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長日盡處
十二點, 霍應汀神清氣爽地把煮好的面條端進來。
裴煦累的手指頭都是軟的,霍應汀就一口一口地喂他。
“我瞞著你在戒指里放了定位。”裴煦咽下面條,聲音有些嘶啞。
“嗯。”
“對——”
“要說對不起的話就免了。”霍應汀太了解他了, 打斷他給他擦了擦唇角, 笑著說,“占有欲而已,我比你更盛, 而且我很喜歡,你可以再過分一點,比如每半個小時要求我報備一次行程并捎帶一句我想你了。”
裴煦看著他的笑愣了愣。
他想起霍應汀從前說過他們兩個就是天生一對他現在也這么覺得了。
別人只會覺得這樣的行為很可怕, 只有霍應汀真的在喜歡。
不管再來多少次,他還是會被霍應汀直白而沒有底線的偏愛燙得心里發慌。
他看著霍應汀突發奇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把你關起來也行?”
結果霍應汀眸色一下子晦澀下來了:“喜歡這些?”
裴煦語塞:“隨口一說。”
霍應汀曖昧地笑了一聲:“喜歡也沒事。”
裴煦在他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別貧。”
吃完飯,霍應汀拿了藥膏來給裴煦上藥,剛和好的小情侶最容易擦槍走火,但關鍵時刻霍應汀發現了裴煦的體溫有些不對勁。
拿了額溫槍一量才發現人發起了低燒。
“不舒服怎么不說?”霍應汀有些著急, 又是倒熱水拿藥又是用酒精給人降溫,臉上有些自責,覺得是自己昨晚太過分了。
裴煦不想說他其實這幾天都是這樣渾渾噩噩的狀態, 對自己身上的疲憊麻木極了,其實根本感覺不出什么不對勁來, 反而霍應汀陪著他廝混了一夜之后他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霍應汀給他擦完身體,抱著他躺下。
“睡一會兒, 溫度降不下來咱們就去醫院,沒事的,睡吧。”
裴煦側著身體, 埋在他的胸膛里感受著他身上的暖意,有些迷迷糊糊。
“霍應汀, 真的沒事嗎?”
霍應汀知道他在擔心什么,像哄小孩一樣拍著他的后背:“沒事,有我呢。”
“我一直陪著你。”
裴煦應了一聲,然后漸漸放松下來,陷入沉睡。
*
這段時間來的高度緊張和壞情緒讓裴煦徹徹底底大病了一場,反反復復的高燒把霍應汀嚇得把人按在病房里住了整整一周。
流水的補品和營養餐每天不重樣兒地送進來,連明悅也天天來看他。
霍應汀這幾天很忙,只有晚上陪他睡覺的時候兩個人才能說上幾句話,裴煦知道他是在為自己的事情奔走。
裴煦手上裴氏的證據資料龐大且危險,Ann和陸執都被霍應汀叫過去幫忙,反倒因為骨折而帶薪休假的李訴落了清閑的差事,常被霍應汀遣去陪裴煦。
“辛苦你受傷還來跑一趟。”
裴煦接過文件,看著他掛在脖子上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
“應該的,裴總客氣了。”
李訴向來都是公事公辦的態度,沒有過分殷情,反倒讓裴煦好受了點。
他換了個話題:“手怎么傷的?”
其實是對在M國發生的事情很好奇。
霍應汀怕他過分自責,到今天為止,任憑裴煦怎么問在國外發生的事情,他一個字都沒透露。
按理來說李訴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但霍總和裴總的感情實在有些坎坷,李秘書推了推眼鏡,心說霍總也沒下死命令不準說,稍微透露點也沒事吧?
