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次日,宋見霜醒來時,枕邊已經不見丘涼的身影。
她行了醒神,喚小丫鬟進來,問道:“橙子,幾時了?丘涼呢?”
小橙子走進來,笑吟吟道:“現在剛到午時,小姐,您要不要再歇一會,主子被公主府的人叫走了。”
雖然小姐成了親,但小橙子也沒改口,主要是若叫夫人,那丘涼也是夫人,兩個人怎么區分,還不如跟以前一樣。
小橙子決定以后就跟小柚子一起叫丘涼主子,她家小姐則不變。
宋見霜揉了揉眉,什么叫剛到午時,竟然已經正午了。
都怪丘涼,昨夜拉著她不知道試了多少……
還真是會得多……
宋見霜疲憊地坐起身,只覺得全身每一處關節都是酸的,就連手指都沒幾分力氣。
這個登徒子!
若不是因為之前答應了成親當晚由著丘涼,她必不會如此放縱,那個傻子恢復了神力,根本不會覺得累……
可她卻幾欲累到昏過去……
宋見霜咬了咬唇,她答應的已經做到了,今晚就讓那個傻子睡書房。
不然她以后什么都不要做了,天天累得睡到半晌才醒……
這個登徒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節制!
公主府里,丘涼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而后無聲傻笑,一定是宋見霜醒了,在想她呢。
文安公主看著她傻笑的模樣,不由也笑了:“丘師父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按理,本宮真不應該打擾你,但此事非同小可,只能勞煩丘師父了。”
她說著,遞給丘涼一道圣旨。
從今天起,丘涼就是欽天監的監正了,跟宋泰識那個壞老頭職位對調。
而且上任后負責的第一件事,就是測算出適合舉行祭天大典的吉日,祭天大典之后,文安公主便會繼位。
丘涼點頭,當下就看向文安公主的臉,隨后眼神微變。
文安公主心下忐忑,上次的祭天大典出了晴天霹雷的岔子,她不會跟父皇一樣倒霉吧。
咦?不對,有丘涼在。
應該不會發生那種事。
丘涼神色一凜:“回殿下,臣已經看過,整個正月里都無雷無雨,殿下在哪一天舉行祭天大典都沒有問題,關鍵是二皇子。”
“二皇兄怎么了?”文安公主忙問道。
丘涼神色鄭重道:“臣算到二皇子會在祭臺上做手腳,致使祭臺坍塌。”
若按以前的畫面來推斷,丘氏一族沒有沉冤昭雪,兵權仍有部分在李氏一族手中,二皇子會故技重施,假借大皇子之命逼宮,漁翁得利。
如今丘氏一族的武將盡數復職,軍權從某種意義上已經完全不受李家掌控,反而都傾向于文安公主。
即使這樣,二皇子也沒有死心,竟然想直接對文安公主動手。
“祭臺……”文安公主臉色沉了沉,祭臺有十幾米高,若是坍塌,她不死也殘。
二皇兄啊,她原本想善待兩位皇兄的。
丘涼想了想,提議道:“臣以為,與其處處戒備,不如主動出擊,就把祭天大典定在后日,當場戳穿二皇子的陰謀。”
文安公主卻搖了搖頭:“本宮知道丘師父所言最為有效,但本宮不想父皇再看到兄妹相殘,也不想在祭天大典上出任何意外。”
丘涼聽罷,不吭聲了。
好吧,她還是不適合出主意,若是宋見霜在,想必更能領會文安公主的心思,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
她還是歇歇腦子吧。
文安公主沉吟片刻,問道:“丘師父可能算出六部中有多少是二皇兄的人?”
她要來一個釜底抽薪,讓二皇兄無人可用,孤立無援。
如此一來,她既能全了父皇的父子之心,也能順順利利地繼位。
不出任何意外,才顯得吉利啊。
丘涼蹙眉,一次問那么多人,她還沒試過,但可以一試。
“臣需要見二皇子一面,方能一試。”
其實她也可以回家找宋見霜搖卦,但想到昨夜折騰了那么久,還是不讓宋見霜憂心了。
文安公主笑笑:“這有何難,丘師父明日上朝就是。”
她雖然監國,但二皇子也還在幫忙料理朝政,只要丘涼提前結束婚假,上朝就能看到二皇子。
丘涼嘴角微抽,心道大意了,早知道她還不如說回家找宋見霜起卦呢。
這下提前二天就開工了,她真是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丘涼在心底低嘆一聲,生無可戀道:“臣明日就上朝。”
文安公主笑了:“丘師父放心,本宮會記你一功的。”記在宋見霜身上。
丘涼連稱不敢,文安公主也沒有再多說什么。
“走吧,本宮陪丘師父回去,剛好見一見宋愛卿。”
宋愛卿?宋見霜也要入朝為官了?
