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云層灑在操場上。鬼塚班的學生負責今天課后操場的打掃。
諸伏景光把堆積在一起的落葉掃進簸箕中,再也忍不住,抱著掃帚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昨天沒睡好嗎,諸伏?”伊達航正好看見這一幕,關切地問道。
諸伏景光眼下重重的黑眼圈讓他無法掩飾失眠的事實,無奈地承認:“有點睡不著。”
從躺上床的那一刻起,他的腦子就沒休息過,思索著他找到降谷零之后這一路的過程。
好像……有些太順利了。
找到降谷零是依靠的系統的幫助,可以算作超自然力量,暫且先除開不看。在他發現降谷零身邊的情況不太對勁,找教官求助時剛好公安的理事官也在,這可能是巧合和運氣。
但他和理事官制定出的那個“跟蹤狂”潛入計劃,看似合理,其實能否順利進行下去,完全是對波本態度的一場豪賭。雖說他們也考慮了各種失敗的隱患并且準備好了后備計劃,但最后,除了被波本又送回警察學校這一步讓他始料未及,其他的一切都是按照他計劃中最理想的情況發生的。
他之前也猶疑過被波本輕易放回警校的事情,不過當時高野理事官用清晰的邏輯說服了他,波本希望他回警校做臥底也好,對他友善也好,都是因為有利可圖。
因此,他也一直逼迫自己分清小時候的zero和現在的波本。
可是,隨著和波本逐漸深入的接觸,他不止一次地動搖過。
他們太像了。
說本來就是同一個人的人相像聽上去很奇怪,但沒有別的話語能形容諸伏景光現在的感受。
降谷零和他一樣,沒有忘記過他們小時候相處的點點滴滴,言語間流露出對他的熟稔,再怎樣高超的情報高手也無法偽裝得出來。
當降谷零不刻意表現出波本的姿態時,他偶爾會覺得,zero長大后果然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對于這時不時出現的細微動搖,諸伏景光先前采取的處理方法是強迫自己忽視過去。公安的資料上寫的分明,波本極擅長玩弄人心,也不吝于施展蜂蜜陷阱來達成目的。臥底的事情關乎到許許多多的人,甚至社會的安寧,茲事體大,他不能感情用事。
然而,他抑制不了懷疑的種子在內心生長發芽,直到降谷零那個表面上輕柔,卻沉重到讓他窒息的擁抱,他感到似乎觸摸到了一瞬被降谷零隱藏起來的真實。
他腦海中突然劃過一個可能:
也許就像他一直無法忘懷,想要找到曾經治愈過他童年又突然消失的zero,對于降谷零來說,諸伏景光可能也是特殊的存在。
這既解釋了為什么波本會優待他,為什么有時會表現出奇怪的態度,也能說得通他這一路的暢通無阻了——波本在幫他。
可能是無意識地放松警惕,也可能是有意的保護。
而提出讓他回警校臥底,是否也是波本給他的最后選擇機會呢?
讓他自己抉擇,到底是回到光明的日常中,還是和早已無法抽身的波本在黑暗中共沉淪……
不過很快,諸伏景光就自我否定了這一想法。
這個猜測成立的基礎和前提條件,是在降谷零心中諸伏景光很重要。
對諸伏景光來說,降谷零在他最需要的時候陪伴著他,是唯一一個跟他搭話、幫他走出了失語癥的人,是獨一無二的幼馴染,即便如此,也有人不理解他對降谷零的執念。
可反過來,諸伏景光只是降谷零相處過短短三年的兒時玩伴,其中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開口說話,降谷零還能認出他就已經難能可貴,他想象不到自己有哪里會讓降谷零青睞。
他自嘲地笑笑,正準備把這個不自量力的猜想扔到一邊,猛然出現的白字阻止了他。
【任務進度更新。目前進度:6%】
!
好久沒動靜的系統給他本就沒有睡意的大腦打了一針興奮劑,他睜大眼睛,一個字一個字仔細地又讀了一遍。
進度增長了1%!
卡在5%的坎上好久的諸伏景光激動得快喜極而泣了。
對了。任務的描述是讓他重新認識降谷零。
也就是說,是他剛剛有哪部分對降谷零的認知的分析是對的嗎?
他懷抱著某種微弱的希望,期待是最后那個看似不可能的猜想被系統判定為正確。
如果他真的被降谷零另眼相待,會不會,他能對降谷零產生比他想象的還要大的影響,真正幫助幼馴染脫離黑暗,找回善良的本心?
