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芍迅速地再度把東西包好,狠狠地朝桌角砸去,聽著布包里面碎得嘩嘩作響的東西,她拿起東西頭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
齊姑姑當時說了,這會兒顧茂柔正陪著長公主在花廳,所以她一定不會在自己的院子里。
溫芍自然沒有那個本事進到顧茂柔的房里去,但出入她的院子倒不是問題。
宜芳苑在瑞王府的東邊,整個王府最好的地段,溫芍到了門口,立刻有侍衛(wèi)上前來詢問。
溫芍笑問道:“郡主在嗎?我們世子有事尋她。”
侍衛(wèi)自然說不在,溫芍又道:“不在也無妨,只是世子讓我來郡主這里取一本書,是世子借給郡主的!
侍衛(wèi)便將她領(lǐng)到里面,然后叫了個婢女過來,婢女見是溫芍,臉早就冷了下來,只是也不得不應付她。
“溫姨娘要拿什么書,與我說便是,”婢女道,“你在這里等著,我去找來拿給你!
溫芍根本不識幾個字,但她過來的路上早就已經(jīng)盤算好了,便說了一個名字,這是她在顧無惑身邊服侍時聽過的,什么書她也不知道,只是先記下來了,反正這個婢子應該也不甚了解。
果然她聽后道:“知道了,我先去找一找!闭f著便轉(zhuǎn)身進了房里。
宜芳苑種滿了一簇又一簇的花草,照在日頭下面格外鮮妍明媚,又因花草樹木多,下人打理得勤快,所以比凈園還要陰涼一些。
溫芍立了一會兒,也沒什么人來搭理她,這天兒又熱,一個個的都在里面躲暑氣,溫芍往花叢邊挪了挪,狀似是借著樹蔭擋住太陽,其實底下她手腕一翻,便把一直掖在袖中的布包扔到了花叢里面。
有花草的遮蔽,布包很不明顯。
她又等了一陣兒,那個婢子便空著手出來對她道:“找不到你說的那本書,是不是你記錯了?”
溫芍伸出手指輕輕撓了幾下額角,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嗎?我不識字,那可能真的是我記錯了,等世子回來了我再問問他,今日真是不好意思,給姐姐添麻煩了!
婢女見了她這副樣子便更心生輕蔑之意,但礙于溫芍如今到底身份不同,只好生生把一聲輕嗤壓在喉嚨口,微微翻了個白眼出來,朝著溫芍擺了擺手,示意讓她趕緊離開。
出了宜芳苑,溫芍一路往回走,忍不住輕笑出聲,但這笑意在她臉上也不過是一晃而過,隨即取而代之的,還是眉間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愁緒。
……
另一邊廂,弘昌長公主見到了齊姑姑,隨意問了她一些話,便讓她退下了。
即便花廳是在臨水處,廳內(nèi)又擺放著許多冰盆,涼意卻也難抵暑熱,兩位嬌女身上都略有薄汗。
弘昌長公主飲了一口綠豆甘草冰雪涼水,懨懨地又放下,搖了幾下手中的團扇,才與一旁的顧茂柔道:“照你說來,那丫頭果真如此不安分,這回找個借口打發(fā)出去也就罷了!
“她見勾引我夫君不成,差點被我打死,便轉(zhuǎn)而投向阿兄,姑母是知道的,阿兄一向心善,竟被她蠱惑了去,那日姑母也是親眼所見的,阿兄當著咱們的面說不愿娶親,父親是由著他的性子不管了,可姑母難道看不出來嗎,阿兄不肯說是為了什么,其實還不是為了她?”顧茂柔越說越多,越說越氣,“不安分倒也算了,不過就是我吃了這記悶虧,可阿兄不娶妻卻是不成的,這偌大一個瑞王府,難道日后要讓一個婢女所出的孩子繼承?”
弘昌長公主聞言便深嘆了一聲,又用團扇虛點了點顧茂柔,道:“自你母親去后,你父親這么多年都不曾續(xù)弦,我也是勸過的,我總說這府上沒個主事的女子不成,這才導致今日亂成一團,否則何苦要我來出面來管?若她只是你說的那些事,我也是不愿插手的,但正是那日見了你阿兄的模樣,不能再由著她挑唆你阿兄了!
她話音才剛落,顧茂柔便急著說道:“姑母放心,凈園的人不多,這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一面著人過來問話一面賞了東西過去,無論是她來,還是留在那里,總能找得到機會把東西放進去的。”
“事情辦得利索些便最好,你我是什么身份,竟也用得著費了心思去整治一個小小的婢子,說出去簡直貽笑大方!焙氩L公主搖了搖頭。
說話間,只見弘昌長公主身邊的婢子也來回話了,說是事情已經(jīng)辦妥了,于是二人又坐了一陣,說了一會兒話,便往凈園里去了。
***
溫芍從宜芳苑回到凈園時,齊姑姑也正巧回來,她想了想,最后還是沒把那件事情告訴齊姑姑,只把那本冊子給齊姑姑過了目,一同把清點好的東西鎖進庫房,便又往檐下的藤椅上坐著去。
也沒讓她等多久,很快外頭便來報,弘昌長公主和長?ぶ鱽砹。
溫芍起身,與齊姑姑一道去門口迎她們。
弘昌長公主一面入內(nèi),一面倒也不遮掩了,直接說道:“今日說起來,柔柔說她丟了要緊東西,本宮便陪她一起過來看看,都找過了也免得大家疑心!