那她們就可以天天一起上朝了!丘涼壓下心底的歡喜,帶著文安公主一起回了丘宅。
書房。
文安公主打量了幾眼宋見霜,笑道:“宋師父,本宮知你博學多才,且憂國憂民,如今相位空懸,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宋見霜沉思片刻,不贊同道:“此舉不妥,臣女既無功名,亦無功績,不敢擔此大任。”
丘涼聽得震驚,她還以為文安公主若是善解人意,會讓宋見霜去欽天監呢,沒想到直接拋出了宰相之位,這位未來女帝也太嚇人了,知人善用都沒這么大膽的。
文安公主搖搖頭:“宋師父的顧慮,本宮自有解決之法,只要你有真才實學,本宮繼位以后定能力排眾議,先讓你在御書房伺候,待到做出一些功績,便可順理成章坐穩相位。”
她不是莽撞之輩,在決定結識宋見霜以前,就曾命人多番查探,連宋見霜幼時寫過的文章都搜羅了一遍,確定此人可用、能用,才主動接觸。
對于宋見霜的才華與抱負,她自認是最了解的。
宋見霜沉默了一瞬,躬身下跪:“若殿下認為臣女可以為朝廷做些什么,不如讓臣女去國子監吧。”
國子監負責百鉞治下的國子學、太學、各府府學等,專司教化,培養優秀學子。
入了國子監,這一生便只與學問打交道,以教化萬千學子為己任,而在百鉞,哪怕是官職最高的國子監祭酒也只是從四品,連朝政都插不上嘴。
文安公主繃著臉沒有吭聲,良久以后,她盯著宋見霜問:“你若拜相,也能過問國子監之事,為了一個區區祭酒,宋見霜,不值得。”
她知道宋見霜想進國子監是為了什么,可她覺得不值,丞相可是正一品大員,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比起任用別人為相,她更信任宋見霜,也更想給宋見霜證明自己的機會。
因為這一路提攜與相助,也因為她看到了宋見霜不裹挾任何私心的志向。
宋見霜淺淺一笑:“臣女只想心無旁騖地專司教化之事,臣女此生志愿便是在國子監,在太學,在各府府學、縣學,都能設立女學,讓天下女子與男子一般,皆可入官學,享受平等的教育。”
她明白道阻且長,但她有一生可以去努力,為之添磚加瓦,不留遺憾。
文安公主怔怔道:“如果你窮盡一生,仍未能得償所愿,值得嗎?”
宋見霜無比篤定道:“殿下,您信嗎,我覺得會有那么一天的。”
會有那么一天女子皆可入學在自己擅長的、喜歡的領域大放異彩。
文安公主望著宋見霜的眼睛那雙眸子含著笑充滿向往仿若盛著萬丈光芒。
她神思一恍
仿佛看到宋見霜身后有無數人無數個宋見霜千千萬萬個為之甘愿付出一生的女子。
忽而她笑了她信。
“好本宮相信宋祭酒一定能做到。”
兩人相視一笑有君臣之間的欣賞有朋友之間的肯定一切盡在不言中。
一旁丘涼默默垂眸在心底道會有那么一天的她比誰都清楚。
在現代每一個女孩子都可以上學有機會從政、有機會從商、可以努力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而那一天之所以能到來是因為有無數似宋見霜這樣為之奮斗一生的先輩。
文安公主走后宋見霜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丘涼挽住她的胳膊柔聲問道:“怎么了?今天話這么少?”
丘涼回神笑笑道:“沒什么只是遺憾你沒來欽天監不能跟你一起上衙了。”
宋見霜嗔了她一眼:“即使不能一起上衙也可以一起上朝一起歸家啊。”
丘涼抱緊她:“沒錯我們可以日日相見宋見霜待我們老去以后就早早辭官吧我想帶你去看看這天下。”
看看你為之努力的天下會有怎樣的變化看看你這一生是怎樣的值得。
宋見霜愣了愣語氣揶揄道:“你現在不愿帶我去看這天下嗎嗯?”
說著她伸出手。
清瘦白皙的手指戳在丘涼背后的肩胛骨上言下之意是這翅膀不用一用不就白長了嗎?
丘涼頓時笑開:“有道理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看這天下你覺得今晚怎么樣我們正值新婚趁著新鮮感還沒過應該多做些嘗試。”
聞言宋見霜臉頰陡然一紅手指落了落扭住丘涼的腰。
“你以后就對我沒新鮮感了是吧。”
“嘶…疼我哪敢啊我一輩子都對你有新鮮感等到你老了走不動我也能讓你躺著快活。”
“閉嘴不許胡言亂語。”宋見霜羞惱不已忍不住錘了一下丘涼的肩膀。
這個登徒子越來越不正經了真是什么虎/狼之詞都敢往外說。
丘涼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眼眸認真道:“不是胡言亂語宋見霜我永遠愛你縱使老去也不減分毫……”
“不許說。”
“我就要說我愛你……”
《正文完接下來是超長番外》!
第142章番外一
正月十一,惠安帝在文安公主監國之后,第一次出現在了朝堂上,命書公公宣讀了傳位的旨意。
他本就因為中毒,身體大不如前,如今容妃又不知受了什么打擊,時而癡傻,時而正常。
正常時不言不語,只抱著他哭,癡傻時宛若稚子,笑著喊他表哥,要帶他去御膳房偷吃的。
惠安帝詢問過芳菲殿的侍衛、宮女和嬤嬤,誰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道娘娘突然就這樣了。
他甚至趁容妃清醒的時候小心問過,可容妃卻一言不發,只滿臉悲痛。
久而久之,他就不問了。
惠安帝生來便是太子,皇后和妃子都是太后做主抬進宮的,他本就不怎么熱衷女/色,對此也無可厚非。
但容妃是例外,他永遠都忘不了容妃進宮那日的情景。
少女舞裙翩翩,笑得嫵媚又風情。
可他卻在那一顰一笑里,在那每一個舞步里瞧出了隱忍至深的脆弱與哀愁。
惠安帝不知道什么叫心動,但他心疼,心疼那個少女眉眼里藏著的憂愁。
他沒來由地想對那個少女好。
可惜,他對容妃好了二十年,仍舊沒能拂去這個女人的哀愁。
有時候他也會想,或許容妃就是這么一個眉染清愁的人吧。
而今,看著癡傻時,總笑得跟個孩子一樣的容妃,惠安帝陡然發現,原來當初的少女也會有這樣無憂無慮的模樣。
所以他不介意應容妃一聲“表哥”,不介意容妃的一切,他還是只想對這個女人好,天天守在身邊,寸步不離。
也因此,惠安帝決定早早退位,趁著自己尚能自理,好好陪著他的容妃。
早朝后,文安公主看著又去了芳菲殿的惠安帝,留下書公公在御書房,開門見山道:“母妃當初答應了你什么?”
