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鳳凰一族, 自遠古時期便居住在南荒盡頭的鳳巢之中。
白皎睜圓雙眼,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獨木成林。
巨大的梧桐樹佇立在南荒盡頭, 高大繁茂的樹冠與混沌天接壤, 其上五彩霞光, 斑斕絢爛。
“我們到了!绷黠L牽著她往前走, 白皎這才看清, 高大的梧桐樹上,建立了一座國度。
正是鳳巢。
感覺到老祖宗的氣息, 五彩斑斕的小鳳凰傾巢出動, 陣陣稚嫩清脆的鳳鳴宛若天籟, 在半空盤旋, 絢爛華麗的翅膀張開, 五色翎尾肆意舒展。
它比百鳥朝鳳更震撼,成群結隊的鳳凰簇擁而來,仿佛在熱烈歡迎,卻又因為流風的示意, 只敢遠遠地懸停半空。
一個個睜著圓滾滾的眼睛, 試圖看清老祖宗帶來的客人模樣。
“也許不是客人!鄙源笮┑镍P凰說道。
“什么意思?”
“好像還真是這樣,老祖宗一直護著她, 和對我們的態度截然不同!
一群鳳凰聚在一起,半晌,也沒討論出個所以然來, 倒是越發加深了對白皎的尊敬。
轉眼間,白皎被他帶到一座竹樓前。
她抿了抿唇, 看向身側,男人表情淡淡, 倒是顯得她大驚小怪,可是,這座竹樓個跟鳳棲山那座一模一樣誒。
震驚的她連牽手都忽視了,被他牽著往里走,竹樓內部布置不能說相像,只能說一模一樣。
白皎扭頭看他:“你把鳳棲山的竹樓挪過來了?”
流風垂眸:“自然不是!
鳳棲山已經被他封禁起來,除去他和皎皎,任何人都不得入內。
流風淡聲解釋:“是我在鳳巢又修建了一所!
白皎微怔,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什么,卻見流風忽然臉色微變:“我有要事,皎皎,你先待在這里,鳳巢以我為尊,你要做什么,盡管讓它們去做!
白皎根本來不及阻攔,他的身形已經徹底消失。
急切的態度讓她忍不住思索起來,黛眉微蹙,呆坐半天,也沒想起什么線索。
忽然,窗外響起嘰嘰喳喳的聲音。
白皎猛地扭頭,竹樓外敞開的窗欞外面,一顆顆漂亮的小腦袋伸出來,窗臺上像是長滿了一堆挨挨擠擠的彩色蘑菇。
可以想見,此時外面定然擠滿了鳳凰。
猝不及防間被抓包,撲棱棱的振翅聲中,鳳凰們瞬間散開,唯有一只反應不及,嚇得直接掉下去。
白皎忙跑過去,透過窗戶低頭一看,失足跌落的小鳳凰正慢悠悠地揮舞著翅膀,飛了回來。
這一幕令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小鳳凰見她笑,一顆心終于放回肚子里,這可是老祖宗第一次帶回異性朋友,先前特地吩咐他們,不要打擾她。
不過,小鳳凰歪了歪腦袋,思考:只是看看,應該算不上打擾吧?
而且,是她主動來過來的。
“你叫什么名字?”白皎問它。
她說著,撓了撓小鳳凰的腦袋,后者身體僵硬,很快便感覺到,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涌上腦海,舒服極了,也讓他不由自主地把身子挪了挪,只為了享受更好的按摩技術。
而白皎,憑借一手精湛技術,瞬間俘獲了小鳳凰的芳心。
“重玉,我叫重玉,嗯……再重點,往后撓撓,好舒服呀!”重玉聲音稚嫩,白皎毫不意外,看他的體型,應該就是未成年的孩子。
一通交流下來,她跟小鳳凰的關系反倒愈發親近。
白皎:“你知道師父去哪兒了嗎?”
小鳳凰歪了歪頭:“老祖宗去梧桐樹上了!
老祖宗?
白皎聞言挑眉,旋即反應過來,重玉嘴里的老祖宗,就是師父。
她眉梢微彎,想到流風那么年輕俊美的樣貌,卻已經被人稱呼為老祖宗,眼底不由漾起一片笑意。
只是她沒想到,再見他時,已經是月上中天。
墨藍色的天空之上,一彎殘月如鉤。
輕緩的腳步聲伴隨著月華傾斜而下,流風上樓,一眼瞥見床榻上的少女。
白皎雙眸微闔,睡顏恬靜,漆黑濃密的長發的墨色花朵,在她身下蜿蜒綻放。
他的目光微頓,不由自主地朝她走去,目光流連,心頭縱有千言萬語,到底只說出一句話:“皎皎,我終于把你找回來了!
流風凝視她,神色不斷變化,唯一不變的,是他眼底的慶幸和喜悅,當初東淵欺騙他,刻意隱瞞她的蹤跡,將她藏起來,可到底,還是被他找到了。
流風忽然猶豫起來,數千年的時光,東淵對她到底怎么樣?
對她好,他痛苦,對她不好,他更痛苦。
天地間沒有他這么蠢的人,明明有那樣近的距離,竟與她擦肩而過。
現在想來,當初他前往紫黎宮,或許,她就在殿外嬉戲,只差一點點,他就能找到她。
流風眼神晦澀,瞳孔中搖曳出一縷赤紅,整個人氣息大變,恨不能將她永遠留在身邊,寸步不離。
充滿誘惑的聲音在心頭想起:“是啊,你是她最親近的師父,她一定會聽你的。”
“四海八荒多么危險,而她又那么脆弱,只有把她放在身邊,才是最好的選擇。”
男人眼睫半斂,紅芒閃爍。
那聲音以為他在動搖,不由更加得意,用愈發誘惑的聲音引導他,直至它被流風徹底碾碎。
把她鎖在身邊?
不,不可能。
心魔說的多么蠱惑、誘人,從始至終,他卻連動搖都未曾有過片刻。
因為他知道白皎的性格,一旦他這么做,只會徹底錯過她,況且,他又怎么舍得,將她一直禁錮在身邊。
那樣,她不會愛他,只會恨他。
“懦弱無能!膽小鬼!”心魔要瘋了,自從他誕生起,便被對方一直壓制,如今他心緒跌宕難寧,才讓他找到一絲可乘之機。
沒想到,他竟不為所動。
“天地間第一只鳳凰,竟然是這般模樣,桀桀桀,難怪他們叫你老鳳凰!”
流風眉頭緊擰,心魔說什么他都不在意,唯獨這聲老鳳凰,無意中戳中他的痛點。
他已經幾十萬歲,可他愛上的人,年輕得連他年齡零頭都不夠,縱然再驕矜的神祇,也會在陷入愛情時,患得患失起來。
流風猛然起身,眼中紅芒大盛,再不復往日的溫潤,該死的心魔,他要與他斗上一場!
忽然,他衣袖一沉,仿佛被什么扯住,流風下意識轉身,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狐貍眼。
圓潤嫵媚的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一片醉人飛紅,此時,正專注地看著自己。
她的樣貌有了變化,甚至可以說脫胎換骨,可他仍舊一眼就能認出她,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感覺。
只要見到她,他就知道那是她。
“師父,我等你好久了!卑尊ūг沟卣f。
她坐起身,粉色大衫披在身上,窗外月華傾斜,暈染上衣衫,使她渾身散發出如夢似幻般的皎潔光暈,如同一場讓人不愿醒來的美夢。
流風眼眸微動,泛濫的魔性如冰雪遇驕陽,頃刻間消融殆盡,他低垂眼睫,眼底泄出點點溫柔:“怎么還沒睡?”
其實白皎一直沒睡,她一直在等他回來,沒想到對方很晚才出現,久到她忍不住躺在床上,即將被困意俘虜時,忽然感覺到熟悉的氣息。
她扯了扯衣袖,仰頭看他。
黑白分明的眼眸,忽地浮起一層霧色。
白皎眨了眨眼,頃刻間,眼眶痛紅,一顆顆瑩潤滾燙的淚珠從眼角簌簌滾落,劃過她的桃腮、唇角,端的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流風呼吸一滯,怔怔站在原地。
在他不知所措時,白皎若乳燕投林,一頭栽進他懷里。
悶悶的聲音從他懷里響起,她一遍遍喚他師父,喃喃地說:“你怎么現在才來,我好怕!
流風擰緊眉頭,心臟仿佛被看不見的手用力揉捏成一團,沉默一瞬,在她背后輕撫。
“發生了什么?”他問。
白皎仰著頭,鼻尖微紅:“我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此話一出,讓他瞬間心神動蕩。
他擦了擦少女眼角的淚水,安撫地告訴她:“慢慢說,師父在這里,誰也傷害不了你!
聲音嘶啞低沉,蘊含一股濃郁的陰鷙。
白皎低垂下頭,可憐兮兮地蹭了蹭他的掌心,細嫩的肌膚擦過男人粗糲的掌心,也許不止,還有飽滿艷潤的唇瓣,輕微如同一縷風,炙熱似滾燙的熔巖。
隔著肌膚,一路燒灼進心頭。
白皎仿佛全然沒發覺,解釋道:“師父,我好慘啊!
“那天我出去,是為了給師父準備生辰禮物,結果回來的途中,我遇到了師父!
她說著仰頭看他,對方果然錯愕。
白皎恨恨道:“但是很快我就發現了,那個人不是師父,他是假的!”
她狡黠一笑,眼里盞著殘留的水光:“有人冒名頂替師父,作為師父唯一的徒弟,覺察不對,我就準備逃走,之后,恰巧遇到東淵帝君,我就被他救走了。”
“師父,我不是故意不來找你的!
她一筆帶過自己的遭遇,又朝他笑了笑,忽然疑惑起來:“師父,你怎么知道我在紫黎宮。俊
流風下意識收緊雙臂,遮住眼底閃爍的暗芒,轉而,視線落在她臉上。
她表現得再平靜,也瞞不過他的眼睛。
流風靜靜注視她,久到白皎都開始心虛,他卻忽然抬起手腕,淡粉色的靜水髓珠戴在上面,襯著冷白的肌膚。
月光皎潔,可以映照出每一顆珠子上清晰剔透的紋理。
流風:“你說的生辰禮是不是這個?”
白皎驚訝地睜大雙眼,小雞啄米似狠狠點頭。
她松了口氣:“沒丟就好!
流風眼眸暗沉,這是他在廢墟里發現的唯一物品。
他忽然問她:“你受了什么傷?”
白皎剛松了口氣,忽然聽見他的話,又是一口氣卡在喉嚨里,神色肉眼可見的僵硬,眼神虛浮,躲躲閃閃不敢看他:“我早就有防備,傷的并不重。”
“師父——”
聲音戛然而止。
流風捧住她的臉,他的掌心溫熱,把她細嫩臉頰都染上一片緋紅,他強迫白皎看自己:“沒多重?”
“沒多重就讓你幾千年無法見我,若是真的重傷,是不是我永遠都見不到你了!
“皎皎,別對我說謊!弊詈笠痪,他的聲音格外溫柔,似在舌尖碾轉一圈,纏綿悱惻。
流風細細打量她,眼睫微顫。
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她不曾參與的一切,更無法想象,就在南荒,他的領地,他最珍視的人被歹人攔路截殺。
胸中燃燒起一團怒焰,怒意與憤怒化作養料,讓他幾乎遏制不住,想要焚盡一切的怒火。
到底是誰,膽敢化作他的模樣傷害她!
白皎被他看得低下頭,遲疑地說:“反正都過去了,我現在完好無損啦,你看,我馬上就要突破上神修為!師父,你應該替我開心……”@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在他注視下,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直至徹底消失。
白皎不得不承認,當初她身受重傷,以至于連人形都維持不住,不過還好,她本來就是只狐貍。
她笑了笑,直直對上他的眼睛。
“可你是我的……”流風頓了頓,在她皎潔的眼眸里,聲音嘶啞道:“你是我的徒弟。”
他眼神凜冽,暗藏殺意:“我會為你報仇!
白皎贊同底狠狠點頭:“當然要報仇!”
“可是……”她蹙緊眉心:“我不知道他是誰,為什么要裝成師父的樣子騙我!
流風微微一笑,渾身散發出無盡冷意:“這些你不需要去想,一切有我,我會替你報仇!
男人聲音低沉且冷酷,宛若極地亙古不化的冰川,曾經的溫柔多情,風流雅致,此刻盡數化為兇悍的殺意。
神色更是酷寒無比。
“師父你對我真好!”白皎抱住他,歡呼雀躍,臉上沒有半分害怕,作為得利者,她最該做的,就是狠狠夸她的師父,畢竟,他在幫她報仇!
柔和的馨香隨著她的擁抱,充盈滿懷。
流風動作微滯,垂眸看她,輕撫她柔軟的發頂,漆黑長發如瀑垂下,隱約可見她翹起的紅唇,一種奇異的滿足感在心底滋生。
片刻之后,白皎感動得淚眼朦朧,從他懷里抬起頭:“師父,我永遠都是你最忠誠的小徒弟!
流風呼吸一窒。
目光落在少女單純、天真又不諳世事的臉龐上,她還不知道,她最信賴崇敬的人,正對她抱有怎樣晦暗的心思。
“皎皎。”
聲音沒有得到回應,流風仔細一看,頓時哭笑不得,趴在她懷里的女生已經閉上眼睛,呼吸均勻,臉頰、鼻尖泛起一層薄粉。
或許是哭累了,放松下來后,她竟然趴在他懷里睡著了。
流風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失落又或者慶幸?又或是兩者皆有。
他將人放在床榻上,柔和溫潤的目光落在少女臉上,靜靜注視片刻,突然眉梢一挑。
長且濃密的眼睫在她眼窩處垂落下半圓形的陰影,忽地,她眼睫微微輕顫。
流風輕笑一聲,笑聲似乎在舌尖輾轉過,極盡纏綿。
“皎皎,我不缺徒弟!
骨節分明的指尖細細撫摸她的臉頰,聲音極盡溫柔:“我只缺一個道侶。”
流風走出竹樓,月光下,拖長的影子綴在身后,他臉上滿是愉悅的笑容。
他知道她沒睡,他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東淵的出現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
表白要趁早。
沒說出的心意縱然有再多,她也不會知曉。
同時,他也不得不承認,東淵確實給他帶來了十分緊迫的危機感。
竹樓里,白皎睜開眼,臉上閃過一抹詫異,啊,失算了!
本來就是打算撩撥一下,沒想到,直接把自己給賠進去了。
流風什么時候學會的打直球?
白皎攤開身體,躺在床上,一臉生無可戀的咸魚樣,隨后,她郁悶地翻了個身,現在離開還有希望嗎?沒有人給她答案。
接下來幾天,白皎時而糾結,時而嘆氣。
不可否認,如果不是喜歡流風,她早就利落地跑了,哪里還有這么多翻來覆去的糾結。
唉。
白皎嘆了口氣,猛地坐起,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流風。
這神怎么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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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讓她輾轉反側,又是他一聲不吭突然消失,想起這事,白皎氣得半夜都要爬起來錘床!
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
放棄這倆字,還從沒在她的字典里出現過。
想要知道他在哪兒,白皎有一千一萬種辦法,眼珠轉了轉,便從重玉那里得知他在何處。
鳳棲山。
白皎微怔,懷念地看向眼前。
重玉指著結界覆蓋的山巒,說道:“老祖宗就在里面!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猶豫地頓了頓,又說:“但是我們都進不去,鳳棲山被老祖宗布下的結界覆蓋了。”
聽他說著,白皎已經好奇地伸出一根手指,按上結界,結界表面光華氤氳,如水波層層蕩漾,手感像是柔軟Q彈的果凍,彈彈的。
重玉:“你快住手!結界會反——”
彈字尚未吐出,重玉已經瞠目結舌地看著她。
白皎進去了。
他擦擦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然而,他們之間已經隔出一層結界,白皎在里面,紅唇微張,仿佛有些回不過神:“。俊
“謝謝你幫我!彼α诵Γ骸拔液像已經進來了!
重玉呆呆佇立半晌,他才反應過來,扇動翅膀,一個猛沖,飛向天空。
他他他、他好像發現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了!
老祖宗布下結界,禁止任何人入內的鳳棲山,竟然主動向白皎開放!
鳳棲山上,白皎一眼瞥見櫻花樹下的男人。
流風坐姿散漫,不知喝了多久,白皎只看見他身邊堆滿了的空酒壇。
他拿起一壇徑直灌進嘴里,仿佛喝水一般,自然無比。
直至微風送來馥郁的酒香。
白皎怔然回神,快步朝他走去,猶豫了一下,才道:“師父!
恰在此時,一陣風穿拂樹冠,頃刻間,淡粉色花瓣紛紛揚揚,宛若飄雪。
流風轉頭看她,狹長深邃的鳳眸半闔,透出些許晦澀不明的醉意。
第 182 章
白皎目光一頓, 聲調不由自主地軟了下去:“師父,你怎么在這兒?”
流風不發一言,仿佛真正醉透了, 抓起身側的酒就要一飲而盡, 白皎忙伸手阻攔, 但她完全低估了流風的難纏程度。
微涼指尖握住她的手腕, 趁她不備, 另一只手提起酒壇,清澈醇香的酒液盡數入口, 動作風流瀟灑, 肆意恣睢。
白皎站在一邊, 好似被被震蕩的酒香浸透了, 不, 也許不是酒香,是男色。
她第一次見他如此狂放。
指尖不禁微蜷,被他的觸碰的到肌膚開始隱隱發燙,一路蔓延進心扉。
她徑直撞進男人眼眸, 狹長深邃的鳳眸卷起暗涌, 卻又清澈如許,如湖面映照出她此刻的模樣。
流風醉醺醺的, 怔怔看她,唇畔忽地綻開一抹笑,極盡燦爛, 碎光灑在他深邃的眼瞳里,浮起熠熠星光。
“你不能再喝了!卑尊嚨爻雎, 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卻敢去奪他的酒壇, 下一刻,變故陡生。
她腰間一緊,跌坐在流風腿上。
爭奪的酒壇“啪”地一聲落在地上,酒液瞬間破壇而出,濃郁醇厚的酒香,撲面而來,直沖肺腑。
只是此時,已經無人在意。
白皎呼吸一滯,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呆怔一瞬,只覺臉頰一片滾燙,瞬間一片緋紅:“師父,你知道我是誰嗎?”
“皎皎,你是我的皎皎!绷黠L溫柔一笑,眼中星光大聲,他溫柔地輕撫摸她的臉,目光繾綣悱惻。
他的皎皎。
他的情之所鐘,愛之所至。
他忽然傾身,涼薄的唇貼緊,攜裹著清冽的酒香,覆上少女柔軟的唇瓣。
感覺到唇上的觸感,白皎驀地睜圓雙眼,對上他炙熱充滿侵略性的銳利眼眸,似天穹上遨游的蒼鷹,不,他是比蒼鷹更加兇悍強大的鳳凰。
在他身后,世界融成一片虛無。
白皎下意識后退,卻忘了自己在他懷里,結實有力的雙臂箍緊她的的腰身,不容她有片刻退縮。
與她相反的,是不斷侵入的流風,似乎感覺到她逐漸動搖的態度,他愈發得寸進尺,強勢撬開她的紅唇、貝齒。
白皎含糊地發出一聲嗚咽。
肺里的空氣即將消耗殆盡,對方仿佛要借此讓她感覺到,他心中無時無刻不在燃燒的洶涌愛意。
白皎又非草木無心,自然感覺得到。
她頓了頓,勾住他的脖頸的手臂輕輕收緊,貼緊的檀口微張,只是一點點輕微動作,卻足以昭示她的回應和軟化。
“。 卑尊ǘ檀俚亟辛艘宦暎瑳]想到他驟然起身,失重感讓她下意識仰頭。
男人俊美英武輪廓映入眼簾,很快白皎就發現,除了他,自己竟然再無任何依靠。
他是故意的。
驟然加深的吻讓她再也無暇分心。
相似的粉色袍服疊壓在一起,衣襟、裙裳,以及其上刺繡大片繁復華麗鳳棲花勾連纏繞,最終渲染成荼靡一片。
失神的她完全錯過男人眼中一閃而逝的流光。
流風心跳飛快,骨節分明的指尖,克制又禁欲地輕撫她的臉頰,唯有眼底,一片泛濫洶涌的浪潮。
愛意如潮水。
白皎以為他喝醉了。
然而,她忘了,神仙是喝不醉的,尤其是他這樣擅長釀酒的鳳凰。
今天這一切,從一開始,都是他處心積慮,精心安排。
唯獨一點,他低估了她對自己的影響。
在她靠近時,他便已經忍耐不住。
……
“你是故意的!
白皎嗔怪地瞪他一眼,理了理散亂的衣襟,她的聲音微啞,俏麗眉眼浸染上一層嫵媚艷彩,令她即便坐在石桌上,也自有一股慵懶風情。
她終于反應過來了,這一切都是一個局,一個流風為她精心設計,等著她往里鉆的局。
被她指責,流風不惱反笑,愈發風流俊美,不知方才是她采陽補陰,還是被他采陰補陽了。
白皎舔了舔唇,說不心動是假的。
流風眸光微閃,早就發覺她喜歡好顏色,此時他竟慶幸起來,自己有著一張引她喜歡的臉。
他不會給她后悔的時間。
白皎糾結要不要繼續冷臉時,他忽然拿出一只紅色玉鐲。
玉鐲通體赤紅,質地剔透瑩潤,內部的紋理竟然隱隱形成一只精美絕倫的鳳凰,鳳頭與氤氳五色光華的翎尾相互墜連,在剔透的玉鐲內部,纖毫畢現。
更重要的是,玉鐲上浸滿了流風的氣息。
看到它的第一眼,白皎便喜歡得緊,但她沒有接,而是抬眸去看他。
她一眼認出,這是一件極其強大的法器,她不能收。
后者仿佛知道她的想法,笑著解釋道:“這是我用鳳凰翎羽煉制的法器!
和尋常羽毛不一樣,一只鳳凰一生只會擁有三根鳳凰翎羽,稀少且珍貴,也代表著,鳳凰翎羽只會贈予與至親之人。
翎羽代表他的守護、祝福,以及,愿與她共享他所擁有的一切至高無上的權柄。
流風微垂眼睫,沒有明說,而是告訴她:“此鐲名喚同心鐲!
白皎一怔,對上他專注的目光,聽他溫聲道:“惟愿朝朝暮暮,我與皎皎,永結同心。”
話落,同心鐲已經不由分說,戴到她手腕上,連尺寸都合適極了。
赤紅玉鐲與雪白肌膚相互映襯,白得純粹,紅得明艷。
白皎輕輕摩挲著手腕上的鐲子,眼瞼低垂,仿佛觸摸到的不只是鐲子,更是一片滾燙心意,她要拒絕嗎?
自然是不想的。
平心而論,若是不喜歡,當初便不會回應他,白皎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么,可在他灼熱的注視下,她忍不住點上玉鐲,翹起唇角:“我很喜歡!
不知是在說鐲子,還是說他。
流風眉梢微彎,眼中漾起一片笑意,毫不在意她的含糊不清,他很貪心,就當她全部都喜歡。
無處傾瀉的愛意化為行動,竟然直接將白皎從桌上抱起,在她的驚呼中,流風愉悅地笑出聲來。
白皎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如藤蔓攀附他的脖頸:“啊,你快放我下來!”
結果,自然是不聽的。
自從那日之后,白皎就跟他一起留在在棲鳳山,故地重游,關系卻大不相同,于是再見以前的舊物,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比如以前她最喜歡看漫山遍野的鳳棲花,微風吹拂,滿山鳳棲花好似一片連綿不絕的火焰,如火如荼。
此時卻多了一個人。
白皎偏頭看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得意地翹起唇角,笑出了聲。
“在想什么?”流風傾身吻她。
食髓知味的視線落在嫣紅的唇上,腦海里凈是她的馥郁甜蜜。
白皎咬住下唇,一雙漂亮的眼睛水盈盈地瞪他一眼:“不告訴你。”
連嗔怪的模樣都漂亮極了。
“皎皎,我們如今已是道侶!绷黠L凝視著她,眉眼間蘊滿溫柔笑意。
白皎仰頭看他,男人幽暗狹長的鳳眸里,浸透了交織的情愫,隱約預感到什么,她下意識蜷起指尖:“流風……”
“我在!彼的聲音溫和無比,與炙熱的落在唇上的吻截然不同。
……
許久之后,白皎才艱難地掙開他的懷抱,感覺到嘴唇上的刺痛,不禁惱怒地瞪他一眼,警告道:“你別太過分了!”
流風輕笑,眉眼斂起饜足,才神色很是心甘情愿地看她:“皎皎想如何懲罰我?”
不像懼怕,反而很期待的樣子。
白皎一怔,差點兒被他氣得笑出來:“你、你是變態嗎,這么喜歡我懲罰你!
流風眉眼一挑,說不出的風流恣意。
本能知道白皎說的并非什么好話,只是那聲音軟糯清甜,聽起來更像是撒嬌,再說,堂堂大男人,幾句話算什么。
他只知道,吃到嘴里的才是真的。
他握住戀人的手按在心口,看向她時,眼底情意再也無法遏制:“我不是變態,皎皎是我心之所往!
隔著衣服,白皎仍能感知到他強勁有力的心跳。
“怦怦——怦怦——”
化作震蕩的波濤,密密麻麻沖進神經。
白皎眨了眨眼,水眸清潤透亮,她的心跳似乎都因與他氣息交融,而合在一處。
她正要說話,忽然臉色一變。
“怎么了?”與她氣息交融的流風也感覺到不妙,眉心緊蹙,擔憂地看向她。
下一刻,瞥見她笑得比哭還難看:“我好像……要渡上神劫了!
流風眉心緊蹙,上神劫。
不等他出聲,白皎已經果斷飛身離去,流風與她心意相通,自然知道她的打算。
渡劫聲勢浩大,她要離開鳳棲山,尋一處僻靜之地。
白皎倒是不怎么憂心雷劫。
她有自己的本命法寶,赤月九界旗,還有流風剛剛送予的同心鐲,再說,她修為穩固,并不是磕丹藥堆上去的。
此時天色灰暗,頭頂劫雷滾滾,時不時劈開一條閃電,在暗沉天幕上,撕裂一張猙獰巨口!
白皎非但不懼,表情反而躍躍欲試。
不遠處,流風停在與她最近的安全距離內,渡劫的規矩他再清楚不過,哪怕心急如焚,他也不能過去。
否則,只會加重她的劫雷。
于是他只敢在不遠處站著,眉心擰緊,斂起一片凝重。
他盯著陰郁的天空,黑云摧城,劫雷滾滾,震耳欲聾的聲響中,粗如腰腹的劫雷驟然劈下,攜裹著聲勢浩大的駭人場景,仿佛天地將傾,天河倒灌。
一時間電光紛飛。
白皎猛然揮手,看向頭頂,轉瞬間,巴掌大的赤月九界旗化作一面鮮紅旗幟,紅光大盛,吞吐出赤焰光芒,瞬息吞噬劫雷。
反觀白皎面色輕松,顯然還有余力。
流風稍稍松了口氣。
忽然,他臉色難看起來,上神劫。
四海八荒已經有萬萬年沒人晉升上神,如此聲勢浩大,定然會引來其他人的注意,而東淵,極有可能出現。
不能讓他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更不能讓他見到皎皎。@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三十三外天,氣氛一片凝滯。
青霖躬身,鋪滿大殿青金石映于眼底,他的神色異常凝重:“帝君,屬下無能,找不到那位姑娘!
他不敢抬頭,滿心自責,自己如今竟連這種小事都辦不好。
散漫倚靠在軟榻上男人驟然睜眼,眼底厲芒一閃而逝。
東淵帝君一身暗紫色衣袍,黑發如瀑垂落,與以往相比,他的姿態更加散漫不羈,通身散發出清華高雅的威壓,使人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生出一種自慚形穢之感。
聽到青霖匯報,東淵淡淡一掃,目光如有實質。
青霖將頭壓得更低,姿態愈發恭敬,他有種無法形容的感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帝君悉數看穿。
青霖心神一凜,反應很快,立刻欣喜道:“恭喜帝君,恢復全部修為。”
青霖一直守在殿外,并不知道當初發生了什么,除去無法隱瞞的司命,東淵沒有告訴任何人。
言歸正傳,作為帝君心腹,又是他最衷心的下屬,得知帝君恢復全盛時期,青霖自然高興不已,在他心中,帝君重要過世間一切。
東淵聞言卻并沒什么變化,他神色淡淡,捏了捏眉心,想到歷劫時的記憶,眉頭微皺,他不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萬般情緒匯聚成一句話,怎么會找不到?
明明對方是普通的凡人,為何會找不到她。
昨日,他方才歷劫結束,從下界歸來,下凡后的他便是殷九黎,本該按照命簿歷劫,中途卻無端生出變故。
他愛上了一個凡人。
他的命簿被改寫,與她甜甜蜜蜜過了數年,然而那些記憶卻不怎么情緒,火系是歷劫的緣故,后來,她死于人禍。
投生人間的殷九黎在她死后徹底瘋狂,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找到復活她的辦法。
終究徒勞無功,孤獨終老。
于是,三十三外天的東淵帝君,成功歷劫歸來。
如今凡間情緣結束,東淵本不需再掛心,派青霖過去,也只是為了彌補對方。
當時青霖知曉他出關,喜不自勝,便接到帝君命令,吩咐他去冥界找一個叫白皎的女子。
東淵隨口說出對方的生卒年,并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可在青霖看來,這已是最大的不尋常。
高居三十三外天,萬事不入心的帝君,竟能將一介凡人的生卒年記在心頭。
東淵神色淡淡:“若是她已投胎,便償她十世榮華富貴,若是她仍在忘川河畔逗留,便……”
他沉吟一瞬,竟是難得的遲疑起來,心臟抽痛,似乎還有些許情愫殘留。
東淵周身氣壓愈發低沉,濃黑色的眼眸看向青霖,沉聲道:“你便問她想要什么,本君可以滿足她一個愿望。”
青霖聞言,顧不得規矩,震驚地抬頭,看向上座的帝君。
他聽見了什么,帝君竟然如此看重一個凡人。
到底發生了什么?
東淵說完沉下眼眸,罷了,這是他欠她的。
之后他便刻意忽略此事,只是還未等他抽出身,青霖已經從冥界歸來,告訴他,并未找到對方。
上天入地,皆不見她。
東淵神色冷凝,不由想起她死前的場景,他從未見過如她那樣不甘的眼神,似乎刻進了執念。
她說,我不想死。
東淵心頭驟然緊縮,仿佛被一雙看不見的大手緊緊扼住,讓他心痛難止,忍不住捂住心口,神色愈發陰郁。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被情愫左右,可事實便是如此。
不過是一世情緣。
大殿內,氣氛愈發沉重。
青霖以為他在生氣,忙跪下請罪,希望帝君在給他一段時間,他一定能找到那個名叫白皎的姑娘。
東淵揮手:“不必了!
他正要說話,感應到南荒有人渡劫,似乎是,上神劫?
東淵擰眉,并不知曉這位新任上神是何人,也無心掐算,對他來說,還是眼前之事更重要。
他道:“青霖,傳我御令,將司命仙君錦玉帶來。”
青霖驚愕看他,發覺帝君面色淡漠,如一尊神像,看不出任何情緒,可他在帝君身邊隨侍多年,怎會不知道,帝君越平靜淡漠,便代表他心情越不虞。
因為司命?
青霖心頭生出些許疑惑,司命一介小仙,何時與帝君有了交集?
