肉中,沒有損傷到神經和血管,很快就能恢復。
晚間新聞也報道了池田知事的最新消息,池田知事經緊急搶救后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濃茶,降谷零挑出重點向boss簡要匯報了任務的完成情況,不過幾分鐘boss就回復了消息,看起來基本滿意。
至此,除了諸伏景光的問題,所有事情都解決了。
降谷零本想直接前往諸伏景光的病房,但考慮到他現在的身份,不適宜和同期們接觸過多,也就忍耐下來,把時間留給他們。
如果不出他所料,hiro會主動要求見他。
不管hiro是出于什么原因救下波本要殺的人,都欠波本一個解釋。他想hiro現在應該迫切地想見到他才對。
正在這時,走廊上傳來響動,降谷零抬眼望去,三個同期輕手輕腳地走出來。
“安室君,諸伏說想請你進去。”伊達航看見坐在不遠處的降谷零,愣了一下,開口說道。
降谷零禮貌地向他們點點頭,與幾人擦身而過,向hiro所在的單人病室走去。
第24章 第 24 章
目送著同期們走出病房, 諸伏景光閉上眼,開始思考一會兒怎么面對波本。
“咚咚咚。”
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
諸伏景光猛然睜開眼,見到逐漸被拉開的門縫中露出了一個仍然穿著侍應生工作制服的身影。
不是吧, 這么快?波本是就蹲在他病房門口嗎?
諸伏景光顧不上吐槽, 慌忙地坐直身體,腦子里亂成一片。
等、等等啊, 他還沒準備好!
***
月明星稀。
米花醫院周圍, 屬于東京的繁華熱鬧逐漸褪去, 就連夏夜不斷的蟬鳴也安靜了不少, 只余下一片寂靜。
諸伏景光半倚在病床上,望向站在床邊的降谷零。
在病房明亮的白光的照耀下,降谷零的身形都在諸伏景光眼中顯得有些模糊, 唯有那雙紫灰色的眼睛格外清晰。
他感到降谷零的眼中醞釀著似乎是擔憂,又像是疑惑, 還有他讀不懂的復雜情緒。
但這已經足以讓諸伏景光堅定了決心,他咬了咬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 率先打破了沉默。
“對不起, zero。”他輕輕地說, “我知道今天的舉動,可能給你帶來麻煩。但是……”
他仰起頭認真地注視著降谷零,以不容拒絕地氣勢和降谷零對視, 他要完完全全地把自己的真心展示給幼馴染看見!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無辜的人受傷害。你……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約定好, 要一起成為警察嗎?”
他看到降谷零凝視著他, 嘴唇顫抖了幾下,最后拉扯成一個帶著苦澀意味的微笑。
“啊, 我記得,我一直記得。”降谷零的聲音有些暗啞, “但是,已經回不去了。”
諸伏景光忍著傷口的劇痛坐起身,搖了搖頭:“不是的,和zero相處之后我就明白了,你的本質沒有改變,你依舊是我認識的那個zero。”
他急切地看著沉默的降谷零,繼續說:“zero,相信我,也相信公安,你會有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呵,你果然是公安派來的老鼠!”
降谷零方才還一臉掙扎的臉上瞬間布滿了陰霾,一抬手,黑洞洞的槍口直指諸伏景光心臟。
“拜拜啦,hiro。”波本一邊纏綿地念著諸伏景光的昵稱,一邊毫不猶豫地按下扳機。
一聲槍響——
【Cut!】
系統的機械女聲竟然能聽出感嘆號的語氣。
諸伏景光無語地站在系統所謂的時停空間,嘆了口氣:“這是什么新功能嗎,TM1600?”
就在波本即將進門的一瞬間,他眼前白光一閃,只聽到耳邊傳來一聲【Take 1】,隨即就發現波本已經站到了自己的床邊,然后不需要他控制身體,劇情自己就開始發展起來。
【檢測到您需要時間暫停功能,在此時停空間內可根據您的想法進行模擬,方便您進行準備工作。】
“也就是說模擬中降谷零的反應不一定是真實的嗎?”諸伏景光皺眉思索。
【模擬內容是由您的想法決定的,是您認為有這種可能性。】
諸伏景光點了點頭,所以系統就是幫他把他的思路具象化而已。
“這個沒有時間和次數限制嗎?”諸伏景光謹慎地問。
【沒有,隨您的意愿。】
伴隨著【Take 2】的系統聲,諸伏景光再次沉入病房的場景中。
月明星稀。
米花醫院……
“打斷一下,前面的部分可以跳過嗎?”諸伏景光靠在病床上問。
【這是您自己的思維。】
諸伏景光閉上眼睛,再睜開,波本已經換上了沉痛的表情說著“回不去了”。
“吶,zero,你知道嗎?”諸伏景光哀傷地看著降谷零,“當發現你是組織的人的那天,我想了很多很多。然后,我得出了一個結論。我要阻止zero。”
“呆在這種組織里是沒有未來的!”他越說情緒越激動,不由得咳嗽幾聲。
降谷零慌忙地給他倒了一杯水遞給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他的背,又害怕碰到他的傷口,手指在空中動了幾下,又蜷縮了回去。
諸伏景光靜靜地看著他,忽然笑了:“果然,zero這時候的表情,可不像組織的波本該出現的表情。”
降谷零沉默了片刻:“那又如何?”
諸伏景光溫柔地看著自己的幼馴染:“這說明zero對我的感情,和我對zero的感情是一樣的。”
“和我一起改變吧,zero。”他向錯愕的幼馴染伸出手,“嘗試另一種生活,我們兩個一起。”
“我……”降谷零的臉上閃過明顯的動搖,“可是我們不可能擺脫組織……”
“只要我們兩個并肩作戰,就一定能找到方法的!”
諸伏景光堅定的話語如同驅散迷霧的明燈,讓降谷零搖擺不定的心安定了下來。
降谷零顫抖著把手搭在了諸伏景光的手心中:“如果是hiro的話,我想相信奇跡一次。”
兩人的手緊緊相握,就像他們的心再次緊緊靠在了一起。
然后,病房的門“砰”的被人一腳踢開。
代號琴酒的黑衣男子率著一眾黑衣人闖入。
“波本,你果然早有異心!”
一聲陰惻惻地獰笑過后,病房內傳出兩聲槍響——
【Cut!】
“再來一次。”諸伏景光不死心地道。
【Take 3】
……
槍響。
【Cut!】
【Take 4】
【Take 5】
……
被槍殺了無數次的諸伏景光捂著隱隱作痛的心臟陷入了自我懷疑。
“難道我是個悲觀主義者嗎?為什么不管怎么樣結局都會被殺掉?”
【大概您自己其實并不認為這是一個合適的坦白時機吧。】
系統的話重重敲在諸伏景光心頭。
是呀,TM1600說的沒錯。他在進行的是危機四伏,只要行差踏錯一步就會帶來生命危險的臥底工作。他對這一點再清楚不過了。
只是,幼馴染還能被挽救的可能性讓他欣喜過頭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去信任zero,也想讓zero信任他。
但正如系統指出的,他內心知道,現在還沒到時候。
他不能排除波本只是演戲騙取他信任的可能,也不知道組織是不是監視著他和波本,更不能確定波本是否有讓他無法背叛的把柄握在組織手中。
在能保障他自己的安全前,他不應該輕舉妄動。
這場戲,還得繼續演下去。
諸伏景光深吸一口氣,然后緩緩地吐出。
“不用繼續了,TM1600。”他揚起一個堅定的微笑,“我已經準備好了。”
***
降谷零拉開病房的門。
“hiro?”他輕聲呼喚道。
靠在病床上閉目養神的諸伏景光“刷”的睜開眼睛,隨即笑成了兩彎月牙。
“zero,你來了!”
除去蒼白的臉色,諸伏景光亢奮的精神狀態一點也看不出他剛受過重傷。
“感覺還好嗎?”降谷零卡住了一秒,還是按慣例寒暄地問。
“麻醉效果還沒消失,一點也不痛。”諸伏景光搖頭笑道,而后蹙起眉,“zero那邊沒問題嗎?我破壞了組織的任務……”
降谷零看著幼馴染滿含著真誠歉意的藍眼睛,總有種事情即將脫離他預想發展的預感,但他還是先安撫地說:“沒事,組織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難道池田知事還是……?