書公公跪在地上,臉上一片木然:“容妃娘娘說,待陛下殯天后,便放老奴出宮。”
惠安帝是寵愛他的,且不止一次說許他葬入皇陵,到了下面仍做主仆,換言之,若惠安帝早死,他是要陪葬的。
他每次都是跪著謝恩的。
可是沒有人知道,他下輩子不想做奴才了,他不想做一個沒有根的人了。
他更不想為惠安帝陪葬。
唯有容妃娘娘懂她,許他出宮,許他還鄉,許他過繼子嗣,許他頤養天年,許他做回自己。
“母妃答應你的,本宮都應了,退下吧。”
書公公愣了一下,而后哭著謝恩。
“殿下仁慈,殿下仁慈……”
文安公主擺擺手,命他退下,叫丘涼進來。
“丘師父,你方才在殿上可有看過二皇兄。”
“看過了,臣這就寫下名單。”丘涼點頭,六部中投效二皇子的人并不多,為首的是戶部肖尚書。
六部尚書都是皇帝一手提拔,要么是世家代表,要么是寒門魁首,想拉攏很難。
而二皇子也很聰明,沒有去碰最惹眼的兵部,刑部又是大皇子的人,所以他在其余四部中選擇了朝廷的錢袋子,戶部。
可以想見,二皇子不管是暗中養兵還是籌謀什么,都是不缺銀子的。
文安公主看著紙上的名單,笑了:“二皇兄還真是處心積慮,藏得真深啊。”
連欽天監的秋官正都是二皇子的人。
若不是因為丘涼和宋見霜陪她去了大相國寺那一趟,因為李崇淋的昏招,驟然打破了朝堂上格局,事情還真不好辦了。
文安公主不著痕跡地掃了眼丘涼,心道兩位師父真是她的福將。
只要這倆人不犯什么謀逆的死罪,她不介意給她們一生富貴和尊崇。
她也相信丘涼和宋見霜不會做糊涂事。
還是那句話,用人不疑,疑人勿用,她相信自己沒有看錯人。
寫下名單,丘涼就去了欽天監。
如今她已是欽天監的一把手,正四品監正,自然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所以,她直接吩咐眾人,凡事都先報于宋監副,也就是壞老頭核查,最后她只負責拍板定論就行了。
丘涼心里那叫一個爽,她終于實現做甩手掌柜的夢想了。
壞老頭既然是個官迷,那就能者多勞吧,她一定好好重用。
宋監副對此沒有表達意見,只求了丘涼一件事。
“丘大人,還請您帶我一起回桃宅見夫人和霜兒一面,下官必感激在心。”
他躬著身,語氣討好,還是第一次對丘涼露出這么低的姿態。
丘涼沉默片刻,淡淡道:“宋監副當知好聚好散的道理,本官也不希望有人再去打擾岳母她們的生活。”
這個時候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宋監副胡子抽了抽,差點沒忍住吼出一聲“老子是你岳父,你跟誰擺官威呢”的話來。
他咬牙忍了忍,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下官并不是去打擾……”
“本官言盡于此,宋監副好自為之。”丘涼直接打斷他的話。
她一點也不同情壞老頭,對感情不忠,為了權勢和地位一再委屈自己的妻女,這樣的人不值得同情。
下衙的時候,丘涼碰到了一個老熟人。
看到褚寧蓮,丘涼不由心生感慨。
她當時看到褚丞相被罷官,李家退親,是因為壞老頭的案子。
沒想到壞老頭提前出獄,褚丞相卻還是沒逃過被罷官的命運。
只是這一次更狠了點,直接抄家了。
一朝從金尊玉貴的相府千金,變成身無分文罪臣之女,想必褚寧蓮心里也不好受。
褚寧蓮卻一臉從容:“民女是來跟丘大人道一聲謝,就此別過了。”
她馬上就跟爹爹一起回祖籍了。
從此遠離京城,普普通通過一生。
雖然失去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但也因此不用勉強自己嫁給那個能做她爹的老男人,褚寧蓮心里只有如釋重負。
她想,這是好事。
她以后會努力去過好這一生,再也不用為了家族利益犧牲,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不用謝,不用謝,褚小姐一路順風。”丘涼擺擺手,這位曾經的相府千金是真的在謝她吧。
路上發生了一點小插曲,丘涼回去的時候就晚了點。
一進門就看到宋云曇扶著莊晗站在院中,有說有笑。
丘涼快走幾步,行了一禮:“娘,你們怎么回來了?”
這倆人也正值新婚燕爾,不好好待在桃宅,回來做什么。
她想了宋見霜一天,只想趕緊,嗯,那什么去床上說說話,不想被人打擾,就是親娘也不行。
聽她這么一問,莊晗的神色有些微妙,不自覺地瞥了眼宋云曇,意思是,你來說。
宋云曇輕咳一聲,不自在道:“涼兒都忙忘了,成親第三天,按禮該回門。”
她們兩個都是做娘的,說到這個還有點不好意思。
但禮不可廢,該怎樣的還是要怎樣。
丘涼一愣,回門?