盡管不知原因,他仍舊盡職盡責去請司命。
紫黎宮中寂寂無聲,殿中燃起幽幽檀香,一縷一縷,彌散無形。
東淵好似猛然驚醒,神識掃遍三十三外天,始終不見……白皎蹤跡。
她不見了。
東淵驀地沉下臉,歷劫之事纏身,他竟忘了她,不,他掐指一算,他是被人算計了。
四海八荒能算計他的人,唯有一人。
流風。
……
南荒。
劫云散去,陰郁的天空驟然放晴,灑下一片璀璨天光,一股濃郁的仙靈之氣從天地間聚攏,最后整個籠罩住白皎。
這是天道為發下的獎勵,滋養神軀,修補神魂。
流風遠遠眺望,看向天光籠罩的少女,他將雙手按在在九霄琴上,琴聲悠悠歇止。
在他面前,虛空中無數交織的命運結線逐漸褪去金光暗涌,轉瞬,隱沒在空間之中。
執掌命運大道的流風,自然擁有遮掩天機之力。
只是不讓東淵知曉皎皎身在何處,對他來說更是輕而易舉。
只要再給他一段時間,即便到時東淵發覺,也為時已晚。
這般想著,流風不禁勾起唇角,他看她的目光濃如深墨,滿是叫人心驚的瘋狂與偏執。
所求為何?所求唯她!
隨著仙靈之氣逐漸消融,流風立即起身,看向朝他款款而來的少女,只覺天地都黯然失色,眼中只余她一人。
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上,更是只余一片情深似水。
流風知道她素來喜歡明艷的裝扮,此時更是風情萬種,盡態極妍。
一襲紅衣灼灼似火,綴繡繁復華麗的鳳紋,如墨的長發挽成垂月髻,其上珠釵翠羽,華美異常。
她眉心一點赤色月紋,更似畫龍點睛,奪天之造化。
無論怎樣的她,都讓他心生歡喜。
白皎彎起唇角:“流風!
她笑得眉眼彎彎,似一輪皎潔月牙兒,說不出的狡黠靈動,又在快要接近時,忽然加快腳步。
流風下意識張開雙臂,見她似乳燕投林撲進懷里,立刻收緊雙臂,心口倏然一滿,仿佛某塊缺失的地方,終于在此刻補足,他垂下眼眸,笑著問她:“怎么樣?”
說完才發覺,自己說了一句廢話,不禁自曬,聰明如他,也會因她而條理不清,自亂陣腳。
白皎正開心,半點沒在意他的話,笑容璀璨,如同一輪驕傲的小太陽:“當然是成功啦!”
“如今我已是上神修為,比你也不差的!”
流風不禁笑出聲來,撫摸她的發頂:“自然,我的皎皎是最棒的。”
白皎半點兒也不謙虛,驕傲地昂起頭:“一萬歲的上神,四海八荒,你何時見過我這樣的天才?”
流風仿佛真的聽進去了,皺眉開始思索起來,起先白皎還有些期待,后來見他沉思良久,不禁生出些許緊張,忐忑不安地問他:“你怎么不說話了?”
她郁悶地想,難道還真有比她更厲害的?
流風倏忽一笑,滿眼興味:“自然是沒有的!
白皎瞪大雙眼,圓滾滾的明眸氣惱地望他:“你又誆我!”
害她白緊張一場。
白皎氣鼓鼓地就要離開,被他收緊雙臂,留在懷里,男人喑啞的嗓音含著一縷溫柔笑意:“可是生氣了?”
白皎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我生什么氣,如今我可是上神,四海八荒最年輕的上神!
她頓了頓,水眸滴溜溜一轉,白皙指尖輕輕纏繞一縷發絲,不過些許動作,落在流風眼中,只覺她嬌艷動人,嫵媚多情,令他根本移不開眼。
陷于情愛后他方知,只要見到她,萬事萬物都不再入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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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皎故作苦惱地問他:“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出去轉轉。”
“聽說四海八荒青年才俊甚多,我還沒怎么逛過呢。”最后一句尾音微挑,格外婉轉多情。
“是嗎!贝笫止∷氖终,聲音低沉,又隱含一絲意味不明的輕笑。
白皎眉尾一挑,下意識抬眸望去。
不知為何,忽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預感,果然,下一刻聽見他的聲音。
“再多青年才俊,在皎皎面前,也不過是沙礫螢火,如何比得上皓月當空!
話落他輕笑一聲,笑意卻不達眼底。
按在白皎的性格,應當早就驕傲地承認,可現在,她瑟瑟不語,余光亂瞟仿佛在找什么逃生路徑。
流風饒有興味地注視她,狹長鳳眸幽暗晦澀,如深潭之下的暗涌,寂然無聲。
溫熱掌心握住她的后頸,在她瑟縮的目光下,溫然笑道:“皎皎,我們成親吧!
聲音和緩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與他們之間暗流涌動的氣氛相比,玉華殿內,被爆裂憤怒籠罩其中。
作為玉華殿的主人,天帝此時胸膛起伏,雙手撐在干凈得有些過分的書案上,一雙眼睛陰鷙無比,猶如一頭暴怒的雄獅。
地刺眼狼藉。
顯然,正是方才他怒氣發作時所為。
直至此刻,天帝仍沉浸在憤怒中,無法遏制。
上神。
這四海八荒何時又多了一尊上神!
憑什么,這上神就不能多我一個!
最后一句話,才是他今日憤怒,不,應該是嫉妒的真正原因。
天帝天資不錯,但那是跟普通神仙相比,若是與天才做比,不能說一敗涂地,只能說格外慘烈。
因為天姿不足,即便使用再多奇珍異寶,再如何刻苦修煉,如今,也不過上仙圓滿之境。
可以說,除非另有奇遇,否則,他此生止步上仙。
正因如此,晉升上神已經成為天帝的心魔。
一通發泄過后,他的情緒總算穩定許多,顧不得收拾滿地狼藉,他走向身后一面樸素銅鏡,隨手一揮,鏡面蕩起陣陣波紋,隨即,映照出一片漆黑。
片刻后,才有光線逐漸亮起,鏡子中的一切,終于顯露無疑。
那是個雙眸赤紅,半張臉皆被猙獰的魔紋占據的男人,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如此鮮明可怖的特征,便是數萬載前,被東淵帝君鎮壓與封魔淵的的魔尊息昀。
“天帝?”息昀魔尊聲音嘶啞粗糲,仿佛許久沒有發聲過,好似生銹的齒輪。
他頓了頓,又是一陣張狂大笑。
天帝臉色青白交加,不發一言。
息昀止住笑,通過鏡子看他,眼神譏誚:“怎么,又有問題找我了?”
天帝皺著眉頭,臉色忽青忽白,他強忍怒意解釋道:“計劃有變,四海八荒又多了一位上神,我是擔心對我們的計劃有影響。”
他自覺謹慎小心的一番話,又惹來息昀一陣桀桀大笑。
“堂堂天帝,竟然是個這樣的膽小鬼,不過是一位上神,就能將你嚇成這副模樣。我記得,當初你為了計劃,可是不惜親身潛入封魔淵。”
“嘖嘖……”息昀鄙夷地瞥了眼他:“如今竟像個老鼠似的,畏首畏尾!
“你——”天帝氣得心口發緊,正想反駁,卻在他冷酷目光中敗下陣來,又想到自己如今有求于對方,泄氣道:“那可是一位上神!
四海八荒也不過屈指可數,更是他畢生無法觸及之境。
魔尊猖狂慣了,怎么會知道他的想法,他是為了大業打算,凡間有句話說得極好,牽一發而動全身。
如今一位上神橫空出世,他又有多少勝算?對他的大計又有多少影響?
他一番絮絮叨叨,魔尊全不入耳,滿不在乎道:“不過區區上神,還是一位新晉上神,本尊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說著,發覺天帝對此倒很是耿耿于懷,上下打量一番,發現他還是上仙修為,且此生也就止步上仙。
不禁譏諷一笑:“怎么,你也想當上神嗎?”
被他戳中痛楚,天帝再如何卑躬屈膝,此時也忍不住憤怒:“難道你有什么好法子?多一個上神,就多一成變數!”
魔尊咧嘴一笑,重復道:“你想當上神嗎?”
只一句,讓天帝瞬間呆怔,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對方,喉嚨莫名一陣干渴,嘴唇蠕動道:“你、你說什么?”
魔尊:“本尊說,本尊有法子讓你晉升上神!
這句話瞬間捏住天帝命脈,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脫口而出:“你能有什么辦法?”
魔尊惡劣一笑:“你不是有個擁有上神元神的孫女嗎,本尊可教你秘法,將她的元神剝奪煉化,歸你所用,保管你能晉升上神!
至于副作用,他倒是半句沒說。
“你說的是曦光?萬萬不可,她是我的親孫女!闭f得好像很重視一樣,只是失控的近乎興奮的表情,放光的雙眼,泄露了他內心的渴望和欣喜。
魔尊十分隨意,仿佛不過隨口一提:“那便算了!
天帝呼吸一滯,正要再說什么,忽然聽見有人敲門,他再轉頭看去,鏡面已經重歸平靜。
魔尊單方面掐斷了聯絡。
天帝神色一僵,來者正是自己的親信,下屬雙手呈上紅色請柬:“陛下,流風上神發來請柬,邀請您參加他的大婚典禮!
天帝臉色微變。
流風的大婚典禮。
他不由想起曦光,當初那樣好的機會,能將流風拉入天界陣營,偏偏她不爭氣,最后功虧一簣,現在想來,他還頗為惱怒。
若不是如此,他不會被迫與魔尊合作,對方性格陰晴不定,與他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
他壓下翻涌的心思,緩緩打開請柬,眼底劃過一道暗芒,請柬落款上赫然寫著——流風,明月。
不正是之前那位晉升的上神尊稱。
第 183 章
白皎答應成親, 自然是因為喜歡他,只是一時腦熱之后,忽然驚覺另一件事。
東淵。
她躑躅地點上請柬, 眼神閃爍, 怎么逃得過身側的男人。
流風眉心微斂:“怎么了?”
白皎飛快搖頭, 又覺得自己反應太過, 指著請柬說的名諱, 慢吞吞轉移話題:“你怎么沒寫我的名字,而是尊號?”
流風淺淺一笑, 自然是, 為了瞞過東淵。
他不希望自己的大婚典禮, 出現任何意外。
白皎迎上他的眼睛, 莫名有些心虛, 總覺得他似乎知道了什么,忽然想到那日在紫黎宮見面,進而自然地想到東淵,不可否認, 她是有些心動的。
同樣的, 她也喜歡流風。
她不相信流風什么都不知道,視線也變得探尋起來:“你——”
聲音戛然而止。
流風捂住她的嘴唇, 含笑望著她:“皎皎,以前的事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 我們馬上就要大婚,你將是我唯一的妻子!
他仍舊是那副溫柔模樣, 狹長鳳眸深邃幽暗,說出的話卻叫白皎睜圓眼眸, 又聽見他繼續說:“皎皎能做錯什么呢?”
在他看來,那時皎皎年輕稚嫩,什么都不懂,會被東淵哄騙,自然是理所當然的事。
歸根結底,一切都是他的錯,輕信了東淵,才讓他陰謀得逞。
皎皎是無辜的。
流風對她儼然戴上了八百米厚的濾鏡,認真道:“錯的只會是別人,皎皎不需要糾結其他,無關緊要的事就算忘光了也無妨,只要你記得,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由此可見,流風對她真是不折不扣的忠犬。
白皎聽完困惑歪頭:啊?事情竟然是這樣的嗎?她怎么不記得了?
她看流風,后者滿眼都是自己,她一陣恍然大悟。
他真的……太愛我了。
也怪她魅力實在太大,白皎果斷放下糾結,感動地勾住他的脖頸,看他呆呆地,柔聲催促他:“愣著干嘛,抱我呀。”
以往她不主動,他都不知道有多熱情,怎么現在自己主動,他卻呆住了。
白皎挑眉看他,最好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流風回神,立刻攬上她的腰肢,狹長鳳眸幽深炙熱,好似黑暗叢林中蟄伏的野獸,他看她的眼神,極富侵占欲。
白皎和他分享今日采擷的果實。
它生在雪山之巔,只有極小的顆粒,卻生得極其漂亮,在潔白無瑕的雪峰頂端,嫣紅一點,又被層層風雪覆蓋,只有神祇才能見到。
這種果實常人十分嬌嫩,味道卻十分甘美,可惜它不易成熟,不成熟的果實不能用指尖觸摸,一碰就會破碎。
因此,愛它的人需要更加輕柔的方式,用唇舌輕輕撥弄,用體溫催發溫暖,使其慢慢成熟。
果實成熟時,會散發出格外馥郁幽然的香氣,也會格外堅硬紅潤,此時,才是最佳采擷時期。
白皎帶他采完了紅果,才知道他胃口那樣大,仿佛不知饜足似的。
白皎趴在他肩頭,水眸盈盈瞪他一眼:“你說過不欺負我的!
流風溫柔一笑:“我怎么欺負你了?”
柔和的燈光下,半倚床榻的少女垂下一頭如瀑黑發,不施粉黛,已是絕色秾艷。
此時聽見他蠻不講理的話,白皎眉梢微挑,嫵媚多情的狐貍眼瀲滟生輝,貼著他耳朵邊小聲低語。
流風呼吸一滯,頸間凸起的喉結微微滾動,想不到她竟說出這樣大膽的話。
下一刻,柔若無骨的手掌捂住他的眼睛,白皎趴在他背上,隔著一層淺白褻衣,源源不斷的熱意涌入神經,四肢百骸。
忽然,一個柔軟吻落在頸側。
流風全身僵硬,耳畔卻傳來她狡黠明艷的笑聲,似羽毛輕輕撩撥。
叫他不由想起方才聽見的話:“你剛才怎樣對我的,我也要怎樣對你!
男人指尖微蜷,沙啞的嗓音自喉舌溢出遲來的會應:“好!
他回身,將少女得意的嬌笑盡數截在唇中。
紫黎宮中。
青霖守在一側,緊緊盯著兩位來客。
“錦玉、錦玉拜見帝君!彼久椭^,恨不得鉆進縫隙里,也好過現在。
他完全不敢去看軟榻上的帝君,心中早已恐慌地敲起小鼓,畢竟,沒人比他自己更清楚,帝君召他前來的目的。
司命心有戚戚,卻仍抱有一絲希望,無論過程怎樣,他的目的終究是達成了。
帝君能不能看在他兢兢業業的份兒上,放他一馬?
東淵漠然地掃過,沉聲道:“你可知罪?”
司命心下一沉,忙不迭喊冤:“帝君,小仙、小仙下界所做一切,皆是是為了帝君,小仙何罪之有?”
東淵拂袖,眸色極冷。
他一眼看穿關鍵,當初他曾告誡司命,此事莫要讓任何人知曉,可在他下界歷劫之后,司命卻將此事告知幽水,可見,絲毫沒將他的話聽入心中。
他犀利指出司命錯漏之處,冷聲道:“你身為司命,尸位素餐,擅離職守,與幽水一同前往下界,攪亂風云,應當打入凡間,歷劫百世,何時醒悟,何時歸來!
東淵神色冷然,他極其厭惡有人插手自己之事,寧愿歷劫失敗,也不愿是如此情景。
司命聽聞裁決,瞬間慘白了臉,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
打入凡間,經歷百世輪回,何時醒悟,何時歸來,倘若一直未曾醒悟呢,那便永遠都回不來了。
司命瞬間心如死灰,卻也只能絕望接旨,他沒有反抗的權利。
因為全身虛軟,剝去神職后,只能由青霖帶離。
東淵目光落在另一人身上,目光平靜如水。
反倒是幽水,見到司命如此下場,心頭一緊,她像是那只殺雞儆猴的猴。
“帝君!彼D澀道。
或許是因為歷劫痛苦,出乎司命意料,東淵清晰記得凡間發生的一切,更記得幽水濫用法術,竟妄圖操控他。
在明知他在凡間歷劫的情況下。
“你可知罪!
聲音簡短,連她的名諱都不愿意喊。
幽水察覺到他的態度,不甘心地看向他,瞳孔微縮。
軟榻之上,年輕俊美的帝君端坐高位,神色漠然,一雙紫眸宛若深邃而又神秘的星空,鑲嵌在銳利凜冽的臉龐上。
割裂的碎光自窗外灑落,暈染一襲紫衣華服,不需出聲,便如手中執掌的權勢一般,讓人甘心拜服。
比如她。
可她無論怎么做,都得不到他一絲垂憐。
幽水仰著頭,遏制不住的悲憤情緒在心中橫沖直撞,令她大殿口出狂言:“帝君,我對您一片癡心,為何您就是看不見我!”
她知道自己今日逃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她不甘地看向東淵:“之前那個雜毛狐貍是,現在的凡女也是,我幽水乃是堂堂天界帝姬,為何帝君您就是看不見我?我哪點不如她們?”
東淵神色不變,看她宣泄情緒,竟生出一種可荒誕之感。
他對她無意,即便如此情態,竟也勾不起他一絲波動。
“你如何能與她們相提并論?”他聲音冷酷,只覺荒謬無比。
不愛就是不愛,哪有許多理由。
話落,東淵腦海中隱約閃過一抹念頭,卻如隔窗望月,模糊不清。
幽水呆怔在地,片刻后方才回神,她被他的冷言冷語刺激得狂性大發,如何能與她們相提并論!如何能與她們相提并論!
頃刻間,幽水臉色灰敗,再對上他冰冷無情的目光,淚水似斷了線的珠子,簌簌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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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心里大喊,這不公平!
可她又怎知,愛是世間最無道理可言的東西,非人力物力所能轉圜。
東淵想起白皎,冷眼問她:“白皎被你藏在了哪里?”
只是一縷魂魄,卻偏偏如何也找不到。
思來想去,只有幽水。
畢竟,當初便是幽水出手射殺,她的魂魄會消失不見,只能是幽水暗中做了什么手腳。
幽水驀地抬眼,嘴唇緊抿,白皎,又是白皎,或許是因為太過憤怒,大腦竟然越發清醒起來,瞬間明白了帝君話中之意。
白皎不見了。
哈哈,他連一個死人都這么關心,為什么就是不肯關心她?
幽水痛苦地抓撓地面,心痛如絞,再度抬頭,竟狀似癲狂地挑釁道:“自然是已經魂飛魄散了!
“區區一介凡人,我要殺她再輕易不過。帝君,你想找她再續前緣?不可能,她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閉嘴!蹦腥冷酷的聲音自頭頂響起,宛若萬載不化的玄冰,冷意浸透她的口鼻。
死亡的氣息籠罩在她周身。
東淵閉上眼,心中好似空了一塊。@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勉力告訴自己,不過是一時情緣,緣起緣滅,皆有定數。
可現實是,他始終無法遏制,那心頭突然襲來的痛楚。
男人屈起指節,輕慢叩擊桌面。
“篤——篤——”
似暮鼓晨鐘,一聲一聲,敲在心尖。
刺骨寒意自身下涌起,幽水身體止不住地顫栗。
她癱坐在的,望見上方帝君那張毫無表情的臉,眼眸漆黑,似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無端端的,竟憑空生出一股瀕死之感。
她終于后知后覺地害怕起來。
“帝君!彼塘丝诳谒,聲音艱澀道:“白皎不過一介凡人,死了便死了,你不能……你不能……”
“不能什么?殺了你。”聲音幽幽,仿佛浸透了森寒。
令幽水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經的死亡經歷。
即便當初只是附身于王茜然,可對于嬌生慣養金尊玉貴的帝姬來說,被他生生折斷脖頸,已是前所未有之痛。
她不斷后退,搖著頭。
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殿外傳來。
“帝君,手下留情!”
看到來人的臉,幽水瞬間松了口氣,隨即,殷切地看向他,如同看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天帝爺爺!
東淵不耐看什么爺孫抱頭痛哭的畫面,出聲打斷道:“鴻宇天君,何出此言!
鴻宇天帝面色微抽,轉瞬便被遮掩過去,他朝著上座之人恭敬行禮,說道:“帝君容稟。”
“非是我的私心,而是幽水乃天命水神投胎,生來掌御天下之水,萬萬不能輕易誅殺,否則必將會引發水波動蕩,造成無數生靈涂炭。”
幽水滿臉驚愕地看向天帝,很顯然,這事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隨即,她眼底涌出一股狂喜。
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會死了。
沉浸欣喜之中的她完全沒發現,天帝慍怒的目光,他算是看清楚了,他這兩個孫女,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蠢貨。
能及時趕來,還要仰賴他一直在幕后觀望,不想因此,將自己辛苦布局數萬載的計劃毀于一旦。
曦光生來便有遠古上神元神,幽水更是天命水神,他的兩個孫女,皆是氣運加身之人,當真以為是運氣嗎?
自然是他在辛苦籌謀!
只是如今,他的布置毀了大半,曦光籠絡不到流風,讓其脫離掌控,幽水又因得罪東淵帝君,淪為棋子。
真是廢物,一群廢物。
一個中用的都沒有!
無論天帝心中如何暴怒,面上都是一副恭敬之色,靜待東淵帝君判決。
上座,東淵深思一瞬,若真如此,他不好殺掉對方。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東淵眉頭緊鎖,直接越過天帝,下達御令:“幽水帝姬觸犯天規,濫殺無辜,將其永溺傾天之河,此生不得出。”
幽水聽到頹然癱坐,她臉色慘白,仿佛被人抽掉了骨頭,軟成一攤爛泥。
傾天之河。
她雙唇顫抖,渾身散發出絕望氣息。
那是天之盡頭的一條河流,傳聞,乃是上古神國桫欏之國的遺址,后桫欏古國一夜覆滅,死去的國民永墜河底,留下沖天怨氣,與傾天之河融為一體。
乃是世間最兇惡最可怖的河流,傳說傾天之河倒灌,即是四海八荒滅亡之時。
時至今日,傾天之河仍兇名在外。
若是自己被封禁河中,將會日日遭受怨氣侵蝕之痛。
那句此生不得出,更是表明,今生今世,除非死去,她將永遠無法逃離。
此時,幽水腦海里只剩下一句話,生不如死!
天帝聞言也是一驚,忍不住說道:“帝君——”
冰冷視線忽然掃來,強烈威壓令他瞬間閉緊嘴巴,半句求情的話都不敢說。
東淵并不滿意,擰眉道:“鴻宇天君,如今天界由你執掌,御下卻出現如此禍端,你有何感想?”
語氣不帶絲毫溫度,聽得天帝心頭一凜,忙俯身請罪:“帝君息怒,是我御下不嚴,甘愿請罪。”
東淵微點下頜:“下去吧!
天帝畢恭畢敬地退離,心情卻與表現出的態度截然不同,此時,滿腔怒火正熊熊燃燒。
天君天君,一口一個天君。
帝君如此說,不過是在刻意提醒他,讓他看清自己的位置。
其實這完全是他心胸狹隘。
他本就該稱為天君,畢竟他連上神修為都不是,如何能稱帝,只是日久天長,天君愈發驕傲自大,覺得天君不足以稱呼自己,改換為天帝。
手下人喊的多了,竟讓他真以為,自己就是天帝。
殊不知,在東淵眼中,不過是尋常稱謂罷了。
紫黎宮外,天帝深深看了眼恢宏高大的紫黎宮,才打算拖著死狗一般的幽水離開。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要隱忍多久。
忽然,一個念頭涌入腦海,東淵帝君實力強大,若無萬全之策,不能輕易出手,可有另一位上神,在他眼里,卻是漏洞百出。
流風上神。
他早就發現流風有入魔之兆,一直龜縮鳳棲山,毫無上神氣勢,現在更是沉溺于溫柔鄉,不可自拔。
天帝唇角勾起一抹陰狠笑意。
近在眼前的大婚典禮,不正是最好的時機。
轉眼,便到了大婚當日。
作為遠古上神,天地間誕生的第一只鳳凰,他的婚禮,自然聲勢浩大。
地點就在鳳巢,早些時間便開始布置,以仙術施法,遍地都是爛漫盛放的鮮花,隨處可見奇花異草。
來往的皆是四界赫赫有名的神仙,氣氛格外熱絡,唯獨一處,與周遭輕快氛圍格格不入。
不少人暗暗以余光打量,卻始終不敢過來,看向他們的眼神,也攜裹著幾分敬畏。
“帝君!鼻嗔刈屑氄遄弥恢涝撛趺凑f,流風上神大婚典禮,邀請四界各路神仙,卻獨獨,遺漏了帝君。
所謂的請柬,更是從未見過。
青霖至今還記得,某日他在殿外值守,忽然收到帝君傳召,第一句話便是:“你可知,流風將要舉辦大婚典禮?”
青霖心頭一跳,臉上俱是茫然,誰?流風上神要舉辦大婚典禮?怎么他沒得到絲毫風聲?
更何況,他們家帝君與流風上神乃是至交好友,流風上神又怎會刻意遺漏帝君?
然而,直至大婚典禮舉辦前一天,他所在的紫黎宮,未曾收到一封請柬,更不曾見到一只報信鸞鳥。
青霖心頭狂震,忽然聯想起前段時間,流風上神怒氣沖沖闖宮之事,不禁看向帝君。
東淵不發一言。
實際上,若不是機緣巧合,他不會知曉流風即將大婚的消息,畢竟,從始至終,他連張喜帖都未發來。
得知后,東淵立刻推算。
他直覺那人是白皎,然而,一遍遍推演結果顯示——所謂的明月上神,乃是南荒之地誕生的神祇,與流風乃是珠聯璧合,天生一對。
他不肯相信,之前就被流風騙過一次。
如今,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久后,觀禮的客人在兩側落座,中間是一整塊寬闊高臺,光滑平整的臺面隱約可見。
之前乃是一座山峰,被流風一弦削平,充當觀禮臺。
此時,天空流云朵朵,數百只鳳凰圍繞觀禮臺翩然起舞,仙樂吹奏宛如天籟。
這樣聲勢浩大的典禮,自然引起所有人的注意,眾目睽睽之下,五色神光交織一片,化作紅毯,從遠處一路綿延至高臺。
上方繁花開遍,彩蝶蹁躚,馥郁芬芳撲面而來。
眾人翹首以盼,才見紅毯盡頭,今日的主角,從遠處緩緩走來。
東淵順勢看去,陡然一怔,他的目光幾乎黏在紅色嫁衣的女子身上。
她是白皎,也是白皎。
難怪他遍尋不得,原來,從始至終,他愛的只有她。
然而不過片刻,失而復得的欣喜便被惶恐沖散。
灼目到近乎刺眼的紅色嫁衣,滿目圍觀的賓客,無一不在提醒他,今日是她大婚之日。
白皎身著嫁衣,裙裳繡綴大片九瓣鳳棲花紋,全身上下都是流風的氣息,浸透到了骨子里。
在她身側,是同樣身著喜服的流風,兩人步調一致,儼然一對璧人。
東淵眼眸深暗,敏銳察覺到,這是挑釁也是昭示。
一旦禮成,他們便是再名正言順不過的道侶。
心頭驟然一痛。
他顧不得其他,出現在兩人面前。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人大驚失色,尤其當那不速之客,是他們熟悉不過的天地共主,東淵帝君。
忽然,一部分神仙臉色大變。
目光在東淵帝君和白皎之間輾轉,所有參與神魔大戰的神仙都忘不了,今日大婚的主角之一,不正是之前帝君折腰帶走的女子嗎?
她如何會與流風上神成婚?
眾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仿佛發現了什么驚天秘密,盯著場上的眼神愈發灼熱。
白皎自然也注意到了,見到東淵,全在她意料之中,某些情況,則在她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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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一句話脫口而出,再收回已經為時已晚。
正如東淵歷劫不知白皎身份,白皎也不知是他,直到他們互相見面,某種禁錮被打破。
白皎曾經刻意淡化的記憶驟然加深。
她記得他們相處的一切,不禁蜷起指尖,抿住下唇。
“皎皎。”東淵聲音低沉
這一聲拉回白皎思緒,看他的視線驟然銳利。
那一世已經結束。
如今最讓她耿耿于懷的,是當初的慘死。
幽水那個瘋子!
如果當時的殷九黎是他,之前困擾她的一切就能說通了。
好好好,原來都是因為他!
想到那穿心一箭,白皎整個人都不好了。
遷怒也好,其它也罷。
至少此刻,白皎不想搭理他,她偏了偏頭,忽視得不能再明顯。
“皎皎。”流風出聲,與她十指交握。
他將一切看在眼里,心下暗暗松了口氣,他早就預感到會是這樣,他與東淵同位上神,后者甚至比他高出一線,他的那些布置瞞不過他。
方才打了個照面,他便覺察到,東淵已經恢復全部修為,更是緊張他不顧一切,將白皎帶走。
直到現在,他什么都不怕了。
流風勾起唇角,因為,白皎選擇了自己。
他要開心瘋了。
面上越發溫和,甚至與他打招呼,仿佛知心好友一般,笑道:“東淵,好久不見,歡迎你來喝我和皎皎的喜酒!
東淵一瞬陰沉下臉,看也不看他:“皎皎!
他想說,我一直在找你。
他想說,皎皎,不要跟他成親,跟我走。
可當對上她漠然的表情時,千言萬語匯成一種不妙預感,悄然浮現,若掌心沙礫,握得越緊越容易流失。
“皎皎,跟我走!彼斐鍪,目的再明顯不過。
臺下見此情況,立刻響起密密麻麻的抽氣聲,如風吹麥浪,此起彼伏。
更多目光匯聚在場上焦點,白皎身上。
第 184 章
許多年后, 仍有人記得叫人印象深刻的一幕——
湛藍天穹之下,白皎側身握住流風的手,男女重疊的聲音響徹高臺, 既是誓言, 也是宣告——
一紙婚書, 天地為證:
上奏九霄, 下鳴地府, 曉稟眾圣,通喻三界, 今生今世, 日月同心, 若有辜負, 便違天意。欺天之罪, 身死道消。1
她的選擇再明朗不過。
東淵眼神黯然,他只晚了一步。
與之相比,成功結契,受天道認可的流風便愉悅多了, 唇角勾起溫和微笑, 喚來手下:“快將帝君請入觀禮席!
“是!
狹長鳳眸微瞇,流風才有時間, 將他全部神色盡收眼底,一股純然的歡愉充盈心胸。
從今日起,他們便是名正言順的道侶, 夫妻。
唇舌細細咀嚼字詞,仿佛連舌尖都泛起柔情蜜意。
東淵低垂眼眸, 從未如此狼狽過,什么都不能做, 心口像是被掏空一塊,令他忍不住去想,如果他第一時間就去尋找她,不去在其他事情上耗費心力,結果會不會改變?
沒人給他答案。
人群忽地響起喧嘩聲,紛紛朝臺上望去,磅礴靈力席卷整個高臺,東淵不受控制地看向臺上。
一對璧人。@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金光籠罩整個高臺,乃是天地為認可的道侶降下的浩瀚靈光,無數人為此祝福、慶賀,
他又算什么呢?
一時消沉,卻并未動搖他的心思,他的目光落在流風身上,最終,徐徐看向白皎。
東淵面無表情,氣息卻不容遮掩,周身散發出酷寒之氣,好似無數雪花飄下,落成冰霜。
恰在此時,有人突然出聲,眾人聞聲望去,是個面容普通的男人,只是看到他后,不少人瞬間變了眼神,只見男人周身竟縈繞著濃郁的魔氣,身份呼之欲出。
他是魔族!