于是李訴開口了:“當時呂家國外的事情已經全部解決,按照原計劃本該第二天就回國,但霍總改簽了機票,騰出了一天時間特意去了趟圣三一教堂。”
裴煦愣住了。
世界各地都有極負盛名的婚禮殿堂,在曼哈頓,最出名的無疑是圣三一教堂。
整座島上最高的建筑,哥特式的風格神圣而肅穆,是對婚姻最虔誠的洗禮與祝愿。
每年慕名而去的情侶和結婚的夫妻數不勝數但霍應汀是一個人去了那里,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李訴揣摩著裴煦的表情,并沒有發現什么不妥,于是繼續道:“圣三一教堂需要至少提前兩年預約,霍總想為您預約一場婚禮。”
其實李訴隱瞞了事情的前因。
霍應汀在處理完呂家的事情后被老洛威爾先生邀請去做客,富麗堂皇的居所,穿著華麗高定的金發姑娘紅唇烈焰,老洛威爾先生笑著招待霍應汀,直白地表達了想把自己的女兒介紹給霍應汀的想法。
那是Leo的親妹妹,小霍應汀兩歲,已經是芭蕾舞首席,天真爛漫又明艷動人,追求者能從曼哈頓排到M國另一邊的海岸線。
能和洛威爾家族聯姻,多少人求之不得。
但霍應汀只是禮貌地朝洛威爾小姐點點頭,然后同樣直白地對老洛威爾先生說:“威爾小姐十分優秀,能認識她是我的榮幸,但我的愛人正在國內等著我,如果有機會,歡迎洛威爾小姐來華國,我和我的愛人一定會好好招待。”
洛威爾父女倆臉上的表情都有些驚訝,但看著霍應汀眼底含笑摸索著手上戒指的樣子又不像是說謊,霍應汀固然優秀,但老洛威爾先生豁達,洛威爾小姐也不會為了還沒觸及的情愛傷神,于是幾人立即轉移了話題。
老洛威爾先生:“Hale,方便問問你的愛人是誰嗎?”
霍應汀點頭,語氣里帶著自豪:“他叫裴煦,是華國資圈中難得一遇的天才。”
父女倆都注意到了霍應汀用的是“He”而不是“She”。
洛威爾小姐眼睛亮了亮,直來直往:“除了天才外,能讓你喜歡的人,容貌一定也非常出眾吧?”
她沒有惡意,霍應汀也不謙虛,笑著點了點頭,道:“容貌只是他身上最不值一提的優點。”
在父女倆帶著祝福的微笑里,霍應汀又說:“他哪里都很好。”
從洛威爾家出來之后,霍應汀就改簽了機票決定去一趟圣三一教堂。
裴煦是最好的,所以他也想盡力給裴煦最好的。
李訴知道說哪些能促進兩位上司感情,也知道哪些不能說,于是對這些前因守口如瓶。
婚禮兩個字讓裴煦喉嚨發緊:“他沒和我說過。”
李訴點頭:“是,霍總不確定您是否愿意,所以只是準備著。”
如果裴煦愿意,霍應汀的準備就是驚喜;如果裴煦不愿意,霍應汀也不會把這件事說出來平白讓裴煦煩心。
一切的主動權都在裴煦這里,霍應汀只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然后靜靜地等待。
而裴煦擁有所有退路和前進的底氣。
就像被夾在書里的那片不為人知的楓葉一樣,霍應汀的付出是心甘情愿,從不求什么額外的回報。
“那天霍總就是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呂謹言派來的人。”
李訴點到為止,不再多說。
裴煦沉默了下來,良久,他抬起頭,問:“圣三一他預約到時間了嗎?”
李訴點頭:“霍總約到了,時間在一年半后,四月六日。”
裴煦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
是他的生日。
這個日子在從前對裴煦來說只是折磨,他不確定霍應汀把婚禮日子定在他生日這天是不是想覆蓋掉他從前不好的回憶,又或者是有別的什么特殊用意,但他知道能讓提前兩年預約的教堂減少半年的等待時間,霍應汀一定、絕對、肯定,付出了巨大的誠意。
而一切只是為了他。
裴煦看向窗外,良久,他說:“好,我知道了。”
裴煦第二天就要出院,當夜霍應汀一如既往地來陪他。
醫院單人病房是1.5m的床,但兩個人身形高大的男人躺在一起還是有些擁擠。
霍應汀側抱著裴煦,裴煦也擁著他,兩個人貼得很近,像是密不可分。
外面該打點的都已經打點完,明天裴煦出院之后兩個人都要各自經歷一場不能回頭的豪賭,但因為相互信任,所以毫不畏縮。
只是現在相擁在一起的氣氛太過讓人安心,兩個人都有些貪戀。
霍應汀感覺到了裴煦今天有些黏人,問:“怎么了?”