腦海里當即就閃過宋夫人的臉,她驚道:“那娘親你們先隨便坐,我跟見霜馬上去桃宅。”
她真忘了這事,主要是沒經驗,又提前結束了婚假,忙糊涂了。
丈母娘那么生猛,不會跟對待壞頭頭一樣,當場來個金雞獨立給她一腳吧。
“嗯哼。”宋夫人抱著小孫女從大門外走進來,故意咳了兩聲,沒好氣道,“不用張羅了,左右沒有外人,什么回門不回門的,老娘過來也是一樣的。”
這糟心的大姐,走的時候也不叫她一聲。
有了媳婦就把妹妹當外人了啊。
還有丘涼,一臉驚慌的沒個穩重樣子,她是在意那種虛禮的人嗎。
她明明可以一起過來啊,大家歡歡喜喜在丘宅一起吃回門宴多好。
何必再分成兩家。
丘涼忙迎上去,主動接過了宋聞秋小家伙,笑道:“岳母莫怪,我才剛下衙,正想陪見霜回去呢,回門禮都準備好了,沒想到您過來了。”
“凈說漂亮話,趕緊讓下人把飯菜端上來。”宋夫人默默在心里翻了個白眼,什么回門禮,別以為她沒聽到,丘涼連回門都忘了,有準備才怪。
又是個娶了媳婦忘了娘的,嗯,她不是丘涼的娘,不對,岳母也是娘啊。
反正一個個地都不省心就是了。
“好,我這就吩咐,您快去里面坐。”丘涼言語笑著,低眉順眼,那叫一個乖巧。
莊晗和宋云曇對視一眼,默默移開視線,女兒這個不爭氣的,有了丈母娘就忘了親娘啊。
宋夫人揚了揚頭:“順便把你齊伯伯也叫來,省頓飯。”
瞅瞅,這個家只有她才是頂梁柱,這些個只顧情情/愛愛的棒槌,都得聽她的。
丘涼一聽,不由想起昨夜八卦到的那一幕,頓時想多了。
樓上樓富可敵國,桃宅還缺齊挽瀾這一頓飯嗎?
岳母昨晚那些話……不會是真有什么想法吧。
想到這里,她晃了晃頭,看來她除了這三個娘,又要多一個爹了,啊呸,是岳父。
頂多算半個爹。
齊挽瀾被叫來后,看到這一大家子和和樂樂圍坐一桌的樣子,莫名有些局促。
他下意識地去看自己最熟悉的莊晗,想坐過去,半空中就飄過來一個白眼。
宋云曇挽住莊晗的胳膊,橫了他一眼。
齊挽瀾無語,他只把莊晗當妹妹,親妹妹。
罷了,想了想,他坐到宋夫人身邊。
宋夫人不拘小節,是個爽快人,這些天他們說話最多,也算熟悉。
對面,丘涼悄悄握了握宋見霜的手指。
宋見霜目露疑惑地看著她。
丘涼遞了遞眼風,心道快看啊,看岳母和齊伯伯。
這個女人怎么跟她一點也不默契。
這種時候不應該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暗中領會嗎。
宋見霜不明所以道:“你怎么了?眼睛抽風了?”
此話一出,眾人齊齊看向了丘涼。
丘涼:“…”!
第143章番外二
“涼兒怎么了?”莊晗第一個發問,其他人也都滿臉關切的樣子。
丘涼眼角這下是真抽了抽,小眼神掃到宋夫人,脫口而出道:“我在想,岳母何時拋繡球招親,需不需要我幫忙,呵呵。”
她尷尬笑笑,恨不得原地消失。
八卦丈母娘還被當場這么關注,她真的會謝。
“咳咳咳……”不等其他人回應,才剛喝了一口茶的齊挽瀾差點當場把水噴出來。
宋夫人要拋繡球招親?
什么時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話說,好像也跟他沒什么關系……
齊挽瀾稍稍平復心緒,淡定夾菜,既然沒關系,那就專心吃飯吧,他聽著就是。
就在這時,宋夫人皺了皺眉頭:“齊師兄也太失禮了,莫不是對我拋繡球招親有意見?”
齊挽瀾一口菜頓時咽也咽不下去,上也上不來,差點沒把自己噎死。
他趕緊猛喝兩口水,順了順,這才回道:“在下不敢,宋夫人自己的事,想怎樣就怎樣,在下沒有任何意見。”
他就是奉師父之命蹭吃蹭住,待在丘涼身邊,代師父盡孝的。
他什么意見都沒有!
宋夫人悠悠收回視線:“諒你也不敢有意見,你們誰有意見。”
“沒有沒有……”宋云庵和莊晗對視一眼,連連擺手。
“我們沒有……”丘涼握住宋見霜的手,立刻表態。
她們都拖家帶口的,真要掰扯起來,罵也罵不過,打也不敢打,還是老實吃菜吧。
“哼,老娘自有安排,你好好待霜兒,少操心大人的事。”宋夫人滿意地哼了一聲,瞪了丘涼一眼。
丘涼乖乖點頭,閉緊嘴巴,她有罪,她懺悔,她再也不敢了!
宋見霜忍俊不禁,彎唇想笑,留意到娘親不時掃過來的視線,嘴角一壓,生生忍住了。
飯后,幾位長輩都回了桃宅,丘宅就剩下丘涼和宋見霜。
丘涼這才拍了拍胸口:“岳母太有氣場了,嚇死人。”
宋夫人一瞪她,她就忍不住心里打鼓,生怕丈母娘當場丟個鞋底過來。
一定是看到壞老頭被踢那場景,給她留下陰影了。
她這丈母娘有氣是真敢撒啊,一腳能把人踢地上那種。
宋見霜嗔了她一眼:“我娘又不是老虎,瞧你這樣子。”
丘涼忙點頭:“是是是,岳母那么慈愛的人,哪是老虎。”
丈母娘生猛起來比老虎還可怕,儼然成了這一大家子的太上皇,不能惹的那種。
宋見霜笑笑:“今日上衙可還順利,要去書房議事嗎?”
丘涼嘿嘿笑了,抱起她就往屋里沖,直接把人放倒在床上。
“有什么話,被窩里說,不去書房。”
她們都已經成親了,誰還去書房議事啊。
有事在床上就能說,還能順便…嗯,加深一下感情,交流一下心得。
宋見霜伸手,抵住她的胸口;“今晚不行。”
丘涼幽怨道:“昨夜就不行,今天還不行,我們正新婚呢?”