流風眉頭微擰,他無法奈何東淵,也不想攪亂大婚典禮,對上修為淺薄的魔族,卻是易如反掌。
真當什么阿貓阿狗都能跳出來攪局嗎?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那魔族竟當場跪下,恭敬道:“恭祝上神成婚!
話落,雙手高舉起賀禮,盒子散發出濃郁的魔氣,對方也毫不遮掩,點開看,竟是一件魔器。
一連串的舉動讓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紛紛看向流風,眼神不言而喻,這是怎么回事,神族大婚竟然會有魔族跳出來,雙方仿佛關系很好,竟當面送了件價值不菲的魔器?
流風眸色暗沉,當即便要拒絕。
不想那魔族笑容燦爛,揚聲喊道:“此乃魔界送上的賀禮,魔尊吩咐小人問上神一句,您打算何時入住魔界?”
眾人聞言大驚失色。
腦子仿佛生銹一般,根本轉不過彎兒,這魔族是什么意思?
來不及反應,他已經高聲喊道:“流風上神身負魔性,來日入駐魔界,定是一方霸主,屬下奉魔尊之命,特此前來祝賀!
一聲魔尊好似炸彈砰然炸開,直將在場諸人,搞得頭暈目眩,討論聲如雪花飄落,紛至沓來。
唯一鎮定的便是東淵,他看向流風,神色意味深長,只有他自己知道,此事爆出時,他心中驟然升起的一縷微妙情緒。
流風神色冷然,柔和的線條此時肅殺至極,他的大婚,自然不容別人破壞!
魔族仿佛早就預料到,忽然大笑出聲,手中甩出一方魔印,半空變大,攜裹著無盡魔氣,竟是直朝白皎砸去。
白皎咬牙切齒,心說真是日了狗了。
他正要揮劍格擋,身前已經多出一道人影,正是流風,才發覺魔印乃是虛實結合,大印如山落下,更有天星亂刺,魔氣纏繞。
流風一時不備,因此牽動心神,他臉色微變,猛然看向巨大化的魔印,體內魔性翻涌不休,他方知道,這是一場赤)裸裸的陽謀。
“流風上神他竟真墮魔了……”聲音痛心疾首。
“怎么會這樣,不應該啊……”這是惋惜之聲。
眾人紛紛看向流風,眼中滿是遮掩不住的驚愕,竟真如那名魔族所言,流風上神此時顯出魔相。
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如今他是什么情況。
他轉身看向妻子,他們已經完成了大婚典禮,是天地承認的道侶。
“皎皎!绷黠L聲音微啞,幾乎不敢去看她。
和他想反,白皎神色復雜,仔細看,似乎還有幾分驚艷與驚嘆。
魔化后的流風眼眸赤紅,沾染魔性后的他氣質大變,柔和溫潤的輪廓此盡數化為邪肆張狂,一種邪氣凜然的俊美撲面而來。
白皎幾乎不敢眨眼,一錯不錯地注視他,為什么,她感覺流風這樣更帥了。
還很新鮮。
要是新婚之夜拉上床……
她抿緊唇瓣,軟白的指尖下意識拽住男人衣襟,不發一言,舉止落進流風眼底,不禁神色黯然,以為她在抗拒自己。
一霎,令他心痛如絞。
或許是沾染魔性,行事也變得狂放許多,他竟不由分說緊抱住她,聲音沉郁道:“皎皎,不要看我!
他無法想象,白皎會露出何種厭棄表情。
流風周身魔氣翻涌,不安感使他愈發患得患失,最后竟連發誓這種話都說得出,他告訴白皎,永遠不會讓她離開自己!
就算入魔,也要帶她一起。
白皎:“……”
“可是我沒有嫌棄你啊。”
流風呼吸一窒,白皎趁他呆怔之際輕輕掙開他的懷抱,仰頭看他,近距離觀賞更加帥氣,何止俊美,還多了幾分抓人眼球的邪妄。
她看得眼眸微閃,察覺他直勾勾的目光,才可惜地收回視線,小聲問:“我剛才就是在想,聽說魔界的環境不大好啊,我們般過去了,還會像現在這樣舒服嗎?”
她低頭枕靠著男人硬邦邦的胸膛,糾結得眉毛都要皺到一起。
因此,也并不知道,男人不斷變幻的目光,從驚愕到欣喜,雙臂緊緊抱住懷中的道侶,他早該知道的,她就是這樣的性格。
心結一解,連魔氣都淺淡不少。
“本君即便入魔又如何!绷黠L放聲道,環顧一圈,釋放出濃重且強勢的威壓。
沒有人比流風更清楚,神與魔,本就別無二樣。
當年天地初開,魔界天界地位相同,不過是一個修魔一個修仙,魔與仙同為天地主宰,后來,魔尊息昀為爭天地霸主之位,不惜挑起戰爭,才引發眾神對魔界的抵觸。
流風乃是四海八荒屈指可數的上神,成神墮魔對他更加無甚區別,只是之前他掛心白皎,才陷入執念。
如今,白皎都不在意這些,他更加不在意。
眾神心頭一凜,也回過味兒來。
且不說流風乃是上神,即便墮魔也不會影響神智,更何況,他修為強大,一旦墮魔前往魔界,神族這邊豈不是削弱了不少實力。
不少人紛紛想起方才聽見的夸大其詞的恫嚇,臉色微變,差點兒被他給帶歪!
可惜,他們發現時為時已晚,心思惡毒挑撥離間的小人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誰也沒注意,眾人怒罵時,天帝臉色十分難看。
流風沒有放過挑撥的魔族,隨手一揮,靈力劃線將對方徹底捆綁起來,押入刑室。
幾經波折,大婚典禮卻是有驚無險的結束了。
繁華落幕,人群散去,唯留一道身影,固執得仿佛一尊石塑。
白皎抿住下唇,半晌,才道:“前塵已經結束,你又何必心心念念!
“為何不念?”東淵徑直看向她,眼底暗涌翻滾,炙熱的視線幾乎燒融掉她。
他不相信,她已經忘記當初那些恩愛歡愉,他不相信,她真如自己所說那般釋然放下。
“皎皎,倘若你當真放下,那你看我,當著我的面,說你對我未曾有過半分情意!币蛔忠痪洌噶顺林貝垡。
白皎呼吸一滯。
垂下的手掌忽然被人攥握,她偏頭一看,正對上流風溫和目光,他看向對面的東淵,滿心都是快意。
話語漫不經心,卻似尖刀直插東淵心扉“我與皎皎已是道侶,何來倘若之說!
話落,流風微微一笑,光明正大地執起妻子的手。
十指緊扣,心意相通。
這一幕落在東淵眼底,刺眼無比,使他陡然生出一種無力感。
片刻后,他已斂起心灰意冷。
遙遙望向兩人背影,暗紫色的眼眸宛若深邃星空,無底深淵,其中翻涌著怎樣的情愫,只有他自己清楚。
……
刑室內一片寂靜。
拳頭大的夜明珠鑲嵌在墻壁上,幽幽散發光芒,映照出這間昏暗的囚室。
白皎跟著流風轉過彎,看到了五花大綁的魔族。
她驀然一囧,不知道怎么形容,這手法,讓她瞬間想起了五花大綁的大螃蟹,白皎突然有點餓了。
她抿了抿唇,落在一直關注她的流風眼里,男人眉心泛起褶皺,虛虛攬住她的腰肢:“這里太臟了,你先出去吧。”
說著,冷冷瞥向魔族,刑訊這種事,他并不擅長,可活的時間長了,總會學到一些。
白皎搖搖頭,抱住他的手臂:“我不怕,我要跟你一起。”
她仰著小臉,一雙笑眼彎如月牙兒,便是陰暗的囚室,也因她鮮妍的笑容照亮許多。
流風心頭柔軟,對她如沐春風,轉頭看向魔族,臉色陰沉,似寒風凜冽逼人,事到如今,他還不明白這是別人設下的計謀,幾十萬年也就白活了。
白皎同樣同仇敵愾,今日的計謀讓她想到一件惡心的事。
只是,沒等他們開始審問,魔族竟主動配合,男人面色普通,除了一身魔氣略微濃重些,倒也沒什么異常。
直到他開口說話。
“上神,我是星族遺孤!”
男人看向他,滿眼都是希冀,說出的話卻叫流風臉色微沉,眼中略帶幾分詫異
白皎聽得一臉茫然,什么星族?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流風肯定知曉,大而嫵媚的眼睛看向他,便是鐵石心腸,也能化成繞指柔。
更遑論是本就偏愛于她的流風。
男人輕撫她的發頂,柔聲道:“此事你不知曉,我們回去再說。”
若是在此處解釋,那就說來話長了。
星族乃是四海八荒中一支族群,因擅長占卜而聞名于世,雖頗有名聲,卻并非大族,只有數千名族人,一直隱居在星隕之地。
然而,數萬年前,星族突然慘遭覆滅,事情發生在一夜之間,族地化為廢墟,族人不留一個活口,還是相鄰的族群發現,告知天界,四海八荒都為之震動。
可惜最終也沒查到兇手。
流風作為上神,又是鳳凰一族的尊上,對此事頗有了解,兇手屠盡星族三千多口,只為星族至寶——亂星盤。
對方一擊必中,事后又以亂星盤掃尾,即便是他,也在紊亂天機之下,差不多一絲線索。
忽然,他猛地頓住。
亂星盤!
當初白皎在南荒遇劫,天機紊亂,導致他算不出兇手,不正使用了與星族滅族時幾乎一模一樣的手法!
他看向自稱星族的男人,狹長鳳眸幽暗:“你說你是星族,有何憑證?”
男人苦笑一聲:“我這一身星骨,夠嗎?”
流風沉默一瞬,星族與生俱來,便有一副星骨,與其他神仙不同,他們死后會化為星辰,永沐夜空。
他施法破開束縛,男人虛軟地癱坐在稻草上。
流風問他:“你怎么會墮魔?”
男人知道他是相信了,遲鈍跳動的心臟都因此事而飛快跳動數下,眼中更是濕意彌漫,忍不住失聲痛哭。
“上神容稟!
他聲音沉痛,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對方所求為何,當初因為貪玩,他獨自一人踏出族地,回來時卻見族地化為一片廢墟。
想到當初看到的慘狀,他仍心痛如絞,哽咽著解釋:“我僥幸逃過一劫,回去后便發現族中至寶亂星盤不翼而飛,這么多年,我一直在追查亂星盤下落,亂星盤一定在當初屠盡我族的兇手手里!”
男人臉上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蒼天垂憐,我星族有一秘術,可以追蹤至寶下落,于是我便追查下去,可我修為低微,為了找到仇人,便墮入魔界,卻讓我誤打誤撞,發現當初屠殺我族的兇手!”
流風目光微閃,轉瞬已經掠過幾個候選人員,魔尊息昀?不,他于數萬載前便被鎮壓封魔淵,魔族現任魔君都闌,不,他生性儒弱,沒有這個本事。
思來想去,竟找不到一個何時人選,流風于是將目光投向男人:“兇手是誰?”
男人咬牙切齒道:“天帝!”
流風錯愕地看著他,竟有幾分懷疑,他墮入魔界,怎么會找到天帝,至于天帝本人帶給他的印象,沉穩,低調,是個合格的守成之君。
其實男人也奇怪,不過他當時并未來得及探查這些,找到仇人后他自知實力低微,無法復仇,便一直隱忍蟄伏。
直到今日。
他在魔界許多年,倒也不是白呆的,憑借占卜之術,迅速升職,終于,成為天帝看得上眼的棋子。
為了此次任務,他使出渾身解數,將計就計,終于借此機會,將真相告訴流風上神。
男人冷笑道:“上神萬萬不要被他騙了,什么天帝,沒有比他再假仁假義的神仙了,他覬覦我們星族的亂星盤,為了得到族中至寶,便屠殺我整個星族!如今,他為了權勢,更是不惜與魔尊合作!”
男人不在乎自己拋下怎樣一顆重磅炸彈,繼續道:“我之所以在魔界發現天帝,便是因為他私自進入魔界,遮掩身份調動魔尊手下兵力,至于再深的,我便不知道了!
他舉起手,堅持不移地看向流風:“上神,“我愿向天道發下心魔誓,今日所說句句皆真,若有半句虛言,便讓我受盡折磨而死!”
……
“在想什么?”流風坐下,看向披著衣裙,同樣坐在床邊的白皎,龍鳳喜燭映出溫潤燭光,灑在她白皙嬌艷的臉上。
白皎抬眸,長且濃密的眼睫微翹,似蝴蝶蹁躚振翅,陰影下,是一雙盈盈似水的美眸,此時正看著他說:“我相信他,幕后主使就是天帝!”
流風垂眸。
白皎卻說起另一件事:“你還記得最近一次的神魔大戰嗎,所有人都說是辰夜殺了天族大皇子玉溪,又搶掠曦光帝姬,天帝怒不可遏,聯合妖界反擊,現在想來……”
白皎頓了頓,輕咬紅唇:“也許就是天帝一手操控!”
她在心里默默去掉也許二字。
說是猜測,可作為擁有劇本的白皎最清楚,以曦光的視角寫天帝殺死玉溪,而后嫁禍給辰夜,似乎是一心為了曦光好。
白皎總覺得有些不對,對天帝也沒什么好感。
現在她明白了,哪里是為了曦光,分明的未來他自己,他要借此除掉一部分兵將,換上自己的心腹!
她說了一堆,轉頭發現流風不發一言,皺了皺鼻頭:“你怎么不說話,你不相信我?”
流風仿佛才回神,沉聲道:“自然是信你!
白皎咬了下唇:“那你剛才在想什么?”
男人嘆了口氣,眼底泛起一抹憐惜,認真道:“當初有人在南荒截殺你,事后不論我如何努力,只查到一片紊亂天機。如今想來,便是他用亂星盤所為!
白皎一怔,皺緊眉頭:“可是我跟他無冤無仇,他為什么要害我!”
她永遠忘了自己當初多狼狽,說是命懸一線也不為過。@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忿忿不平,覺得手里空落落的,想那個什么東西扯一扯,冷不防,對上他黑沉深邃的眼。
臉頰一熱,流風捧起她的臉,溫熱的掌心與她肌膚相貼,好似燃起簇簇火焰,燒得她心慌意亂。
男人柔和清冽的聲音鉆進耳蝸:“待我找到證據,皎皎想問什么都可以。”
嗓音蘊藏一絲不易察覺的冷酷。
一切禍端皆因天帝而起,若不是天帝截殺,皎皎不會失蹤,更不會與東淵相遇,遭他覬覦!
他目光微閃,與她的距離卻越來越近,眼神褪去昔日的柔和溫吞,露出侵略、強勢的火熱。@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白皎呼吸發緊,對上他的眼睛,好似置身熔爐,全身都要燒融燒化。
“你——”
微弱的聲音消失在貼近的唇縫中,男人粗重的呼吸響在耳畔,如一記重錘,狠狠鑿敲她的心尖:“皎皎,看著我,今天是我的新婚之夜!
燭光映照下,攏上一層柔光。
“喜歡嗎?”流風輕輕收緊掌心,與她十指緊扣,喑啞低沉的聲線鉆入耳蝸。
白皎失神地望著頭頂,正紅色的帳幔輕薄半透,帳幔上方刺繡五彩鳳凰,翎尾泛出流水般瑩潤的光澤,好像要活了一般。
她動了動頭頂的耳朵,猛然一驚。
頭頂的耳朵!
下一刻,耳畔傳來男人低低的笑聲,白皎忙弓起腰,伸手去摸腦袋。
流風愣了下,瞥見一截軟白如玉的手臂,手掌捂住腦袋:“怎么了?”
他以為方才倉促間,讓她撞上了床榻,忙拉開她的手臂,想要仔細檢查。
白皎惱羞成怒,羞恥得臉頰緋紅,水盈盈的眼睛使勁兒瞪他:“都怪你!”
美艷絕倫的模樣,正正落盡流風眼底,令他動作一頓,連呼吸都輕了許多。
炙熱的視線落白皎臉上,心上人粉面含春,水眸盈盈,可憐可愛的嬌態令他幾近失控,下意識扣住她的軟腰。
卻在觸及她的腦袋時,猛然頓住。
一對柔軟蓬松,泛著淡粉的狐耳微微一動,好似羽毛撩撥心尖,流風忍不住俯身,嘴唇咬上她的耳尖。
小狐貍的耳朵露出來了。
天界。
鴻宇天帝回到殿內,陡然陰沉下臉,緊接著,殿內響起噼里啪啦的響聲。
都是一群廢物!
連那樣好的機會都能失!
他沉默片刻,終于下定決心。
于是拂上鏡面,沒有絲毫反應,天帝錯愕地看著安靜的鏡面,心頭一慌。
鏡子并非普通鏡子,而是他與魔尊息昀的聯絡器,當初息昀魔尊一言不合掐斷聯系,而天帝忙著處理事情,無暇顧及,現在再想聯系,魔尊卻不應答了。
天帝身體一晃,跌坐回椅子里。
他努力說服自己,魔尊喜怒無常,也許是故意如此,反正他們確定了合作關系,根本不用著急。
誰知這一等,就是七八天。
這一日,鏡面忽然漾起水波,天帝立即趕來。
轉瞬,鏡子里便浮現出魔尊的面容,他仍舊如之前那般肆意張狂,不知是不是錯覺,天帝總覺得臉上魔紋愈發濃密。
下一刻,魔尊直呼他的名字:“鴻宇,你找本尊有事?”
天帝連忙提起精神:“息昀魔尊。”
他攥緊掌心,因長時間緊張,已經沁出一層濕黏汗漬,他斟酌幾秒,終于說道:“你之前所說,能讓我成為上神的方法,究竟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息昀狂肆一笑,不留情面道:“難道說,你動心了!
天帝一陣沉默。
魔尊撫掌大笑,身后數條粗如小腿的玄鐵鎖鏈嘩嘩作響:“好好好,本尊果然沒說錯,你就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比我們魔族還要狠辣!
天帝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氣得咬牙切齒,卻又顧忌他手中方法,唯唯諾諾,不敢出聲。
息昀魔尊笑夠了,才道:“本尊可以告訴你方法,不過,你要先答應本尊一件事!
天帝雙眼發亮,激動地攥緊拳頭,聲音反倒平淡:“什么事?”
魔尊眼底暗芒一閃:“放心,不是什么讓你為難的事!
“你且過來!
幾天后,白皎和流風攜手來到天界。
巍峨華麗的天宮聳立在九重天之上,白皎略略掃了幾眼,便收回視線。
她小時候來過的,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這里還是一成不變。
白皎撇撇嘴,沒意思。
很快,便有侍女過來,恭敬地領著他們來到大殿,秀麗的仙侍端來茶水糕點,又快步退下。
留下的乃是仙侍長,原先便是她領著白皎他們來到大殿,得知她們都來意之后,她俯身,恭敬說道:“兩位上神來得不巧,天帝幾日前便已宣布閉關,不便見客。”
白皎皺起眉頭,她懷疑對方故意避著自己,轉念一想,天帝為什么要避開她們?
白皎只能告訴自己,是她運氣不好。
不過,聽聞天帝閉關,她倒生出幾分興趣,其他興趣,比如,曦光。
當初在下界歷劫,白皎被他們惡心得透透的,后來誤打誤撞,導致倆人反目成仇,也完成了破壞劇情的任務。
可那一世在劇情里占比不大,到底會造成怎樣的影響,白皎自己也說不準。
這次好不容易得到機會,白皎借口出去散心,拉著流風便往外走。
流風一律不問,只是在她朝躲懶的仙侍彈出一只蝴蝶時,眉頭微挑。
這是白皎研制出的小玩意兒,惑心蝶。
她想要知道曦光的消息,總不能逮著仙侍問,容易引起懷疑,有了惑心蝶就不同了。
白皎親眼見著惑心蝶翩翩起舞,悄悄將帶有藥效的磷粉灑下,仙侍吸入之后,就會產生作用。
果然,一群人很快便討論起來。
她們都是底層仙侍,在天宮并不起眼,卻可以說隨處可見,因此,消息十分靈通。
先從滄瀾仙君追妻火葬場開始,慢慢談到白皎想知道的曦光身上。
如她所料,曦光歷劫歸來后性情大變,和辰夜老死不相往來,聽到任務完成了,白皎松了口氣,可是很快,她便震驚地瞪大眼睛。
曦光失蹤了。
就在她的宮殿里,平白無故的消失了。
白皎:難道又被辰夜抓走了?
仔細想想,并非沒有可能,萬一……萬一辰夜他是個抖m呢?
仙侍們似乎嚇了一跳,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抵不過惑心蝶的效果,很快便有人出聲:“你們知道這幾日為何不見幽水帝姬了嗎?”
那人刻意頓了頓,頓時吊起一片好奇心,見她們好奇得像是瓜田里的猹,上躥下跳,那人頓時驕傲昂頭,說道:“因為幽水帝君私自下界,濫用法術致人死亡,被東淵帝君知道后懲處,罰她去永鎮傾天之河了。”
話落,一片沉默。
仙侍們紛紛震驚地看著她。
半晌,才有仙侍好奇地問:“不過是一個凡人,帝君懲罰得也太重了吧?”
在這些仙侍看來,凡人性命甚至還不如天界培育的花草,畢竟花草可以入藥,幸運些的,還能開啟靈智,點化成仙。
凡人六根不凈,肉身污穢,在人間可是一抓一大把。
因此,得知幽水帝姬因為區區一個凡人而永鎮傾天之河時,所有人都是一臉的震驚不解。
白皎垂下眼睫,余下的話已經沒心思去聽。
事情的真相,沒人比她最清楚。
流風察覺到她心不在焉,不禁擰眉,握住她的手,他沒出聲,更不會詢問,只是沉默細致地安撫她。
白皎抬眼看他:“你不好奇東淵為什么對她懲罰如此之重嗎?”
流風直直撞入她黑白分明的眼。
白皎微微一笑,說道:“因為那個被她殺死的凡人,就是我。”
男人握著她的掌心驟然一緊。
流風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第一次感覺自己言語如此匱乏,竟只能怔怔地說:“皎皎,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白皎靜靜地看著他,流風的心也一寸一寸涼下去,他嘴唇囁嚅,近乎艱澀地一字一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白皎沒想過隱瞞他,將自己偶然歷劫后發生的一切告訴他,她與東淵的一世情緣,幽水的瘋狂嫉妒,以及最后的穿心一箭。
她盡量講得平鋪直敘,說完去看他,淡淡道:“沒關系,一切已經結束了。”
見他不答,白皎抓著他的衣袖晃了晃,嬌聲道:“你生氣了?”
她以為他生氣了,正要解釋,猝不及防間被他抱入懷中,男人聲音低沉喑啞,他問她:“痛不痛?”
白皎一怔,還沒反應過來。
他已再度出聲:“痛不痛?”
穿心之箭,會有多痛?
流風無法想象那是什么畫面,先前的嫉妒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痛苦、后悔與自責。
淺薄的風都因他的痛苦而消融。
寂靜在兩人間擴散。
忽然,低沉厚重的鐘聲響起,無形的聲波在天地間震蕩,連綿不絕的鐘聲如潮水涌入耳蝸。
流風擰眉,神色凝重道:“是戰鐘。”
她們面面相覷,回過神后,立即朝鐘聲發源地奔赴。
第 185 章
他們趕到時, 正碰上天界兵馬集合,眾神嚴陣以待。
穿戴甲胄的將領站于前方,身后是整齊劃一的士兵, 除去厚重悠長的鐘聲, 再無任何聲響。
連風都要在此處凝滯。
白皎輕輕掃了眼, 抿住了唇。
流風恰到好處的解釋聲在耳邊響起:“戰鐘乃是天界警示之鐘, 危險發生, 便會主動敲響,上一次敲響距今已有數萬載!
寥寥數語, 簡潔明了。
白皎猜測, 恐怕情況不妙。@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后來方知, 哪是有些不妙, 分明是大大的不妙!
魔尊息昀破封而出了!
擰著眉頭, 猶疑地看向前方,糾結要不要現身,忽覺掌心發熱,攤開手, 眸中映出晶亮光彩。
一顆小星浮于白皙的掌心。
光芒好似呼吸般, 忽明忽暗,其中, 最亮的一角朝向天帝。
白皎眉頭一挑,幾乎和流風同時說道:“亂星盤就在他身上/天帝身上有亂星盤!
話落,他們面面相覷, 忽然相視一笑。
白皎手中的小星,正是來自那名墮魔星族, 是他死后化身的星辰,帶在身上, 施以法訣便能感應到亂星盤所在。
星族秘法有兩種。
活著的星族可以用自身星骨定位,也可以用同族隕落后的星辰定位,后者只要掌握法訣和星辰,任何人都能使用。
墮魔星族自知油盡燈枯,發誓后便將秘法告知她們,才有了這顆小星。
言歸正傳,有了這樣的發現,白皎遲疑片刻,最終也沒現身,而是隱身一側,因此,無人知曉她們的到來。
但這不妨礙她觀察天帝。
驀地,她睜大眼睛,怔怔說:“他晉升上神了!
流風低眉看她,沿著視線細細打量,發現鴻宇雖然身上氣息駁雜,卻已是實打實的上神修為。
而原本以他的資質,此生不過上仙大圓滿。
不止他們,但凡發覺天帝修為的人,皆是一陣驚訝,鴻宇天帝自然注意到了,眸色微暗,頗有種揚眉吐氣之感。
他終于也是上神了。
至于說詞,他含糊推脫給奇遇。
為了如今的上神修為,他不知付出了多少代價,直到今天,迎著下方眾神敬畏的目光,天帝胸中一陣爽利。
他不后悔。
他怎么會后悔!
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天帝大手一揮,霸氣道:“魔尊雖然破封,但是他在封魔淵鎮壓多年,實力尚未恢復,本帝將與諸位將士同去,我們齊心協力,一舉將魔尊擒獲!”
有一說一,他在天帝之位多年,能力雖然沒有多大顯露,著張嘴卻是舌燦蓮花,各種角度畫餅,很快調動起士氣。
這番慷慨激昂的動員,引得下方士兵激動不已。
然而抵達戰場,真正面對魔尊,他們方知,自己之前的誓詞有多滑稽可笑。
神魔戰場上,魔尊息昀領著甘愿追隨他的下屬,和天帝帶領的大軍形成鮮明對比,非是太多,而是太少。
自戰場上方居高臨下地俯瞰,便能看見雙方將領的分布圖,黑色煞氣沖天,囂張跋扈卻只占據小小一塊,更多的,是屬于天界眾神的仙靈之氣。
可在第一場交鋒之后,天界眾人心都涼了半截。
魔族人少,但是質量高!
有魔尊那樣的大殺器,一出手便死傷無數,即使修為尚未完全恢復,身上也不見一絲虛弱,反而兇狠無比!
天帝揮手,喝令道:“眾將士聽我號令,結周天星辰大陣!”
然而,即便結陣,也不過困住他幾息。
魔尊掙脫束縛,赤色眼瞳里血氣磅礴,狠厲道:“本尊要將你們全都碾成肉泥!”
話落,他結印祭出本命法寶翻天印,那是一枚四四方方的魔印,見風就長,頃刻間化做山巒大小,攜裹著無邊魔氣,殺氣騰騰地朝天界將士砸去!
一擊若中,他們的下場可想而知。
白皎去看天帝,他像嚇呆了,一動不動。
白皎眉心擰緊,聲音憤憤道:“他是故意的。”
天帝這樣心狠手辣的人,怎么可能會被一些聲勢嚇住,墮魔星族也說過,他與魔尊有聯系。
白皎更傾向于天帝為了自己的利益,與魔尊達成了某種見不得人的合作。
所以,他是故意不動,送將士們去當炮灰!
白皎轉動眼珠,看向天帝,某種模糊的念頭,在此刻驟然清晰。
流風看向她時,白皎朝他微微一笑,眼中閃爍異彩,那是一種名為野心的東西,將她襯托得如驕陽般璀璨奪目:“天帝無能,彼可取而代也!
流風蜷起指尖,胸腔里的東西不斷撞擊,為她眼中的野心勃勃而顫栗。
無論是哪一面的她,在他眼里,都那么令人心動,無法自拔。
“好!彼犚娮约的聲音,徹底倒戈。
戰場上。
翻天印勢如破竹沖向將士們,強大氣機連同空間一并鎖定。
魔尊眼睛微瞇,已經預見慘烈一幕。
他很期待。
關鍵時刻,翻天印一擊落空,魔尊驚愕一瞬,隨即,他怒不可遏地看向突襲者。
正接上白皎凌厲視線,很快,魔尊便察覺不對,她竟有上神修為。
他正要反擊,眼底忽然掠過一抹欣喜之色,赤眸溢出些許危險之氣:“你是涂山一族的九尾天狐!”
白皎揮動陣旗:“說什么廢話,來戰!”
魔尊心中卻已無比篤定,他不會看錯,這女人就是涂山一族的后代,血脈氣息如此濃郁,無法言喻的狂喜竟令他當場仰天大笑。
“本尊就知道,本尊的運氣一向不錯。”他說著,占據大半張臉的暗色魔紋竟似活了一半,流動起來。
白皎看得眉頭直皺,這人瘋了?
下一刻,白皎迎來魔尊狂風暴雨般的攻擊,招招致命,險象環生,她只能艱難抵擋,卻并不覺得絕望。
她承認自己打不過魔尊,可是,他們有兩個人誒!
白皎與他過招,旁邊是流風時不時的幫忙,掠陣,所以即使魔尊再如何緊追不舍,也無法奈何她。
反倒是白皎,她看魔尊的目光越發熾熱。
多好的一個練習對象。
她的興奮自然瞞不過流風,對視的剎那,他從白皎那里得知她的目的,她在拿魔尊當磨刀石。
那一刻,流風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視線緊緊圍繞在白皎身上,看她屢戰屢敗,越挫越勇,即便有赤月九界旗在手,也抵不過魔尊狠辣歹毒的招式。
漸漸的,白皎身上掛了彩,唯獨一雙眼睛,亮得出奇。
他既好笑又心疼。
卻更清楚,這是白皎的選擇。
他在心底發出喟嘆,她就是這樣的人啊。
他從未喜歡過什么人,更未想過未來的道侶,卻在遇見她之后,一切都變得不同。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帝君!
戰場上,突然閑下來的眾將領恭敬行禮,東淵微點下頜,長身玉立,站在一側,他的目光投向戰場。
準確來說,是白皎身上,眉峰微微皺起。
此時戰局一片大好之勢。
因魔尊被白皎他們纏斗住,天界眾人終于狠狠松了口氣,其余魔族散兵很快便不成氣候,四處潰敗。
空閑出來的部分將領忙目不轉睛地盯著戰局,打心里對白皎二人感激起來。
若非如此,他們怕是早已死在發狂的魔尊手上。
“快看,流風上神與明月上神真乃天生一對,配合多默契。”
“珠聯璧合,日月交映,這一招我怎么想不出來!”
說話那人是個武癡,邊說邊扼腕嘆息。
其他人都知道他的性子,他的好友忍不住寬慰:“就算給你也練不出來,兩位上神乃是道侶,自然配合得當,你一個孤家寡人,使得出來嗎?”