裴煦額頭抵在他的下巴上,微微搖了搖頭,說:“只是很想你。”
霍應汀給他拍著背的手一頓,頭微微拉開了距離,確定裴煦臉上沒有什么難過的表情才放下心來,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
時間在兩人之間靜靜流逝,不知過了多久,裴煦忽然開口。
“好像還沒和你說過。”
他忽然仰頭吻在霍應汀的唇上。
“我愛你。”
這是裴煦第一次說出這句話,不再有任何的顧慮與怯懦,也不再有任何地退縮。
他對面前這個人毫無保留,就從此刻開始。
霍應汀緊緊用著他,閉著眼,眼眶邊微微濕潤。
好在裴煦看不見。
他低聲,像是終于等到般感恩。
“好珍貴的愛,謝謝你選中了我。”
*
裴煦出院的同時,霍應汀已經直接把裴氏這些年來涉及灰色地帶和犯法的罪證全部都提交了上去。
裴煦被相關部門帶走是在出院后的兩個小時,霍應汀早就知道有這么一茬,在裴煦家里焦慮得坐立難安。
反倒是不安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裴煦先鎮定下來了,他給霍應汀沖了杯咖啡,然后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塞在他手里。
“心煩的時候看看書,里面有一句我很喜歡的話,看你能不能在我回來之前找到。”
霍應汀低頭一看,是那本《到山中去》。
他兩只手拿著書,低頭看裴煦,眼皮耷拉下來:“這么多句子,我怎么找得到。”
裴煦沒忍住伸手呼嚕了他的腦袋一把,心軟:“找到了給你獎勵。”
以往霍應汀聽到這話鐵定眼睛都亮了,要是高興能化為實體,身后指不定多大一條毛絨尾巴在那里晃。
但今天他卻沒有,只是看著裴煦,目光一點一點堅定起來:“我很快就接你出來。”
“你怎么接。”裴煦好笑,“能做的我們都做了,剩下的就像你說的,相信人民警察。你是五好少年,我也是守法公民,是不是?”
霍應汀埋下來抱住他,在他耳邊悶悶地:“嗯。”
“我不在的時候你好好的。”
“嗯。”
沒過多久,相關部門和公安的人就找上門來了,公事公辦地請裴煦走一趟配合調查。
電梯門合上之前裴煦沒忍住往家門口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霍應汀別過頭,抬起的手按了按紅紅的眼眶。
他一愣,隨即無聲地勾了勾嘴角,心里那點藏起來的焦躁因為霍應汀而消散了些。
這人還哭鼻子。
寧市的世家里,裴家勉強算得上長盛不衰,裴尚川父親那一輩實體經濟飛速發展,老人家頭腦靈活抓住了商機風口,和早就發展起來霍氏的齊頭并進,成為那個年代不可觸及的商業巨鱷。
但到了兒子這一輩,裴尚川沒有商業頭腦,再加上那些不為人知的家事,硬生生坐吃山空,一直到裴煦進入公司,搖搖欲墜的裴氏才被真正盤活。
人人都在背后說裴氏祖墳上冒青煙,能有裴煦這樣一個放在全國都排得上號的天才兒子,雖然手段快準狠且難以親近了些,但很會做人,性子讓人舒服,也從不叫人難堪。
長輩們欣羨裴尚川有這樣的兒子,小輩們被他這個“別人家的孩子”反襯得叫苦連天。
可裴氏才如日中天了幾年,裴煦不是裴尚川親兒子的丑聞就爆了出來。
緊接著,親兒子回國,假少爺搬離瑯園。裴煦和裴家幾乎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疏離。