諸伏景光心中一沉:難怪波本當時毫不關心池田知事,原來組織還有后手。
幸好他沒有貿然坦白。
他完美地控制著自己的表情,沒有露出一絲內心的想法。
“太好了,”他松了口氣笑起來,“我還擔心會因為我的心血來潮讓zero受到批評呢。”
“心血來潮?”
“因為zero不肯告訴我要怎么才能幫上你的忙,我只能自己思考了。”諸伏景光委屈地看著降谷零,但很快又帶一點得意笑了,“其實就算沒有我插手,zero的狙擊計劃也是不會成功的。”
他見到降谷零微微改變的神色,臉上笑意更盛:“zero好像不知道,池田知事身邊那位安保人員是鬼塚教官的得意弟子,現在在警視廳警備部大展拳腳的特警隊前輩,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在危機發生的一瞬間保護下池田知事。”
“我本來想告訴zero這一點,但已經來不及了。然后我就在想,我要怎么才能幫上zero呢?突然,我想起來zero唯一給我正式布置的任務,”他解釋的語速不自覺地逐漸加快,直到最后又放慢了語速,“那就是潛伏到公安中。”
降谷零明白他要說什么了。
“你故意讓自己受傷救下東京都知事,這是大功一件,公安在招募今年的新人時肯定會優先考慮你。”
“是的,而且zero有說過在公安埋下釘子對組織來說很重要吧,我想如果以這個理由向組織申辯暗殺任務的失敗,zero應該也不會被懲罰的。”諸伏景光一臉求夸獎的表情,“畢竟殺人隨便什么時候都能殺,給公安留下深刻印象的機會不常有嘛。”
“我的計劃很成功,聽說明天會有長官來看望我,在警校的嘉獎也少不了,啊,不知道見義勇為能不能加分……”
諸伏景光掰著指頭數著,露出一如往常的乖乖好學生的笑容。
和從前一模一樣的弧度。
但是好陌生。
降谷零原本火熱的心重新冷卻了下來。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才支撐起微笑的假面。
“做得不錯,hiro,但是下次,不要再自作主張了好嗎?”他看到幼馴染懵懂地點頭,在心中嘆息。
“我很擔心你,hiro。”
第25章 第 25 章
降谷零很少絕望。
他是一名堅定的戰士, 經驗豐富、身經百戰。從事臥底工作這么多年,他無數次和死亡擦身而過,也曾備受折磨, 但依靠著自己的聰明才智, 不管是遇到如何棘手的境況,他都總能在荊棘叢生的密林中找到唯一一條通向希望的蜿蜒小徑。
但現在, 降谷零不得不承認, 他陷入了僵局——關于他親愛的幼馴染諸伏景光。
他琢磨了一整晚諸伏景光那段沖擊性滿滿的自白, 看似合理, 實際也合理,就是夾雜著一絲和正常人的邏輯格格不入的瘋狂。
降谷零沒能找到駁斥這個解釋的論據,但如果要接受這一說法, 他就得先認清一個事實:就像這個世界的波本黑得發亮一樣,這個世界的諸伏景光顯然瘋得徹底。
諸伏景光為了達成波本的目標, 不僅把他人的性命當成上位的籌碼,還罔顧自己的安危。
在經歷了之前發生的種種事件, 對前一點已經有了一定心理準備, 基本接近死心的情況下, 后一點讓降谷零受到的沖擊還要更大一些。
那可是狙擊槍!諸伏景光怎么敢就這么冒冒失失地沖上去!
只是受傷住院算hiro運氣好,要是不小心擊中了什么要害,他指不定得提前四年開始給某人掃墓了。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 單純受到救人的本能驅動的諸伏景光這么做, 降谷零也一定會好好念道一頓讓hiro多注意自身安全。更何況諸伏景光承認他這么冒險的原因只是為了波本隨口布置的一個任務。
可顧及著幼馴染這難以捉摸的精神狀態, 降谷零連句重話都不敢說。
于是,面對沾沾自喜地向他闡明了計劃, 背后仿佛搖著尾巴的幼馴染,降谷零只能委婉地他會很擔心這種理由來表達自己的不贊同。
只是, 看那時hiro呆呆愣愣的反應,怕是沒有理解他的意思。
降谷零嘆了口氣,把煎至兩面金黃、一口大小的雞肉倒進咕嚕咕嚕冒著番茄香氣的鍋中,輕輕翻炒了幾下。
他想了很久之后該如何行動。
以諸伏景光對降谷零言聽計從的態度來看,他只要告訴對方自己想和公安聯手干翻組織,諸伏景光十有八九會不問緣由地轉而投向公安的懷抱。但這是治標不治本。hiro病態的心理不得到改善,對旁人、對hiro自己都是很大的隱患。
就諸伏景光昨天的表現,他害怕他前腳透露其實他早就想對付組織,后腳諸伏景光就沖上去和組織硬剛。
而且,他的潛伏不可能終止,萬一在過程中遇到什么不測,諸伏景光會有什么反應?要是組織以他的性命作為要挾,知曉公安秘密的諸伏景光會怎么選擇?
降谷零覺得情況不容樂觀。
最理想的方式是降谷零以身作則,通過自己的行為展示給hiro看什么是正常的三觀,引導他去追求符合道德和法律規范的正確價值觀。
然而降谷零正在組織奪權上位的關鍵時刻,每天思考最多的除了幼馴染,就是如何深化自己法外狂徒的形象,怎么看都不是合適的模范。
讓諸伏景光抽身事外,接受專業治療乍一聽是最容易也最正常的選擇,但那也就意味著在徹底解決組織以前,降谷零不會與諸伏景光見面。這會不會讓hiro感覺又一次被他拋棄了?降谷零都不敢想象幼馴染還能癲成什么樣。
思來想去,降谷零最后只能選擇維持現狀。
這就是為什么他忙了一天一夜還繼續站在廚房里忙碌著——本著給與病人無微不至的關懷的原則,他正在給躺在醫院的幼馴染做愛心病號餐。
***
護士幫忙在諸伏景光的病床上架上餐桌板,降谷零調整好病床的角度,讓諸伏景光能坐起來,然后一個個取出保溫袋中的食盒。
番茄燉雞肉、煎黃尾魚、拌小松菜和胡蘿卜,再加上降谷零剛從保溫桶里盛出來的冒著熱氣的白粥,幾乎擺滿了小小的餐桌。
“這么豐盛嗎?”諸伏景光瞪大了眼睛注視著降谷零的動作,“這些全部都是zero親手做的?”
“攝入足夠營養才能快點康復啊。”降谷零彎了彎眼。
諸伏景光眼睛亮亮地對著餐桌合掌:“我開動了。”
降谷零笑了笑,坐在床頭邊的椅子上,看著那個害得他一晚沒睡的人正舀起一勺碗里的白粥,因為害怕滴落到床上而微微前傾著身體,只留給他一個低垂著的毛茸茸的腦袋。
明明這樣看還是挺正常的。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一段時間以前琴酒對他說過的話:瘋狗不是那么好馴服的。
降谷零當時不以為意,現在可算是見識到了狂犬的威力。
只是他需要擔心的不是不小心被狗咬到,而是得擔心這只狗咬著別人或者弄傷了自己。
降谷零復雜地盯著幼馴染幾秒,無聲地嘆息一聲,從床頭拿起一個蘋果,用小刀給蘋果削皮。
諸伏景光機械地把粥送進嘴里,萬分慶幸他傷口在背上,這樣就算他被波本死死盯著的目光嚇得肌肉僵硬,也不會被看出來。波本的視線持續了好幾秒,直到背后傳來輕微的“喀沙”的聲音,諸伏景光才感覺波本的注意力從自己身上轉移。
他松了口氣,但又有些好奇波本在干什么。
“超——好吃!”他咽下一塊雞肉,語氣夸張但發自真情實感地感嘆。
他借著說話的機會轉頭看向波本,然后差點沒繃住表情。
午后的暖陽下,波本微微低著頭,金色的發絲垂在臉邊,在陽光下顯得更為閃耀。他修長的手指中握著一把小刀,蘋果皮一圈圈從刀下滑落,墜在空中,像飄舞的絲帶。
波本在一臉專注地給蘋果削皮?而且還在挑戰一刀削皮不斷?
諸伏景光困惑地眨眨眼,就見到一整條蘋果皮完美地被剝落的同時,波本的眼中閃過一絲小小的滿足。
在這種小事上zero也會認真的性格倒是沒有改變呢……
諸伏景光心中五味雜陳。
但面前的讓他懷念的zero到底是真實存在的,還是波本表演出來的呢?