這個女人能不能別那么矜持,不就是洞房那晚嘗試得有點多,有點久嗎。
可她們已經成親了。
“我還有點累。”宋見霜看著丘涼委屈巴巴的樣子,心頭一軟,“那…就一次。”
“十一次。”丘涼當即討價還價。
宋見霜面色一紅,恨不得一巴掌把她推出門去:“一次。”
討價還價也沒這么還的,還十一次,怎么不上天!
丘涼瞪了她一眼,直接翻身蓋被,背對著宋見霜,怨氣滿滿道:“你這個狠心的女人,才成親就這樣,我還不如出家做尼姑。”
宋見霜:“…”
片刻后,她抿了抿唇,攀到丘涼肩上,柔柔道:“那兩次好不好?明日便會舉行祭天大典,文安公主繼位以后,我就要去國子監了,我還需做些準備。”
若由著這個傻子胡來,她別說準備了,天天累得睡到日上三竿,到時候上朝都起不來,還怎么辦公。
丘涼背對著她,悄悄揚唇,語氣仍舊郁郁道:“那這兩次要聽我的,不然你自己守著國子監過吧。”
宋見霜無奈笑笑:“好,聽你的…唔……”
話還未說完,丘涼便猛地轉過身來,直接擁著她躺下。
而后張開翅膀,目光炙/熱地盯著她,眼神幽深得好似要一口吞了她似的。
宋見霜不由呼吸一滯,成親那晚都沒有的緊張,在這一刻蔓延心頭。
“丘涼,你不要太……”
“太什么?”丘涼深深望著她,一把扯下床幔。
宋見霜眼簾一顫,閉眸不語,臉頰驟然紅透。
丘涼幽幽盯著她片刻,直接把床幔一撕。
宋見霜還未反應過來,手腳便分別被綁到了床頭和床尾。她目露驚慌,剛瞪了丘涼一眼,便兩眼一黑。
就像森林里的小鹿,被獵人捉住。
倉皇又無助,四肢并沒有綁緊,仍有活動的空間,卻掙脫不得。
獵人蒙上了她的眼睛,蒙蔽了她的視線。
小鹿心如擂鼓,怕,且羞。
獵人卻不緊不慢地逗//弄起自己的獵物。
羽毛輕柔,落在小鹿的身上。
從脖頸到胸前……
小鹿在黑暗中閉緊眼睛,想要開口求饒,卻被狡猾的獵人堵住了嘴。
她無力掙扎,發出聽不甚清的嗚咽聲。
卻沒有得到獵人絲毫的憐憫。
羽毛落在小鹿的身上,落在那最神秘的……
一根羽毛,兩根羽毛,三根羽毛……
黑暗中,小鹿避無可避,分不清那羽毛有多少。
獵人卻一點也不著急。
動作不慌不忙,似是在一邊逗弄,一邊欣賞著小鹿的反應。
好似有數不清的羽毛盤旋在外面,不進去,只輕柔糾纏。
卻讓小鹿幾欲失控……
尖叫……
驚呼……
夾雜著啜泣……
小鹿仰著下巴。
四肢一再蜷縮……
顫抖……
恍惚中,她好像想起了與獵人的約定,是兩次。
但到最后,她已然數不清了……
獵人不知何時收起了羽毛,伸出手……
小鹿再次陷入無邊的黑暗……
夜空里,圓月悄悄躲在了云后,似是羞于灑下光亮。
次日一早,丘涼神清氣爽地出門去上朝,路過桃宅,便看到同樣意氣風發的莊晗。
“娘,你起這么早?”
莊晗笑道:“我想著你又顧不得吃飯,所以算著時間讓廚房給你做了幾個小籠包,快拿著路上吃。”
丘涼接過來就塞嘴里一個:“好吃,我云曇娘親呢?”
就宋云曇那黏/糊勁兒,天天把莊晗當眼珠似的,一步也不舍得離開。
大早上的竟然沒跟在娘親身邊,真是出奇了。
莊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推著女兒趕緊走:“她還睡著,快去上朝吧。”
送走女兒,她轉身回到院子里,一抬眼就看到了扶著門的宋云曇。
“怎么起來了,快回床上歇著。”
宋云曇故作委屈地抿了抿嘴角:“看到你不在,就出來瞧瞧。”
莊晗忙走過去摟住她的腰,語調責怪又不失寵/溺道:“我還能跑了不成,趕緊回去再歇一會兒,腰酸不酸……”
房門關上,隔絕了兩人的對話聲。
不遠處,剛去廚房蹭了幾個小籠包的宋夫人囫圇咽下口中的包子,忍不住捂了捂眼,這倆人也太沒眼力見了。
不知道家里還有個人孤寡著呢嗎。
而且,大姐那個不爭氣的棒槌,真是辜負了她苦心找來的那些冊子。
宋云曇真是白瞎了端莊自持的樣子,真丟樓上樓大東家的臉,竟然跟小媳婦一樣,明顯是下面那個。
跟霜兒一樣……
宋夫人想起女兒,不禁搖頭嘆氣,大姐和女兒不行啊,一點也沒她霸氣。
怎么就被丘涼和莊晗母女倆拿捏了呢。
真丟她的人。
就在這時,齊挽瀾推開房門,走出來就打了個哈欠。
余光掃到滿臉恨鐵不成鋼表情的宋夫人,不由一頓。
“宋夫人,早。”
“早什么早,一個個的都沒眼力見,別惹老娘。”宋夫人瞪了他一眼,轉身回廚房,她要再吃兩個包子,安慰一下自己。
齊挽瀾平白被懟了一句,愣了愣,自言自語道:“我什么時候惹這個母老虎了?”