他一時浮想聯翩,極力思考想要找到猜想正確的證據。
然而,這還是他第一次取得進展,也不知道系統的進度更新有沒有延遲,沒法得出確切的判斷。
這僅僅一線的希望反而加劇了他內心的不平靜,也就直接導致了翌日,他的睡眠不足肉眼可見。
上課時他還勉強靠著毅力強撐著,等到打掃校舍的時候,疲倦就抑制不住地如潮水般襲來。
“景老爺不會是等你那位zero的消息等到睡不著吧。”松田陣平一手握著掃把,一手從后面搭上諸伏景光的肩膀。
諸伏景光訕訕一笑:“不是的,其實他昨天給我發消息說晚安了。”
“那不是挺好的嗎?”松田陣平不解地說道。
萩原研二聞言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難道小諸伏是收到晚安太激動了睡不著?”
“可能吧。”諸伏景光無法訴說困擾著他的實情,苦笑著撓撓臉。
“一會兒吃完飯你就早點回去休息吧。”
看他一臉倦容,大家也就沒在細說下去,加快速度結束打掃工作。
諸伏景光感動地點點頭,但可惜同期的好意他只能心領了。高野理事官和他約好,今晚他要向理事官匯報關于波本的情況。
他感覺輕松了幾分,理事官也許能幫他分析一下他昨晚的想法。
他匆匆結束了晚飯,迫不及待地假裝回宿舍,實際上偷偷前去和等待他的高野理事官匯合。
望著諸伏景光離去的背影,萩原研二咬著筷子狡黠地笑了:“我感覺到了戀愛的預感。”
“戀愛?”松田陣平在端著碗把米飯送入口中的間隙疑惑地看向萩原研二。
“小陣平還沒發現嗎?”萩原研二托腮輕笑,指了指諸伏景光離去的方向,“小諸伏和他的幼馴染啦。”
松田陣平快速咽下嘴里的食物,驚訝地問:“那不是在開玩笑嗎?”
“最開始是的,但是——”萩原研二加重了轉折的咬字,“后來小諸伏的表現越來越有趣了。班長也這么覺得吧?”
他看向剛吃完飯放下筷子的伊達航。
伊達航回了他一個心有靈犀的笑容。
“松田不覺得奇怪嗎?”伊達航向還沒弄清楚情況的松田陣平解釋道,“諸伏那么沉穩的性格,會連請兩次假,每次提到那位zero也很緊張在意對方的想法。”
“他之前也說過那是對他很重要的朋友吧。”松田陣平回憶道,“而且又是突然失蹤,會緊張也很正常吧。”
“但是再怎么好的朋友,小陣平會為了對方發不發短信這種事患得患失,還因此睡不著嗎?”萩原研二直視著幼馴染的眼睛。
松田陣平搖了搖頭:“那倒是不會,而且hagi你也不會不給我發消息嘛。”
“那當然,我會發到小陣平煩的時候也不會停的。”萩原研二給幼馴染一個wink,“所以說,小諸伏對zero君的感情,絕對已經超出普通朋友的范疇了。”
“但是諸伏自己有沒有發現就不知道了。”伊達航攤手道。
萩原研二摸了摸下巴:“我想應該還沒有吧,當局者迷,那位zero君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呢。”
“誒——”松田陣平拉長了聲音,“沒想到景老爺也會有這一面呢。”
***
被同期討論的諸伏景光正一臉嚴肅地向高野理事官詳細報告他去找波本時發生的事情。
“你覺得波本有能被爭取的可能?”高野理事官在所有匯報的內容中,對他最后的那個不成熟的猜想最為感興趣。
諸伏景光點點頭,遲疑了一秒,又搖了搖頭,誠實地說:“我不知道,但我希望能做到。”
高野理事官沉聲問:“你認為有可能的依據是什么?波本有表現出任何對現狀的不滿或想要脫離組織的意愿嗎?”
“……沒有。”諸伏景光抿了抿唇,“但是我剛才向您報告過,波本對我印象深刻……”
“也就是說,你只是覺得你對波本足夠特殊,到了可以影響他的程度?”
自己的想法被理事官這樣一概括,諸伏景光面上一熱,然后他便聽到理事官語重心長的話語:“抱著能夠改變犯罪者的想法執行潛伏任務,對臥底來說是很危險的行為。”
諸伏景光被當頭棒喝,低垂下腦袋,反省道:“對不起理事官,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不過,”高野理事官卻話鋒一轉,若有所思地敲擊著桌面,“你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行。”
諸伏景光疑惑地抬頭:“您的意思是?”
“在保證你自己安全的基礎上,盡可能再嘗試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