諸伏景光看著波本把蘋果切成一口大小的小塊,裝進碗里插上牙簽,貼心地端到他面前。
“補充維生素也很重要,hiro要全部吃完才行哦。”
這么溫柔的對待,會是波本的演技嗎?是看在他表現良好的份上的獎勵嗎?
諸伏景光對上波本笑盈盈的臉,不敢肯定。
他攪弄著碗里的白粥,垂下眼眸。
怎么、怎么才能更靠近zero,驅散圍繞著降谷零的迷霧,看清其中的真實?
***
“騙人吧,小諸伏你竟然還停留在怎么靠近對方這種初級的問題上嗎?”萩原研二一屁股坐到諸伏景光的床邊,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
諸伏景光一臉懵:“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松田陣平不耐煩地走到病床前看著他道,“安室透很明顯也是喜歡你的啊!”
……?!
“等下,你們在說什么?!”諸伏景光反應了三秒才叫出來。要不是受著傷,他就從床上彈起來了。
“我就說吧,”萩原研二攤開手道,“小諸伏自己還沒意識到呢。”
在波本與警校的同期好友剛剛錯過的這間病房中,諸伏景光對自己的聽力產生了懷疑。
“安室透喜歡我???”
伊達航欣慰地說:“所以諸伏你對你喜歡安室君這件事還是清楚的啰。”
啊?不是。
他人設里對降谷零有不正常的執念,但那還是跟喜歡不一樣的。
諸伏景光有口難言,只是再一次后悔為什么會和同期談論這么多波本的事。
“景老爺完全不用擔心,”松田陣平用手指點點眼睛,“我們三個人六只眼都看見了,當時你中槍的時候,安室透的樣子。”
“什么樣……?”諸伏景光茫然地看著同期。
“雖然這么說有點夸張吧,”萩原研二思考著說,“大概就是從地獄中剛剛爬上天堂的人啪一下又墜回地獄的感覺?”
“直到你握住他的手他臉上才有了一點血色。”伊達航也點頭贊同。
松田陣平吐槽道:“安室君的膚色居然也能給人一種慘白灰暗的感覺呢。”
“是……這樣嗎?”諸伏景光想到降谷零昨晚說過的擔心,咬了咬嘴唇。
眼見著諸伏景光的情緒有些低落,萩原研二用輕松的語氣又說道:“而且,怪不得我們發消息問你要不要吃點什么東西,給你帶過來,你回答說不用呢。”
他用調侃的目光打量著諸伏景光:“原來是安室君給你做了愛心便當。”
“那可不是普通朋友會做的事吧,”松田陣平雙手抱著手臂,靠在墻上,“對吧,班長?”
伊達航認真地摸著下巴說:“確實一般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呢,探病時帶親手做的料理什么的,完全是夫婦或者情侶才會做的事情。”
“他不會還親手喂你吃飯吧?”松田陣平懷疑地看過來。
諸伏景光連連搖頭:“怎么會!”
“但是,這個應該也是安室君給你削的吧。”萩原研二指了指桌上還剩下幾塊沒吃完的蘋果。
伊達航感慨:“安室君還真是細心。”
諸伏景光沉默地點了點頭,看著被精心切成入口尺寸的蘋果:“那是……”
“所以說,你就不要糾結了景老爺!”松田陣平喊道,“安室透他絕對、絕對喜歡你!你只要踩下油門直接沖上去就好了!”
第26章 第 26 章
波本……喜歡他?
同期的話在諸伏景光腦中揮之不去, 他一抬頭,就看見降谷零穿著休閑的T恤,站在病床的桌邊, 正從保溫桶中盛出一小碗散發著香氣的燜飯。
“我想hiro差不多也該喝膩白粥了, 醫生說你恢復得不錯,所以今天做了味道重一點的鮭魚牛蒡舞茸菇燜飯……”降谷零把小碗端到小餐桌上, 和幼馴染怔愣的目光對上視線。
“怎么了, 不合胃口嗎?”降谷零放柔了語氣, 不想讓hiro因為他而勉強。
諸伏景光飛快地搖頭。
怎么可能不合胃口。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巧合, 可吃了這么多次波本做的料理后,他就清楚地意識到,波本的料理好吃不僅是因為對方的手藝, 更是因為波本做菜完全踩準了他的喜好。
從食材的選用、調味的咸淡、口感的軟硬,每一個細節都按照他的口味進行了調整, 比他自己做的菜還要符合。
這難道也是波本調查出來的?
不愧是組織的情報王牌,情報能力竟恐怖如斯?
話說這要怎么調查?視奸他的食評賬號的評價?還是翻他家的廚余垃圾?
諸伏景光想象著波本躲在電腦屏幕后面貪婪地掃視著他社交平臺的每一個角落, 或者半夜鬼鬼祟祟地從垃圾堆放處翻找他家的垃圾袋……
不行不行不行!不管是哪種都太過變態了!
他被自己腦中的畫面嚇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感覺食不下咽。
“是哪里不舒服嗎?”
降谷零看著幼馴染沒什么食欲的樣子, 擔憂地皺起眉。
雖然醫生說一切指標都很正常,但諸伏景光現在尚未脫離手術后感染的風險期。
不會是感染發燒了吧?
降谷零彎下腰,伸出手觸碰到諸伏景光的額頭。
諸伏景光的膝蓋“砰”一下磕到架在床上的桌板下側, 好在今天沒有湯湯水水, 桌上的菜還安然無恙。但他只有腿下意識地向后收縮, 上半身依舊保持著原先的位置,以降谷零手心接觸的額頭為起點, 石化般的僵硬蔓延至尾椎骨末端,連拿著筷子懸在半空中的手都沒放下。
“啊, 抱歉。”以為hiro是被自己突然的舉動嚇到的降谷零道歉道。
他感受了一下hiro額頭的溫度,然后快速地收回手,困惑地問:“沒有發燒啊,傷口還在痛嗎?”
諸伏景光看著波本近在咫尺的臉,波本微微抿著嘴角,臉上并沒有帶笑,但眉眼卻分外柔和,那雙紫灰色的眼睛中是濃濃的關切。
——他絕對、絕對喜歡你!
松田陣平的聲音像魔音貫耳纏繞著諸伏景光不放。
“我沒事!”諸伏景光提高了聲音,試圖把松田陣平的3D環繞聲轟出腦海。
他見到降谷零有些擔憂的眼神,緩和了聲音說道:“zero你每天來給我送飯很辛苦吧,工作不要緊嗎?”
hiro是怕他太過勞累嗎?
降谷零眉眼彎彎地寬慰道:“放心放心,我處理的過來的。”
他說的是實話。降谷零多年的打工皇帝生涯讓他練就了強大的多任務并行處理能力,組織下達的一點小任務,情報組人員間的一點小動蕩,還影響不了他做飯送飯的時間。
但諸伏景光并不知道。
他只從降谷零的話語中明白了一點:波本在一邊要做組織任務的同時,還一邊抽時間來醫院照顧他。
他從新聞中看到了,池田知事雖然在狙擊現場受到過度驚嚇心臟病發,但好在有驚無險,已經度過了危險期。但這也就意味著波本的任務失敗了。波本現在一定承受著組織內部的巨大壓力。
但這一切的一切,波本都對他閉口不言,相反每天還花心思變著花樣給他做營養充足、葷素搭配的料理。
再仔細一回想從前發生的種種,波本是不是確實對他好得太超過了?
堅持要給他做飯,每天帶飯到醫院陪他,可以說是無微不至地關心照料他;和他相處時也一改公安情報中的危險強硬形象,展現出溫柔的帶有幾分zero的感覺的樣子;搞砸任務也不會生氣,聽到他的解釋后立刻就夸獎了他,不論什么時候更關心的都是他的傷勢;還要經常性的盯著他看,突然出現的諸如摸額頭和擁抱這樣的肢體接觸……
說是對多年不見的幼馴染和對他們純真歲月里潔白無暇的友情的念想——這也說不過去啊!
再加上同期從旁觀者的角度觀察得出的結論,難道……
波本不會真的是對他抱有那種方面的想法吧?!