“你說誰母老虎呢,齊挽瀾你站住,你跟老娘說清楚……”宋夫人嘴里叼著包子,跟鬼影子一樣,突然又從廚房里走出來,張牙舞爪地就沖了過去。
齊挽瀾抱頭鼠竄,連解釋都不敢解釋,悶頭就往外面跑。
他真是招誰惹誰了,師父哎,您這次的吩咐真是太難為人了……
他怕是沒能代為盡孝,就要先被這母老虎給吃了。
桃宅的下人:“…”發生了什么?
天才剛亮,他們才醒,院子里就鬧哄哄的。
老夫人怎么追著齊公子往外跑?
宋夫人追了半路,沒追上人,氣呼呼道:“姓齊的,你有能耐晚上就別回老/娘這里睡,我今天非讓你知道太陽為什么打東邊出來……”
“夫人…你們……”宋監副這些天幾乎天天從后宋街繞一圈再去上朝,就為了跟夫人偶遇,找機會求和。
前些天沒遇上,今天倒是遇上了。
但這情況……
他還不如沒遇上呢,聽夫人話里的意思,這倆人都睡上了,他還有機會嗎。
“叫誰呢,哪來的/狗,滾一邊去。”宋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掐著腰走了,今天真晦氣。
宋監副揪著胡子,欲哭無淚,他跟齊挽瀾拼了,師弟妻不可欺,就算已經和離了,就算他被逐出師門了,可是……
可是他好后悔啊……
他好像真的沒有機會了!
宋監副老淚縱橫,看了眼齊挽瀾跑去的方向,到底是沒有追,他還要上朝呢。
嗚嗚嗚……
祭天大典如期舉行,丘涼預判精準,什么意外都沒有發生。
文安公主順利繼位,發出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命宋見霜入國子監,任祭酒一旨。
丘涼那叫一個開心,下衙時直接哼起了小曲兒。
“丘涼,你站住,老夫有事問你。”宋監副頂著哭腫的眼,攔住丘涼的去路。
丘涼的好心情頓時沒了,這壞老頭真沒眼力見。
“何事?”!
第144章番外三宋夫人的選擇
“你岳母跟齊挽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霜兒也答應了嗎?她怎么能認別人當爹?”宋監副氣憤說著,心里越來苦。
他這輩子真的沒有機會了嗎?可他好后悔……
丘涼看著他一臉失意,卻還憤憤不平的樣子,突然覺得這老頭一點也不可憐,只可恨了。
到現在還想用孝道去綁/架宋見霜,意圖借此阻攔宋夫人追求自己的幸福,簡直癡心妄想。
她想了想,淡淡道:“其實你跟岳母是有過機會的,在和離之前,一直都有。”
“什么機會?”宋監副眼睛一亮,目光緊緊盯著丘涼,難道是他錯過了什么?
那機會現在還有嗎?
丘涼笑了:“您比誰都清楚,岳母最膈應什么,只要你在這二十年里,有一次能決意送江姨娘出府,從此不相往來,我想您和岳母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宋夫人只是表面不在意,其實一直都在給壞老頭留著機會,一直留到和離那天。
畢竟以宋夫人敢愛敢恨的性子,根本沒有必要拖這么久。
也沒有必要在江姨娘進府之后,勉強自己二十年。
她那看起來生猛無比的丈母娘其實是最心軟的,一軟就是二十年,搭上了自己最好的年華。
想必年少時是真的愛之深吧。
宋監副愣了,下意識道:“江氏已為我生下了女兒,她們母女又沒有謀生的本事,離開宋府怎么活,老夫斷然不能做那種無情無義之人。”
“所以岳母強勢,岳母有能力謀生,岳母就活該離開?”丘涼嗤笑一聲,什么不能無情無義,不過是貪圖江姨娘比宋夫人更溫柔小意,睡著睡著就睡出了感情,舍不得罷了。
想來宋夫人也是終于看明白了這一點,才對這個心里裝了別的女人的壞老頭徹底失望。
宋監副迎著丘涼仿佛能把他看得的眼神,臉上閃過不自然:“也不能那么說,江氏她們母女都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可憐人,夫人若能包容一二,這個家還不是她說了算,她永遠是老夫的正室,是宋府的主母。”
二十年都這么過來了,為什么后半生就不能繼續過了?
聽到這里,丘涼已經不想給他留任何顏面:“岳母還在孕期,夫君就抬了妾室進門,岳母不可憐嗎?她憑什么去包容別的女人,江氏母女或許可憐,但造成這一切的是你,說到底你寧愿委屈岳母,也舍不得讓江氏離開,是你想左擁右抱,辜負了岳母,宋監副,本官最后警告你一次,別讓我再看到你去糾纏岳母和見霜,否則你這個官也別想做了,你知道本官與陛下的情分,本官說到做到。”
說罷,她轉身離去。
打蛇就該打七寸,對付這種人,只有威脅到他最在乎的東西,他才會老實。
壞老頭最在乎什么?
不是宋夫人,不是宋見霜,更不是江氏母女,而是他的官身。
他蠅營狗茍一生,才換來的官身與富貴。
宋監副張了張嘴,最后頭一垂,整個人都頹喪下來。
這一次下衙,他沒有再繞去后宋街,以后每日上朝,也不再從后宋街經過。
他已經對不起夫人了,不能再對不起江氏母女,那樣他就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丘涼回家后,神情還有些低落。
宋見霜原本連捆人的繩子都準備好了,見她這副模樣,不由先放下了報昨夜之仇的心思:“怎么了?欽天監出事了?”