眼看局勢大好,氣氛也輕松不少。
不時有人贊嘆兩位上神夫妻和睦,心意相通。
與他們相反。
東淵眉頭緊斂,渾身散發出沉郁冷意,周圍三尺之內,氣溫驟降,好似瞬間置身極地冰原。
那些言語交談,盡數化作利刃刺進心頭。
東淵神色黯然,他沒有插手的理由,更清楚,白皎不會答應的。
此時,息昀魔尊漸漸不敵,他眼中閃過一抹陰狠,不甘地瞥了眼白皎,涂山一族的九尾天狐,他絕不會放棄。
事到如今,只能用另一個辦法了。
魔尊隨手一招,一側,猝不及防的天帝竟被強大的吸力裹挾而來,他想要反抗,卻發現自己根本使不出任何神力,頓時驚愕非常:“息昀,你——”
天帝聲音驟停,雙目圓睜幾乎脫框而出,他的修為包括生命力,正被他源源不斷地吞噬。
天帝驚駭欲絕,可他早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或者說,在他主動使用魔尊提供的方法時,就已經失去了反抗之力。
天帝滿心不甘,眼底血絲糾纏,他可是上神!
片刻之后,天帝身軀化為齏粉,消散風中,回歸天地。
至死,他也不知究竟為何,魔尊會突然對他出手。
場上眾神見此駭人景象,頓時愣住了。
魔尊周身縈繞的魔氣愈發濃郁,與此同時,洶涌澎湃的力量使他仰天長嘯,氣勢磅礴。
那個蠢貨。
他竟然蠢到敢相信一個魔的話!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教給鴻宇的辦法雖然可以將他提升至上神境界,同時也讓他不知不覺間成為他的奴隸,必要時刻,他這個主人,自然可以將奴隸吞噬,化為己用。
眼見他周身氣勢節節攀升,預感不妙的眾神已紛紛攥緊手中兵器,準備抵御。
誰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天帝竟然死了……就這么死了!
回過神后,眾神毫不猶豫地攻向魔尊,誓要為天帝報仇。
卻不想,魔尊聽見他們的話,竟笑了起來:“報仇?鴻宇那個蠢貨,本尊說什么他都信,活該淪為我的血肉奴隸!”
“你、你說什么?”
見他們這副愚蠢模樣,心情愉悅的魔尊難得的大發善心,告訴他們:“你們口中的天帝,當初可是為了提升修為,不惜剝離出自己親孫女的元神煉化!
這一刻,連風都停止了。
死一般的寂靜如瘟疫在戰場上彌漫,陡然聽到這樣的事,仿佛一道天雷劈中心臟,使人震驚得久久不能回神。
魔尊忍不住肆意大笑,臉上覆蓋的魔紋奇異地蠕動起來,下一刻,他直接化為原型,一只牛身龍尾,通體漆黑,覆蓋一層猙獰裂紋鱗片的九頭兇獸。
他的九個腦袋張口一噴,水火齊發,氣勢洶洶。
竟是赫赫有名的上古兇獸——九嬰!
眾人看得清楚,這種層次的戰斗,普通士兵即便沖上去,也只會淪為灰燼。
恐怖的魔壓宛若漣漪,在偌大的戰場上彌漫。
與此同時,白皎心神一凜。
九嬰九個腦袋齊齊轉向,對準她,九雙魔眼的壓迫感十分強烈,燈籠大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奇異光芒。
不久之后,白皎才知道那是什么。
食欲。
白皎握緊陣旗,一陣毛骨悚然。
和龐大的兇獸相比,她簡直渺小得可憐。
九嬰垂涎地看著她,涂山一族的九尾天狐,乃是難得的大補之物,更重要的是,他在她身上看到了累世的功德,只要吃了她,就能修復神魂上的傷害。
很快,他便耐心耗盡,三張大嘴齊齊吐出火球,炙熱火焰撲面而來。
“收!”
白皎揮手,赤月九界旗立刻變大,輕而易舉地將火焰吞噬,赤月九界旗代表造化大道,可以收取萬物。
只是她的實力不如九嬰,限制了赤月九界旗的發揮,否則當初就該將他的翻天印收走。
他咆哮一聲,身上魔力涌動,白皎堪堪躲開一擊,卻聽身后傳來流風的聲音:“皎皎小心!”
九嬰聞聲,一顆頭轉向流風:“你這老鳳凰,今天竟是轉了性,處處與我作對!”
說著,他另一顆頭看向白皎,她竟是毫發無損!
原來,白皎手腕上的同心鐲替她擋下一擊。
熟悉的氣息使他眼底露出幾分譏諷:“原來是為了這只小狐貍!
他忽然猖狂大笑,笑流風竟也陷于情愛,隨后突然發難。
原來,就在剛才他的九顆腦袋已經商量完畢,引開流風注意力時,一顆腦袋轉向白皎,張開血盆大口,竟是打算直接趁其不備,吞吃下肚。
他的全力一擊,晉升上神不久的白皎已經無力抵擋。
霎時間,一道劍光驟然斬落。
九嬰險險躲開,只是擦過,鱗片便被凜冽劍光崩碎,鮮血汩汩而流,留下深可見骨的傷口。
待他視線落在握劍之人身上時,瞳孔驟然緊縮:“不可能!”
對面,東淵手執太阿劍,紫色袖袍獵獵作響,散發出凜冽殺伐之氣,望向他的目光,冰冷結霜,仿佛在看一具尸體。
九嬰不可置信,東淵竟然恢復了全部實力。
與之相比,流風實力略遜一籌,表現卻毫不遜色。
不等他反擊,先前還勢同水火兩人此時竟聯手對敵,將他逼得步步后退。
太阿劍勢不可捉摸,光華如水淌過劍身,九嬰只覺脖頸一涼,撕心裂肺的疼痛擴散全身。
三顆猙獰獸首轟然落地。
流風御起九霄琴,琴音便是他的武器,頃刻間,無形音刃斬落三顆腦袋。
兩人對視一眼,看向因疼痛而癲狂的九嬰,竟同時默默收了手。
其他將領驚愕地看著,不明白為什么忽然停手,而不乘勝追擊,直至下一刻,他們恍然大悟。
只見三道流光疾射而出,正中魔尊僅剩的三個腦袋,半空中,驟然爆開蓬蓬血霧。
他們順勢看去,白皎凌空而立,手中乃是赤月九界旗化為的長弓箭,正是彎弓拉箭之勢,想也知道,驚心動魄的三箭,出自她的手筆。
一聲巨響過后,戰場上生生砸出一個大坑,里面正是生機斷絕的魔尊尸身。
至此,魔尊息昀身死道消。
其余散兵很好對付,片刻后,眾人已經開始打掃戰場,還有一些人,至今沒有回過神來,下意識看向白皎。
眾人看著她秾麗艷絕的容貌,怔怔半晌,還回不過神。
真的……結束了。
此時黑云消融,天色晴朗,溫暖的陽光灑落在白皎肩頭,將她水潤的眼瞳映照出熠熠光彩。
她微微一笑,便似春風拂面。
任誰也想不到,方才就是她,完成最后一擊射殺,那般凌厲干脆的箭術,讓人望塵莫及,以至多年以后,仍叫人刻骨銘心。
很快便有新的問題出現。
天帝橫死,如今天界群龍無首,眾神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挑不出一個可擔大任之人。
忽然,白皎站了出來,她并未說話,眼底凈是毫不遮掩的野望,渾身散發出無與倫比的強大自信。
方才的場景仍歷歷在目。
便是傻子都知道該怎么選,立刻有機靈些的跪地臣服,霎時,將領們跪倒一片,以示臣服。
就連白皎也沒料到,事情竟會這么順利。
眾人卻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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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八荒素來以實力為尊,從無男女性別之分,今日白皎以三箭,了結魔尊性命,展現出的強大實力,足以讓他們心甘情愿的臣服。
甚至高興還來不及。
白皎正要叫他們起來,忽地頓了頓,仰頭看向天穹。
流風和東淵打了起來。
白皎面色平淡,心知早晚會有這一回,半點兒也不意外,與之相比,其他人震驚得兩眼發直,朝天穹看去,只見強大的神力沖撞,在半空爆開,波動使得空間都開始震蕩。
白皎淡定發下命令:“啟程,回天界!
在他們驚愕的視線中,白皎唇角微勾,綻開一抹溫柔笑意。
知曉內情的人忍不住擦了擦汗,他們這位新任天帝,才是真的厲害。
白皎毫不在乎,眼下更關心自己的新地盤,誰能想到,昔日的雜種狐妖,有一日,竟會登上那至高無上的寶座。
白皎希望前任天帝留下的爛攤子,不要太多。
她上任后行動果決,雷厲風行地下達兩條命令。
第一道御令:神仙下凡,自負因果。
她在歷劫時看多了民不聊生的景象,有時,引發災難的原因,竟是神仙下界歷劫。
白皎覺得可笑。
他們拿人界當什么?
盡管天界掌管億萬萬個小世界,凡人多如蟲蟻,他們也不能肆無忌憚。
無緣無故就當了炮灰,這事白皎深有體會,當初,她可是在主系統操控下,當過各種工具人。
第二道御令:仙職考核。
天界神仙壽命悠長,工作效率卻很是底下,尸位素餐者更是比比皆是,于是白皎直接將末位淘汰制搬上來,每百年一次大考,十年一次小考,不達標者,盡數辭退……
天界格局也該變變了,那么新人摩拳擦掌的等著呢。
自從發布命令之后。
天界掀起一場內卷狂潮,沒辦法,卷不過就辭退,尋常散仙和神職人員,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白皎倒是閑了下來。
麻煩也隨之而來。
她瞥了眼面無表情的流風,再看一臉溫和笑意的東淵,頭皮一陣發麻。
她將流風拉到一邊,避免劍拔弩張的局面,才道:“帝君!
戰場上承了他的情,白皎不可能再對他冷臉漠視,更何況……
東淵微垂眼眸,笑意收斂,淡聲道:“這是我之前閑來無事,整理出的小世界名冊,你應當能用的上。”
白皎聞言一怔,閑來無事?
她抿了抿唇,想到這段時間他的事事襄助,白皎不是傻子,有些話說得輕描淡寫,實際上不知一筆帶過多少辛苦。
她正要道謝,忽然接到屬下稟報:“傾天之河發生倒灌,周遭百萬生靈被困,危在旦夕!”
幾人同時吃了一驚。
白皎皺緊眉頭,想到永鎮傾天之河的幽水,直覺告訴她,此事和對方有關。
可她知道幽水的能力,她沒有這樣的實力,忽然她目光一頓,一瞬福至心靈。
幽水沒有。
但是,主系統有!
等他們趕到時,只見神色癲狂的幽水,她的目光從三人身上滑過,最終,定格在白皎身上。
仇恨、憤怒以及不甘種種復雜情緒在她眸中浮現,情緒激烈變換,猶如走馬燈閃過。
若不是顧忌大人的吩咐,她早就催動河流肆虐,摧毀四海八荒!
幽水清楚記得,三天前,她經受怨氣摧殘,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之際,一團白光忽然投入河底。
恰好,落在她身上。
剎那間,令她痛苦不堪的怨氣消失,一道聲音在她腦海里響起,以一種飽含誘惑的嗓音告訴她:“你想報仇嗎?”
頃刻間,幽水眼底迸發出強烈恨意。
“我想!”
她日日夜夜,就連做夢都在想!
“那就聽我的話,我能讓你報仇。”
幽水直覺它不是什么好東西,可她已經沒什么好失去的了,報仇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后來……
大人果真沒騙她。
讓她擁有那樣強大的力量!
幽水語調輕柔,似乎早已期盼多時,笑著說:“白皎,你終于來了。你再不來,我就要將這百萬生靈投入陣中血祭!”@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話落,幽水暢快大笑,她像是變了一個人,高舉雙臂,背后平緩流動的傾天之河竟隨之掀起數千丈高的巨浪,水汽飛濺,映著她近乎扭曲的面容。
姣好容顏此時已被深切怨恨籠罩。
白皎眉尾微抖,就在剛才,她察覺到一絲熟悉氣息。
是主系統。
與她身上的系統同出一源。
看來它終于忍不住了嗎?
幽水還在喋喋不休,手里掌握的強大力量是她全部的倚仗,哦,對了,還有這群愚昧無知的生靈。
她輕輕一揮,之前布下的陣法頓時亮起赤紅光芒,絲絲縷縷的黑氣止不住往上冒,囚困在陣法中的生靈感覺到危險,紛紛擠成一團,瑟瑟發抖。
幽水忽道:“想要我放了他們,就拿你自己來換。”
白皎一怔,隨即笑了起來:“好。”
“皎皎……”流風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他想勸她不要去,幽水這副模樣,明顯已經瘋了,誰也不知道,一個瘋子會做出什么樣的事。
可他更清楚,白皎不會聽他的。
流風眼眸深沉,望向幽水,一種古怪的感覺涌上心頭,氣息駁雜,是幽水,又不是幽水。
幽水看著她進入,無邊恨意涌上心頭:“白皎,你應該高興,有四海八荒為你陪葬。”
她背后,千丈巨浪攜裹著摧毀一切的恨意,濃郁磅礴的水汽隨時都要傾瀉而下。
白皎神色安靜,般般入畫的樣子令她陡然生出一股惡意,不,她改主意了,她要親手殺了她!
殊不知,白皎等的就是這一刻。
趁其不備,白皎輕點她的眉心,眼中暗芒閃過:“找到了!
話落,幽水慘叫一聲,發出的卻是毫無波瀾的冰冷機械音。
“不可能!”主系統瞬間占據她的身體,質問白皎:“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從來沒有人能傷到它。
白皎笑靨如花:“因為……我不告訴你!
主系統幾乎氣得吐血。
它身受重創,更不肯坐以待斃,立刻調動最后的力量,霎時間,刺眼的白光亮起,伴隨它癲狂的聲音:“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冰冷的水流形成漩渦,卷向白皎。
“皎皎小心!”流風和東淵同時朝她撲來,心神動蕩之下,只余一腔本能。
他們已是上神修為,身體強悍無比,因此,漩渦輕輕一碰,竟然碎掉了。
龐大水霧正飛速蔓延。
白皎:“……”
因此個大頭鬼,這是來碰瓷的吧!
白皎兩只手分別被他們抓住,漫天霧氣中三人連成一座孤島。
白皎其實是不大緊張的。
這個世界是她經歷過的最強的位面,即便天道隱沒,也擁有極強的威懾力,所以身為外來者的主系統不敢露面,更不可能直接殺掉她。
它那么喊,完全在誑她!
主系統更有可能使用其它方法。
白皎沉思一瞬,注意力被彌漫的水霧吸引,縹緲的霧氣中,古國城池的輪廓若隱若現。
前方水澤遍布,閃爍出耀眼碎光。
這是意識消失前,白皎見到的最后畫面。
許久之后,大霧散去。
傾天之河緩緩流淌,之前掀起千丈滔天巨浪,此時已盡數消弭無形。
四處寂靜,一片祥和。
好似方才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幻覺。
原地,早已不見白皎幾人的蹤影。
……
濃郁的苦藥氣息排山倒海般涌入鼻腔,白皎打了個冷顫,神智恢復清明,視野對焦后,一片素白映入眼底,接著她便是一怔。
素帳上方繪有暗色鳥雀紋樣,身下是溫暖粗硬的被褥,濕黏感如影隨形。
全身上下,只有眼珠能轉動。
“小姐!”侍女看見這一幕,激動得歡呼起來,接著是咚咚咚的急促步伐,幾秒后,聲音逐漸拉遠:“夫人,小姐她醒了!”
“月兒!睒用睬謇涞女人急忙奔至床邊,憐惜地看著她,一張嘴,淚水便似斷了線的珍珠,簌簌滾落。
“你終于醒了。”
她的哽咽聲中夾雜著些許歡欣。
白皎微怔,突然涌起一陣難言酸楚。
她蹙緊眉頭,知道這不是自己的情緒,下一刻,龐大的記憶涌入腦海,從出現到接收,也不過短短幾息。
裟欏之國。
白皎眼睛圓睜,腦袋一陣陣暈眩。
她竟然在裟欏之國,那個早已覆滅的上古神國!
第 186 章
這里是幻境還是現實?
難不成主系統真的令時間倒流, 將他們卷進萬年之前的世界?流風呢?東淵呢?
白皎失落擰眉。
忽然,她額頭一熱,女人溫暖的手輕柔覆上她的額頭, 真實至極的觸感令她驀然回神, 不論是不是真的, 她已經在這里了。
已經成為一個局中人。
實際情況和她猜測的相差無幾, 主系統確實沒辦法殺她, 只能采用這種曲折手段,只是, 和它預計的情況出現偏差。
總之, 陰差陽錯, 白皎醒來之后, 已經來到這里, 她將主系統的威脅暗暗記在心里,心里慢慢有了章程。
上身忽然被人抬起,白皎嚇了一跳,還有一股熱流隨之涌入身體, 很快她便發現, 自己竟然能動了。
只是——
她看著自己是小手小腳,還不如不能動, 她竟然變成了一個孩子。
女人見她可以動作,輕輕松了口氣,顧不得擦掉額頭的汗漬, 喚起身側的侍女:“彩環,把藥端過來!
彩環:“夫人發現, 彩環早就記著呢,藥已經端過來了, 這會兒正好入口!
濃郁的苦藥氣息撲鼻而來,拉回白皎的神智,她轉了轉眼珠,看向端著藥湯的女人,不,應該是她這個身體的娘親。
旁人都喚她玉夫人。
玉夫人溫柔一笑,捏著湯勺舀了舀,說:“月兒,快來喝藥。”
好苦。
白皎皺了皺鼻子,她剛瞥了眼,白色瓷碗里盛了小半碗黑褐色的藥湯,黑得像是一碗墨汁,濃郁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簡直要命。
她不喜歡吃苦,更不想喝苦藥。
白皎對上玉夫人堅定的目光,低眉垂眼,顯然,這是不行的。
彩環看了下:“夫人,要不我來吧?”
玉夫人搖頭,堅定又心疼的目光落在白皎身上:“都是我的錯,才讓月兒遭受如此大罪。”
“夫人,應該是奴婢,都是奴婢沒有看護好小姐,才讓她們……”彩環說著紅了眼睛,又似是想起什么,忙不迭住嘴。
白皎聞言低垂眼睫,斂起眼底的光芒,個中內情,恐怕沒有人比她這個當事人更清楚。
原身是被人推進河里的,才會高燒不退,昏迷不醒。
一股苦味拉回她的神智。
玉夫人捏著勺子遞過來,湯勺瓷白,襯得苦藥愈發黑暗,白皎看得打了個激靈,嘴唇抿得緊緊的,眉眼也皺了起來。
這副可憐可愛的模樣,讓玉夫人忍俊不禁,刮了刮她的鼻尖,親昵的動作讓白皎身體一僵。
玉夫人看著她:“月兒乖,只有喝了藥才能好好的!闭f著,她似是想起什么,扭頭看向彩環:“彩環,你把我之前放在房間的梅子拿過來,那個酸酸甜甜,月兒最喜歡吃了。”
彩環眼睛發亮,她怎么就沒想到這個好主意呀,夫人果然是夫人:“夫人英明!”
話落,她興沖沖地跑走了
“月兒,你乖乖喝藥,喝完藥娘親就喂你吃果脯。”
不想喝。
白皎眉毛都要擰成麻花了,可對上她溫柔堅定的目光,就知道自己拒絕不了。
于是她點點頭,微微張嘴。
女人看得淺淺一笑,心知她是真怕喝藥,紅紅的小嘴只張開一條縫,隱約可見雪白的牙齒,她暗暗嘆了口氣,手下卻不停,直接把藥勺送入白皎嘴里。
滿滿一勺,一滴不漏。
這是什么藥!
白皎要暈過去了,又苦又酸又辣,像是炸彈一樣在舌尖炸開。
她擰著眉頭,整張小臉皺成了包子,神色也跟著蔫吧下來。
一勺一勺的苦藥喂進嘴白皎度秒如年,到最后,嘴巴好像都麻木了。
直到玉夫人將酸甜的梅子塞進她嘴里,才有一絲鮮活的酸甜注入,白皎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玉夫人將一切看在眼里,又拿出幾顆梅子,才收起來,交給彩環,又掖了掖白皎身上散開的被角,臉上神色慈愛無比。
即便身處陋室,她也毫不在乎,眼里只有白皎,渾身上下,散發出毫無保留的母性光輝。
彩環看到這一幕,眼睛隱隱發澀,心中為玉夫人嘆氣,這樣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兒。
“夫人,要不要我去請妖君過來。”她心里還抱有一絲幻想,也是她的心腹,知道她曾經多么受寵,如今卻連吃顆梅子都要節省著。
玉夫人愣了一下,疾言厲色道:“不準去!”
彩環一怔:“夫人,妖君以往那么寵愛您,肯定不會……”
玉夫人閉了閉眼,再度睜開,眼神清明無波:“你也說是以前了,彩環,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她語氣極重,擲地有聲。
“如今我只想關起門,和月兒好好過日子!彼氖謸崦兒的小臉,動作溫柔又細致,至于妖君,她如今的夫君,玉夫人眼神微閃。
她心中一曬,沒人比她更清楚,那是個怎樣的人。
他不會來,甚至不會再多看一眼。
玉夫人本名玉柔,父親乃是附庸于龍鳥一族的白鷺族族長,他風流成性,兒女更是數不勝數。
玉柔則是他一時興起寵幸侍女后,對方為他生下的庶女,生的十分漂亮。
而像她這樣漂亮的女兒,她的父親有十多個。
可想而知,他對這些女兒的態度有多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也不過如此吧。
玉柔成年前,她的姐姐們被父親當做作為拉攏的貨物,相繼被嫁了出去。
玉柔最喜歡的三姐,因為她對她最好,可惜不等她成年,三姐便被父親嫁出去,那時她還覺得能離開這里太好了。
不會再被人欺負,離開父親的掌控,多自由自。
可三姐為什么要哭呢。
后來沒過幾年,她突然得到三姐的消息,她死了。
玉柔已經長大,知道死是什么意思。
三姐的死,她不知道死因,也不知道過程,只知道她永遠永遠失去了最疼愛自己的三姐。
為什么會這樣?
她跌跌撞撞去找父親,那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氣主動去找他,卻在跨進去的前一秒,聽見父親的聲音:“不中用的東西,死了也晦氣!”
玉柔全身緊繃。
她從縫隙里去看父親,那個給予她生命的男人,他怒不可遏,罵罵咧咧,彎彎曲曲的陰影扭曲了他的身體,讓他看起來,像極了一只披著人皮的禽獸。
不對,他本來就是禽獸。
她開始害怕出嫁,長大前的每一分每一秒,對她來說都是凌遲。
就是這時候,她遇到了妖君。
她不知道妖君為什么會喜歡上她,她生的漂亮是不錯,可他是妖君,龍鳥一族統御無數領地,如她這樣的美人,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可他偏偏待她如珠似寶,給她夫人的名分,她成為妖君的玉夫人,他說他最愛她,于是她便為他生下月兒。
他的寵愛讓她歡喜,他說她身份太低,無法予她君后之位,但他執起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說,玉兒,我永遠愛你。
她從來不敢奢望君后之位,只希望這樣的日子長一點,再長一點。
直至有一天,他忽然離開,再也不見。
玉夫人不甘心,不惜代價去找他,發現他正守著一個女人,將她摟在懷里,眼里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小心翼翼,柔情款款。
她才知道,他真正愛一個人是什么樣子。
他懷里的女人抬起臉,看到她的瞬間,玉夫人心神大震,不自覺摸自己的臉,臉色僵成一塊白板。
因為她的容貌,跟對方有三分相似,只是那女子容貌嫵媚妖嬈,笑顏也明艷動人。
玉夫人扯了扯唇角,想起妖君曾說,讓她穿艷麗些的衣服,讓她多笑一笑,他說她喜歡明艷動人的女子,即便她生的清冷,并不適合,她也心甘情愿為他改變。
到如今她才知道,原來,她一直都是一個替身。
他要的明艷嫵媚,妖嬈動人,都是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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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亂中她弄出動靜,惹得女子注目,接著,她終于見到了妖君。
扯了扯嘴角,還未出聲,迎面便是他狠辣無情一腳,直接將她踢出殿外,劇痛讓她趴著地上,登時吐出一口鮮血。
里面傳來女人的聲音:“夫君,怎么了?”
他說:“一個不受規矩的奴婢,蘅兒不必在意!
玉夫人看向他,以她的角度,只能瞧見他冷酷無情的下頜線,似一支拉開的弓箭,狠狠射穿心臟,明明是風和日麗的春日,她卻仿佛置身冰天雪地,源源不斷的冷意讓她全身震顫。
奴婢,原來她竟是一個奴婢!
之后,她便再也沒見過對方。
可她在宮里生活,不斷有關于他們的消息傳來:妖君印澤舉行大婚,迎娶蘅蕪為君后。
玉夫人終于知道,原來她叫蘅蕪,是青丘狐族的小公主。
他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如今他終于迎娶心上人為妻,當初他不立君后,也并非為了她,而是蘅蕪。
至于她這個替身,在正主回來之后,自然也就沒了用處。
這些不過短短幾息,玉夫人目光落在床上的女兒身上,她已經對他死心了。
可是為什么,她安分守己,循規蹈矩,為什么還要傷害她的女兒!
頃刻間,玉夫人眼中蓄滿淚水,為她是無能而傷心,以她如今的身份,如何能替月兒討回一個公道。
一個母親只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受苦,對她來說,已是天底下最大折磨。
白皎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哭了,眨了眨眼,下一刻,馨香迎面而來,她被玉夫人抱在懷里,肌膚忽然一熱。
玉夫人低著頭,親了親她的眉心。
然后她讓她躺下,掖好被角:“月兒剛喝完藥,要好好休息!
白皎點點頭。
玉夫人臨走時留下了彩環,彩環雖然性情活潑,但是做事細致,她是看著白皎長得的,更是玉夫人的心腹。
由她守著,玉夫人很放心。
見她不睡覺,彩環以為她嚇著了,安撫道:“小姐,你快睡覺吧,彩環會一直守著你的!
白皎抿抿唇,閉上眼睛。
看著像是睡覺,實際上是在思索。
原身記憶很好,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記事。
她跟著玉夫人,從受寵到失寵,原身將一切都看在眼里。
轉折點是某一日,玉夫人被人抬回來,身受重傷,不省人事,再然后,一切都變了。
她的父親再也沒來。
后來她才知道,對方娶了心心念念的妻子,有了喜愛的孩子,以前消沉失意,用來疏解的侍妾全被他拋之腦后。
似乎一夜之間,他成了人人驚嘆的情圣,眼中只有自己的妻子。
沒人記得那些失寵的侍妾怎么過。
而玉夫人因為有孩子,日子才好過一點。
但也僅此而已。
言歸正傳,被人推下池塘那一日,原身悶得很,便和彩環溜出去玩兒,她也沒跑遠,就在近處的花園里。
沒想到的是,她碰上了那位嬌縱的小公主,都是父親的女兒,對方明顯更得寵,不,不應該說得寵,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整個龍鳥一族的唯一公主。
連名字都好聽極了,綾華。
不像她,也許父親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渺月。
其實她也不在乎,她有母親就好。
綾華隨了母親的樣貌,生得明艷動人,光彩非凡,她身后隨時跟著一群婢女,浩浩蕩蕩地走來,似一團紅云。
以前原身遠遠看見她就要退避三舍,這次發現得太晚,根本躲不過。
綾華受寵,伺候她的下人也趾高氣揚,見她出現在院子里,不禁呵斥道:“大膽,你是哪個宮的奴婢,見到公主還不快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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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華本不在意,直至瞥見她頭頂一簇小小的花,皺眉問她:“這是我父君的花園,也是我的花園,你怎么敢摘我的花!”
立刻有人上前:“來人,還不趕快把這兩個奴婢給帶下去!把花也給拿下來!”
“不是!彼聲反駁,臉色驚惶:“我不是奴婢!
“什么,你不是奴婢是什么?”從沒被人頂撞的小公主驚愕地看她,回神,嫌棄地打量她,衣服灰撲撲的,丑死啦!
她不是奴婢是什么?
其實渺月不丑,只是她并非明艷長相,而是隨了母親玉夫人,眉眼清冷,卻也是唇紅齒白,玉雪可愛的小孩子。
她被綾華三言兩語嚇得后退起來,終究是小孩子,搖頭說:“我、我也是父君的孩子!”
聲音越來越大,對面的小公主徹底懵了。
父君的孩子?
父君不是只有她一個公主嗎!
父君說了,他們是天底下最好的一家三口,父君怎么會有其它孩子呢!
綾華看著小,實際上性格很早熟,她什么都懂,稍一動腦就明白了,自己不是父君唯一的女兒,她被父君給騙了。
綾華氣得眼圈發紅,嘴上卻不肯承認:“你騙我,你才不是父君的女兒!父君只有我一個女兒,他說我是他唯一的公主!”
其他人見狀根本不敢說話,生怕此時成為小公主泄憤的工具。
“你說呀!你這個小騙子!”
“我是……我就是父君的孩子,我不是奴婢!泵煸卤凰龂樀蒙l抖,還是堅持不改口。
渺月不明白她為什么那么生氣。
這是事實啊。
于是,她就被憤怒的小公主一把推入池塘里。
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冰冷的池水從四面八方擠壓,纏墜上她的四肢,瀕死的感覺讓她不斷掙扎,肺部收縮,像是一只垂死掙扎的貓咪,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
除了彩環,沒有人敢救。
可她被眼疾手快的侍女攔住,只能焦急無助地大喊,眼睜睜看著她沉下去。
一片死寂。
沒有人敢救,甚至連看都不敢看一眼。
推她下去的小公主做完這一切,仿佛嚇到了轉身就跑,其他人面面相覷,瞬間,一群人朝小公主的方向追過去。
至于池塘里的女孩兒,沒人在乎她的生死。
在宮中,一個不受寵的公主,甚至連一粒塵埃都不如。
事后,還是彩環跳下去救人。
醒來之后,白皎變成了她。
白皎嘆息一聲,太慘了!
隨機她反應過來,現在慘的人變成了自己,她沒忘記當初嚇跑的小公主,對方一副受騙的樣子,甚至在憤怒之下,將原身推進池塘里。
雖然做錯的是她。
但是,白皎敢肯定,如果要做出選擇,那位印澤妖君定然果斷選他和真愛的女兒。
白皎想了想,發現自己現在沒辦法。
她的原型隨了母親,是只小白鷺,通體純白,仙氣飄飄毫無半分猛禽的兇惡,而且現在年紀小,只有淺薄的修為。
如果再大點就好了,可以帶玉夫人和彩環直接。
白皎憂愁嘆氣。
忽然一頓,被識海里懸掛的陣旗吸引,赤月九界旗,她的本命法寶!
很快,白皎又失落下來。
現在她修為太低,赤月九界旗毫無反應,為今之計,似乎只剩下努力修煉。
不知道是不是藥效發作,白皎意識疲倦,很快便陷入沉沉夢鄉。
接下來的時間了,她的身體飛快好轉,喝藥修養,轉眼便是小半月。
自從身體健康后,白皎便開始努力修煉。
她很清楚,在這個實力為尊的世界里,沒有實力只能任人宰割。
萬幸的是,她的資質很好。
白皎緩緩睜開眼,玉夫人已經拿出軟帕,蹭了蹭她的臉,說:“月兒,快過來吃飯吧!
她生得清冷,卻去有一手好廚藝,更是再溫柔不過的性子,不止容貌,就連性子也與蘅蕪最像,因此,當初印澤妖君才會最寵愛她。
玉夫人不知道這些,如今她滿心都是自己的女兒,只希望能平平安安看著她長大。
對于女兒瘋狂修煉,玉夫人覺得她被刺激到了,心中憐惜,對她的行動卻是大力支持。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人為魚肉我為刀俎的滋味。
更讓她開心的是,她的女兒天賦很高。
玉夫人不受重視,只修為淺薄,并不知道她的資質有多強,可她看得出,女兒一天一個樣。
這樣想著,她夾起一塊肉放到女兒碗里:“多吃點!