諸伏景光驚恐地看了一眼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的波本。
沒錯了,就是這個眼神!波本老是刻意制造頻繁的眼神接觸,然后用這種讓人看不懂的眼神看著他!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諸伏景光在腦中追尋著自己的記憶一路往前,然后想起來,好像自從他見到成年體的降谷零以來,對方就一直是這個樣子。在組織的審訊室里初對面時,降谷零就是用一種熟稔的態度和他講話了。
等等,這么說起來他進入警察學校后基本都是在食堂吃的飯,波本如果想調查他的口味,就得在那之前……
不會吧。
艱難地吃下幾口,諸伏景光還是忍不住放下了筷子:“zero為什么會這么了解我的喜好呢?每道菜都符合我的口味偏好。”
“真的嗎?”降谷零看上去很是驚訝,隨即開懷一笑,“我只是按自己的喜好在做料理,本來還一直擔心你是為了我的感受才客氣地說好吃呢。”
“這么巧嗎?”諸伏景光笑了笑,卻很難接受這個說法。
他突然想起來,之前在波本家和波本一起做飯時,他發現波本某些料理的手法和他如出一轍。
就像是……看著他做飯學會的一樣。
他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波本不會是像某些拙劣的小說中會出現的情節,從小就暗戀著被迫分離的幼馴染。在組織壓抑的環境和情感的愈演愈烈下,波本對幼馴染的感情逐漸扭曲。
他找到了過著普通學生生活的幼馴染,不知懷著什么樣的目的監視著對方,在陰暗的角落中,窺視著與他截然不同生活在陽光下的幼馴染的一舉一動,搜集對方諸如飲食喜好一類的所有細節,更有甚者也許在幼馴染跟隨家里大人學習廚藝時也在背后偷偷窺探。
直到有一天,那位幼馴染自投羅網……
諸伏景光嚇到汗毛直豎。
不不不,他情愿相信波本只是神通廣大地查到關于他的一切情報,然后意圖施展honey trap來套牢他這個能在公安有所作用的棋子,也不愿意和可能的真·跟蹤狂波本上演誰比誰變態的戲碼。
說到底,這都是聽了同期那些家伙的話而產生的沒有根據的胡思亂想,不能當真——
【檢測到您需要好感度功能,目標人物:降谷零。現已開放查詢。】
【查詢降谷零好感度:100。】
神出鬼沒的系統忽然扔下兩句話,如同炸彈在諸伏景光耳邊炸響。
他顧不上抱怨系統為什么總在奇怪的時間點開發出新功能,為什么這么有用的功能不能早點告訴他。
他只是匆忙地低下頭,以免波本看到他難看的臉色,然后在意識中懷抱著最后一絲希望詢問系統:“這個好感度的滿值是多少?100好感度代表什么?”
【好感度功能由目標人物對您的積極正面的情感傾向和消極負面的情感傾向經由精密的公式加權計算得出的數值總和,僅供參考。好感度的上限值為100,超出100系統可能無法顯示。】
【好感度達到100以系統標準可解釋為目標人物對您的情感傾向達到了極高的程度。這意味著目標人物對您抱有極強的信任和親密。通常這種關系會表現在戀人、親人、高度協作的搭檔等擁有深厚情感聯系,可能相伴一生的人之間。】
戀人?相伴一生?
諸伏景光差點停止了呼吸,他撐住最后一口氣在心中問道:“好感度有歷史查詢功能嗎?能查到降谷零對我的好感度的變化過程嗎?”
【好感度查詢功能最早可查詢至本系統開機的時間。】
也就是他剛通過系統地圖找到波本的那天。波本那時候還沒有發現他是誰。
【從本系統開機起,目標人物對您的好感度始終維持在100,沒有變動過。】
……
諸伏景光勉強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抬起頭,面前的波本用飽含著擔憂的眼光看著他。
怎么辦,他好像遭了真變態了。
他感覺公安給自己布置的感化波本的任務還沒開始就成功了一半。他都還沒攻略,目標的好感度就滿值了。
但與此同時,他感覺自己陷入了未曾設想過的境地。
honey trap,即蜂蜜陷阱,公安的課堂上因這是波本擅用的手段而進行了詳細的講解。
諸伏景光也知道,在潛入搜查過程中,利用性吸引力或情感弱點達到搜查的目的,是獲取情報時常用的策略。
如果波本真的對他抱有“喜歡”這種感情,作為公安臥底,他應該當仁不讓地利用好這一點。
問題是,他能做到嗎?
波本也許長年監視他的可能性讓他毛骨悚然,可波本對他的關懷是他切實感受到的,在波本喜歡他的這一基礎上回顧從前發生的事,但甚至隱隱有種感覺,波本是以某種保護性的姿態擋在了他與組織之間。
波本是以什么樣的心情看著他的一系列的表演的呢?他不知道。
他就連自己是否能理所當然地欺騙波本的感情都下不了決斷。
第27章 第 27 章
hiro的樣子有點奇怪。
降谷零深深地看著幼馴染。
諸伏景光看上去一切如常, 一口接一口吃下料理,臉上寫滿了滿足。
但正是因為降谷零每天都注視著幼馴染,所以才會覺得違和。
hiro今天的進食好像太過規律了, 夾起食物、送入口中、相同頻率的咀嚼、吞咽, 一整套流程機械式地持續運作著,就像是食不知味但還在努力逼迫自己吃得很香一樣。
降谷零交叉在膝前兩手不自覺地用力攥緊。
hiro在勉強自己。為什么?是他給hiro帶來壓力了嗎?
他回憶著不久前的對話, 試圖想明白幼馴染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雖然從今天見到諸伏景光時對方的情緒就顯得不太對勁, 但降谷零認為關鍵的突破口還是在于諸伏景光主動提的兩個問題中。
首先是hiro問他每天送飯是否辛苦、工作會不會受影響。這是關心他?
不, 在那之前, hiro先對他量體溫的舉動作出了超乎他預料的強烈反應。他回想起手剛觸及到諸伏景光額頭時對方似是想退縮又僵硬住的動作。
量體溫的哪個部分讓hiro應激了?
肢體接觸嗎?可之前都好好的。難道額頭或面部對hiro而言有什么特殊意義?
還是說……
降谷零忽然想到一個更通順的解釋:是他的關心本身讓hiro有了疑慮?
hiro是在害怕自己受傷讓降谷零來照顧會給降谷零帶來麻煩和壓力,覺得自己成為了降谷零的負擔,因此感到內疚不安。甚至有可能是不安于降谷零過度的關懷, 不明白降谷零為什么會對自己這么好,從而下意識逃避?
難道hiro其實內心也知道自己跟蹤的行為是錯誤的, 擔心自己對降谷零的依賴太過分,所以會產生自我質疑, 覺得自己不值得降谷零這樣的付出嗎?