丘涼輕輕摟住她,說了宋監副的事。
“我只是覺得,岳母為了這樣一個男人委屈自己二十年,不值得。”
宋見霜沉默片刻:“值與不值,只有我娘知道。”
身為女兒,她對娘親亦很了解,娘親看似灑脫不羈,其實最是長情。
她何嘗沒疑惑過,以娘親的性子,在江姨娘進門后,為何要再在宋府待二十年。
一開始,宋見霜以為娘親是放不下她和大哥。
所以她乖巧聽話,努力成為一個優秀的人,讓娘親聊以慰藉。
可后來,她發現不是這樣的。
每次爹爹去偏院過夜的時候,娘親臉上不在意有不屑,眼神里卻藏著落寞。
年少時真心深愛過的人,大抵是真的難以放下吧。
好在娘親如今已經放下了,真正地放下了。
宋見霜想到這里,起身:“我去看看娘親。”
丘涼點頭,目送宋見霜出門后,她回到房間,看到擺在桌上的繩子和鞭子,不由呆了呆。
這是……
沒想到啊,宋見霜看起來那么冷清自持的人,竟然這么會玩!
果然有特殊癖/好!
她簡直……簡直太愛了!
待宋見霜回來,丘涼笑得那叫一個乖巧。
“我們今晚……”
宋見霜睨了她一眼:“伸手,張開翅膀。”
丘涼無比期待地配合。
等到把她捆結實,宋見霜這才拿起鞭子,抬手就是一揮,打到了她的翅膀上。
丘涼疼得抖了一下,蹦跳著后退:“那什么,宋見霜,這種東西呢,不痛不癢才叫情//趣,手上的力氣要拿捏好,不然就是家//暴了啊。”
這個女人也太沒經驗了,都把她打疼了。
“是嗎?”宋見霜笑笑,揮手又是一鞭,“以后還綁不綁我,我說停的時候能不能停。”
這個傻子,想什么好事呢?
還情//趣……
她現在只有報復的情緒!
天知道她又一覺睡到中午,醒來全身無力的時候有多郁悶。
她明日就要上朝了,就要去國子監赴任了。
可這個傻子卻沒輕沒重,昨夜不知道折騰了她多少次……
她今天就來震震妻綱!
看這個傻子以后還敢不敢亂來。
丘涼跳腳大叫:“你這個女人真家//暴我啊,快住手,不然我可不客氣了。”
真以為這破繩子能綁住她啊,她分分鐘就能掙脫好嗎?
外面,兩個小丫鬟掏了掏耳朵。
小橙子笑得一臉猥//瑣:“我家小姐真棒,聽聽,主子真沒出息。”
嗷嗷地喊疼,哈哈哈,笑死她了。
小柚子面無表情地轉身:“快回房睡吧。”
到后面不知道是誰哭呢,她已經習慣了。
另一邊,宋夫人枯坐房中許久,腦中回蕩著女兒的話。
“娘,您想做什么就盡管去做,拋繡球的時候,我讓丘涼給您擂鼓助陣,不用顧忌我,就像您對我的期許一樣,女兒也只想您能快樂……”
宋夫人低笑一聲,坐到梳妝臺前,望著自己眼角的細紋。
她現在就挺快樂的。
女兒生活幸福,大姐也收獲了愛情,還有乖巧的小孫女陪著她。
她現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幼學習的管賬本事,如今也可以在樓上樓施展拳腳,她沒什么遺憾了。
宋夫人深吸一口氣,臉上又恢復了斗志。
若說她這一生真的行過什么錯事,那就是相信了男人的鬼話,今后她只想肆意地活。
開春了,宋夫人幾乎接手了樓上樓所有的生意,性子依舊風風火火,走起路來虎虎生風。
只是那拋繡球招親的話,再也沒有提過。
又是一年冬日,第一場雪來得很晚,一直到除夕的晚上,才飄起了雪花。
眾人圍爐賞雪,有說有笑。
宋夫人把小孫女交給奶娘,喝了杯酒,走到了外面。
齊挽瀾端坐片刻,拿起一個酒壺,又撈了兩個酒杯,悄悄跟了出去。
丘涼見狀,握住了宋見霜的手,示意她看過去。
莊晗亦依偎在宋云曇的懷里,扯著她胸前的發絲,一臉深意。
宋云曇笑笑,眼底卻流露出一絲擔憂,她這個妹妹打小便活潑樂觀,卻又是個執拗的性子,認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外面,雪花飄飄灑灑,齊挽瀾笑著遞給宋夫人一個酒杯:“再喝點?”