白皎點點頭,已經很自然接受玉夫人的照顧,她覺得這樣挺好,平平常常,讓她都忘了,之前埋下的麻煩。
昭元殿外,氣氛一片凝滯。
宮人們守在殿外,低眉垂眼,戰戰兢兢。
印澤妖君急匆匆趕來,看也不看,便要沖進去,英俊的眉眼幾乎擰成一團,就在剛才,他接到宮人稟報。
君后哭了。
不知為何,君后忽然傷情不已,與綾華公主待在昭元殿,拒絕接見任何人。
印澤正要強闖,一旁的宮人膝行至他跟前,解釋道:“君上留步,君后娘娘說……說她不想見您!
印澤眼神兇惡:“滾開!”
話落,他已抬腳踹過去,宮人滾出七八米,趴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血。
其他人見此,恨不得將頭垂進地下去。
印澤滿心都是妻子和女兒,進入殿內才發現,妻子低頭抱著女兒,從始至終,未曾看他一眼。
頓時,印澤的心都揪成一團。
“衡兒。”他忙沖過去,不顧妻子的掙扎,一把將她扣進懷里:“衡兒,發生了什么?”
“爹爹壞!”一道稚嫩的童音在懷里響起,綾華正被她抱在懷里。
印澤頓時擰緊眉心。
蘅蕪不說話只是默默抱緊了女兒,可她這樣子,不大哭一場還讓他心疼,強勢地掰開她的臉,妻子哭紅的臉,流淚的眼映入眼底,看得他瞳孔猛縮,心都要擰成碎片。
“蘅兒,你說,到底是誰欺負你?”他惡聲惡氣地問。
綾華忽然伸出小胳膊推他,哭著說:“爹爹壞!綾華不要爹爹了!爹爹是個大騙子!”
他正疑惑到底發生了什么。
蘅蕪幽幽出聲:“我知道我不聰明,當初就被你騙,我后悔了,反正你已經有其他人女人,不缺我一個人!
“我們好聚好散,你送我回青丘吧!
印澤呼吸一窒,決絕道:“不可能!”
他敏銳抓住重點:“什么其他女人,蘅兒,我只有你一個妻子!
“才不是,爹爹和別的女人生孩子,爹爹是個大騙子,連小孩子都騙!”
半晌,妖君才想起來那是怎么回事,一瞬陰沉下臉,在他看來,那只是他以往犯下的錯誤,他忙解釋起來:“蘅兒,我只有你一個妻子,和綾華一個女兒!”
“你信我,我只愛你!
蘅蕪微微抬頭,淚眼朦朧地去看他:“你讓我我怎么信你?你們連孩子都有了,她、她的女兒,比綾華還要大!
說罷,她咬著嘴唇,淚水似斷了線的珍珠,止都止不住,在那嫵媚溫柔的臉上簌簌滾落,哭得印澤手忙腳亂,失去陣腳。
印澤:“蘅兒,你要我怎么解釋,我對她真的沒有一絲感情,我可以發誓!”
他說著就要發誓,蘅蕪忙捂住他的嘴:“我信你!
印澤瞬間眉眼舒展,柔聲告訴妻子:“我承認,之前都是我的錯,可我自從娶了你,就只有你一個人,我對你的心意,你最清楚的。”
至于那個女人。
他眼神微暗,滿不在乎道:“是我小看了她,蘅蕪,我只心悅你一個,她既然惹你生氣,就該承受后果!
“我把她交給你處置,你想怎樣都可以!
蘅蕪搖頭,楚楚可憐道:“她到底跟你有過……一個孩子,那是你的血脈,就算讓綾華傷心,我又怎么能傷害你的孩子。”
印澤一怔,忙表明心意:“可是在我心里,只有我跟你的孩子,只有綾華才是我的女兒!”
“你不要顧忌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殺了她們都可以!”
蘅蕪趴在他懷里,已經軟化下來,忽然聽見這話,忙反駁他:“我才不會那么做!”
“是是是,我知道,我的蘅兒最是心善了。”他說著摩挲妻子軟腰,暗示意味十足。
蘅蕪紅了臉:“綾華還在這兒呢!
“那就讓宮人把她帶出去,蘅兒,方才你要把我嚇死了。”
許久之后,印澤才心滿意足地離開昭元殿。
他離開之后,蘅蕪抱著女兒,神色慵懶:“你剛才聽到了,你父親只承認你這個女兒。
綾華喜笑顏開:“娘親,你對我真好!
“當然,我可是你娘親,我不對你好難道對別人好?”
她慢慢撫摸女兒發絲,心中頗為不悅,即便知道那是成婚前的事,她也不想放過那個為她夫君生兒育女的賤人!
忽而,蘅蕪嫵媚一笑,眼底光芒閃爍。
……
“你就是玉夫人?”
玉夫人心頭一凜,戰戰兢兢地低著頭,聲音十分微弱:“婢妾見過君后娘娘!
蘅蕪眼中閃過一絲好奇,不知她是真膽小,還是偽裝,她漫不經心道:“玉夫人怎么如此害怕,我這昭元殿是什么洪水猛獸不成?”
玉夫人:“不、不是,婢妾絕無非分之想!
“那你抬起頭,讓我好好看看。”
玉夫人身體驟然僵硬,猛然跪下:“婢妾容色粗鄙,不堪入貴人之眼!
“是嗎?”蘅蕪輕笑一聲:“我今天倒是非看不可了!
隨著她話音落下,玉夫人臉色慘白。
她心知,自己無論如何,都躲不過這一遭。
片刻后,她緩緩抬起臉。
原本漫不經心的蘅蕪驟然停滯,瞳孔猛縮,隱含慍怒,這張臉著實生得花容月貌,甚至,竟和她有幾分相像。
她在心里推算,正是自己因為父君要求,迫不得已和印澤分離之際。
蘅蕪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強忍著怒意說道:“聽說玉夫人做的一手好廚藝!
玉夫人:“婢妾手藝粗鄙,當不起君后的夸贊。”
蘅蕪笑著扶起她:“妹妹膽子怎么如此小,不過幾句話便嚇成這樣!
“難道你的原型不是白鷺,還是我記錯了,其實是鵪鶉?”
玉夫人說不出話,蘅蕪也不用她說,命人將她帶去廚房,整個妖宮,除去印澤,無人敢反抗她的命令。
今天這飯,她不做也得做!
……
白皎從后山回來,環顧一圈,發現不見玉夫人后,眉頭一皺:“彩環,娘親去哪里了?”
哪成想,彩環支支吾吾,一臉沮喪,仿佛下一刻就要哭了,戰戰兢兢道:“夫、夫人臨走前吩咐彩環,不能告訴小姐。”
白皎越發疑惑,隱隱有種不安感。
她擰著眉頭,忽然有些后悔,自從修為進步后,她就將修煉地點改在后山,那里荒無人煙,至多是一些野獸。
在白皎眼里,野獸比人好對付多了。
所以這段時間,她每日早出晚歸,就是為了能早日操控赤月九界旗,有實力反抗。
現在想想,她竟然因此忽視了娘親。
白皎知道彩環忠心耿耿,可她也不能就此放棄,正要再度追問,院門忽然被人推開,侍從趾高氣揚地說道:“奴才奉君后娘娘的命令,送玉夫人回來。”
白皎心頭一跳,另一半,彩環已經迫不及待跑過去,不過瞬息,她猛地頓住。
白皎過去一看,一股怒意涌向四肢百骸。
玉夫人半張臉完美無瑕,另外半張臉,卻被裹上一層一層厚厚的白布,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即使是厚重的藥味也掩蓋不住,兩種味道反而混合在一起,讓人喉嚨緊縮。
侍從惋惜道:“君后娘娘好心邀請玉夫人做客,可惜玉夫人福薄,讓她做個飯竟然都能弄出事,還好君后娘娘心善,不計較這些,還給她上了藥!
他笑著瞥了眼白皎:“那可是宮中秘藥,若不是君后娘娘大發善心,她一個小小的侍妾,怕是見都見不著,更別提用……”
侍從聲音戛然而止。
他張著嘴,猛然間對上一雙兇戾無比的眼睛,要說的話瞬間卡在嗓子眼,一股冷意直躥上脊背,沁成一片冷汗。
他不明白,不過是個五六歲小姑娘,竟然能有如此威勢力,甚至,連君上都有所不及。
侍從擦擦眼再看——
玉夫人自然地握住白皎的手,點了點她的腦袋,白皎不得不低頭。
玉夫人牽著白皎上前,感激涕零地一通道謝。
那卑微模樣讓他心頭一陣快意。
看看,君上寵愛的夫人,也不過如此。
他看了看白皎,覺得應該是個錯覺,一個五六歲的孩子,還是個不受寵的公主,能翻起什么風浪!
侍從轉身,錯過白皎看他的眼神,冰冷涼薄,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她們回到房間里。@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白玉夫人沒有忙著換藥,而是俯身,告訴她:“我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可是你現在太小了,月兒,娘親吃些苦沒什么,可你不能冒險!
玉夫人頓了頓,緊緊將她抱在懷里,說:“月兒,你就是娘親的命,只有你好好活著,娘親才會開心!
白皎迎上她溫柔視線,感覺到抱著她的手都在顫抖,因為疼痛嗎?
白皎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覺,心頭酸澀一片。
這段時間的相處,她早在心里接納了對方,如今卻見她這副模樣……
她忍不住看向玉夫人包裹的半張臉,眼眸幽暗。
玉夫人察覺她的視線,眼睫微顫,她似是想起什么,吩咐彩環:“快帶小姐離開!
她要換藥了。
怎么能讓她看見自己那么可怕的模樣。
她終于不住地顫抖起來,那副可怕的模樣,連她自己都接受不了,月兒看到一定會嚇壞的。
誰知白皎搖頭:“不,我不走!”
玉夫人一怔:“彩環,你還——”
白皎打斷她的話:“我不走,我不會走的,我要幫娘親換藥!
她看著她,一字一句道:“娘親,等我修煉有成,我一定要帶你離開這里,以后我就是你的依靠!边有蘅蕪一家三口,她一定會報復回去!
白皎從不覺得自己是什么好人。
更不覺得,自己有成為圣母的潛質,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才是她的行事準則。
玉夫人聽見她的話,心頭霎時軟成一片,眼眶里有大量溫熱的液體流出,模糊了視野,讓她不顧一切,緊緊抱住眼前的女兒。
“月兒!彼难蹨I似山洪決堤,徹底爆發。
白皎乖巧地任她抱著,想要變強的心前所未有的強烈,如果她能恢復實力,早就將她帶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任人宰割。
只是一個疏忽,就讓她遭受如此痛苦。
白皎暗暗握拳,心臟忽然極快地跳動幾下,一股奇異的無法言喻的感覺自心頭涌出,她揚起臉,看向玉夫人近在咫尺的臉龐。
伸出的右手食指指尖,亮起一縷綠光,只有黃豆大小,散發出強烈又濃郁的勃勃生機。
她的指尖輕輕落上玉夫人受傷的半張臉,綠光輕柔如水,玉夫人驀地睜大眼睛,劇痛忽然消失了,只余一股清涼舒適的感覺盤旋在傷口。
她不知道白皎在做什么,一動也不動,靜靜地看著她,眼里滿是信任。
不過片刻,痛楚徹底消失。
玉夫人怔了怔,還沒出聲,臉上紗布已經松松垮垮地掉落。
一旁,看完全程的彩環眼睛圓睜,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夫、夫人,你臉上的傷口,不見了!”
她下意識摸上臉頰,入手一片光滑細膩,來不及欣喜,她反射性看向白皎,眼里承載幾分擔憂。
這樣神異的力量,會對她的月兒有什么影響?
第 187 章
“月兒, 你怎么了?!”玉夫人臉色大變,緊縮瞳孔映出白皎慘白的臉色,唇色灰敗, 她像是透支了全部精氣, 一朵未曾盛開便萎靡凋零的花蕾。
白皎嘴唇張合, 想告訴她自己有點透支, 話未出口, 已軟軟倒進她懷里。
醒來后,她又見到了熟悉的帳幔, 這回不用猜測了, 略一側眸, 便看到歪歪撐著身子的玉夫人, 不知道守了多久, 落下的陰影也遮不住她困倦的神色。
“娘。”她剛出聲,便皺起眉頭,喉嚨好像干旱的土地,渴意一股一股地冒出來。
玉夫人一直不敢放心, 虛虛瞇著眼, 冷不丁被聲音喚醒,一霎瞥見床上的女兒:“月兒, 你終于醒了!
接著便有眼淚一滴一滴下來,墜在白皎額上,溫熱而有力, 令她下意識按上心臟,沉穩有力的心跳在掌下拍擊, 如浪潮滾滾翻涌。@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白皎眼眸微閃,身為那股奇異力量的主人, 她再清楚不過。
那股力量來自心臟。
她先讓玉夫人弄來一碗水,起身一飲而盡,整個人仿佛吸飽了水的修竹,神采奕奕。
看得玉夫人淚流不止。
白皎安慰她,目光落在光潔如玉的臉龐上,笑道:“我已經好了!
她的聲音溫柔有力,眼神明亮,雙頰覆上一層健康的粉色,一看就是個健康漂亮的孩子。
就是這么小的年紀,配上這樣持重的表情,看起來有種小大人的滑稽感。
玉夫人心下一松,破涕而笑。
她本不是愛哭的人,可事關孩子,眼淚總是止不住地流下來。
如果恢復她的容貌,代價是要她的孩子,那她寧愿永遠成為一個丑八怪。
正如她之前所說,月兒就是她的命。
若不是月兒在身邊陪著,在這冷清的妖宮,她孑然一身,早就撐不下去了。
玉夫人想到她之前展現出的神異手段,黛眉緊蹙,忍不住問她:“月兒,你之前是怎么回事?”
白皎搖搖頭:“我不知道,突然就有了!
如果說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時她滿腔憤怒,想要變強,守護玉夫人的信念壓倒一切,再然后,洶涌澎湃的力量似火山熔巖噴發而出。
玉夫人擔憂地看著她,懷璧其罪的道理,她并非不懂。
只可憐我的月兒……
玉夫人作為當事人,最清楚自己臉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那日她被君后傳召,心神一直緊繃,她知曉,君后一旦看見她的臉,絕對不會輕饒。
所以她一再遮掩,卻還是被對方發現。
在后來,她被安排去廚房,未曾轉身,便能感覺到一股惡意落在身上。
即便后來她小心再小心,終于也遭人暗算。
當時,忙著做菜的她無法轉身,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將她猛地推向擱置著的剔骨刀,刀鋒蹭亮,明晃晃地如同裂開的大口。
瀕死感讓她頭皮發麻,動作比思想更快,立刻運用修為躲閃,鋒利刀刃仍舊劃破她的半張臉。
鮮血如煙花,砰然炸開。
可她更該清醒,倘若不是之前躲避那一下,冷白刀刃此時應已斜斜貫穿她整張臉,在她臉上,留下深深的溝壑。
隨著回憶,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輕顫。
玉夫人抿緊嘴唇,她知道,是君后在幕后設計。
她不曾與對方共事,卻才她到來后的樁樁件件猜出,對方絕不會容許有人頂著跟她相似的臉。
后來為她涂上的藥,說不定已經添加了某些東西,讓她傷勢更重。
不過玉夫人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她不怕毀容,只怕丟下月兒一個人。
月兒治好她的臉,玉夫人欣喜過后便是止不住的擔憂,她的月兒擁有的的力量,甚至強大到足以和大神官媲美。
可她的月兒,只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
甚至因為她這個母親,而遭人冷眼。
玉夫人不敢相信如果這事泄露出去,會造成怎樣的后果,她緊緊抱住白皎,嚴厲告誡她:“以后,不論什么情況,都不準再動用那種力量!”
她看向白皎,眉心緊蹙,眼底混雜著急躁和不安。
白皎瞬間明白她的意思,抿住嘴唇:“我知道。”
“我一定會藏好,不讓任何人發現!
玉夫人欣慰點頭。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摸了摸光潔的臉,眼神閃爍,白皎一看就知道她是什么想法,說道:“娘,你別做什么傻事!
玉夫人一怔,被她說中了。
她在考慮,要不要重新毀掉這張惹眼的臉,否則,一定會有人發現她的異常。
她要保護月兒。
白皎直接道:“娘,我耗盡力量治好你,不是讓她再遭受一次最,那我之前的犧牲豈不是白費了。”
玉夫人糾結地擰眉:“可是不毀容,一旦被人發現,一定會牽扯到你!”
白皎勾唇一笑:“不讓他們發現不就好了!
她圓潤的眼睛里綴滿狡黠,自信地說:“現在院子里只有我們三個人,一般人也不會輕易踏足,只要小心謹慎些,他們不會發現的!
她的理由很充分。
玉夫人不由思考起來,這處宅院僻靜幽遠,鮮少有人踏足,她們已經平安在這兒生活不知多少年,一個毀容的女人,一個不受寵的孩子,也許過一段時間,就會被人徹底遺忘。
不過在此之前……
她看向白皎:“月兒,這段時間你先別出去,在院子里修煉!
“娘,我知道的!
玉夫人還要再說什么,聽見她的話,不禁心中一曬,笑了起來,她撫摸著女兒柔軟的發頂,感慨漲滿了整個胸膛。
她半生煢煢獨立,竟也能有這樣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兒。
白皎仔細看了看她的臉,比之前還要漂亮不少,很快,她便擰著眉頭,喚來彩環。
“小姐,夫人!辈虱h興沖沖進來,見到白皎和玉夫人后急忙停下,毛毛躁躁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
這段時間,彩環一直守在門外,生怕有其他人闖進來。
想到之前發生的事,她的小心臟現在還撲通撲通亂跳呢。
不過,她對玉夫人忠心耿耿,對白皎這個小主人更是死心塌地,自然不會泄露半分秘密。
白皎吩咐她弄來藥材,還有一些紗布,一開始玉夫人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直到那些東西全都涂在她臉上。
她緊張地繃緊身子,卻一動不動,像是泥塑人偶。
“娘,你可以睜開眼了!
玉夫人緩緩睜眼,驀地睜大眼睛。
光滑的鏡面上,映照出潔白無瑕的臉頰,上方赫然盤踞著一條猙獰丑陋的疤痕,縱貫右臉,皮肉外翻,露出粉色的肉芽,讓人下意識喉嚨緊縮。
它看起來那么真實,就像是原來的疤痕結痂脫落后留下的痕跡。
這一刻,玉夫人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看向白皎:“月兒,你什么時候學會的這些?”
“之前在藏書閣看到的,就試著做了做!卑尊ㄉ裆匀,隨口說道。
實際上,她敢拿出來就代表她已經想過要怎么遮掩,借口幾乎是張口而來。
玉夫人不疑有他,點了點頭,喜不自禁的摸著臉上的疤痕,不自覺地喃喃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有了偽裝,她就不會被人發現,月兒的能力就再也不會暴露。
玉夫人一顆心徹底放回肚子里。
小院兒再度恢復平靜。
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徹底沉寂,沒人敢過來,誰讓他們得罪了君后,倘若被君后知曉他們幫助白皎母女,凄慘的就是他們了。
旁人的畏懼絲毫影響不到白皎她們。
沒了打擾到侍從,院門一關,徹底阻隔那些喟嘆的目光,她們想做什么都可以!
有了空閑時間,白皎開始研究那能量到底是什么,她不記得自己吃過什么特殊東西,一直待在妖宮,也從未出去過。
她抬頭看天,幽幽嘆了口氣。
到底是什么能力?
白皎垂眸,目光落在指尖上,沁出一點綠光,她皺了皺眉,有點太亮了。
霎時間,心隨意動,綠光黯然,如臂使指的感覺讓她瞇起眼,腦海里模糊有種念頭,卻像是隔著一層窗戶紙,遲遲不能捅破。
一側,彩環端著茶點過來,見她如此刻苦,頓時心生敬畏,腳步也跟著放輕,慢慢將茶點放在一側的小矮桌上。
她頓了頓,才道:“小姐,夫人做了茶點送過來,讓你先墊墊肚子。”
聞言,她的目光落在瓷盤里,雙色綠玉糕堆疊得十分整齊,軟軟糯糯味道清新,很像前世嘗過的斑斕糕。
只是味道更好。
彩環守在一旁,想起剛才看到的畫面,眼睛微彎,小姐明明稚氣未脫,神色卻像極了大人,叫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說起來,她還算是看著小姐長大的呢。
此時,白皎已經咬了口糕點,甜美的味道在舌尖沁開:“好吃!
彩環跟著贊同點頭:“夫人最是心靈手巧,廚藝也極好,之前夫人教我做最綠玉糕,對我傾囊相授,可惜,不管我怎么做,就是不如夫人做的好吃,可能這就是天賦吧!
白皎瞬間福至心靈。
難道,這也是她的天賦?
她急急忙忙放下糕點,五心朝天開始打坐,彩環被她的動作驚了一瞬,飛快咽下肚子里的驚呼,立刻為她看護。
然后眼睜睜看著,小姐心口溢出一團綠光,她驀地睜大眼睛,捂住嘴巴,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綠光散發出瑩瑩光彩,覆蓋在白皎周身,像是一層淡綠色薄膜,舒適感霎時涌遍全身。
白皎內視身體,沿著血管不斷延伸,終于找到綠光源頭——她的心臟。
她驚愕一瞬。
強大不息的生命力蟄伏在心臟里,源源不斷的生機涌入四肢百骸,每分每秒,都在滋養她的身體。
她曾在流風的藏書樓里看到過一模一樣的描述,那是傳說中,萬萬年才會誕生一顆的菩提心。
傳說菩提心可以治愈世間一切傷痛,逆天改命亦是不在話下。
因此,它也是最惹人垂涎的寶物,擁有菩提心之人,無論何種資質,都會因菩提心,而漸漸蛻變成頂級天賦的靈體。
古往今來,擁有菩提心的人神一般只有兩個下場。
一種是強大到無法抗衡。
一種則在還未成長前便被人擄走,挖心煉藥,不外如是。
白皎下意識捂住心口,眉頭擰緊,這是個大*麻煩!
如果她不好好隱藏,被人發現,恐怕連平安長大的機會都沒有。
白皎立刻下定決心,這種能力,能不用就不用,至少在她成長前,絕不能暴露自己的體質。@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思及此,她幽幽瞥了眼彩環,在后者純然歡喜的目光中,緩緩笑道:“我沒事!
夜晚,涼風習習,彎月低垂。
一列侍女拎著食盒穿過走廊,暗處的角落里,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正注視著她們。
矮小的身形從暗處走出,眉眼冷情,稚氣未脫,赫然是白皎。
她可沒忘了當初的仇。
玉夫人被蘅蕪害得毀容,原身又被綾華推入水池,直接喪命,俗話說養不教父之過,他們做出來的丑事,釀成的苦果,打死也得吞下去。
白皎如今修為雖地,卻也有自己的辦法,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流風教她的,各種小妙招層出不窮。
白皎正好知道一個,最適合現在的情況。
這樣想著,她怔怔出神,眼底泛起幾縷惦念,不知道流風在哪兒。
他還記得自己嗎?
眼看侍女即將離開,白皎忙收斂心神,掐動法訣,趁其不備,將一些白色粉末撒進食盒。
不是什么毒藥,她怕露餡。
是她偷偷從后山采摘的植物,磨成粉末后味道十分甘美,唯獨有個副作用,食用之后會渾身發臭,十里飄臭,十日不絕。
就讓這一對賤人發爛發臭去吧!
昭元殿內。
印澤妖君屏退下人,順勢攬住妻子的軟腰,得來她羞赧的瞪視:“先吃飯!
印澤妖君呼吸一滯,胸腔里的心臟因她這勾魂一眼飛快跳動,幾乎遮掩不住癡迷的神色。
這是他心心念念的愛人啊。
蘅蕪將他的視線盡收眼底,心中暗暗得意,自己將他勾得神魂顛倒。
兩人整日膩在一起,就連吃飯,也是你一勺我一勺底互喂,好巧不巧,正是白皎下藥的那碗粥。
用完印澤妖君還賞賜了廚娘錢財。
月色溶溶,燭光寂寂。
飽暖思□□,用完飯,自然藥開始美好的夜生活。
次日一早,印澤妖君是被一股臭味臭醒的,熏得他頭昏腦漲,說句難聽的,像是誰家糞坑炸了。
難道……有毒氣!
印澤猛地睜開眼,猝不及防臭味撲面而來,一霎,辣得他眼眶發紅,他警惕地看向四周,最后發現,臭味的源頭竟然是蘅蕪。
他臉色扭曲一瞬,恰在此時,蘅蕪受不了醒了過來,濃烈的臭味讓她胃囊抽搐。
他們面面相覷,剛張開嘴:“yue!”
太臭了!
臭得人差點吐出來。
兩人心里都不太舒服,印澤很快找借口離開。
他是龍鳥一族的妖君,統御各族首領,自然也有朝會。
于是這一日,朝臣都能感覺到,一股臭氣撲面而來,辣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很快便有人朝上面看去,咦——
窸窸窣窣的討論聲如雪花紛至沓來。
“怎么回事,怎么這么臭!“
“難道……妖君他半夜偷偷吃屎了?”
印澤一字不漏地聽完,臉色驟然陰沉,下方朝臣忽然覺得背后發冷,沒多久,朝會便草草結束。
昭元殿這邊,綾華同樣苦不堪言,她被母親身上的臭氣熏得不停流淚,連呼吸都要剝奪了。
蘅蕪神色羞惱,躲在殿內根本不敢出去,她心知自己被人算計了,卻也不想再見印澤,畢竟,他們倆現在都是臭氣之源,分開還好,如果兩個在一起,疊加起來,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簡單!
苦了的只有綾華,作為他們最疼愛的女兒,她只能兩頭跑。
十日之后,她的鼻子終于解脫了。
惡臭散去,她也累到了。
開始綾華并不在乎,覺得可能是不適應,熏到了,后來逐漸嚴重,不過短短幾日,竟讓臥床不起,性命垂危!
昭元殿內氣氛壓抑,宛若一臺巨大的棺槨里,死氣沉沉。
蘅蕪守在床邊,看向昏睡不醒的女兒,淚水似斷了線的珠子簌簌而落。
印澤不在這里。
聽聞桫欏一族有至寶七葉七星草,乃是神物,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作為好父君的他竟然不顧大臣阻攔,親自出征攻打桫欏一族,試圖獲取七葉七星草。
蘅蕪只能將希望寄托在丈夫身上,憂心忡忡地目光落在昏睡不醒的女兒身上,空腔了一片苦意彌漫,心中后悔極了。
如果她能早一日發現,或許事情就不會這樣,她的綾華……
“綾華,我的綾華,你父君已經為你取來七葉七星草,你一定要醒來!”她握住女兒的手,眼淚簌簌而落。
并未看見,雙眼緊閉的女孩兒,眼睫忽地小幅度輕顫。
意識昏沉間,綾華聽見一道沉冷的聲音,質感僵硬,不似人聲。
[菩提心,菩提心……]
[什么菩提心?]她很好奇,那聲音呆板機械,一遍一遍地念叨著,比念經還煩人。
[只有菩提心能救你。]
綾華驀地一震,這下也不嫌棄它聲音難聽,惹人厭煩,全副心神都落在它的話上,菩提心,菩提心能救我!
她不想死。
一剎那,身體里爆發出強大的求生欲。
[菩提心是什么?菩提心在哪兒!]
那聲音平緩低沉,卻似鮫人的歌聲,充滿蠱惑意味:[菩提心能救你,它的主人你見過,就在你身邊!]
不久后,綾華醒來,只覺全身癱軟,使不出一點力氣。
死亡的恐懼似懸掛在頭頂的利劍,隨時都會落下,令她惴惴不安,日夜難眠。
“娘親!彼@懼交加地地看向母親蘅蕪,怯怯出聲,便被她抱住,一臉喜色道:“你父君正在回來的路上!”
綾華眼珠滾動,就聽她細細解釋,這段時間,印澤妖君為了救她,不惜一切代價,終于打敗桫欏一族,拿到七葉七星草。
綾華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來,她沒出生,蘅蕪已經先她一步道:“我的綾華,你有救了。”
獲救的喜悅讓她心潮起伏跌宕,綾華暗暗將之前做的夢壓在心里,她沒有深想,滿心沉浸在即將康復的喜悅里。
三天后,在父母關切的注視下,綾華服下七葉七星草。
她等待著藥效發作,一陣劇痛從四肢百骸襲來,激蕩的血液沖擊身體,喉頭一熱,竟是猛然噴出一口熱血。
無形的大手捏緊她的心口,劇痛使她蜷縮身體,顧不得斑斑染血的床榻,她像是行駛與痛苦之海的扁舟,無力又無用地在海上飄蕩。
好痛啊。
從小到大,她都沒有這么疼過!
疼到她以為自己要活不了了。
“綾華!”
驚呼聲同時響起,印澤妖君立刻為她輸入靈力,陰沉著臉注視她揉成一團的臉頰,慘白如紙。
他的第一個念頭是,桫欏一族敢騙他!
直到藥王前來診治,解釋道:“公主可是服用了七葉七星草?”
蘅蕪點頭承認,急切道:“七葉七星草是療傷至寶,我的綾華服用后為何會如此?”
看到綾華吐血,她恨不得以身替之。
她被印澤攬在懷里,男人冷冰冰的視線落在藥王身上。
藥王心神一凜,后背都泛起一層冷汗,小心翼翼道:“可是,可是綾華公主這不是受傷,她這是神罰!
他輕覷二人神色,見他們并不驚訝,心里隱約明白一些,繼續道:“公主神魂羸弱,身軀卻很強大,二者因此并不融洽。而七葉七星草乃是至寶,服用后會滋養身體,增長修為,只會令公主越來越危險。”
“屬下無能!弊詈笠痪湓,已然相當于明晃晃的暗示,綾華活不了了。
“不要!”蘅蕪驚叫一聲,幾乎暈死過去,幸而印澤輸送靈力,才讓她能好端端站著,淚水卻是簌簌滾落。
她淚眼朦朧地看向丈夫:“綾華,你一定要救綾華……”
印澤眼神微閃,默不作聲。
沒人比他們更清楚,當初他與蘅蕪成婚前,蘅蕪已經懷上他的孩子,可她憂思傷懷,導致胎相不穩,如此戰戰兢兢熬到瓜熟蒂落,分娩之日。
綾華生下一只小狐貍,資質并不好,哭聲細弱,仿佛一只紅彤彤的小老鼠。
蘅蕪也因此傷了身體,再也不能有孕。
也就是說,綾華是他和蘅蕪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唯一一個。
印澤愛蘅蕪,自然要給他們的孩子最好的,他要她繼承龍鳥一族,成為女妖君,可她這樣的資質,怎能承擔大任。
于是,印澤便偷天換日,將她從狐貍之身硬生生扭轉成龍鳥。
他以為自己瞞天過海,將此事做得天衣無縫。
可天道一直看著呢。
這次爆發,正是因為她神魂孱弱,被強大的身體反噬,若是再無它法遏制,綾華何止失去身體,更會魂飛魄散。
綾華幽幽轉醒,方才的痛苦讓她全身癱軟,卻在無意中聽完藥王的話,她下意識看向父母,他們神色難看,卻無辦分驚訝。
于是她便知道,藥王說的是真的。
為什么會這樣?