本來還在擔憂要是他對受傷入院的幼馴染太好, 說不定會讓對方嘗到甜頭, 以后故意找機會弄傷自己的降谷零狠狠唾棄了自己以己度人的想法。
hiro才不像他小時候那樣會故意受傷好去見艾蓮娜醫生呢。
他的幼馴染明明是連做跟蹤狂都做得這么患得患失的心思細膩的好孩子啊。
降谷零由此聯想到了hiro問他的第二個問題:為什么降谷零這么了解諸伏景光的口味。
只是想讓幼馴染多吃兩口好好康復的降谷零啞口無言。他隨口搪塞的答案諸伏景光明顯不會相信。
他意識到他在這里犯下了巨大的疏漏——波本不可能對諸伏景光的生活細節如此了解。
除非——
波本從很早以前,就對諸伏景光進行了事無巨細的調查。
降谷零微微瞇了瞇眼。
這并非沒有可能。波本雖然常駐美國,但每年都會因為個別任務或者回來探望留在日本的宮野明美而數次返回日本, 完全有時間去調查成長軌跡簡單、很容易找到的諸伏景光。
關鍵是波本為什么會這么做。
降谷零手指輕敲著膝蓋思考。
如果設定為波本自和諸伏景光分別以來, 也一直掛念著幼馴染, 那么就能說得通了。
在沉浮于黑暗的泥潭中,代表著他們純真光明的童年時代, 曾在他因外貌而被人欺負時挺身而出的諸伏景光,成為了波本心中的錨, 他躲在陰影中注視著幼馴染,就像注視著他本該擁有的正常的人生。
他看著幼馴染為了尋找自己,甚至患上了精神疾病,也許曾有強烈的沖動出現在幼馴染面前,但想到組織會給對方帶來更大的危險,只好痛苦地忍耐。
而終于有一天,他被念念不忘十多年的幼馴染追上門來。他也許是暗自竊喜的,他的光重新回到了他的生活中。但他忍心讓組織染黑他心中光明的代表嗎?不,當然不會。所以他要求對方臥底回警校,以此隔絕組織的侵染。
每當幼馴染展現出對他的依賴,他都在心疼的同時又沾沾自喜。他會小心翼翼地對待幼馴染,但又不敢剖白自己的想法,只是悄悄地享受著和幼馴染相處的時光,然后力求在組織更進一步,才能護得幼馴染周全。
如此一來,降谷零先前不經意間犯下的錯誤就都能解釋了。
而且,塑造這樣的形象即不耽誤他在組織那邊的動作,又對hiro的狀態能有所幫助。
得知自己不惜跟蹤也想找到的幼馴染其實內心也一直掛念著自己,也許能釋懷hiro的一部分執念,最起碼也應該能有效減輕hiro精神上的負擔。而另一方面,波本心向光明又不敢向幼馴染求救,一心上位也只是為了保護幼馴染的形象要是能立起來……
降谷零不禁暢想起最理想的情況:
諸伏景光發現降谷零的苦心盤算,深受感動,精神分裂癥(疑似)也好,跟蹤的小怪癖也罷,全都突然之間不藥而愈。為了能解救在黑暗中痛苦掙扎著的幼馴染,他快速成長起來,聯合公安,向幼馴染伸出援手。然后降谷零理所當然地被他說服,兩人里應外合攜手搗毀組織。諸伏景光由此蛻變為一名真正成熟正直的公安警察,而降谷零也能得到減刑,美美蹲監獄。兩人都有光明的未來。
就算現實做不到這么順利,但按照降谷零對諸伏景光的了解,如果把諸伏景光放在需要人幫助的角色上,他更傾向于自己解決問題,擔心給別人帶來麻煩乃至危險;但如果把諸伏景光放在幫助、救援別人的位置上,他就會毫不猶豫地伸出手,盡全力做到最好。
因此,塑造出一個身不由己的波本,暗示hiro波本需要他的幫助,就目前的情況看來是最好的選擇。
唯一剩下的問題就只有怎么做了。
降谷零陷入了沉思。
hiro此時應當已經在懷疑為什么波本會連他飲食上的偏好都了如指掌了,他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幫助hiro確認這一懷疑,引導hiro想到波本對他也懷有深厚友情的可能性。他可以適當地流露出對諸伏景光的關注,同時在合適的時間盡可能自然地展現波本的脆弱的一面。
但也許,他也可以直接一點。
心思縝密的波本在發現幼馴染的懷疑后會怎么做?
波本會習慣性地占據主動權,率先出擊,試探幼馴染的態度。
心中有了決斷,降谷零輕輕咳嗽了一聲,引來幼馴染的注意,然后他用帶著一分疑惑,兩分傷感,三分苦澀,四分擔憂,但表面上又裝得滿不在乎的語氣說:“hiro,不想吃的話可以不吃的。”
降谷零看到諸伏景光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過,如果不是他一直注意著對方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動,都不會發現這一點。
“我沒有不想吃啊,zero做的料理真的很好吃!”
諸伏景光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說法,夾了滿滿一筷子菜大口吃起來。
“騙子。”降谷零垂著眼輕輕地說,“hiro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上學的時候,有次同班的一個女生過生日,買了生日蛋糕,也給你切了一塊,你不想掃興,明明胃不舒服還是堅持把蛋糕吃完了,最后不得不偷偷到洗手間吐出來。”他的視線飄到諸伏景光臉上,似是回憶。
諸伏景光訕訕一笑:“那是因為……”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這件事確實發生過,但不是在這個世界的他們共同經歷過的小學,而是國中時期。
降谷零對此印象深刻,因為那天他不得不犧牲美妙的課間時光,和諸伏景光擠在男廁所的隔間里,一邊輕輕拍著彎腰嘔吐的幼馴染的背,一邊教訓著他不顧自己身體的行為。
但這是這個世界的波本理應不知的信息。
那天的諸伏景光可能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降谷零看見諸伏景光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zero為什么會知道?”
他聽見幼馴染嘶啞的聲音。
降谷零在心中深吸一口氣,到了他表演的時間了。在波本的人設基礎上,添加上一點小小的隱藏在戲謔外表下的真心,這對演了這么多年波本的降谷零來說不是什么難事。
“hiro心里沒有答案嗎?”降谷零微微前傾身體,洞悉人心的眼神直直地盯著諸伏景光的雙眸,“我還以為hiro沒什么胃口就是在想這件事呢。”
他停頓了一下,看著諸伏景光躊躇著沒說出話來的樣子“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他給了諸伏景光一個放輕松的微笑,放慢語速,用柔和而堅定的聲音承認道:“hiro想的是對的哦。這些年來,我一直、一直都注視著hiro,忍不住想了解hiro過得怎么樣。”
“hiro也是同樣的心情吧?不然也不會這么努力地尋找我了。”他用十足肯定地口吻說著,臉上也掛上了胸有成竹的笑容,只有緊緊看著幼馴染反應的眼神出賣了他心中對幼馴染的答案的渴求。
只是諸伏景光的反應和他預想中的有些微的偏差。
諸伏景光既沒有露出跟蹤狂得到回應的喜悅神色,也不像正常人聽到被人監視多年時會感到恐懼。只是以一種面無表情但隱隱透著 古怪的神色沉默了幾秒,接著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樣堅定地看向降谷零。
“原來,我和zero一直都心意相通啊。”諸伏景光揚起一個溫柔的笑容,“太好了。”
第28章 第 28 章
“他說, ‘我一直、一直注視著你’,還問我‘你也是一樣的心情對吧’。”諸伏景光坐在床沿,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似乎是不太確定地歪了歪頭, “這……應該是告白的意思吧?”
他以一種微妙的眼神快速掃視了一眼同期們,感覺有幾分莫名的羞恥。
三個同期一人拖了一把椅子, 排排坐在他的病床邊, 和他正面對坐著, 搞得像什么官宣發布會一樣, 就差人手一直話筒往他臉上戳了。
說實話他都能想象出同期的反應,只是他被困在醫院里,也找不出其他人能聊這些事。
高野理事官在他剛受傷時派人悄悄潛入醫院, 囑托他好好養傷,公安的課程可以暫停一段時間, 波本那邊的情況就按原先的計劃讓他放手去做,如果有緊急情況隨時向公安求助。
諸伏景光有心想和理事官商量關于波本的最新進展, 但他拿不準這算不算是需要動用緊急聯系方式的情況。仔細一想, 這和他原先的計劃好像也沒有偏離太多?這還算在理事官所說的放手去做的范疇內嗎?
猶豫半天, 諸伏景光還是決定先自己看看,等有必要時再聯系理事官。
而會每天雷打不動來醫院探望他的人,除了波本, 也就是同期好友了。
哥哥在接到他中彈的消息后, 連夜開車從長野縣趕來東京, 確認諸伏景光沒有大礙,才在諸伏景光的勸說下回到長野繼續工作。
東京親戚家的叔叔阿姨也被諸伏景光以朋友回來照顧的理由勸回家。
明明后悔過很多次為什么要和同期聊波本的諸伏景光別無選擇, 在被萩原研二一眼看破內心的動搖時,他最終還是從善如流地剔除掉同期不能聽的部分開了口。
“這絕對就是表白吧!”萩原研二再也控制不住臉上的笑容, 轉頭看向兩位友人確認道。
伊達航一拍大腿,一臉認真地點點頭:“不會有錯,這很明顯就是告白。”
“但是安室透還真是狡猾啊,”松田陣平跨坐在反向的椅子上,抱著椅背坐著,下巴擱在椅背上,一臉無語,“絕口不提‘喜歡’,最后竟然還把問題拋給景老爺。”
“這就像夏目漱石所說的‘今晚月色真美’一樣,是含蓄隱晦的告白吧。”萩原研二對著一點也不懂戀愛的幼馴染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有可能安室君害怕直接告白會被拒絕,所以才會問小諸伏是不是有同樣的感受。”
松田陣平努努嘴:“就是害羞了嗎?”