人人都開始嘲諷裴煦做的一切都只是為裴松沅做嫁衣,說他不知廉恥,霸占了別人身份這么多年,現在居然還一直占著裴氏不肯讓出手。
裴煦見慣了見風使舵的人,多難聽的話他都聽過,但他的表現就好像從不在意。
這么過了兩年,一直到最近,裴氏在裴煦手里漸漸有傾頹之勢。
前陣子裴松沅和呂謹言聯合綁架霍應汀逼得裴煦卸任的事情也終究沒瞞住,霍應汀和裴煦的關系也不脛而走。
肖家和洛家一夜衰敗,北城呂家更是已經找不到一點存在過的痕跡。
寧市人人自危,總覺得那天過后空氣中都凝滯。
果不其然,連著幾天的雷雨過后,有人實名舉報裴氏董事長裴尚川利用職務之便行違法之事,除此之外,裴氏的高管但凡身上沾過事兒的,沒有一個逃過。
一上午,裴氏涌入一大群嚴陣以待的檢察機關與公安機關人員,又浩浩蕩蕩地帶走了不少人。
同時,霍氏獨子被綁架的事情被提起訴訟。
在瑯園躲著的裴尚川和裴松沅也被帶走,為著娘家事急得焦頭爛額的洛敏蘭也沒有逃過。
被帶走調查的人很多,當然也包括裴煦自己。
但坐上警車的時候他的心情格外安定。
其實他從前以為如果真的走到了這一步,他或許會后悔,但聽著從裴氏的方向響起的警笛,裴煦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如釋重負。
沒什么好后悔的。
回頭看他沒有做錯什么,朝前看還有人在等他。
裴煦攥了攥掌心。
沒什么好怕的。
*
調查取證都需要時間,霍應汀白天四處了解情況,晚上就一直住在裴煦的家里。
看不到人,卻好像哪里都是他的味道。
霍應汀心里壓著事,整晚整晚地做噩夢,夢到裴煦高中的時候被人欺負,夢到他一個人在國外找不到回家的路,夢到他從來就沒遇到過裴煦,夢到裴煦再也回不來了。
他每天晚上都被驚醒,然后下意識摸摸身邊空蕩的床,一直到緩過神來,才抱著裴煦的睡衣慢慢蜷縮進裴煦的被子,好像這樣,裴煦就還在他身邊。
一直到連李訴都開始擔心霍應汀的狀態,無奈之下聯系了霍朝明,父母倆才一個電話把霍應汀叫回了家。
霍朝明知道霍應汀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才讓上面特別重視并重點調查裴煦是無辜的,這段時間他也沒閑著,該幫忙打點的一樣沒少,慢慢地他也緩過神來了。
霍應汀能做到這個地步,這輩子絕對是非裴煦不可了,像上次一樣在電話里勸他分手的話,霍朝明知道以后不能再說。
況且裴煦是個好孩子,如果這一次能平安出來,他也替裴煦高興。
霍應汀回家的時候人都瘦了一圈,沒休息好的臉色差得明顯,連霍朝明都愣了愣。
他就沒見過他兒子這么魂不守舍的樣子。
明悅直接眼眶一紅,自從上次綁架的事情之后他就見不得霍應汀身體再出什么問題。
她走上前直接拉著霍應汀往里走:“汀汀啊,快來,媽媽燉了海鮮粥。”
母親的聲音里滿是關懷,霍應汀順從地坐下,露出個笑。
“謝謝媽。”
他把手上的東西放到了桌子上,慢慢地喝著粥。
海鮮粥稠度始終,廣式的海鮮粥,清淡養胃,干貝和蝦仁提鮮。
霍應汀一口一口地喝著,忽然,他放下勺子,極其自然地抬頭對他媽媽說:“很好喝,媽,裴煦應該喜歡,下次——”
霍應汀忽然止住了話,飯桌上三人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霍應汀重新低下頭,手里的勺子攪了攪:“下次我來做吧,您教教我,好不好?”