蘅蕪偏執地看向藥王:“不可能,一定還有別的辦法!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藥王心頭一哽,震驚地瞥了一眼,妖君竟然為了她,做出這種事情。
至于小公主的病癥,就算殺了他,他也沒有辦法。
“君后娘娘,此乃天道責罰,非人力所能更改。”
印澤聞言一瞬陰沉下臉,殺心漸起,有一刻,恨不得宰了藥王。
懷中妻子的哭聲打斷他的思緒,蘅蕪淚流滿面,這是她的孩子,她唯一的孩子,不能就這么失去!
誰也不曾注意到,綾華眼底驟然迸發出強烈光彩,她直勾勾盯著藥王:菩提心!菩提心呢?菩提心能不能救我?”
蘅蕪心頭一痛,撫摸著她的臉頰,以為她是痛到生出來癔癥。
綾華不在乎一切,緊緊盯著唯一的救命稻草,藥王聞言大吃一驚:“菩提心!”
他雙手一拍,渾身上下,散發出難以言喻的激動:“公主怎么會知道菩提心!”
他篤定道:“若真能得菩提心,微臣可以身家性命擔保,必能讓公主性命無憂!”
他忽地一頓,語氣低沉下來:“只是,菩提心天下罕有,萬萬年才出一顆,且極不容易被人發現,微臣縱然有千般本事,也要先找到菩提心再說!
綾華卻沒說話,緊緊抓著母親的手,在她看過來時,忽然頭一歪,暈死了過去。
蘅蕪眸光微閃,哀哀道:“既然這樣,那就去找菩提心。”
言語間,再不提從何處得知的菩提心消息。
印澤妖君最是興奮,看向妻子,說道:“蘅兒等我!
他要發布詔令,下令全國尋找,一定要找到菩提心!
昭元殿內,很快只剩下母女二人,蘅蕪坐在床邊,輕輕嘆了口氣:“綾華!
下一刻,暈死過去的綾華怯怯睜開眼,瞧見她這副裝乖賣巧的模樣,蘅蕪氣不打一處來,點了點她的額頭:“讓你裝暈,你要嚇死我了!”
綾華笑著看她,因為得知尚有轉圜之機,相處也不再似以往那般壓抑。
對于自己的母親,綾華是最最信賴不過的,將之前的事和盤托出。
蘅蕪訝然,旋即反應過來,眉眼堅定,不論對方是什么東西,只要能救她女兒,讓她做什么都愿意!
她問綾華:“你可知道,菩提心在哪里?”
綾華懊惱地皺眉,搖了搖頭:“我醒的太早,當時沒來得及問,但是!”她急切地說:“我記得它說,菩提心就在我身邊,我見過它的主人!”
蘅蕪深思道:“既然如此,查找范圍便可縮小!
綾華自小在她膝下長大,從未出宮,她能接觸的人,自然是在這妖宮里。
蘅蕪暗暗發誓,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菩提心!
綾華還在惋惜,她怎么就沒追問下去。
眼神恍惚,怔怔地看著頭頂,一天之內大起大落,讓她如墜夢中。
倘若不是藥王承認,她或許都不敢相信,那竟然是真的。
綾華危在旦夕,蘅蕪再也顧不了其他,立刻開始派人查找,所有與綾華接觸過碰過面的宮人、侍女,有一個算一個,全部開始清查。
一時間,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彩環一直呆在玉夫人的院子里,那里僻靜偏遠,與世隔絕,若不是每周拿一次食物,她能一直閉門不出。
因此,彩環不知道這件事。
碰上后,她提著空籃子,久久回不過神,最后還是膳房的廚娘把她拉進去。
拿了東西之后,彩環想了想,笑著問她:“發生了何事?竟有如此大的陣仗!
因為玉夫人做得一手好菜,又時常帶些東西過來,膳房的人跟她關系不錯,聽她這么問,加上這也不是什么隱秘,便道:“據說說是丟了什么東西,君后娘娘正在闔宮搜查。”
立刻有人跳出來反駁,得意洋洋道:“才不是,明明是君后給綾華公主找藥引,我聽我那在御前伺候的親戚是,好像叫什么……什么菩提心!”
“不知道什么東西,反正神神秘秘的,聽說是萬年難得一遇的靈藥,活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話下,十分珍貴呢。”
其他人聽的面面相覷,菩提心?什么菩提心,她們從未聽過。
彩環也不知道,今日更是第一次聽,但她聽到功效后忽然一怔,下意識捏緊籃筐,心頭直跳。
不正是她們家小姐的能力嗎。
她恍惚一瞬,回神謹慎地抿緊嘴唇。
拿了這周需要的食材,其他人看她身形單薄,忍不住提醒她:“這兩天人心惶惶,你與你家主子,可要千萬小心!
她們誰不知道,之前玉夫人伺候君后,回來便毀了容,據說情景十分慘烈。
這樣凄慘的過往,自然引得眾人憐惜。
彩環忙不迭感謝,將一張菜譜遞給廚娘。
后者見狀,眼底飛快劃過一抹異彩,笑呵呵地收下。
她就喜歡這樣的聰明人。
彩環出了膳房的門,手里提擎著兩個大籃子,半分也不覺得吃力,急急忙忙往回趕,心跳飛快。
她得趕緊告訴夫人,外面太亂了,還是關起門來,過她們的小日子吧。
房檐棱角上,一只灰色雀鳥轉動眼珠,將她臉上的急切看在眼里,展開翅膀,撲棱棱地飛走了。
聲響驚動了其他人。
有人好奇地問:“最近宮中怎么這么多雀鳥,我方才還看見,成群結隊,將天都要蓋住了呢!
“不知道,可能是無意間飛過來的吧!
昭元殿內。
蘅蕪面色浮出幾分焦躁,視線時不時落在綾華身上,心疼不已。
她已經快將妖宮翻了個底朝天,還是不見菩提心蹤影!
忽然,一只雀鳥徑直沖入殿內,蘅蕪正要攔截,小雀鳥撲棱棱地扇動翅膀,穩穩落在綾華身側。
嘰嘰喳喳好一通叫。
綾華瞬間亮起眼睛:“你說你又找到目標了?”
蘅蕪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勸阻的話到底沒說出口。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段時間雀鳥找到不少懷疑對象,可一個個查探過去,連菩提心的影子都沒見著。
綾華卻不愿意放棄。
快死的人是她,對于置身絕望的人來說,哪怕一絲絲微渺的希望,她們也不愿輕易放過。
萬一、萬一她成功了呢!
面對她的一意孤行,蘅蕪最終還是選擇退讓,就如當初她放綾華的鳥雀進殿,她怎么舍得放棄。
只是,綾華未免太著急了些,找來的妖仆實力等下,只憑一雙眼睛,能看出什么?
誰也沒想到的是,竟然真的被她找到了!
……
院門突然被人撞開,玉夫人正在修飾臉上的疤痕,下一刻,便聽一聲轟響,她急急忙忙做完偽裝,一群人已經行至眼前。
見到領頭之人后,玉夫人瞳孔猛縮。
印澤妖君深深看她一眼,冰冷刺骨的目光似乎將她徹底看穿,玉夫人身體搖晃,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若不是彩環險險扶住,怕是早就跪下。
并非心悅誠服的下跪,而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強勢碾壓,在他無所收斂的威勢下,玉夫人毫無反抗之力。
“君上。”蘅蕪出聲提醒。
印澤妖君不動聲色,視線落在玉夫人身上,“來人,將她給我拿下!
玉夫人一怔,還未出聲,已徑直對上他的視線,冰冷的大手鉗制住她的下頜,下一刻,徑直摸上她的傷疤。
狠狠一揭,白嫩光潔的肌膚徹底顯露在眾人眼中。
白皎的掩飾天衣無縫,可妖君印澤修為更高。
況且,他已經提前得知,這東西是假的!
如今親眼所見,不禁擰緊眉心,冷聲道:“何人替你恢復傷痕,快說!”
一側,其他人的臉色便精彩多了。
憤怒過后,蘅蕪徹底冷靜下來,玉夫人怎么受傷的,怕是沒人比她更清楚,她不可能好的,除非……
她眼中異彩連連,是菩提心!
她一定知道菩提心在哪兒!
關乎女兒性命,印澤冷冷質問:“菩提心在哪里?”
玉夫人和彩環同時一怔,心口砰砰直跳,她們不知道菩提心,可是知道月兒/小姐的奇異能力。
蘅蕪為了女兒心急如焚,見她們不承認著急,正要出手,忽然聽見一道怯怯聲音:“我、我知道!
她瞇著眼,視線落在彩環身上,后者低垂著頭,渾身散發出一股小家子氣。
蘅蕪擰著眉頭,招人上前:“你知道什么?”
彩環:“奴婢知道誰有菩提心。”
玉夫人聞言頓住,心中忽地升起一股不詳預感。
滿心急切的蘅蕪并未發覺異常,聽著她聲音越來越低,下意識朝她走近,彩環忽然抬頭,坦然無畏的目光直直撞入蘅蕪眼底,使她心頭驟跳。
彩環太過決絕,不給自己留下一絲一毫機會,毅然選擇自爆!
半空中,驟然爆開一團血霧,血腥味直沖肺腑。
“彩環!”玉夫人大喝一聲,身體一軟,頹然跌坐在地。
她悲痛欲絕,彩環是她的丫鬟,可這么多年相處,她早已將她當成自己的親妹妹。
如今彩環死在自己眼前,還是尸骨無存的下場,讓她血氣翻涌,心痛如割。
印澤妖君急急接住倒退的妻子,看清她的模樣后,無法遏制的怒意瞬間沖上心頭。
蘅蕪嫵媚嬌艷的臉透出病態脆弱的蒼白,華麗衣裙已被鮮血浸透,她張了張嘴,還未出聲,一口鮮血猛然噴出,夾雜著些許內臟碎片。
臉色愈發蒼白,更顯楚楚可憐,凄慘無比。
說到底,還是她實力太差。
因著印澤的嬌寵,性格又嬌氣,蘅蕪不肯吃修煉的苦頭,因此,即便如今她已是君后,修為仍舊不上不下。
于是,在彩環自爆時,她理所應當地身受重傷。
印澤妖君不遺余力地輸送靈力,才讓她舒緩許多,雙頰染上薄薄的嫣紅,可她一眼瞥見虛弱的綾華,便什么都顧不得了。
綾華也在現場,被高大威猛的侍衛保護著,簇擁著,猶如眾星拱月般。
蘅蕪抓著他的手,輕聲提醒:“別耽誤了正事!
妖君深呼吸一瞬,將怒火對準玉夫人:“菩提心到底在哪兒?”
他滿心惱怒,甚至想要搜魂。
哪只玉夫人宛若一尊雕塑,一動不動,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生機。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父君!
綾華神采奕奕地說:“院子只住了三個人,既然她們都不是,只能是剩下那個人了!
“不!不是!”玉夫人驚恐出聲,可她很快回神,如此反應,不正說明月兒就是!
她都做了什么啊!
恰在此時,房門被人推開,濃郁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一瞬間,讓白皎險些以為自己一腳踏進血池里。
并非她掉以輕心,而是印澤過來時,已經設下結界,隔絕一切聲音、氣味。
“快逃!”玉夫人突然出聲,一把抱住男人大腿,她竟妄想以自己羸弱的身體,阻攔對方。
印澤眼神凌厲,毫不留情踹去,這一擊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頃刻間,玉夫人倒飛出去,一縷血絲從嘴角緩緩溢出。
臨死前,她的眼睛仍直勾勾地盯著白皎,仿佛在說,逃,快逃出去!
早在發覺不妙的瞬間,白皎便飛身逃離,她想替娘親和彩環報仇,可她更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實力,如何比得過修為深厚的妖君印澤!
“還想逃!”印澤反手一握,空氣震蕩,一只無形的大手將她抓握在半空。
白皎死死盯著他。
印澤毫不在意,心胸溢滿得到菩提心的喜悅,有了它,綾華就能活下去!
他以手化爪,鋒利的爪尖剖開她的胸膛,鮮血飛濺,從始至終,他的眼睛都未眨動一下,直至看見那顆溫熱的、鮮活的,還在跳動的心臟。
充盈的綠光熾盛,淡淡的生機似薄霧籠罩整個房間,瞬息,所有人的目光落在白皎身上,準確來說,是心口。
不需贅言,但凡有眼睛的都能認出,這就是菩提心。
印澤溫柔地看向妻子:“是菩提心,沒錯!
綾華激動得臉色漲紅,眼里哪還有其他,只有這顆不停跳動的心臟。
哈哈哈,她會活下去了!
她的命保住了!
“父君!彼恢鼓睦來的力氣,竟自己站了起來,靠在父君身旁。
刺骨的涼意涌進胸腔,她本該隨之死去,是菩提心吊住了她的命,使她愈疼痛,愈清醒。
綾華迫不及待地看著,期盼趕快換上一顆全新的心臟。
誰也不曾注意到,氣息奄奄仿佛馬上就要死去的白皎,畢竟,在他們眼里,她只是一個鮮活心臟的供體。
白皎全身緊繃,眼前忽然出現一個畫面,同樣的場景中,與她相似的女孩懸浮半空,絕望地看著她的心臟被摘下。
憑借菩提心維持的微弱生命,似夜風中一縷燭光,頃刻間,湮滅斷絕!
是譫妄還是幻覺?
白皎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她不想死,她也不會認命!
她環視一圈,將男人女人興奮的表情刻進心底,幽暗的瞳孔里,掀起滔天巨浪,想要她這顆心臟?
做夢!
積蓄的力量猛然爆發,叫她瞬間掙開束縛,一只手驟然插入心口,捏住那顆綠色的心臟。
“不要!”刺耳的女高音驟然響起。
白皎眉尾微動,看到滿臉驚恐慘白如紙的綾華,鮮血浸透的臉頰上,一彎紅唇微勾,映著她眼底叫人心悸的瘋狂。
或許是她之前表現的太平和,竟讓主系統覺得,她是什么好欺負的人,剜心?
它也配!
就算死,這顆心也是她的!
她不要的東西,就算摧毀,也不可能落入旁人手里,更何況——
白皎目光微閃,早在發現自己逃不掉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好了退路。
她看向綾華,迎著她驚恐的視線,血跡洇濕的臉龐浮出一抹惡意的嘲笑:“你死定了!”
話落,那顆綠色的心臟在她手中支離破碎。
“綾華!”蘅蕪大喊一聲,接住軟倒的女兒,她竟然當場暈死過去。
印澤目光陰鷙,眉心亂跳,白皎行動太快,讓他根本來不及阻止!
看著地上涼透的尸體,他滿心都是一句話,菩提心沒了,他的綾華怎么辦?
全然忘了死去的也是他的血脈,他在此時展現出驚人的冷血,不似龍鳥,更像是冷血無情的蛇族。
印澤勃然大怒:“把她給我扔進水澤境!”
周遭下屬心頭狂震。
水澤境。
那是族中禁地,便是再大膽頑劣的族人也不敢輕易踏足,其中遍布湖泊沼澤,更讓人畏懼的是,水澤境內,遍地都是嗜血的蟒蛇。
它們無所不吃,無所不吞。
一旦進入水澤境,怕是連根骨頭都找不到。
君上的意思是,讓她尸骨無存,死后都不得安息!
……
水澤境上課,一只飛鳥抓著這具涼透了的尸體就,從半空扔進一望無際的水澤境。
妖族幾乎是逃也似的飛走了,毫不留念下方如仙境般的美景。
水澤境乃是龍鳥一族的禁地。
無人踏足,更無人敢踏足。
此處有深不見底的湖潭,也有淺淺一層的泥灘,此時晚霞漫天,絢爛光彩溶溶入水,映照著下方的水澤,大大小小的湖泊閃爍著寶石般的光芒。
美景之下,暗藏殺機。
隨著陌生氣息出現,水面無風泛起陣陣漣漪,仔細看才會發現,那竟是一條一條色彩斑斕龐大無比的蟒蛇。
絢爛多彩的鱗片在水光陽光映照下,反射出奇異詭譎的花紋,它們一條接一條朝灘涂上的人游來。
淡黃的蛇瞳中,滿是饑渴與嗜血。
其中一條蟒蛇,以傲然之勢擋在眾蛇面前,在他它的注視下,蛇群匍匐,瑟瑟發抖。
蟒蛇徑直朝白皎游去。
多久沒吃過新鮮的血食了。
隨后,它“砰”地一下,撞上半透明的罩子,直撞得眼冒金星。
它趴在無形的罩子外,直勾勾地盯著里面的尸體。
或許不是尸體。
蟒蛇緩了緩,突然搖著尾巴,不停拍打保護罩,顯然,它已經生出了靈智,懂得運用工具。
保護罩內,白皎的傷口正在慢慢恢復。
剖心之時,她不惜一切代價催動赤月九界旗護,終于讓它護住自己的心脈,也造成一副假死現象,騙過所有人。
如今,也是它任勞任怨地修復傷口。
保護罩外拍打的蟒蛇眼睜睜看著誘人的血腥味越來越淡,最后只剩下淡淡一縷,還是白皎身上血衣的緣故。
它氣得嘶嘶大叫,拍打的頻率越來越快,本就強行蘇醒的赤月九界旗很快就要支撐不住。
這時,白皎終于蘇醒,強烈的不甘在眼中彌漫,她已經感覺不到心臟的跳動。
直到,她聽見嘩啦一聲。
無形的保護罩碎了!
蟒蛇歡快地拍打尾巴,徑直沖向白皎,張開血盆大口,尖銳鋒利的獠牙使人望而生畏,除了白皎。
她已經死過一回了。
她不想死,更不能死!
蟒蛇被她盯上,竟然產生了一種無法言喻的奇怪感覺,這個瘦小的人類,像是一頭披著人皮的兇獸!
但它實在是太饞了。
它已經好久好久沒聞到這么香的血食,它是族群里的老大,沒有蛇打得過它,更沒人能打得過它!
這樣的美食合該她來享用!
蟒蛇驕傲地撐起身體,悍然發動攻擊,試圖以龐大的身體絞殺她,卻在纏上她時,驟然僵住。
白皎趴在它身上,找準位置,一口咬下!
她不想死,無論如何,她都要活著。
汩汩鮮血涌入喉嚨,濃重的血腥味糊住她的呼吸、口鼻,水澤境里的活物,除了這群蛇,再無其它。
白皎別無選擇。
隨著大量蛇血下肚,填飽她的胃,失溫的身體終于暖和起來了。
白皎躺在蟒蛇身上,昏昏沉沉間睡去,用不完的蛇血在她身下蜿蜒成河,猶如妖嬈綻放的血花。
不遠處,蛇群連看都不敢看一眼。
即便蟒蛇已經死亡,可它身上強大的氣息仍舊擁有極強的震懾力,更何況,它們都看見了,首領可是被她活活咬死的!
那么小的一個人類!
蛇群忌憚她,再也不敢靠近。
白皎一覺睡到半夜,醒來后,嗅到一個淡淡的甜香,她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竟然躺在一片蘊靈花中。
全天下,只有水澤境才能生長蘊靈花,它們只在月光下綻放,食之可以增長修為。
蘊靈花全株如水晶透明,每逢月光照耀,便會散發出盈盈光澤,通常會連亙一片,遠遠望去,宛若一片碎月流光。
不過,這并不代表它便平常,反而很是罕有。
因為蘊靈花只在月光下出現,它們逐月而生,月光隱沒,頃刻便會凋零,而且它極難保存,摘下不過一刻,也會枯萎,藥效全無。
白皎果斷拔下一株吃掉。
入口即化,只剩下淡淡的清甜,像是在喝水,沒有半分飽腹感,倒是透支的靈力因此補足了不少。
白皎眼睛一亮,既然對她有利,她也毫不客氣,開始吃花。
百忙之中,她抬頭看了眼月亮,觀測它會不會突然消失。@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只一眼,她便停下了所有動作。
白衣勝雪的男人踏月而來,他的眉眼溫潤,似一捧清泉,潺潺而流,狹長鳳眸深邃且明亮,身后彎月如鉤,月色如霜,簌簌抖落他一身雪色。
“流風!
看著那張熟悉的臉,白皎不覺出聲,陡然間,心口牽扯起一陣劇痛,她才恍然驚覺,她的心沒有了。
一個無心之人,又怎能動情?
可她分明有情,本該生出情愫的地方,此時只余一片空蕩,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每一顆細胞都在提醒她,缺了!這里缺了一塊!
白皎攥緊指尖,劇烈的痛楚涌向四肢百骸,若不是她有著強大的意志力,之前剖心已經近乎麻木,此時早已痛呼出聲。
“你是誰?”低沉的聲音響起。
白皎看見他的臉,近在咫尺,那般熟悉的輪廓不是流風又是誰,認出他,白皎不單單靠自己的眼睛,還有感覺。
可他忘了自己。
剎那間,擠壓的情緒如決堤的洪水,瞬間摧毀她剛構建好的城墻,令她委屈得流下淚來:“你問我是誰?”
殺千刀的主系統!
該死的妖君!該死的蘅蕪!該死的綾華!
他們趁人之危,一起欺負她!
白皎殺氣騰騰地想著,一邊擦擦眼睛,眼淚偏偏像是壞掉的水龍頭嘩嘩地流,將視野沖刷得一片模糊,她更看不到對面男人投來的疑惑目光。
水澤境內,怎么會有一個血跡斑斑的孩童。
倘若不是來煉藥,他不會遇到對方。
叢云低眉垂眸:“你——”
話音未落,一雙手已緊緊抓住他的衣襟,似藤蔓死死纏繞住他:“救我!”
白皎仰頭看他,攥住衣襟的指尖隱隱發白:“你不救我,我就——一口咬死你!”
叢云一怔,心下好笑,從未有人敢對他如此威脅。
心中升起些許興味,微微抬眸,徑直撞進她眼底,水色盈盈,浮光瀲滟,黑色眼瞳中映照著再熟悉不過的影廓。
是他自己。
第 188 章
“大神官!笔虖穆動嵹s來, 見到眼前一幕后,瞬間怔在原地。
白衣勝雪的大神官懷抱女童,寬大的白色袖袍染上點點血色, 斑斑點點, 似雪中紅梅, 灼人眼球。
侍從壓住心頭涌起的驚濤駭浪, 他是神殿守衛, 自然知曉大神官的性格,叢云大神官喜潔喜靜, 如今, 竟親自抱回一個血跡斑斑的孩童。
很快, 他便沒時間思考。
叢云淡淡看他一眼:“滄巖, 你讓殿中侍女過來, 再備些熱水和干凈的衣服”
“是!”滄巖低頭,遮住眼底的驚詫。
聽大神官話里的意思,是要讓這孩子住在這里,動作卻不停, 不過瞬息, 已經退出殿內。
偌大的神殿一片清冷。
叢云垂眸,看向懷中昏睡不醒的女童, 血衣已然浸黑,他眉頭微擰,也許是陰差陽錯, 他竟真的將她帶了過來。
罷了。
叢云眉眼舒展,似是想通什么, 片刻后,已經有侍女帶著干凈衣服和溫水過來。
見到白皎的瞬間, 即便已經提前得到滄巖的提醒,仍舊止不住眼底的驚訝,一瞬過后,便開始工作。
當時白皎說完就因為消耗太大暈厥過去,現在被溫熱的水流浸泡,仿佛重新回到母親的懷抱里,暖如春風讓她緩緩回神。
睜開眼,明晃晃的白光刺入眼底,接著才是一張秀麗的臉,嘩啦啦的水聲在耳畔響起,溫柔的手在身上輕撫。
白皎驀地回神,視野囊括周遭一切,發現自己正置身浴桶里,熱意讓她昏昏欲睡,一顆心終于有了落在實處的感覺,終于回到人間。
等侍女為她洗完澡,看清白皎的模樣,不禁一怔。
白皎之前滿身血跡斑駁,后來因為和蟒蛇纏斗,全身上下,哪里看得出一點眉眼,此時清水洗凈,換上干凈的衣裙,如一顆蒙塵明珠,終于露出耀目顏色。
滄巖奉命帶白皎過去,不經意瞥了眼,瞬間怔住了:“那個孩子在哪兒?”
侍女見他這副模樣,心中暗笑:“不正在大人眼前!
“你說……之前大神官帶回來的孩子,是她?”滄巖眼睛睜圓,滿臉寫著不可置信,然而殿內除了白皎,哪里還有其他孩子。
“大神官,屬下已經將她帶來了。”
他停下步子,白皎緊跟著快走兩步,兩條小腿在青石地面上倒騰,沿著他的視線,朝上方看去。
脖子都酸了。
可她又能怎么樣,如今她也不過是六七歲的孩子,如果不是年紀太小,如果在給她一段時間……事情絕不會是之前那樣的結局!
白皎黯然垂眸,不論如何,她現在還活著,活著就有希望!
“你叫什么名字?”叢云緩緩走來,聲音淡淡,含著一縷微不可察的溫和。
“白皎!彼缃裆矸萏厥,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字,倒不如用回自己的本命。
“皎月流光,很好的寓意!
一側,被忽略得徹底滄巖嘴唇張合,大神官對她的關注,是不是有點太超過了?
但他到底沒說什么。
神殿的主人是叢云大神官。
她是龍鳥一族的神官,地位超然,神圣不可侵犯。
無人知曉大神官活了多久,只知道,龍鳥一族的妖君換了一茬又一茬,唯有叢云大神官,一直存在。
滄巖已經在神殿服侍數百年,不說熟知,也算了解叢云大神官的性格,他似清風朗月,溫潤清華,對待萬事萬物,都有種超脫一切都神性。
在滄巖心中,他何止是大神官,更是他尊敬仰慕的神明。
可他眼中的神明,對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展露出別樣關注。
叢云無意知道手下的想法,也懶得去管,目光落在白皎身上,之前的想法越來越清晰,他揮退下屬,偌大的宮殿,如今只剩下他們兩人。
如果真是六七歲的小孩子,早就因為他攝人的氣場而惴惴不安,但白皎不是。
于是,她大膽又直白地看他,后者忽地笑了一聲:“你愿意做我的徒弟嗎?”
陡然聽見他的話,白皎怔怔睜眼,又驚又懵,收徒?
她默然無語,視線落在他臉上,自然看得出他是真的有如此想法。
難道他還收徒上癮了?
種種念頭不過一閃而逝,直直撞入對方看似溫和實則疏離的眼神,白皎抿了抿唇,問他:“如果我不答應呢?”
叢云神色淡淡:“過幾天我會讓滄巖送你下山。”
他的神殿位于入云山顛,若無人帶路,常人一輩子也上不來。
白皎舔了舔唇,果斷道:“師父。”
她神色輕松,反正到時候糾結的人不是她。
叢云看著她,竟異常地恍惚起來,似乎印象中,也有這樣的場景,只是那人穿著一身粉衣,軟軟糯糯地喚他師父。
回過神,他看向白皎,心中越發篤定,他與對方有緣,師徒之緣。
數年前他突然生出一股厭煩,欲要離開此地,只是礙于無人傳承,才會一直留在這里。
叢云便想培養一個接班人,只是,到如今他也未曾找到合適的徒弟,倒是這次水澤境之行,讓他有了意外收獲。
他看得出對方根骨不錯,很快便能將她培養出來,接替他的職位。
屆時,他也不必困守一處。
至于離開后去做什么,叢云目光微閃,腦海中隱約掠過一個念頭,一閃而逝,快得他根本抓不住。
白皎自從成為他的徒弟之后,待遇直線上升,只是,因為之前的受傷嚴重,如今的她暫時不能修煉。
縱然心里如何焦急,現實也無法更改。
她以為自己會一直待在神殿,直到這日,叢云忽然告訴她,要帶她一起出去,白皎驚愕抬頭,對上他含笑的眼:“你很驚訝?”
白皎回過神,搖搖頭。
想到那天初遇,她就知道,叢云不是個循規蹈矩的人。
她問:“我們去哪兒?”
叢云將她視作弟子,自然不會隱瞞,解釋道:“依附龍鳥一族的雁族女王派人送來求救信,雁族出現病疫,族中最精湛的大夫也無法拔除,請我前去救治!
龍鳥一族的大神官向來身兼數職,修為高絕,除去擁有強大的行走人世的武力外,還有舉世驚嘆的醫術,否則,他不會深入水澤境尋找蘊靈花。
回歸正題,白皎聽見這話,眉頭微蹙,他還沒說話,叢云的聲音已經從頭頂響起:“此行除了我,還有你!
其實,他居于神殿,每日接到的書信不勝枚舉,其中,雁族最為危急,他要前往雁族,一部分因為這個,還有另一部分……
叢云眸光微閃,緩緩落在興致勃勃的白皎身上。
叢云修為極高,接到書信之后便喚來車架,和尋常車馬不同,為他駕車的乃是兩只青鸞,馬車在高考行駛,很快便抵達雁族境內。
此時,雁族王宮前的空地上,忽然有人喊出聲來:“大神官,是大神官的車架!”
原來,有人眼尖瞧見天上駕車的青鸞,底下的國民聞言紛紛仰頭,朝天上看去。
其中,最鎮定的便是穿著黑色對襟寬袖長袍的雁族女王,璇青。
雁族乃是母系社會,由女王統御族群,女性在外帶兵打仗,男性喂養孩子,操持家里,如此已經延續數千年,不可更改。
言歸正傳,璇青兩側站立著兩排臣子,稀疏幾個人,卻是她的心腹,璇青一個眼神示意,立刻有大臣出聲維持秩序,頃刻間,方才熙攘的百姓已經徹底噤聲。
只有一雙雙眼睛,期盼炙熱地看著天上。
青鸞落地,叢云牽著白皎的手從車上下來,端的是風姿翩翩,矜貴優雅,淡聲道:“璇青女王。”
璇青忙不迭朝他走去,滿臉謙卑道:“大神官,您喚我璇青便好!
按照龍鳥一族的規矩,叢云大神官所擁有的權利,甚至凌駕于王權之上,連強大到不可一世的龍鳥一族的妖君都要對他畢恭畢敬,她不過一個附屬小國的女王,如何敢在他面前驕橫。
更何況,如今她們還求于大神官。@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忽地,她的視線落在白皎身上,眼中掠過一絲訝異,兩人穿著同色的白色衣袍,一溫和優雅,一清冷可愛,某些角度來看,竟有些神似。
璇青禁不住思索起來,難道說……
她不敢深想,垂低眼睛,大神官不說,她便也不問,如今最重要的,是族中疫病。
是的,她已經確定,此病乃是最恐怖可怕的疫病。
否則,也不會在短短半月內,便有如此多的民眾感染,兩天前,甚至爆發過一次大規模疫病,其中,就連她的王宮侍從,都有人被其感染。
若不是事態危機,無法遏制,就連族中最好的大夫也無計可施,她也不會那么著急去請大神官。
思及此,璇青神色萎靡不振。
聽說病情來勢洶洶,十分嚴重,叢云不敢耽誤,立刻前去診治,白皎跟在一邊,偶爾搭把手,她做過醫生,學過醫術,做什么都十分熟練。
本來叢云的意圖,就是借此機會讓她跟著學習醫術,白皎這么做,正中下懷。
不久后,叢云面色凝重,得出結果:“這不是疫病,是特殊的蛇毒感染。”
璇青和一眾大臣聽罷猛然驚住,她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雁族是不怕蛇的,甚至捕蛇來吃,越是毒蛇越覺得美味,她們的身體都已衍生出一種抗蛇毒的東西。
因此,聽到生病的臣民是中了蛇毒,她們第一反應是不信。
叢云聲音淡淡:“若是普通蛇毒,雁族自然不懼,可我先前說過,這是種特殊蛇毒,連我也未曾見過,似乎是蛇毒與尸毒結合產生的毒素。”
說著,他眉心微蹙,似乎事情有些棘手。
璇青和一眾大臣面面相覷,下一刻,她眼神果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神官,求您救救我雁族民眾!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只要能治好病患,我雁族愿為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她們只是一個小國,如何經得起這樣折騰。
白皎見到她們這樣,也愣了一瞬,下意識看向叢云。
后者略一揮手,跪倒在地的璇青便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她眼中異彩連連,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叢云:“我何時說過不能治了?”