伊達航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贊同說:“直接說出‘我喜歡你’對告白的那一方還是壓力很大的,萬一對方干脆地拒絕或者回避話題該怎么辦,有些人會更喜歡間接、留有余地的方式來表達,聽對方的回應進一步確定關系。”
“說起來,班長和女朋友是怎么告白的?”萩原研二臉上寫滿了好奇。
伊達航擺了擺手有些難為情地笑起來:“那個啊,就是普通地約她出來見面,普通地當面告白了。”
“班長是有說‘我喜歡你’的吧。”松田陣平追問道。
“那是當然了,開口之前我也緊張了好久……”
諸伏景光帶著淺淺地微笑看著同期們暢談,心中卻不時浮現出降谷零當時的臉。
波本那時候也在緊張嗎?
他竭盡全力回憶降谷零臉上的表情,卻只記得對方始終保持著獨屬于波本的游刃有余的笑容,讓人看不出內心真實的想法,只有如要抓住獵物的的鷹隼般銳利的紫灰色眼睛緊緊跟隨著他。
和降谷零平時在他面前的狀態不太一樣。
原來,是因為在緊張,所以習慣性地偽裝自己不露出真情實感,但又按耐不住想要得到他的回應嗎?
諸伏景光感到愈加的迷茫了。
雖說不是他的本意,但從波本的角度來看,迷戀波本到成為跟蹤狂地步的諸伏景光怎么想都不會拒絕吧。
處在這種條件下依舊會為諸伏景光的回答患得患失的波本,到底……
“那景老爺最后怎么回答安室君的?”
松田陣平的聲音把他從紛亂的思緒中拉回現實里吵吵嚷嚷的對話。
“啊,”諸伏景光愣了一下,“我就回答‘原來我們心意相通啊,太好了’。”
伊達航一臉不出所料地搖搖頭:“果然諸伏你也是這種含蓄的性格呢。”
諸伏景光苦笑了一下。
說什么含蓄,他當時騎虎難下。
他不能拒絕波本。
拒絕波本如此小心翼翼的告白,就是主動把波本推開。作為臥底探員,他首要的任務就是接近波本進行調查工作,不可能背道而馳。更不用說以波本傳聞中乖張的性格,如果他拒絕對方的表白,還不知道會不會有什么更嚴重的后果。
但同時,honey trap帶來的道德困境仍是他需要面臨的難關。能以積極的態度回應波本已經是他做了好久的心理斗爭,說服自己這是任務需要才得到的結果,再進一步的肉麻兮兮的話他可說不出來。
“嘛嘛,這樣的回答也足夠讓安室君知道小諸伏的心意了。”萩原研二沖諸伏景光wink了一下,“讓我們恭喜小諸伏成功脫單!”
松田陣平跟著鼓了幾下掌才想起來:“那我們四個人中不是只有我和hagi沒有對象了?”
“我想要對象的話隨時都可以有的哦。”萩原研二輕浮地眨眼笑道。
松田陣平切了一聲,轉而面向諸伏景光撇撇嘴:“我前幾天還讓你踩油門沖上去,結果你竟然會被安室透搶先一步。”
諸伏景光訕訕一笑:“我也很震驚……”
震驚于波本真的對他抱有那種想法,還是貨真價實的跟蹤狂變態;震驚于看似滴水不漏的降谷零在心上人前也會露出破綻,那顆被惡意侵蝕的心中還能容納下喜歡這種東西存在;震驚于zero原來也從來沒有忘記過他……
而這些震驚造成的沖擊導致諸伏景光現在都還沒有實感:“我們這算在一起了嗎?”
萩原研二攤開手搖搖頭:“這句話比起問我們,你不更應該去問安室君嗎?”
“總感覺有點難問出口。”諸伏景光嘆息一聲。
他心里一直猶豫不定:要主動推進和波本的關系嗎?
不管是他的人設,現實的情況,還是作為臥底身負的責任,都指向了明確的一條路,他不能回頭。
可他卻仍然忍不住遲疑。
如果這樣推進下去,他得做到哪一步?
他本該更擔心自己——十幾年來一直在暗處扭曲地窺伺著獵物的波本,在得到以后會怎么享用他的獵物?尤其波本看上去就一副玩得很花的樣子……
但實際上他心中憂慮的是他自己也未曾料想的事情。
他們會像普通的情侶一樣約會、牽手、親吻、交融嗎?他能順利的填補降谷零空洞的內心,成為能影響到降谷零行為決策的人嗎?而如果他真的說服降谷零幫助公安破獲了組織,之后呢?他要拋下zero抽身而出嗎?等到了那時,他還抽得了身嗎?
在從降谷零流露出的幾絲真實間,諸伏景光有了一種感覺:降谷零對他的感情,沒有摻雜惡意,相反是溫暖的,真誠的。
如果得知他只是在利用這份感情,zero會是什么感受?
種種糾結疑問盤旋在他心頭,他的臉上也不禁顯露出退縮和猶疑。
而這時,他聽到了伊達航的一聲喝止。
“諸伏,不要抱著半吊子的心態踏入一段親密關系。”伊達航直視著他的眼睛,雙手在胸前交叉,坐得板正,神色嚴肅地告誡道,“否則不管是對你自己,還是對對方,都會造成傷害。”
班長猶如洪鐘般的聲音重重敲響在諸伏景光耳邊。
是呀。
班長說得對。
他怎么能以這樣半吊子的心態面對嚴肅又艱巨的臥底任務,又怎么能以這樣半吊子的心態回應降谷零的感情呢?
作為臥底,他的眼前擺著一個絕佳的上位機會,他不想著牢牢抓住,竟還在猶豫著臨陣逃脫,實在是失格!
而作為zero的朋友,他明明可以給zero對方所需的關心和支持,他卻打著對方的旗號逃避,同樣也是失格!
更重要的是,正如班長所說,他們已經正在進入一段親密關系的過程中了,他此時任何的舉棋不定,都可能讓zero感到不安。不用說遙遠的組織覆滅的以后,他現在就會對zero造成傷害。
與其在這里貸款為以后的自己自怨自艾,他不如把心思放在任務和降谷零身上。
他臥底進入組織的初心,不就是想要消滅組織,拯救降谷零嗎?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愿意使用任何手段,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諸伏景光被迷霧遮掩的眼眸重新綻放出堅定的光彩,如同蒙塵的藍寶石再次閃耀起璀璨的光芒。
“班長,謝謝你。”他微笑著說。
在伊達航擲地有聲的發言期間安靜下來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也笑了起來。
“班長說什么耍帥的話呢。”
然后,在同期們又一次開始嘰嘰喳喳的背景音間,他聽到了腦中響起的仿佛近在耳畔的機械女聲。
【任務二完成度已更新。目前進度:10%。】
【恭喜您取得重大進展!】
【檢測到您需要honey trap教程資料,正在為您下載中。】
【滴——下載完成。】
【已為您更新honey trap教程,您可隨時在資料頁面查看。】
諸伏景光:……
第29章 第 29 章
諸伏景光是一個要做就會做到最好的人。
他通宵認真學習了系統給的資料, 遺憾地發現有很多已經不適用于他的情況了。
大多數honey trap都從怎樣認識目標、怎樣給目標留下深刻印象開始,以如何與目標頻繁接觸、如何提高目標的好感度和如何開展一段親密關系為主體,但托降谷零的福, 他現在已經直達終點, 走到了告完白的這一步,連好感度都沒有多余的空間給他提升。
也就是說這套教程前面50%左右的內容他都只作了解就行, 真正需要關注的是后半部分。
他把教程資料的進度條劃到過半的位置, 再次逐字逐句地細細研讀起來。
【……在成功接近目標以后, 首先要切記的事就是honey trap, 其本質還是為了竊取情報,和所有的間諜工作一樣,要盡量避免讓自己會被目標懷疑, 或者要降低自己的可疑性。】
【但與其他類型的間諜工作不同,除了常規的將自己排除在可能接觸過泄露情報的人員范圍以外這種方式, 還有一種獨特的方法減輕被懷疑的可能,那就是基于honey trap的性質而天然產生的一層掩護——你只是目標的情人, 你不懂相關的情報, 或者對情報一點也不感興趣。】
【這就要求我們在選擇接近目標的身份時需要做足準備了, 詳細內容請見準備篇第二章第三節。簡要來說就是你需要給與目標一種對方能完全掌握你的感覺。有些人會選擇相對柔弱的人設性格,也有些人會制造把柄給目標,讓目標能對其放心……】
諸伏景光感覺任務艱巨。
他前不久在文化交流活動的現場, 先是推理打探了降谷零的任務, 又故意攪黃了組織的計劃, 救下組織要殺的人,完全和教程說的背道而馳。
他絞盡腦汁地思考, 好像也只能用跟蹤狂人設來作為補救了。
諸伏景光翻回了準備篇第二章第三節的人設準備介紹,受益匪淺。
他原本只是給自己貼上了跟蹤狂這一標簽, 實則并沒有好好考慮清楚人設的立體性。
他閉上眼睛,在腦海中勾勒出跟蹤狂“諸伏景光”的完整形象。
“諸伏景光”幾乎所有行為的動機和出發點都是降谷零。他渴望接近降谷零,渴望了解降谷零的每一個點點滴滴,渴望能奪取降谷零的注意,這一切的根源來自他曾經失去降谷零的這一事實,這件事帶來的打擊累積起來成了他心中的執念。而添加上新劇本的設定,就是扭曲的愛。
他不介意降谷零到底要做些什么,只要降谷零投給他關注,他就愿意做任何事情。但這是否意味著他會完全聽從降谷零的任何話呢?并不,從池田知事遇刺這件事中就可以看出,“諸伏景光”不會乖乖聽降谷零的話和同期一起呆在一邊,而會自作主張做出他認為更有利的選擇,當然,對他而言有利的出發點依舊是降谷零。但這已然為諸伏景光的臥底留下一定的操作空間。
只是現在情況有了新的變化——降谷零告訴他其實他們的感情是一樣的。降谷零也愛著“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會怎么想?