“好。”明悅滿眼心疼,輕聲應他,“上次見煦煦愛吃玉米,下次咱們再放點玉米粒。”
“嗯。”海鮮粥的熱氣沖得他眼睛發燙,霍應汀喉結滾動,“要甜玉米。”
*
又過了三天。
霍應汀沒停止過尋找那份資料里裴尚川的漏洞。
他收到過消息,調查結果估摸著這幾天就會出來了。
裴尚川那群人的調查結果已經出來,知法犯法板上釘釘,現在只能等待法律的宣判。
但裴煦那邊始終沒有消息。
這天早晨,趙韞來了電話,給他打了個預防針。
她說但上面查的很艱難,說裴尚川在關系到自己的事情上都很小心,事情雖然有進展,也到了關鍵時期,但還是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他們這些當朋友的能信裴煦是無辜的,但在司法面前,如果沒有切實的證據證明那些事都是裴尚川栽贓的,那一切都是空談。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上面會全力調查,但你們也要做好心理準備。
霍應汀聽完后一個人在書房里枯坐了一下午。
一直到傍晚時分,霍朝明匆匆地走了進來。
霍應汀感應到什么,倏地站起來,朝他爸走去的時候帶倒了桌上的文件。
紙張嘩啦啦地散落在地,霍應汀回頭看了一眼,心臟砰砰地跳起來。
“爸。”
霍朝明看著眉宇之間愁緒連日不解的兒子,長嘆一口氣,伸手,給了他一個滿是安慰的擁抱。
“去接他吧。”
霍應汀渾身僵硬,把四個字在腦子反反復復滾了幾遍,然后整個人都像是繃斷的弦,開口時哭腔氣音難以控制。
“爸。”
霍朝明的手在他身后拍了拍,像是小時候送他去國外讀書那次一樣,高大的父親彎下腰來給了他一個擁抱,然后拍了拍他的肩,像是把自己的勇敢傳遞了過去。
現在霍應汀已經長得比他還要高了,但他的勇敢依舊傳遞了過去。
“好孩子,沒事了。”
*
將近半個月,裴煦在工作人員的神情和言語中隱隱約約這會是他最后一次配合調查。
連日的詢問和傳話已經讓他精疲力竭,但他始終問心無愧,配合調查的態度也很積極。
所以當檢察院的工作人員和他握手道別的時候,對方忍不住道:“裴先生,謝謝您的配合,祝您今后的生活順遂。”
落日灑下金光,天邊自遠處染上玫瑰色。
裴煦笑著回握回去,露出真心的笑意:“謝謝,您也是。”
連下了幾天雨終于在今日放晴。
盛夏的溫度在傍晚終于降下來些,空氣里都是清新的味道。
走出檢察院高高的臺階,裴煦閉著眼仰起頭,去感受今天的最后幾束陽光。
該受到懲罰的人都付出了代價,他從前以為這一天就是他唯一期待的,再往后的人生,他沒有想過。
似乎這一天就是他人生的終結。
但現在,裴煦卻覺得這只是他前二十七年糟糕人生的終結。
而往后的人生,明明才剛剛開始。
嘴角慢慢揚起一個弧度。
他干干凈凈地來到這個世界上,現在終于能干干凈凈地去做自己了。
好像從來都沒有這么輕松過。
想見霍應汀。
好想見霍應汀。
他深吸一口氣,摸了摸長出胡茬的下巴,想著要不要先打理好自己再去見他。
然后睜開眼,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男人。
壯闊的瑰麗晚霞里,玫瑰色彌漫在天空,像是火燒出的濃墨重彩,溫柔而鄭重地籠罩住這一片天地。
驚心動魄的美麗。
裴煦忽然想起來霍應汀用來形容他的那句英文。
The rosy sunset glow.
而他此刻唯一想見的人,踏著漫天霞光,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只以他為目的地地走來。
被人用力擁入懷的時候,他又忽然想到了毛毛的那條只在想象中存在的小白狗。
或許醫生說的對,小狗真的會一直在。
在快要把他揉進血液里的力道中,裴煦的眼底映著玫瑰色的笑意,伸手揉了揉霍應汀的頭發,輕聲說:“昨晚又夢到你了。”
霍應汀退開身,拿出那枚裴煦被帶走時留在家里的戒指,萬分珍重地再次給他戴上。
晚霞余暉落在他的唇上,霍應汀低頭,吻了他的日落。
“我也愛你。”
*
長日盡處,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將看到我的傷痕,知道我曾經受傷,也曾經痊愈。
——泰戈爾《飛鳥集》
*
正文完。
2024.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