“蛇毒雖然特殊,卻也不是無藥可治,你記住我的話,把我需要的藥材全部備齊。”
“是!”璇青高聲回答,音色清亮,便是聾子都能感覺到她此刻的喜悅。
當真是應了那句人族詩詞:“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擦了擦額頭沁出的冷汗,心臟不住情緒,幸好大神官見多識廣,醫術精湛。
源源不斷的藥材送入王宮,白皎跟著叢云學習,藥材需要萃取等多道工序,最后才能煉制成解毒丹。
白皎身受重傷,無法動用修為,便在一邊幫忙挑揀草藥,備份。
藥房里彌漫一股苦藥清氣,倆人各自分工,白皎時不時看向叢云,后者正在煉制解毒丹,足以救治雁族半數臣民。
白皎看了眼丹藥雛形,緩緩閉上了眼。
不愧是流風。
即使失憶了,本性也沒變。
不耐煩一顆一顆煉制,便直接準備上千份藥材一起煉制,如今,丹藥雛形便有藍球大小。
真聰明。
白皎在心里吐槽,手下不停,藥房里氣氛還算安靜,因此,襯得那急促的腳步聲愈發清晰。
“嘎吱”一聲,虛掩的房門被人推開。
“大神官!币灰u紅衣的女子停下腳步,俏麗的臉龐上霞飛雙頰。
她正是雁族公主靈嘉。
白皎眉頭微挑,視線在羞澀的小公主和叢云身上輾轉,有種了然于胸的感覺,隨即,穩穩看向叢云。
靈嘉自薦道:“我聽母親說大神官在藥房煉藥,救治我雁族臣民,靈嘉自幼學醫,也想來盡一份綿薄之力!
她說著羞怯地移開不過,驀地一頓。
她看到的地方,正是白皎所處方位,看到她之后,靈嘉臉色驟然泛白,仿佛遭受了什么打擊一般。
她嘴唇翕動,腦子一熱竟然直接道:“大神官,這是您的女兒嗎?”
不怪她會這么想,白皎被迫跟他出雙入對,時時牽手,偶爾還會被他抱起來。
不止姿態親昵,連身上的衣服都是同一款式,如何不讓人認錯。
白皎聽見后默然一囧。
叢云眼中漾起幾分訝異,掃了眼白皎,才道:“皎皎是我的徒弟!
于是,靈嘉驟然松了口氣。
白皎瞥了眼叢云,覺得她放松的太早了。
不過,她冷冷瞟了眼叢云,忽然,心口一陣發疼,臉色微微泛白,下意識垂下眼睫,遮住外泄的情緒。@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只是一些細微密集的痛楚,白皎覺得能忍耐下去,唯獨握著洗靈草的指尖,微微泛白。
叢云視線一頓,越過靈嘉精致朝她走去。
白皎還沒回神,男人指尖搭在她腕上,眉心緊蹙:“放下東西,回去休息!
她低眉垂眸,小聲堅持道:“這次癥狀很輕,我可以繼續——”
“你不可以!蹦腥死淅涞穆曇舸驍嗨脑挘尊ㄌы龑λ浪漆黑幽深的眼瞳,里面滿是強勢與堅持。
仿佛知道她要說什么,他道:“不聽話,我親自抱你過去!
霎時間,白皎漲紅了臉。
她覺得自己六七歲,能跑能跳,怎么還能讓人抱回去。
白皎皺了皺鼻尖,無奈又氣惱地說:“回去就回去!”
她轉過身,看不見身后男人溫和柔軟的視線。
……
因為有叢云研制出藥到病除的解毒丹,雁族臣民恢復極快,不過幾天,已經盡數恢復。
叢云自然也要走。
白皎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微微偏頭,看向緊閉的房門,今天正是叢云和璇青辭行的日子,只是不知道為何,他久久沒出來。
白皎靠著欄桿,時間太長,眼皮下墜,眼看就要睡過去。
“大神官留步!蓖回5穆曇羰顾查g清醒,朝聲源處看去,正是璇青和叢云。
他們出來了!
白皎跳下圍欄,快步跑到叢云跟前:“師父!
她忽然發覺,璇青看自己的目光很奇怪,似乎蘊含著其他意味,只是不等她思索,叢云已經牽起她的手,朝房間走去。
“師父?”
叢云唇畔漾起一抹弧度:“怎么了?”
白皎:“我們要走了嗎?”
叢云鳳眸狹長,幽幽看她:“計劃有變,過幾天再走!
白皎怔了怔,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他拉進房間,房門緊閉,窗欞封鎖,屋子里唯一的光源,是一盞明燈,營造出靜謐溫和的氛圍。
因為太過安靜,連心跳都能細數。
除了白皎。
這會兒她已經明白叢云的目的,為她療傷。
她沒有心。
這是叢云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明白的事實,他修為極高,普天之下,幾乎無事能隱過她。
白皎也沒想著隱瞞。
在他詢問時,直接告訴他,是她將自己的心臟捏碎,眼底攜裹著出前所未有的狠厲,黑白分明的眼燃起一片烈火,灼灼燃燒。
她要報仇。
叢云從始至終都知道。
這樣的麻煩,又是一個陌生人,按照叢云一貫的準則,應該早就將他送走,可他面對著她,撞進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在心頭浮現,因為太過復雜矛盾,讓他無從分辨。
可他又清楚知道,她是特殊的,在他眼里,世界上的人只分成兩類,一個是白皎,一個是其他人。
于是,他將她收為徒弟,幫她療傷。
“師父!卑尊▎舅。
聲音令他立時回神,治療的方法很簡單,卻又稱得上十分繁瑣。
因為白皎修為低,年齡小,加上她之前身受重傷,看起來健健康康,實際上身體內部一團亂麻。
叢云要小心再小心地幫她疏導。
分理出一縷屬于他的靈力,如同細微的絲線在她身體里游走,一路暢通無阻。
每每這時,叢云看她的目光便格外復雜。
因為他發現,白皎對他的靈力,對于一個陌生人的靈力進入自己體內,竟然沒有半分排斥。
叢云清楚知道,這是不正常的。
她本該抗拒抵觸,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歡歡喜喜的好似回了家。
男人眉心微擰,他甚至在白皎身上感覺到一股屬于自己的氣息,一切的一切,都在證明她的特殊。
然而無論她再怎么深思,也得不到一絲頭緒。
靈力源源不斷地輸入身體,似春雨絲絲縷縷潤澤她干涸的經脈,舒服的好像浸泡在溫水里。
白皎眉眼舒展,忽地,又是一皺。
腦袋好癢。
實際上,這種感覺已經出現了好幾次,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腦子好癢,好像要長出什么東西了……
感覺越來越清晰。
“師父!卑尊ㄅ绰晢舅。
叢云抬眸而視,黑眸幽幽映出她的面容,她說:“我腦袋好癢!
白皎抓了抓,軟軟的黑色發絲垂落,并沒什么變化。
叢云眼神微變,一簇發絲在他眼前,緩緩蛻變成赤紅色,散發出他最熟悉不過的氣息。
他神色復雜,白皎還沒發覺,只感覺腦子突然不癢了,下意識撩起一抹發絲,熟悉的顏色讓她睜大眼睛,下意識看向叢云。
這不是……流風之前送她的同心鐲嗎?
當初她連赤月九界旗都找到了,就是沒找到它,還以為它消失了,沒想到,它只是藏了起來。
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因為他嗎?
白皎看向叢云,直直撞入他深邃眸底,叢云:“你身上怎么會有我鳳凰一族的氣息,難道……你父親或者母親有一方是鳳凰?”
白皎:“……”
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霎時間,她雙頰滾燙,不用看就知道,已經紅成一片。
她身上鳳凰翎羽來源不就是他自己!
失憶了,連腦子也變糊涂了!
她站起身去看他,紅著臉,擲地有聲地反駁:“才不是!”
她自認為自己十分霸氣,可是配上矮小的身量,就連兇惡的眼神也被軟化幾分,完全失去了攝人氣勢。
叢云無奈一笑,輕撫她的發頂:“也許是我說錯了!
白皎抿嘴唇,仰著頭看他,男人俊美絕倫的輪廓深深印在眼底
是夜,暗藍色的天幕似一條閃閃發光的河流,無數繁星閃爍光芒。
地上呼應著點點繁星,實際上,都是雁族搭起來的篝火堆,火光搖曳,似熱情的舞女歡欣盛放。
這場篝火宴會的主角,便是叢云。
有了他的幫助,雁族臣民才得以保全,后來得知他要離開,臣民們自發組建一場篝火宴會,歡送他們離開。
燃燒的篝火搖曳生姿,周遭圍繞著一群載歌載舞的臣民,身為鳥族,她們天生便喜歡歌舞。
如今有大神官在側,一個個更是使出渾身解數,只為求得大神官一眼垂憐。
熱絡的歌舞聲中,叢云白衣勝雪,搖曳的火光灑落在他俊美如神的面容上,眸色因此染上一層火色,襯得他仿若無悲無喜的神明。
周身散發出叫人無法忽視圣潔神性,似遙遠國度的神明,不可褻瀆。
也正因為這樣,不少族人暗暗朝他看去,眼睛亮如火炬。
妖族向來以熱烈奔放著稱,從來不會扭捏,即使明知道大神官高不可攀,可喜歡就是喜歡。
她們尊敬大神官,也傾慕大神官,甚至以此為榮,那可是大神官,世間有幾個男子能如大神官這般俊美非凡,實力強大。
如果不是他潔身自好,不近女色,多的是枕席自薦的妖族,不分男女。
妖族沒有人類繁重的禮教束縛,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愛得轟轟烈烈,斷得干脆利落,只在乎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
熱烈的歌舞忽然停下。
所有人朝一處看去,待看清來人后,驀地睜大眼睛。
小公主靈嘉出現身著舞衣,紅色薄紗層層疊疊,裙擺處似荷葉飄蕩,點綴著一顆又一顆閃閃發光的寶石。
她舞姿婀娜,旋轉翩飛間,整個人似一朵盛放的蓓蕾,唇邊咬著的紅色花枝,直白近乎熱烈地展示她的傾慕和愛意。
一舞結束,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靈嘉身上,如炬的目光使她臉頰泛紅,行為卻極其大膽:“大神官,靈嘉喜歡您!
她遞出手里的鮮花,妖族一直有一個規矩,折花贈與心上人。
她這樣的舉動,已經相當于宣告在場所有人,她喜歡叢云。
圍觀群眾一陣呼吸急促,看著那朵盛放的花朵,心想,多浪漫啊。
是啊,多浪漫吶。
如果對象不是叢云,白皎可能早當起了吃瓜群眾里的一員,正嗑瓜子,混在人群里歡呼鼓掌呢。
但是現在——
她看向叢云,后者神色淡淡,說道:“我祝公主早日覓得良人!
拒絕得干脆利落,一點機會都沒留。
氣氛一時沉寂,幸好有璇青周旋,再度炒熱起來。
連公主都黯然退場,之前底氣不足的眾人這下更是不敢輕易靠近,只敢偷偷地看。
倒是靈嘉本人,雖然被拒絕很丟臉,但她好歹得到了一個答案,她被母親養得很好,眉眼間熠熠生輝,而且大神官也說了,祝她覓得良人,這不證明了,不是她不好,只是大神官不喜歡她而已。
如今表白一次,無論得到何種結果,至少對于靈嘉來說,她不會再有遺憾了。
旋即,她又看向“與世隔絕”的大神官,十分憂心忡忡地說道:“大神官,難道您就沒有喜歡的女子嗎?”
見他不答,她又繼續說:“情愛多美好,找到契合的伴侶,就能與她在天上比翼雙飛,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呢!
她們鳥族最喜歡飛行,與戀人花前月下,翩翩起舞,翱翔天穹,比翼雙飛,對她們來說,可是最頂級的享受。
大神官竟然一點也不心動。
靈嘉覺得有點不可思議,自從被拒絕后,她的本性算是徹底暴露了,正如璇青這樣驕傲的女王,又怎么會生出羞赧靦腆的女兒呢。
叢云淡淡一笑,半分也不向往。
忽然,他仿佛感覺到什么,目光遠眺。
冥冥中的預感,使他一眼穿過人群,直直落在正中心的白皎身上。
今日她穿著一襲白衣素服,反而越發襯出她的清冷出塵,脫去稚氣的臉上,逐漸綻開幾分屬于自己的芳華。
引得一群人移不開眼,臉色羞紅。
正如之前所說,雁族是男主內女主外,這些小少年自小就被父親培養起來,不過一會兒,白皎便覺得,他們性子可真溫柔。
溫柔體貼,說話也好聽,一看,就是人夫的好料子。
白皎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彎起唇角,笑容明艷。
其他人看得目不轉睛,眼睛里有傾慕,更有崇拜和艷羨。
她可是大神官的徒弟。
以后肯定也會成為神官,多么厲害呀。
鳥族天生能歌善舞,幾人更是在她面前跳舞,使出渾身解數,想要討她歡心。
白皎看得眼睛發亮,忍不住夸贊,鼓起掌來。
她看得目不轉睛,那么生動美麗,惹得男孩兒們瞬間漲紅了臉,他們絲毫不覺得跳舞供人觀賞是什么屈辱的事,反而很是高興。
能以這樣的方式,讓她開心起來。
其中,被她夸贊的那個孩子昂首挺胸,真色溫柔中又帶幾分驕傲,他憧憬地看向白皎,正要說話,忽然頓住。
白皎眉心微蹙,尚未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下意識問他:“怎么了?”
身后驀地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皎皎,夜深了,我們該回去了!
白皎偏頭去看,正對上一雙狹長深邃的眼。
第 189 章
她抿了抿唇, 沒說話,周圍只有沉默的風聲以及逐漸遠去的人聲。
叢云眸光深暗,高大挺拔的身形映著身后搖曳的篝火, 柔和的光輝灑在他肩頭, 俊美絕倫的臉上。
端方有禮, 溫潤如玉。
似是畫中走出的謫仙, 此時動起來, 一把將她整個抱起,白皎身體一僵, 陡然而來的失重感和束縛讓她臉頰緋紅, 反射性去看之前的男生們, 卻被他寬闊的臂彎牢牢擋住, 連道別的機會都沒有。
也無人敢出面阻攔。
白皎氣惱地瞪他, 一只手抓著男人衣襟,眼眸清澈動人:“你生氣了?”
叢云步履微頓,沉默地看向她,沒說話, 只有微蹙的眉心, 泄露出幾分微妙情緒。
半晌,久到白皎在他懷里打起了哈欠, 眼皮發墜,昏昏欲睡,下意識蹭了蹭他的衣襟。
叢云忽然出聲:“你是我的徒弟, 以后要接任我的職位,修身養性, 是基本功!
白皎下意識辯解:“可我就是看一看,聽一聽, 再說,明明他們自己也很樂意。”
她說的坦誠而無畏,明晃晃的眼睛似火星一般亮灼又純潔,反映得他神色微暗。
凜然的夜風悄然鉆入車廂。
叢云沉默著看她:“你還小!
白皎仰起頭,自有一番道理:“就是小,才要自小培養審美,愛慕美好,不是人的天性嗎?”
她的那些話仔細品讀,也有幾分道理。
可是——
正因為如此,叢云擰緊眉頭,不知如何形容,心中纏繞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將這一切歸咎于自己的擔心。
她那樣小,不過是個孩子。
回過神,才發現白皎已經枕著他沉沉睡去,車廂四角燃著晝夜不滅的明燈,光輝柔和地灑落在她恬靜的睡顏上,連風來到此處,都變得輕柔許多。
白皎以為自己能安穩的一夜到神殿,誰知她睡得香甜,心口處驟然升起劇痛,不過片刻,已經冒出一身冷汗,黏膩的濕衣貼著身體,迫使她不得不醒來。
她睜開濕漉漉的眼睫,瞥見線條優美的下頜,清雅的氣息環繞周身,他一直抱著她。
疼痛陡然加!
她在心中暗罵,撐起虛軟的身體掙扎:“師父!
聲音細軟又無力,黛眉緊縮,臉上慘白,病懨懨地趴在叢云心口,立時讓他心頭一跳:“怎么了?”
他下意識輸送靈力,果然如他所料,發病了。
眉眼略微舒展,又輕輕擰住,因為懷中人臉色蒼白,即便輸送再多靈力,也只能緩解一時。
況且,隨著時間流逝,效果也在慢慢減弱。
她缺了心臟,如今能活著已然是個奇跡。
怔神間,他聽見白皎的聲音:“師父,我想一個人呆著。”
叢云微怔,她卻已經拖著虛軟的身體從他懷里爬出來,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倚靠著馬車角落。
她低垂著臉,陰影垂落,看不見絲毫神色,只能瞥見往日紅潤的唇瓣,此時如凋零褪色的花瓣,緊緊抿著。
沒人比白皎更清楚,她現在的處境。
心痛突如其來,但是后來持續不斷的痛苦,就并非意外,絕大部分原因是因為他。
叢云。
缺了心的人怎么能輕易動情,可她和他朝夕相對,曾經有過那么多的柔情蜜意,偶爾翻涌,是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
白皎苦中作樂地想,也許再過一段時間,她就能徹底習慣了。
“皎皎。”叢云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白皎看向他,視線失焦,只能模糊看見他的身影,虛化的燈光勾勒了一圈。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輕撫她的臉頰,似一陣凄微的風,拂面而來。
緊接著,白皎便徹底失去意識。
醒來時,她全身酥軟,動了動,耳畔便是一陣流水聲,暖意從四面八方包裹她,她才發現,自己半坐在浴桶里。
溫熱的水氤氳霧氣,夾雜著濃烈的藥味,視野里一片模糊,隱約可見一道身影,是叢云。
她的臉頰被熱氣熏得發紅,清澈的眼一眨一眨,亮晶晶的好似夜空中的星辰。
叢云認真看她:“不要動!
白皎抿住下唇,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
叢云從懷里掏出一顆種子,旁邊是早已擺放好的陣法,五色息壤灑在泥土里,眨眼間,種子破封而出,見風就長。
一念之間,花開花落。
心葉菩提,即為永恒。
一顆高大的菩提樹眨眼出現在白皎面前,心狀葉子無風搖曳,濃綠如翡翠的樹冠上,只掛著一顆圓形果實。
圈圈波紋似漣漪震蕩而出,散發出濃郁且蓬勃的生命力。
白皎臉色微變,讓她想起某些十分不好的畫面。
“這是什么?”她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去看他,指尖捏著浴桶邊緣。
叢云眉眼舒展,溫聲道:“雁族女王的饋贈,一顆菩提子!
他說著摘下短短瞬息便已成熟的心葉菩提,自從知道她缺失心臟,他便一直在找替代品,后來掐算出雁族女王手里有一顆心葉菩提的種子,便帶著白皎前去雁族,既是治病救人,也是為了她。
她的心沒有了,那便為她再造一顆。
他以心葉菩提為心,塑造成一顆全新的心臟。
“別怕。”叢云安撫她,“這顆菩提子可以替代你的心臟,但是我要剖開你的心口,才能將這顆心放進去!
讓她浸泡的池水,是他用上百種靈藥勾兌而成,可以固本培元,保她性命。
出乎他的意料,白皎笑了笑:“我知道,師父是在為我好!
她捏著浴桶的手慢慢松開。
叢云動作行云流水,將一切安置好,正對上她清明的眼,他怔了一瞬,才反應過來。
她竟是一直意識清醒地看著自己如何動作。
兩手的血隨著水流悄然消失。
白皎似乎沒發覺,眉眼彎彎,滿是新生的喜悅,她的眼眸那樣明亮,如花灼灼:“師父,我好了!”
叢云應了一聲,把她從浴桶里撈出來,原本深褐色的藥水,此時已變得極為清淺,證明那些藥力已經全被她吸收。
他為她淺裹上綢布,像是抱小狗似的,將白皎抱了起來。
白皎:“……”
她意識到姿勢微妙,下意識便想掙開綢巾,忽然,寂靜的屋子里響起一聲脆響。
叢云沉聲說:“乖一點。”
他直接往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眼神平淡,眉頭微擰,畢竟,在他眼里,她也只是個小孩子。
白皎睜大眼睛,身體驟然僵住。
半晌,她才怔怔回神,深吸一口氣,捏著綢巾也顧不得亂蓬蓬的頭發,死死盯著他。
卻只看見一道高大挺拔的背影,落在地面上,拉得極長。
他,竟然打她屁股!
她知道自己現在是小孩子,可是,也不能打屁股啊!
關鍵是,好疼!
白皎揉了揉,一翻身,在床上翻滾起來,齊整的被子瞬時凌亂,她在床上發泄羞惱的情緒,似乎這樣就能平復心中的躁動和羞惱。
雖然她的身體是個孩子,可她的靈魂是大人!
重新擁有心臟之后,白皎便開始修煉,她沒忘了自己的仇敵,之前是她沒防備,等著吧!
她咬牙切齒,等她回來,一個都饒不了!
水澤境。
遠遠望去,大大小小的湖泊似一串的寶石項鏈,絢爛寶石一顆顆散亂綴嵌在大地上。
湖面平滑如鏡,閃爍出熠熠光澤。
此處龍鳥一族的禁地,荒無人煙,卻也是實力強大者的樂園,說的就是叢云,因為這里生長著各種奇花異草,他時常來這里采摘靈藥。
這次,更是帶上了白皎。
叢云告訴她,她之前見到的蘊靈花,只在有蛇尸的地方才會出現。
蘊靈花乃是世間少有,至純至凈的靈花,卻是由鮮血澆灌而成。
白皎下頜微抬,眼底閃過一抹詫異,點頭記下了。
她明白,這次就是野外實踐課。
水澤境的景色一如既往的漂亮,波光粼粼的湖面,美如仙境,卻殺機暗藏。
作為此地的霸主,蛇群藏匿在水下不算嬉戲打鬧,正肆意發泄自己的精力,忽地,一條蛇猛然僵滯,仿佛感覺到什么,僵硬地轉動眼瞳,一顆彩色蛇頭付出水面。
其他伙伴見它如此,忍不住碰了碰,陷某種情緒的蟒蛇下意識纏緊它。
“你干嘛!”
同伴生氣地罵它,沿著它的視線看過去,搖曳的蛇神猛然停頓住。
“那個殺神又來了!”
不久后,蛇群紛紛嘶嘶出聲。
竟然好似畏懼般,沉在水里飛快游走,水面因此蕩起陣陣波紋,白皎五感敏銳,一眼瞥見悄悄遷徙的蛇群。
她歪了歪頭,扯著叢云衣袖:“師父,你看!”
叢云淡掃一眼,卻看向她,眸光閃出一絲詫異:“它們在害怕你!
白皎滿臉茫然:“怕我?”
她什么好怕……emmm,她頓了頓,想起自己曾經的英勇戰績,心虛地摸摸鼻尖。
尷尬,那是沒有的,反倒很有幾分驕傲。
是她殺的沒錯,但是——
她理直氣壯地說:“如果不殺那條蛇,死的人就是我,到時候就算師父來了,連我的骨頭渣子都見不到!
叢云很是贊同地點點頭。
不可避免地想起初見時她的滿身血跡,白皎一直沒有透露過傷她的人是誰,竟將她逼得不惜捏碎自己的心臟。
難以言喻的焦躁在心頭升騰,逐漸勾連成一片燃燒的火焰。
他也未曾發覺,他對白皎太關注,傾注了早已過載的情緒。
……
回去后,叢云親自為她主持了一場收徒大典,即刻起,白皎便是神殿名正言順的小神官。
雁族第一個送來禮物,價值不菲,其實單單憑借他們拯救了整個雁族,便是什么貴重禮物都抵不上。
也有一部分鳥族,在得知大神官收徒后,動起心思。
據說哪位小神官出身不顯,只是一只雌性白鷺。
在鳥族中,白鷺以美麗純潔著稱,這也就代表,她并非實力強大那一派,如今忽然有只來歷不明的白鷺讓大神官收徒,其它各族,不少自詡猛禽的族群紛紛蠢蠢欲動。
其中幾家更是早已付諸行動。
他們派出族內的弟子在山下求見。概因神殿所在的入云山被叢云施法,用結界籠罩,若無叢云布下的指引,根本不能踏足。
不過,其中很大一部分人,連大神官的面都沒見到就失望離開。
一部分動用家族力量,好歹讓大神官知道他們的存在,他們自信自己不比那所謂的白鷺差到哪里。
出乎所有人意料,從始至終叢云大神官連面都不露。
其余人大失所望,隨著時間流逝,漸漸的,已經幾乎無人在山下守候。
白皎后知后覺才知道有人盯上自己的徒弟位置,等她知道的時候,風波已經消弭無形。
她沒有任何意外。
迎著侍女艷羨的目光,她輕笑一聲:“我知道,師父對我最好了!
但她沒想到的是,有人更聰明,直接將主意打到她身上。
她修為雖底到底有著上神的底子,就算對方運用了秘法,也被她一眼看穿。
說的就是眼前這條幻化成鷹隼,妄圖以救命之恩混入神殿,進行報復的巴蛇。
白皎開始順遂他意,讓他進來,轉頭就跟叢云說了她的觀察,再然后便是現在,見自己已經暴露,巴蛇索性不再偽裝。
頃刻間,他化為原型。
黑蛇青首的巨蛇抬起蛇頭,冰冷的豎瞳邪惡冷酷。
巴蛇幼年體便可吞象,成年體更不用多說,不知道用這種辦法吞噬了多少生靈,才養成了眼前這樣龐大猙獰的蛇身。
“皎皎小心。”叢云提醒她,一眼看出這條蛇修為不錯,至少現在的白皎打不過的。
白皎不在乎,修為低怎么了,又不是永遠都這么低,再說,就算她打不過,還有叢云。
她扯了扯男人衣袖:“師父,剛才他說他想吃了我。”
叢云聞言,轉動眸子,平靜如水的目光落在巴蛇身上,眉頭微蹙。
巴蛇自恃是兇獸,也許是之前的順風順水養大了他的野心,竟然覺得,自己連大神官都能碰一碰。
聽見白皎的話,他竟猖狂地張開血盆大口:“哈哈,我不止要吃掉這只小白鷺,還要吞掉大神官!”
“就讓我看一看,大神官有什么神通!”
話落,攝人的威壓驟然襲來,連同整片空間,都在瞬息間完成封鎖!
他得意的仰起頭,之前計劃產生的挫敗已經全部煙消云散,等他一口吞掉他們,他的修為一定會進步神速!
想象很美好,現實很殘酷。
圣潔溫和的大神官目光一凝,熱意蔓延,一簇藍色火焰在龐大的巴蛇面前,渺小得猶如一粒塵埃,卻攜裹著不可忽視能夠摧毀一切的高溫。
穿過的空間,因此而扭曲變形。
更是視他粗劣的封鎖為無物,堅硬牢固的鱗片直接洞穿,在它眉心燒出一個肉眼可見的大洞。
“轟”地一聲,龐大蛇軀似小山傾頹驟然倒塌。
叢云直接剖出巴蛇內丹,逼掉雜質之后,原本嬰兒拳頭大的內丹只剩下核桃大小,散發出純白的光暈。
他道:“皎皎,煉化它!
叢云見多識廣,早在見到巴蛇時便打起了巴蛇內丹的主意,因此特意操控南明離火,不要傷到內丹。
這東西是實打實的奇珍異寶,對白皎來說更是頂級補品。
鳥族身為蛇族的克星,完全不懼內丹的邪性,反而很好煉化。
白皎笑眼彎彎的接過去:“謝謝師父!
叢云倏然一笑:“我為你護法!
白皎點頭應是,只是,她們誰也沒想到,巴蛇內丹效果太好,以至于,直接把白皎補過頭,龐大浩瀚的靈力如滂沱大雨傾盆而下,白皎發現為時已晚。
靈力外泄后化為凝實的白光,如同蠶繭一層一層將她包裹其中,叢云一瞬陰沉下臉,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直至一顆巨大的一人多高的白色光繭,密密疊疊地將她徹底包裹,白皎也因消化不了龐大的力量而陷入沉睡。
他用神識掃視,隱約看到女孩兒微蜷的身體,眉眼微微舒展,繼而,叢云的目光落在光繭上,一團柔和白光覆蓋其上,光暈濃厚。
一過便是十年。
白色繭殼上覆蓋著的白光已然暗淡,叢云發現時,光芒只余下薄薄一層,將息未息。
他目光微動,忍不住出聲:“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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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回應。
蠶繭光芒愈發黯淡,即便叢云加快輸送靈力,一切仍像泥牛入海,無法挽回。
他太過急切,以為她出了什么事,以至于陣腳大亂,完全失去了平時的理智。@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更未發現,巨大的蠶繭上方,不知何時出現一層蛛網般的裂紋,自上而下,向四周蔓延。
“咔嚓——咔嚓——”
細微的開裂聲令他驟然回神,黑眸直直凝視巨大繭殼,一條條裂縫如同玉璧上的裂痕,溝壑,逐漸擴大。
叢云面無表情,只有急促的呼吸,泄露了此刻他并不平靜的內心。
直至最后一道拇指粗的裂縫自上而下綻開,最后一縷光輝熄滅,巨大的繭殼驟然破碎,灼目的白色流光直沖云霄,天際響起一道嘹亮的啼鳴。
終于出來了!
呼吸著新鮮空氣,白皎像剛放出的囚徒,歡快地享受自由,隨即,她便發現了不對。
她的身體——
萬里無云的晴空上,視線毫無阻礙,清晰可見。
一只同體純白的成年白鷺張開翅膀,姿態優雅地蹁躚起舞,它的羽翼漂亮且純潔,后背覆蓋著一片薄紗似的白色蓑羽,仙氣飄飄,姿態優美。
最為矚目的,卻是那兩條長長的生長在它頭頂十分漂亮醒目的赤色翎毛。
之前出現的鳳凰翎尾此時以最親密的方式出現,成為白鷺頭頂的赤紅色的翎毛,隨著她翩然舞動,似火焰一般灼目耀眼。
白皎不知道的是,這兩條翎毛只有在繁殖期才會出現,照示著她已經是只成年的白鷺,完全可以享受情愛的美好滋味。
白皎第一次發現飛行這么有趣,張開翅膀,御風而行,下方是渺小的山河,萬里河山盡收眼底。
沒有任何一只鳥兒能抵擋得住翱翔的誘惑。
她飛著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直至瞥見身側白衣勝雪的叢云。
她張嘴解釋,發出的卻是一聲啼鳴。
叢云眉頭微挑,顯然聽懂她的話。
白皎臉上發燙,第一次慶幸自己變成原身,有一層羽毛遮擋,她邀請叢云一起飛。
果然得到拒絕。
白皎失落地應了聲,舒展羽翼,高空之上,碎金般的光芒灑下,染上潔白美麗的長羽。
她追風穿云,不斷在天穹下變換著各種姿勢,即便沒有章法,天然雅致優美的身形上下翩飛,也似翩然起舞般引人注目。
叢云不可遏制地看向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位雁族公主的話。
“大神官,難道您就沒有喜歡的女子嗎?”