他無疑會欣喜無比。但僅限于此嗎?
在這段關系中,“諸伏景光”從來都不是被動的類型。而在他心中不斷膨脹著的可怕愛意或許也正助長著他的貪婪。
更多一點、更多一點……
想要感受到zero的愛……
想要滲透進zero的生活中……
想要zero也和他一樣再也離不開他……
不過,“諸伏景光”一直是個很有耐心的人。
他不會聲張,只會一步步試探降谷零的底線,一步步嘗試讓降谷零的底線放低、再放低,直到他最終能像不斷吐絲織網的蜘蛛,把獵物層層環繞,包裹得嚴嚴實實地送到自己面前……
諸伏景光被自己的想象嚇得猛然睜開眼。
救命,他真的要和波本比變態程度嗎?
明明教程寫的是讓目標掌控他,他怎么改成自己掌控目標了啊?
但等等,這樣聽起來好像更安全了誒。
他一拍腦門,打斷自己的想法。就算現在波本的好感度被點滿了,波本也還是波本,不可能輕易被他這種初出茅廬的小臥底掌控。再說如果他真這樣做了,那么他的名聲,他的操守,他的美好道德品質甚至是靈魂都會被毀了——他就成了貨真價實的變態了。
諸伏景光搖了搖頭,繼續往下閱讀教程,總算在附錄界面找到了現階段有參考價值的實用資料。
【附錄三】
【關于感情升溫的一些小技巧】
【……第五條:充分靈活利用生病/受傷等物理意義上的脆弱時刻……】
諸伏景光立刻被這句話吸引了目光,仔細琢磨起來。
***
降谷零萬分感謝自己不久前的靈機一動。
自從他向幼馴染“敞開心扉”、“剖白心意”后,hiro果然從原先莫名的拘謹情緒中解放出來,面對他時的狀態日漸放松。
甚至,現在hiro已經可以自然地依靠他了。
降谷零坐在病床邊,緊緊握住諸伏景光的手。
護士小姐站在床的另一側,一手揭開傷口上厚厚的紗布,一手夾著浸滿碘伏的棉球,手腳麻利地給傷處換藥。
“很痛嗎?”降谷零感到手被幼馴染用力裹住的壓力,柔聲問。
諸伏景光抿緊嘴唇,搖了搖頭,虛弱地說:“也沒有很痛。”
觀察著幼馴染神色的降谷零沒有錯過諸伏景光蒼白的臉上微微擰著的眉頭和額頭隱隱的細密汗水。
他早該想到的。
對于這個世界才22歲的hiro來說,這次的中彈應該是第一次受重傷,獨自一人承受著痛苦和懼怕,一定很辛苦吧。
但hiro一直到得知了他的心意后,才忍耐不住請求他陪他一起換藥。
本來降谷零還有點新奇于仿佛撒嬌一般微微仰頭,用湖水般湛藍的眼睛看著他的幼馴染,但感受到諸伏景光指尖的輕輕顫抖,他瞬間沒了覺得有趣的心思,只暗怪自己沒有早日察覺到hiro的心情。
降谷零堅定地握住諸伏景光的手,他們的手掌緊緊貼合在一起,他試圖以這樣的方式,將支持與力量的暖流傳遞給諸伏景光。
不知是不是這無形的力量起了作用,降谷零見到幼馴染的呼吸逐漸平穩了下來,眉頭也舒展開。
“好了。”護士小姐貼上最后一條膠帶,完成了包扎。
“諸伏先生的傷口恢復得不錯,今天下午可以如期出院回家了,”護士小姐把換藥的工具收拾了一下,抬頭對病人說,“我再給您講解一遍回家后需要注意的地方。”
“那么我先去幫你辦理出院的手續吧。”降谷零聞言,輕輕捏了捏還不愿意松手的諸伏景光,把手抽回來后向護士笑笑,先一步離開了病房。
諸伏景光則留在床上,一邊聽著護士小姐的反復叮囑,一邊微笑著點頭表示記下來了。
“……最重要的是這一周內傷口絕對不可以沾水,您一定要注意,不然可能會有感染的風險。”護士小姐嚴肅地做完了最后的總結。
她交代完了注意事項,認真板著的臉上又多了幾分歉意,本來凌厲的眉毛耷拉下來。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是不是我太著急弄痛您了?”她說著就要鞠躬道歉。
諸伏景光急忙阻止了她:“沒有的事,您的動作和之前一樣又輕柔又快速。”
“可是在傷口恢復程度更差的前兩天,諸伏先生也總是一臉淡然,完全沒有表現出疼痛的感覺……”護士小姐以為病人是在反過來安慰自己,看上去更加愧疚了。
諸伏景光為難地笑笑,尷尬地撓撓臉,小聲說:“那個,其實是夸張了,因為今天不是一個人……”
他用被降谷零握住的那只手輕輕拍了拍剛才二人兩手交疊的地方。
“啊!”護士小姐吃驚地捂住嘴,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嘆,“原來是這樣。”
她的眉毛又揚起來,反向下彎了一個弧度,臉上浮現出笑意,她也小聲地說:“祝你們幸福!”
“謝謝您。”諸伏景光帶著羞澀的笑容向護士小姐點點頭,心里歡快地給待辦事項打上兩個勾。
利用生病/受傷展現脆弱的一面,激發目標保護欲。完成!
在表現脆弱時爭取多多的body touch,增進和目標的感情。完成!
接著就是他計劃中最關鍵也最困難的一環了,他決定趁受傷的空窗期進行一項大膽的行動——嘗試住進波本家里。也就是所謂的,同居。
不求能得到什么組織的情報,只為了能進一步讓自己的存在徹底融入降谷零的日常生活。
他整理好思路,氣定神閑地等待著波本回來。
十分鐘左右以后,降谷零辦完了出院所需要的程序,回到病房。
“hiro,我想了一下,你現在回警校也沒有辦法參加訓練,行動不便,在警校住宿舍太不方便了,”降谷零一探頭進來便開口說道,“要不你先在我家靜養,等下周傷口拆線之后再回警校吧,理論課程可以向教官申請在家學習,只要最后通過考試就沒問題。”
諸伏景光聽著自己準備了好久的理由從降谷零的口中說出,一口氣堵在了胸口,噎得他差點咳嗽起來。
他只能緊急調整計劃,露出有點驚訝又有點害羞的表情,猶豫了一秒才點頭同意:“zero說的也有道理,那就打擾你了。”
第30章 第 30 章
早上六點。
初入夏日的東京天氣很是晴朗, 太陽從天際升起時沒有一絲云層的阻礙。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房內時,降谷零被生物鐘自然喚醒。
他坐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忽然想起來昨天晚上, hiro正式住進了他家。
邀請諸伏景光在他家養傷是降谷零深思熟慮后才做出的決定。除了他用來說服hiro的理由, 還有一點就是經過知事遇刺事件中hiro的擅自行動后,降谷零覺得還是把人看在眼皮子底下比較好, 正好他也需要更多時間的接觸來循序漸進地演繹他的劇本。
好!今天也要給予幼馴染無微不至的關懷, 讓他心中的陰影早日痊愈!