話如此說著,目光卻肆無忌憚地朝著溫芍打量。
齊姑姑側(cè)頭看了溫芍一眼,便笑著問道:“不知郡主丟了什么?”
“我母親留給我的遺物,”顧茂柔眼睛都不眨一下,斬釘截鐵說道,“若是尋常的物件丟了也就丟了,我不缺這點東西,但里頭是有一支碧璽珍珠簪子,這是我母親留下來的,我平日都不舍得用,只那日父親歸家時戴了一次,是萬萬丟不得的!
“奴婢這就命人在凈園內(nèi)外里里外外都搜查一遍,長公主與郡主便在這里略坐坐。”齊姑姑給溫芍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不要動聲色。
齊姑姑一眼便看出來了,這大抵是沖著溫芍來的。
溫芍垂下眼,同齊姑姑一起陪在兩位貴人身邊,她心里有底自然是不怕的,但若不是她運氣好,剛巧那個婢子動手時被她給發(fā)現(xiàn)了,眼下想必是已經(jīng)大難臨頭了。
聽了齊姑姑的話,弘昌長公主略一點頭,揮手便又遣了自己身邊的人同去搜查。
“這做奴婢的其他倒還使得,唯有手腳不干凈的斷斷不能留!焙氩L公主淡淡道。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工夫,去搜查的人回來了,其他的人倒也罷了,弘昌長公主這邊的人面露難色,看了看座上的弘昌長公主接著又看了看顧茂柔,竟是不敢應聲了。
顧茂柔便道:“一個個都啞巴了嗎?東西找著了?”
“回長公主,回郡主的話,這里并沒有找到郡主丟失的東西。”領(lǐng)頭的那個終于回話道。
“什么?”弘昌長公主倒還罷了,顧茂柔聞言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一邊說著話,一邊目光卻朝溫芍剜去,“再給我去找!特別是這賤婢的房里,給我仔細搜一搜!”
“都已經(jīng)搜過了……”
“我不信,我自己去看看。”顧茂柔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齊姑姑攔了顧茂柔一下:“郡主千金貴體,下房豈是郡主可以踏足的。”
這時弘昌長公主也道:“齊娘說得有道理,這里的人你信不過,本宮的人倒還使得,說是沒有想必便是沒有。只是……不知會不會有什么地方遺漏下?”
顧茂柔被齊姑姑扶著重新回到座上坐下,忽然問道:“溫芍,你如今宿在何處?”
溫芍原本就垂著的腦袋低得更下,支支吾吾了半晌終于說道:“奴婢如今與世子同住!
“來人,”顧茂柔冷笑起來,“去阿兄房里搜查!
弘昌長公主的原意自然不是搜查顧無惑的居室,畢竟再查也沒有查到主子自己頭上的道理,她只是想著若辦事的婢子進錯了房間,放錯了地方也是正常的,再搜一遍也就是了,沒想到顧茂柔這一問,話趕話的竟是搜到了顧無惑的頭上去。
“柔柔,你簡直胡鬧,”弘昌長公主小聲斥了她一聲,“那是你兄長的地方,他是一府世子,無論如何不能動他的東西!
顧茂柔今日請了弘昌長公主來,本就是打算一舉把溫芍趕出府的,她向來任性自負,又怎容有失,就算是弘昌長公主勸她,她也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定是溫芍發(fā)現(xiàn)了藏于她房中的“臟物”,于是情急之下便放到了顧無惑的房里!
阿兄是她的阿兄,阿兄的東西就是她的東西,阿兄的房里她為什么不能搜,今日把溫芍趕走,也是為了阿兄好!
齊姑姑見沒人能攔得住顧茂柔,一時也是急得不得了,她到底怕出什么事,便悄悄叫了人過來:“去看看世子在何處,若在府上便趕緊請了過來,若不在府上也快出府去找!
很快,顧無惑的臥房也被顧茂柔帶的人翻了個底朝天,弘昌長公主沒有再過去,顧茂柔卻站在房里看著他們翻找。
溫芍的東西另放置于他處,不可能和顧無惑的混于一起,于是便被翻得異常厲害,只要是有女子衣裳的,盡數(shù)被倒在了地上,任人踐踏蹂躪,溫芍為數(shù)不多的首飾也都碎了一地。
直至溫芍的褻衣褻褲都被翻到了地上,周圍也都是毫不掩飾的譏笑和議論聲,饒是溫芍心下篤定不會被搜出來臟物,也到底是又羞又憤,上前去擋住了一地的狼藉。
她再是個卑賤的下人,也沒有這樣被刻意侮辱的道理。
看著溫芍一臉的難過,顧茂柔反而得意了,即便暫時沒有搜查出臟物,她也忍不住笑道:“怎么了?受不了了自己來承認了?”
“郡主是天家貴女,金尊玉貴的人,何苦拿這些取樂?”溫芍的嘴角拂過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冷笑,“郡主本就厭惡我,這是府上人所皆知的,要發(fā)落我又何苦用這種辦法?”
“你如今是我阿兄的人,我怎么好隨便動你呢?”顧茂柔揚起眉梢,繞過溫芍走到她身后,用腳尖挑起了地上一件嫩黃色的褻衣。
她背對著溫芍站著,原本還想再說幾句,周遭卻忽然安靜了下來,顧茂柔還沒來得及回頭,便已聽見有人說:“世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