“與契合的伴侶比翼雙飛,是這世間最美妙的事……”
寂靜的心湖忽然漾起一層漣漪,擲入湖底的種子悄然墜下。
湖面重歸平靜,落下的種子卻在水下無聲蟄伏,它靜待時機,只為等待一個生根發芽的機會。
白皎玩兒夠了才戀戀不舍地從半空落下,微微一轉,便化成人形。
她似乎忘了一件事。
十年里,身上的衣服早已朽爛得不成樣子,再次出現在叢云面前,竟是不著寸縷的模樣。
叢云立刻偏頭,方才的一幕卻不由自主地刻進在腦海里,胸腔里的心臟,不自然地悸動著。
他抿緊薄唇,取下身上的外袍為她披上,從始至終,不敢看她一眼。
白皎小聲感謝:“謝謝師父!
她捏著白色衣袍,一頭漆黑長發垂落,似海底飄搖的海藻,映襯著白玉般的面容,眉眼清冷,唇色嫣紅。
純白的外袍披在身上,更襯她氣質清冷,如空谷盛放的幽蘭,自有絕響。
“不用謝,是我的疏忽,忘了教你幻化的法術!彼曇舻统粒[含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喑啞。
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藏在平靜表象下,隱晦且無法言喻的情潮,為什么非要用自己的外袍,而不是為她幻化一件。
他看著她,低眉垂眸,早先的孩童印象已經徹底被眼前的清冷女子覆蓋,只模糊留下幾縷殘影。
他擰著眉頭,不知是好是壞。
白皎直勾勾地看著他。
俊美無儔的面容近在咫尺,寬松白衣勾勒出挺拔英武的身形,白皎下意識舔了舔干澀的唇,指尖捏著衣襟,不知怎么形容此刻的情緒。
她低垂眼睫,遮住幾分蠢蠢欲動。
有一瞬間,她竟然想要撲過去,看看他的內心,是否真如外表那般禁欲、自持。
暗涌的浪潮被兩人不約而同的遮掩,很快,白皎發現,他在躲自己。
實際上,那天之后,叢云獨自審視了自己,最后下定結論,他只把她當徒弟培養,如果不是那場意外,他甚至可以說,他是看著白皎長大的。
作為師父,他怎么能對她有那種污穢的念頭。
然而每每月上中天,白日里神圣沉穩的大神官,總會不自覺地想起她,甚至于,連夜里夢中都是她。
天底下,會有師父每夜夢到自己的徒弟嗎?
巨大的反差讓他再也不敢面對白皎,每每看見她純潔懵懂的面容,腦海里總會浮現那些隱晦、旖旎的夢境。
白皎堵了幾次,發現他是真的半點兒不給她機會,避她如洪水猛獸。
郁悶地她直接挑了一個月色不錯的晚上,挖出之前釀造的鳳棲酒喝了起來。
她的釀酒技術自然是很好的,畢竟師承流風,之前因為叢云,一直埋在桃花樹下,這次索性全挖出來喝了。
白皎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郁悶地直瞪天邊明月。
一個念頭跳出腦海。
白皎拍上石桌,站起身來,反正修為已經提升夠了,不如去報仇!
她已經拖延了太長時間。
想起上次見面時的情況,白皎惡劣地挑起一抹笑容,沒了她的心臟,綾華還能健康快樂的活著嗎?
憑什么他們還能活在這個世界上?
白皎猛地抓起一杯酒,一飲而盡,狠狠擲下,她才不是拖泥帶水的人!
豪言壯志剛發完,身體就開始搖晃起來,她的理智被酒水浸透,不禁瞇起一雙醉眼,翹起的眼尾染上一片飛紅,雙頰泛粉,軟化了眉眼間的清冷。
幾縷風情,將清冷與嫵媚雜糅在一起。
直至一道影子覆蓋在她臉上。
白皎懶散抬眸,徑直對上一雙濃墨似的眼眸,她舔了舔唇,疑惑自己是不是醉透了,怎么產生了幻覺,一直躲著她的人怎么會出現在這兒?
她下意識抓了抓,一把勾住男人腰帶。
叢云猛地一怔,眼中透出幾分莫名的茫然,竟是低聲喚她:“皎皎?”
聲音仿佛在舌尖輾轉許久,浸透了纏綿意味。
圓月高懸,月華如水傾瀉一地。
他認真地注視著白皎,目光一寸一寸輾轉,在她冷清眉眼,嫣紅唇瓣流連忘返,遏制不住的情愫仿佛被月潮牽引,跌宕起伏地翻涌。
叢云下意識覺得,這是一場旖旎的夢境。
他又開始做夢了。
一開始,白皎并沒發覺什么不對,直到他驟然俯身,狹長漆黑的眼眸映出她的輪廓,指尖輕撫。
“皎皎。”
一聲接著一聲,低沉喑啞的嗓音似醇香的酒液在杯中搖曳,目光透露出濃郁的占有欲,脊背微垂,似黑暗中起伏跌宕的群山,伏延千里。
白皎覺得他有些不對勁兒,略微掙扎一下,強勁有力的大手直接箍住她的腰,輕而易舉,等她反應過來,已經坐在石座上。
炙熱的吻接踵而來。
只是唇瓣緊貼,研磨,他似乎連怎么接吻都不知道,白皎差點兒笑出聲,反應過來后立刻投入其中,纖細的手腕勾住他的脖頸,輕輕摩挲,立刻感覺到他拔高的體溫,僵硬的脊背。
屬于他的影子密密匝匝的將她全然包裹。
如同接到她暗示,忽然開了竅,化身蠻獸的男人。
白皎居高臨下地看他,呼吸有些不穩,手掌撐著桌面,才不至于讓自己倒下去。
不,她才不會讓自己倒下去。
挑釁地看了眼狀態不對的男人,問他:“師父,還要再來嗎?”
只是幻境,只是幻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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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云目光閃爍,一動不動,宛若一尊雕塑,如果忽略他炙熱目光的話。
白皎眨了下眼睛,紅唇勾起一抹笑弧:“師父?”
下一刻,她驟然吐出一聲驚呼,又盡數被他吞吃入腹。
他的臂膀寬闊而有力,只用一只手便將她環抱起來,置于腿上。
他知道,自己正在不可遏制的清醒沉淪。
可那又怎樣?
強勢且浸滿占有欲的吻再度落下,將她完全禁錮在懷里,一陣風吹過,落花如雨紛紛揚揚飄落。
……
白皎剛醒,床邊的人立刻察覺到動靜,濃黑色的眼睛與她在半空交匯,男人俊美的面龐上浮出一絲溫柔:“你醒了!
白皎眨了下眼睛:“嗯。”
昨天的一幕幕浮現在腦海里,她正想著這算不算陰差陽錯,剛要說話,聽見他冷靜自持的聲音:“我們下午出發,去王都!
白皎微怔,仰頭探究的目光在他臉上掃視一圈,皺起眉頭來:“還有嗎?”
“你好好休息!眳苍票荛_她的目光,心頭亂如絲麻。
白皎一瞬笑了起來:“好啊。”
真是好樣的!
親完抱完就不想認賬了!
第 190 章
今日的王都格外熱鬧。
王都大道兩邊, 不知何時已經站滿了民眾,窸窸窣窣的討論聲如雪花紛至沓來,下一刻, 噠噠的足音掠去所有人的注意力, 令他們不約而同地朝前方看去——
那是一輛精巧絕倫的馬車, 車架由兩頭金睛獸拉動, 碧青色的毛發飄逸柔和, 走動間,光澤如流水滾動。
它們仿佛知道自己拉的是誰, 驕傲地昂首挺胸。
這一刻, 所有聲音盡皆湮滅。
無數雙炙熱視線, 如聚光燈匯聚一處, 車廂四處透光, 垂下的珠簾隱約可見男人精美絕倫的側顏。
虔誠的妖族微怔一瞬,下一刻,默契的紛紛俯身,恭敬地垂下頭, 只有胸膛里飛快跳動的心臟, 照示著他們喜悅的心情。
“大神官。”
“是大神官!”
有第一聲呼喚,下一聲下下一聲便似風中搖曳的麥浪, 跌宕起伏。
正如之前所說,大神官在妖族地位尊崇,甚至連妖君都有所不如, 因此,狂熱的民眾一早便收到消息, 早早在兩側等候。
能見到大神官側顏,已是三生有幸。
在這種狂熱的氛圍下, 便是白皎也受到些許感染,雙頰維紅,讓她忍不住去看叢云,后者臉色平靜,毫無波瀾。
顯然,他早已習慣這樣的迎接。
白皎甚至聽到幾聲關于自己的討論。
初時的驚愕褪去,她忽然笑了起來,眉眼溢出幾分愉悅,印澤妖君和蘅蕪,還有綾華恐怕至死都想不到,她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風風光光地回來!
她的目光越過珠簾,落在遠處巍峨的皇城上。
白皎不覺得自己是小人得意,她又不是無情道修士,為什么要禁錮自己的欲望,克制自己的情緒?
金睛獸腳程很快,不久后,那座巍峨宏達的宮殿,已近至眼前。
烏泱泱的臣子站了幾排,格外突出前方兩人。
白皎定睛一看,正是妖君印澤和蘅蕪。
她的仇人。
回神,白皎已經隨他下車,印澤妖君領著妻子并一眾臣子前來迎接,神色并不如何諂媚,他有著身為妖君的自傲。
直到他瞥見白色衣袍的叢云,神色驟然凝重。
他竟然,探不到對方的修為,對面站著的,仿佛并不是人,而是深不見底的海洋。
但他很快告訴自己,他統御龍鳥一族,更是整個妖族的妖君,即使大神官地位尊貴,他也只有一個人,隱居在外,不問世事。
“大神官!庇山┯渤雎暎⑽⒏┥,想到此次邀請對方的原因。
為了他的女兒,綾華公主。
緊接著,便想到當初被白皎捏碎的心臟,眼底染上一抹狠厲,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然那么自私,他給了她生命,又讓她享受妖宮的生活,關鍵時刻,竟然連一條命都舍不了!
可憐他的女兒。
失去菩提心之后,便一直病懨懨地,她的病情一直拖到今日,藥王徹底無計可施,他只得求助大神官。
若非如此,他不會請大神官來。
印澤身為妖君,統御整個妖族,可啊神官,對于妖族而言,更像是另一個無冕之王。
但凡為君者,怎會不在意自己大權旁落。
因此,他對大神官很是忌憚,這是龍鳥一族的妖君世世代代傳下來的箴言,一代一代的國君死去,只有那位大神官仍安然待在神殿,誰也不知道他有多少年歲,只知道他實力強大,無人撼動。
幸而大神官性情淡泊,寧靜致遠,并不貪戀權柄。
印澤定了定心神,看向叢云身邊的女子,眼底劃過一抹驚艷,又如潮水飛快褪去。
連平民百姓都知道的事,自然瞞不過妖君耳目,他早就調查過,這是大神官的弟子,也是唯一的徒弟。
他笑了笑,問道:“這位神女,不知如何稱呼?”
出乎意料,回答他的并非白皎本人,而是叢云:“她喚白皎!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印澤妖君并不在乎這些,只是想找個由頭,緩和下疏冷的氛圍,因此,笑著說道:“大神官,白皎神女,請往里走。”
白皎微點下頜,一襲素衣白裳,黑發如墨,清冷絕艷的面容似如雪中明月,山巔霜雪,散發出冷冷的霜華氣息。
她淡掃一眼妖君的背影,幾乎壓不住心頭的惡意,忽然,又覺得很好笑。
當初被他喊打喊殺的人如今出現在他面前,他竟是半分也認不出來,甚至恭敬地親自迎接。
白皎此世容貌更多偏向于自己的本相,唯有眉眼間,多了幾分清冷,遺傳自她此世的母親。
不過,如今這個結果她也并不意外。
印澤怕是早就忘了玉夫人。
畢竟,他從未將其放在心上,不過是打殺的一個不聽話的妾室罷了。
雖然這樣想,白皎攥緊指尖,拳頭被垂下的寬大衣袖遮掩,只有愈發濃郁的冷意彌散而出。
叢云朝她看去。
旁人不清楚,只以為她生性冷清,可叢云最清楚也最熟悉她,她的神情有異,情緒很不穩定,時而高漲時而低落,而這一切,都在他們來到王都之后,在她見到妖君之后。
模糊的念頭在心底升起,仿佛隔著一層霧蒙蒙的薄紙,這念頭快到一閃而逝,叢云抓不住,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
氣氛不知為何,忽然凝滯起來。
身為君后的蘅蕪與印澤夫妻一天,自然要跟著出聲打圓場,笑著說道:“大神官一路舟車勞頓,定然辛苦不已,我與君上已經備好宴席,為大神官接風洗塵。”
她正要招呼,卻聽叢云出聲:“不必了!
“一路舟車勞頓,我更喜希望早日回到自己的神殿!
拒絕得十分隨心。
話落,蘅蕪掛著笑的臉驟然僵硬,胸中怒氣翻涌,她僵著臉,本句緩和的話都不想說。
為了今日這場宴會,她特意精心準備了許久,沒想到,人家根本不給她面子。
蘅蕪脾氣并不算好。
她這輩子,受過最大的氣也許就是這一次了。
然而惱怒過后,她卻無計可施,甚至還要陪上笑臉恭送。
從始至終,叢云神色淡淡,他的關注點落在白皎身上,方才的拒絕,一大部分原因也是也是因為她。
白皎面無表情。
但他能清楚感覺到,這個地方讓她不舒服。
叢云忽然有些后悔,只是現在人已經到了,再后悔也回不到之前。
朱紅的大門自發打開,發出嘎吱一聲。
一瞬間,無數色彩斑斕的光點漾起,嘰嘰喳喳的歡呼聲陡然響起,卻在觸及來人后,一瞬噤聲。
這里居住了很多開了靈智的妖精,因此,王都的神殿雖然久無人住,卻一直有人打理。
那些光點就是妖精的化身,只是現在的叢云無暇顧及,與她來到正典,纖塵不染的青石板映出模糊的影廓,叢云抬眸,看向對面的女子。
“皎皎,你想離開這里嗎?”
白皎愣怔一瞬,果斷回答:“不想!”
開什么玩笑,走了她還怎么報復印澤那些人,她還怎么為母親和彩環復仇!
出乎意料的答案。
叢云眉頭微凝,隱約也猜到幾分,應該有什么她不得不來的原因,他試著問她:“你今天的情緒不太好,是有什么事嗎?”
白皎驟然起身,神色不定地看著他,半晌,他才聽她說:“我有點累了。”
叢云神色凝滯,白皎已經轉身離開,只給他留下纖細挺拔的背影。
他繃緊下頜,薄唇抿緊,渾身散發出凜冽的氣場,整個人已然成了風暴中心。
他攥緊拳頭,自從那天之后,她就一直是這種態度,疏離冷漠,他們之間,不知何時,已經隔開了一層看不見的薄膜。
他不喜歡這樣。
叢云低垂眼眸,至于他喜歡什么,不待他深思,白皎忽然出聲,說道:“師父,你也好好休息!
簡簡單單一句話,讓他周身氣質瞬間昂揚,她在關心自己,證明她并非之前那樣冷漠。
等叢云回過神,白皎早已消失不見,他卻久久不能移開目光,眸色深暗,那一晚的糾纏時不時在腦海里浮現,心臟也因她不可遏制地跳動。
閉上眼,都是她的模樣,狹窄的心室里,也全都裝滿了她。
認命吧。
你喜歡她,你對她動心。
搖擺不定中,叢云忍不住想起作為神官的職責,明明一開始,他是拿她當徒弟,他怎么會喜歡上自己幾乎看著長大的徒弟呢。
倘若白皎知道他的想法,肯定要笑死。@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當初親她抱她的時候怎么沒想過她是他徒弟?
因為他是自己的戀人,所以白皎愿意為了他付出,也甘心付出,可總不能是她一直付出吧!
說她嬌縱也好計較也罷,當初跟他在一起,就是因為他熱烈炙熱的愛,她享受這種愛情里的唯一特權。
所以現在她很不滿意。
猶豫什么,她都已經暗示得那么明顯了!
妖宮。
蘅蕪臉色難看地回到昭元殿,因為方才發生的是心情抑郁,瞥見軟榻上躺著的女子后,她的眉眼霎時軟和下來。
蘅蕪快步走到跟前,柔聲道:“綾華,你怎么在這里,不去好好修養!
綾華抬眼,露出一張蒼白羸弱的臉頰,眉眼郁郁,唇色微白,曾經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公主此時柔弱如白蓮,但凡多說兩句話,都要咳嗽得喘不過氣。
綾華細細打量,發現她神色不太好,而且……
她懵懂地問她:“娘,不是說今日大神官到來,父君要為他接風洗塵,大擺宴席,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聽到大神官,蘅蕪神色驟然冰冷,卻又在觸及女兒是,驟然軟下心腸。
這些事她不愿意說出來,讓女兒煩心,便含糊道:“出了一些事,大神官回去了!
“倒是你。”她俯下身,細細整理女兒的衣襟:“怎么又亂跑出來,你的身子你又不是……”
她頓了頓,驀地反應過來,小心翼翼地輕覷女兒神色。
綾華眼底掠過一絲暗芒,臉上卻掛起笑容,柔軟蒼白,眼神憂郁,她失去了健康,便是笑也攜裹著一絲病態。
蘅蕪的話很小心很呵護,卻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是個病秧子,一個什么都干不了的廢物!
心里再如何發狂,在寵溺自己的母親面前,她也不敢表露半分,綾華露出溫柔笑容,寬慰道:“我就是病弱了一點,又不是見風就倒,而且,我想娘親了!
蘅蕪笑著撫摸她的發絲:“娘的乖女兒。”
她忍不住去想,如果那天沒有發生意外,她的女兒,是不是早就康復了。
恰在這時,一陣沉穩的腳步聲響起,越來越近。
印澤妖君一眼瞥見相擁的母女倆,臉上不由露出幾分真切的笑意,大步流星地朝她們走去:“在說什么話,怎么這么高興!
他一來,就坐在妻子身邊,本就不大的軟榻立刻變得挨挨擠擠,蘅蕪嗔怪地瞪他一眼,印澤不以為意。
他看向綾華,眉眼映著幾分開心:“你母親應該已經告訴你了,今日我請大神官過來,就是為了治療你身上的頑疾。”
話落,氣氛便沉寂下去。
印澤知道女兒的事,心中很不是滋味,他不止一次懊惱自己的大意,誰能想到,那個小賤人竟然那么狠辣,連玉石俱焚都招數都使得出來。
她死便死了,可憐他的女兒。
蘅蕪氣他不知道委婉說話,狠狠瞪他一眼,主動緩和氣氛:“綾華,你相信我們,大神官的實力很強,藥王連他十分之一都比不過,這次,大神官一定能治好你!”
綾華滿眼希冀地抬起頭:“真的嗎?”
“當然,母親何時騙過你!
印澤妖君適時插話,寵溺道:“等你好了,不,等過段時間,爹爹就送你一份禮物,我的綾華是天生的公主,合該得到世間最好的一切!
“父君,你說什么啊!本c華羞怯地垂下頭,惹來兩人善意的笑聲。
實際上,她低垂的臉上,映滿一片怨恨和憤懣。
連她自己也不相信,她的病能治好。
碧云宮內。
離開父母視線,方才羞怯溫柔的女子仿佛瞬間換了一張臉,綾華神色陰沉,眼底覆蓋著一層冷意,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使得其余宮人愈發提心吊膽。
她掃了眼木頭樁子似的侍從,心頭仿佛藏著一團火,無論如何也發泄不出來,不禁冷聲呵斥:“杵在這兒干什么,全都給我滾出去!”
“礙眼的東西!”
侍從們聞言,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飛速退離內殿,瞧見晴朗的藍天,才覺得自己好像活了過來。
一群人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逃過一劫的慶幸。
綾華公主自從出事之后,性情大變,外人不知道,她們這些伺候的宮人還不知道嗎。
每隔幾天,碧云宮內便有伺候的宮人被換下去,說是怠慢公主,重新送回去調(晉江)教。
實際上,那些送走的宮人,都被她打得起不了身。
沉寂中,膽大些的圓臉侍女忍不住看向秀麗女子,從她們身上的衣著服飾可以看出,圓臉宮女不如秀麗女子。
圓臉女子是殿外灑掃的宮人,秀麗女子卻是綾華的貼身侍女,在別的宮,貼身侍女地位超然,宮人捧著還差不多,在碧云宮,卻是人人退避三舍的職位。
圓臉女子:“云星姐姐,你還好嗎?”@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云星眸色黯淡,搖了搖頭,神色麻木道:“熬過一天是一天!
不怪她如此絕望。
在她之前,綾華公主的貼身侍女名喚云珠,一次無意中撞到槍口上,竟然被暴怒的公主用沾了毒的竹條鞭打,云珠不能躲開,硬生生抽成個血人。
最后,她是氣息奄奄地被人抬出來的。
然而這些折損的侍女里,她竟然還算幸運的,有一位原身乃是白鷺,不知為何礙了公主的眼,竟被公主生生扯下來翅膀,不久后便死去了。
一群人好不容易得到片刻放松,討論著,怎么度過接下來是日子。
每每想到綾華公主,便叫他們心驚膽戰,畢竟,誰也不知道,下一個受害的人會不會就是自己。
她們并未發現,其中一人一直都很沉默,低著頭,從不插手一句話,連其他宮人,都對她沒有多大印象。
碧云宮大殿,房門緊閉,窗欞灑落,露出些許微光,黑暗里,隱約可見濃墨般的人形輪廓,正是綾華坐在那里,細微的光落在她臉上,露出陰沉不定的表情。
枯坐半晌后,她忽然開口:“你說,大神官能把我的病治好嗎?”
若是旁人看見,定然驚愕不已。
此時殿內只有她一個人,綾華公主莫不是瘋了,竟然自言自語。
只有綾華知道真相。
那日她唯一的希望破碎,性命危在旦夕之際,之前消失的機械音忽然出現,它告訴她,只要她能獻出一半靈魂,它就能救她。
對于瀕死的綾華來說,不啻于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況且,當初菩提心的消息便是對方提供,這位大人已經幫了她一回。
因此,它一出聲,綾華毫不猶豫地相信,只要讓她活下去,讓她獻出什么都可以!
答應后,那聲音果然信守諾言,將她從鬼門關里拉回來。
從此,綾華便能聽見它的聲音。
只是,它并不怎么搭理她,偶爾才會說幾句,綾華開始新奇,后來興致缺缺,有時情緒起伏,直接將它當成傾訴是垃圾桶,將自己的抱怨、恨意統統發泄到給對方。
比如現在。
她做夢都想擁有一副健康的軀體,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作為一個廢物!
她咬著指甲問它:“大人,大神官真的能治好我的病嗎?”
所謂的大人,也就是主系統聞言不禁沉默,這事它如何知道?
當初它耗盡能量,直到如今才蘇醒,之前知道菩提心是因為白皎在妖宮范圍內,它能覆蓋的范圍也只有妖宮,再多的根本探查不到。
至于大神官,主系統一直待在綾華身上,和她知道的差不多,它的能力被限制了,為了防止自己被人發現,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主系統模棱兩可道:“也許吧!
這話落在綾華耳中,宛如天籟,她不愿意去想失敗的可能,滿心激動地想,大人都這樣說了,大神官肯定能把她治好!
綾華激動地兩眼放光,興奮地恨不得現在就是第二天。
主系統將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屑,若不是它在這個世界的錨點是她,它管她去死。
廢物一個,連能量都提供不了多少。
它不再多想,為了節省能量,果斷陷入沉睡。
關機前主系統總有些不安,隨即,又被自己打消,它為綾華提供了這么優越的條件,她總不能再失敗了吧?
綾華并不知道它的想法,滿心都是明天,躺在榻上,幾乎一夜都沒合上眼。
翌日清晨,天光晴朗。
白皎隨著叢云來到妖宮。
白皎身為大神官最器重也是唯一的徒弟,自如重要的場合,怎么少得了她。
踏入妖宮的那一刻,她真的很期待。
回來了。
現在的她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無法反抗的弱者,關于仇人的結局,白皎早就在心里盤算過千百遍。
思索間,他們已經進入昭元殿。
綾華微微行禮,小聲道:“大神官!
白皎抬眸看去,眼底掠過一絲驚訝。
她竟然還活著。
不是說當初危在旦夕嗎?白皎抿緊嘴唇,隨著越來越多的消息涌入,緊皺的眉悄然松開。
綾華立在一邊,臉色蒼白,似弱柳扶風般,連站起身,都要依靠身旁攙扶的婢女,你就算是瞎子,都能感覺到她的茍延殘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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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皎隱晦地勾起唇角。
下一刻,心疼女兒的印澤和蘅蕪便忍不住讓她坐回軟榻上,一家三口齊齊看向大神官,目露祈求之色,最后,還是印澤妖君出聲:“我就這一個女兒,求大神官垂憐,為我的綾華診治一番。”
叢云淡淡垂眸:“那便先讓我為公主診治。”
一側,白皎沉浸在喜悅中久久回不過神,她攥緊拳頭,眼睛發亮。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之前的計劃太簡單了,目光悄悄掠過三人,而后低垂眼眸,斂去眼底嘲弄和譏諷。
這怎么不算是報應呢。
片刻之后,叢云收回視線,淡聲道:“綾華公主的靈魂和身體并不匹配,強大的身體有時候反倒是種拖累!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將妖君竭力隱藏的東西全部剖開。
聽到這話的妖君神色略微有些,但很快,他就恢復了,經歷過藥王之后,他已經練成處變不驚的本領,其實就是厚臉皮。
此時竟然問他:“大神官,您有沒有辦法治好她?”
叢云目光微動。
他看得出綾華的問題所在,自然也有辦法。
叢云:“有兩種辦法,其一:各歸其位。綾華公主回到自己原來的軀體!
印澤眉頭抖動,他不是傻子,叢云已經講得這么淺顯易懂,他自然知道是什么辦法。
只是這樣一來,綾華就要從天才龍鳥,變成資質低劣的狐貍。
印澤眉頭緊擰,不死心地追問:“另一種是什么辦法?”
叢云深深看他一眼:“其二,拿到月華之精——帝流漿。”
但凡妖族,幾乎是聽著帝流漿的傳說長大的,那是妖修夢寐以求的至寶,乃是月華之精,服用后修煉一夜,可增長數千年修為。
同時,它也作用于靈魂,可增強元神,叢云的辦法就是將帝流漿充當粘合劑,使她的靈魂與身體逐漸融合。
但同樣的,這樣舉世罕有的寶物也有一個缺點。
它早已失傳。
已經成為傳說中的物品。
身為妖君的印澤更清楚,拿到帝流漿,無異于癡人做夢,預感到事情的棘手,讓他愈發糾結起來,到底要選哪一種。
一側,蘅蕪牽著女兒的手,已經不知道如何是好。
氣氛凝滯時,殿內忽然響起一道聲音:“第二種,我選第二種!”
正是蒼白病態的綾華。
她堅持又懇切地看向妖君:“父君,我是你的女兒,是龍鳥一族的公主,我要當你的驕傲,我不要做一輩子的廢物。”
妖君印澤感動極了,摸著她的頭發,憂心忡忡地解釋:“可帝流漿失傳已久,又是傳說中的寶物,根本沒有人見過。”
話里話外的意思,便是在勸她放棄。
印澤并不覺得她是廢物,在他心里,綾華是他和妻子呵護還來不及的珍寶。
“我不要!”綾華斷然拒絕他的提議,如果讓她變成一只弱小的狐貍,她寧愿去死!況且,也許她的運氣很好,就是能找到帝流漿呢?
不到最后一刻,她根本不想放棄。
她還沒忘了父君說過的話,她是他唯一的女兒,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該是她的,如果成為一只狐貍,她又怎么能繼承妖君之位!
綾華忍不住哭求起來:“父君,我選第二種,我要選第二種!”
顫抖的哭腔纏得印澤和蘅蕪齊刷刷軟下心腸,見父母心軟,深諳人性的綾華直接退讓一步,說道:“父君,你就答應我吧!
“如果帝流漿真的尋不到,我也愿意接受第一種!
印澤定定看她一眼,終是無奈嘆息一聲:“好,父君便隨你的心意。”
為了綾華,他已經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攻打桫欏一族,殺掉無關緊要的血脈,尋找帝流漿,也不過是再添一樁罷了。
印澤有自信可以為她兜底。
他就這么一個女兒,只要能讓她開心,便是縱得嬌慣些又何妨。
綾華得到準信,瞬間破涕而笑:“父君你真好!
父女倆其樂融融的畫面映入白皎眼簾。
直叫她眉心微蹙,喉嚨緊縮,胃囊翻涌一時間竟有惡心感涌上喉頭,又被她死死壓制住。
因為她在一貫在外人面前的清冷姿態,倒也沒人發覺不對,除了叢云。
“你不舒服?”男人大手溫暖地裹住她的手,白皎抿了抿唇,半空中對上男人擔憂的視線。
她眼眸微閃,自然什么都沒說。
叢云已經沒有耐心,看向印澤:“妖君,既如此,我回神殿了!
他去意明顯,印澤自然也不敢阻攔,畢竟,人是他求過來的,綾華的病還要仰仗他才能痊愈。
答應后印澤看向綾華,輕松道:“既然大神官都說了,綾兒你就放下心吧!
蘅蕪更是欣喜不已,抱住女兒不放手,眼里不知何時,多了幾分希冀和淚光:“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跟其他人一樣健健康康。”
綾華沉默地靠在她懷里。
知女莫若母,蘅蕪瞬間猜到她在想什么,她瞥了眼丈夫,印澤怎會不懂她的暗示,正色道:“綾華,你還記得嗎,爹爹之前說過給你準備了驚喜,你想知道是什么嗎?”
見她目光微動,妖君暗暗松了口氣,說道:“再過兩日,你就知道了!
“爹爹保證,你定然會喜歡!
三言兩語,硬生生吊起來綾華的好奇心。
和這邊其樂融融的氛圍不同,白皎神色冷漠地瞥了眼前方,低眉垂眸,目光輾轉落在被他攥緊的手上。
叢云直接牽著她的手帶上馬車。
馬車搖搖晃晃,幾顆照明石鑲嵌在頂部,他這里直接挑明:“你剛才很不開心?因為什么?”
白皎知道他敏銳,抿住下唇,在他以為得不到答案的時候,她忽然出聲:“因為我碰見了我的仇人!
叢云微怔,隱約猜到些東西。
白皎:“我的仇人就是妖君一家人!
“師父之前不是很好奇,我為什么要捏碎自己的心臟嗎?”她目光灼灼地看他,忽地傾身,幽幽的暗香在空間浮動,映著她黑白分明的眼:“因為當時也是這樣,綾華突然發病,他們不知從哪得知,菩提心能夠治愈她,于是,找上了我!
叢云呼吸一滯,緊緊盯著她。
白皎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平靜得像是在敘述一個陌生人的故事,從印澤冷血無情,殺掉她的母親,她也被他抓在掌心,剖開心口。
到最后——
白皎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憑什么我要為她奉獻出自己的心臟,所以我寧愿捏碎它,玉石俱焚,也不想讓他們得逞!”
寥寥數語,似一把尖刀狠狠扎進他的心口,毫不留情地翻攪,強烈的痛楚從心口向四肢百骸蔓延。
令他心痛如絞。
“皎皎……”他聲音低啞,聲音僵硬地從喉嚨里擠出,裹上一層厚厚的悲切。
白皎看他,唇角挑起一抹輕笑:“所以,現在你還要救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