暗下決心的降谷零下床打開房門, 對面關著門的客房還沒有動靜。
算起來這是這個世界的hiro第四次來他現在的這所住處, 經歷過一次被迫過夜、一次晚餐和一次擅自闖入之后,hiro看起來已經對這里輕車熟路,很自然地占據了他的客房。
他輕手輕腳地進入衛生間, 盡可能不發出聲音的洗漱。
hiro還帶著傷,要保證好睡眠才行。
簡單收拾好自己以后, 為了避免諸伏景光需要他而他卻不在的情況,降谷零取消了出門鍛煉的計劃, 在廚房的柜子里找到了一罐備用的速溶咖啡粉, 給自己沖了一杯咖啡。
他端著咖啡杯坐到電腦前, 開始例行查看有沒有值得注意的最新情報,同時遠程指揮下屬完成組織的任務。
不知不覺間,時針指向了七點。
降谷零處理完手頭上的工作, 眨了眨干澀的眼睛。
他看了看時間, 喝完杯底的最后一口咖啡, 把咖啡杯放進水池里,然后開始做早餐。
今天時間還早, 就做營養全面的傳統和式早餐吧。
他先用電飯煲煮上米飯,在鍋中放入昆布和柴魚片現煮味增湯, 同時另取一個平底鍋做厚蛋燒。
等到他在平底鍋里倒入橄欖油,開始煎魚時,身后傳來了門打開的聲音和hiro的腳步聲。
“早上好,zero。”諸伏景光睡眼惺忪地走向廚房,看到鍋里正煮著的味增湯,驚訝地睜大眼,“你起得這么早嗎?”
“早上好,我習慣早起。”降谷零笑了笑,用鍋鏟給魚翻了個面。
諸伏景光快速地洗漱完以后再次進入廚房:“我也來幫忙吧。”
“那hiro幫我在冰箱里把小菜拿出來吧,”降谷零看了一眼煮開冒泡的湯說道,“我這邊已經快結束了。”
諸伏景光依言打開冰箱,取出降谷零提前放入冷藏的裝著腌漬小菜的密封袋。
這是……親戚家的阿姨教過他的那種小菜?
降谷零在裝盤的時候分心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諸伏景光。
這道小菜是hiro教他做的第一道料理。
那還是前世的警校時期,某個周末,hiro兌現承諾要教他在居酒屋嘗到的小菜的做法,他們便借用了hiro在東京的親戚家的廚房。
他依稀記得那天和今天一樣,也是剛進入夏天的時候,hiro親戚家的房子是和式裝修,年代也比較久了,廚房狹小又悶熱。他們擠在一起的時候降谷零都能感受到身旁源源不斷散發著熱量的熱源。
但他當時完全沒在意,只是滿心興奮,在hiro的手把手指導下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正經做的料理。直到他們一起把腌菜放進冰箱,大敞著冰箱門享受著撲面而來的涼意相視一笑時,才發現他們倆背后都滲出了汗水。
后來這道菜成了他最常做的小菜,也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進化成了不用思考靠著身體的慣性都能完成的程度。
這里的hiro應該也會做這道菜吧。
腌菜這類每家做出來味道都不同的菜品,本來降谷零之前還是有注意避開復刻出hiro教他的味道,但既然如今都承認他一直關注著hiro,他也就沒在刻意改變。
雖然以他的觀念來看,關注到學會別人家的家傳菜譜這種地步還是太過分了,但他想了想最近hiro越來越親近他的反應,感覺hiro說不定反而會因此高興。
幼馴染對他的執念深重到了跟蹤他到組織的程度,之前似乎也在苦惱自己麻煩到降谷零的事情,如果能讓hiro知道降谷零也懷有著同等程度的感情,hiro應該會更安心吧。
反正變態的是波本,又不是他降谷零。
為了幼馴染,降谷零毫不猶豫地決定給波本本就漆黑的形象再添點墨水。
***
他們一起完成了最后的擺盤。
餐桌上,小巧精致的碗碟中盛放著各種食材:烤的焦黃的鯖魚、嫩黃的厚蛋燒、綠油油的拌芝麻菠菜、熱氣騰騰的味增湯還有搭配米飯的腌漬小菜。
諸伏景光看著滿滿當當的餐桌,陷入思考:波本難道是談戀愛以后會早起做全套和式早飯的賢惠類型嗎?
他腦中浮現出一個系著圍裙笑得溫婉的波本,沒忍住打了個寒顫。
降谷零用筷子攪拌著有點沉淀下去的味增湯,抬眼時正好見到這一幕,疑惑地問:“怎么了嗎?”
“沒什么。”諸伏景光連忙搖搖頭,夾起了一口從剛才起就很在意的腌菜。
果然,是一樣的味道。波本到底是怎樣神通廣大到連他家的菜譜都能弄到手的?
他復雜地看了一眼降谷零,對方很明顯發現他已經發現了這一點,笑瞇瞇地看著他。
諸伏景光在和波本對戲了這么久的過程中,已經養成了良好的條件反射,立刻回給降谷零一個笑容。
但實際上他心下一凜:波本是故意的。故意讓他知道這件事。告訴他波本對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這是一種宣言!
諸伏景光瞬間明白了。
波本,正如公安的調查顯示,對周圍的一切都有著極強的控制欲。在戀愛關系中也不例外。波本對他細心過度的照顧,給他準備早餐,刻意告訴他波本很了解他,都是波本高度控制欲的體現。
他回想起昨晚睡前的一個小插曲。
他走進洗手間,正準備關門洗漱,就發現波本跟在后面竄了進來。
“……怎么了嗎?”諸伏景光微笑著說。
波本擠到洗手臺前,拿起插在杯子里的藍色牙刷:“這個是hiro的。”
“我知道。”諸伏景光保持微笑。
波本緊接著又伸手擰開牙膏蓋子:“我幫你擠牙膏。”
“……”諸伏景光無奈地嘆口氣,“我是背后受傷,不是手斷了。”
“hiro現在還不能洗澡對吧,要不要我幫你……”
原來波本打的是這個主意!他本想著能借傷勢拖延一段時間,沒想到還是低估了波本的變態程度!
本來還不明所以的諸伏景光一秒警惕,打斷波本:“我在醫院的時候都可以一個人完成,zero不用擔心,幫我關上門好嗎?”
他緊緊盯著波本不情愿地退出洗手間,靜靜等待了一會兒,聽到客廳方向傳來波本收拾他的行李的聲音,才放下懸著的心。
但他還是被這件事困擾了一整晚。
他知道早晚會有那一天。那是為了任務,也為了zero不得不做出的犧牲。甚至系統給的honey trap教程里面還有整整一章內容是專門講這一部分的。不過他還沒能做好心理準備,就連系統的教程也是看了兩眼就因為太過羞恥,面紅耳赤地快速掃了過去。
臨睡前被波本這么一嚇,害他一躺上床就開始胡思亂想,從波本會是上位還是下位,到毫無經驗的他能讓波本滿意嗎,再到萬一波本有些什么可怕的癖好他要怎么辦……最后一晚都做著一些奇怪的噩夢。
他在想通控制欲這個關鍵點以前,一直都以為波本是想幫他洗澡,還為此擔驚受怕。
但現在看來,他還是錯怪波本了。波本看向他的目光從未有過骯臟的欲望。
昨晚,波本真正在做的只是試圖無微不至地照顧他,掌控他生活的一切細節。
諸伏景光略微松了一口氣。
但……他內心復雜地看著滿意地戳著厚蛋燒的降谷零,自己也說不上“波本想那啥他”和“波本想完全掌控他”這兩個可能哪個更令人窒息。
“zero不用去工作嗎?”
早餐時間結束,被降谷零以不容置喙地態度拒絕了要幫忙洗碗的意愿,看著對方一個人進進出出收拾忙碌的諸伏景光終于忍不住問道。
“留你一個受傷的人在家里還不如讓你住警校吧。”降谷零笑得一臉無奈,“放心吧,工作的事我都安排好了。”
諸伏景光輕輕吐出一口氣。
這就意味著這周剩下的每一天,他除了睡覺時間,全天都得和波本呆在一塊了。
這是拉鋸戰的開始!
他的根本目的是要將波本拉入公安的陣營,如果表現出被波本掌控住的樣子,波本不可能乖乖聽他說話。
所以,就在這周,他要跟波本決出誰才是掌握主動權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