宋夫人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而后淡笑道:“齊師兄也老大不小了,總不能就這么一個人過一輩子,有機會也該成家了。”
齊挽瀾臉上的笑意僵住,清俊的眉眼閃過一絲黯淡。
沉默了片刻,他也一飲而盡:“你也說了,我都老大不小了,別覺得我看起來才到中年,其實已經是老頭子一個了,大半輩子都過去了,早就習慣了。”
他看起來跟宋夫人差不多年紀,好似保養得體,還是三四十的樣子。
只不過是跟師父學了長生的道法,能延緩衰老,比普通人長壽一點而已,實際上已經五十歲了。
宋夫人笑笑,仰頭看著漫天的雪沫子:“齊師兄通透,我就不及你,渾噩了大半輩子,才明白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你別說,習慣了以后,真覺得自在,舒服。”
她臉上掛著笑意,眼里卻一片幽沉,意有所指道。
齊挽瀾嘴角微動,低頭喝酒,沒有說話。
他想他已經明白了。
明白了宋夫人的選擇……
宋夫人遞了遞酒杯,豪氣道:“再給我滿上,別垂頭喪氣的,以后老/娘帶你吃香的喝辣的,才不算白來這世上一回。”
齊挽瀾笑著點頭,心情豁然開朗。
宋夫人無疑是與眾不同的,像一株傲人的寒梅,看起來似錯過了花期,卻無時無刻不在盛放。
張揚、肆意,引人入勝。
齊挽瀾悶頭灌酒,這朵在雪中綻放的寒梅,曾經為宋泰識折過腰,而今獲得了新生,高聳入云,只為取悅自己,不想再被任何人采擷。
他明白,他一向明白。
花兒就應該一直綻放……
所以他想看著這朵花綻放,守著這朵花綻放,陪著這朵花過完一生。
如此,也算不留遺憾。
漫天飛雪中,他高高舉起酒杯,朗聲道:“在下敬你一杯。”
愿你年年月月如今日,傲然肆意地綻放,活出自己。
而他,能站在一旁,看護一生,也是得償所愿了。
第145章番外四文安與褚榕兒
百鉞兩百零一年,文安公主繼位。
女帝臨朝的第一件事就是貶二皇子為郡王,發往南境。
罪名是勾結戶部中飽私囊,證據確鑿。
百官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沒有人為二皇子說情,不敢也不該。
每一任新皇都會清算一批站錯隊的老人,成王敗寇,無可厚非。
哪怕沒有證據,百官也不見得會說什么,更何況女帝拿出來的還是鐵證。
有些伶臣子甚至還覺得,對二皇子的懲處太輕了。
女帝卻無意追究,好似一點也不擔心放虎歸山,自信且仁慈。
因為她同時還為守皇陵的大皇子翻了案。
值得推敲的是,大皇子被封為逍遙王后,被女帝安排鎮守南境。
心思活絡地大臣,不由一震。
都說女帝仁慈,可這招敲山震虎比什么方式都狠。
大皇子和二皇子爭斗一生,大皇子之前被貶皇陵還是二皇子的手筆,兩人幾乎可以說是死敵。
而相較于不肯死心的二皇子,大皇子明顯已認清事實。
有大皇子這個逍遙王鎮守南境,處處壓二皇子那個郡王一頭,縱使二皇子長了翅膀,也折騰不出水花。
比起對兩位皇子趕盡殺絕,女帝這樣一來不僅全了太上皇的父子之情,還搏得了仁君的美名,且完美解決了后患。
可以說是一舉三得。
下朝后,女帝回到御書房,看向侍立一旁的褚榕兒:“榕兒,你覺得大皇兄這個逍遙王能壓得住二皇兄嗎,萬一他被二皇兄說動,兩人勾結到一起怎么辦?”
她打量著自己曾經的公主府長史,眼眸深深。
褚榕兒笑笑:“陛下心里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文安公主繼位當晚就去了皇陵。
女帝的仁慈自然不是裝的,她是真的不想趕盡殺絕。
對大皇子這個兄長也念著些舊情。
褚榕兒是跟著一起去的,她明白女帝想善待大皇子的心思,同時也明白但凡大皇子有一點不臣之心,女帝必會收起自己的仁慈。
好在大皇子經過連番打擊,也對女帝這個妹妹念著舊情。
他自打記事起,便與二皇子爭鋒,這么多年來都不曾把妹妹當成過對手,性子也狠不起來,所以對妹妹一直有幾分關愛。
也因為這幾分關愛還在,他才能走出皇陵,成為逍遙王。
女帝眼神清明地望著褚榕兒:“知我者,榕兒也,說說吧,你想要什么封賞。”
自繼位以來,她提拔了丘涼,封了宋見霜為祭酒,對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長史,還未曾封賞。
她繼位之前,從不結交朝臣,對一直保持中立的臣子也寬厚待之,自己陣營的人,掰著手指頭數都不超過五個人。
也因此,眾臣對女帝提拔丘涼和封宋見霜為祭酒的行為沒有任何意見。
撐破天去,就是一個從監副成了監正,一個成了國子監祭酒。
欽天監雖重要,但能進去的要精通占卜一道,國子監祭酒雖是從四品,但與朝政牽扯不多。
所以,朝堂上的格局并沒有太大變動,眾臣便體貼地遵從了女帝的旨意。
女帝覺著,她再封賞褚榕兒一番,眾臣應該也不會反對。
當然,縱使反對了也沒用,她的人,她想重用,還需要看別人的臉色嗎。
若是連這點魄力都沒有,她還做什么女帝。
褚榕兒神色迷茫了一瞬,而后恭順道:“臣此生只想在陛下身邊侍候,別無他求。”
女帝抬眼看著褚榕兒,不自覺地笑了笑:“朕也習慣了你在身邊侍候,但朕也不能擋了你的前程,你是個有能力的,不必委屈自己。”
褚榕兒搖了搖頭:“臣已經得天厚愛,有了最好的前程,沒有絲毫委屈,亦不敢再多求。”
“得天厚愛?這話怎么說?”女帝疑惑了一下,直覺這話里有什么隱情。
褚榕兒柔柔一笑,絲毫不隱瞞道:“陛下還記得初見臣那日嗎,在公主府。”
女帝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褚榕兒接著道:“臣那日見丘涼和宋見霜算無遺漏,所以求她們算了一下前程,她們說……”
話音一頓,她含笑望著女帝。
“她們怎么說?”女帝眉毛微挑,眼底閃過一絲興味。
“她們說,臣的前程都在陛下身上,陛下如何,臣的前程便如何,所以只要讓臣待在陛下身邊,就是臣最大的前程了。”
女帝聽了這話,卻微微蹙眉,語調意味不明道:“也就是說,你當初舍身救朕,是為了守住自己的前程?”
不知道怎么回事,意識到這個事實,她好像有點不開心……
褚榕兒心神一凜,面上卻不顯,仍舊笑道:“是也不是,臣也是惜命的人,不是那種為了前程去死的,死了還能有什么前程,陛下您說對不對?”
看著眼波深深的人,女帝不自在地撇過視線:“那倒也是,活著才能有前程。”
所以褚榕兒當初為何不懼身死也要救她呢?
褚榕兒呼吸緩了緩,指尖悄悄攥住,她方才撒了謊。
她當初被困在褚家二房,連保護娘親都沒有能力,是可以為了前程豁出命去的人。
她看起來柔弱,實則一向膽大。
膽大到以命搏前程,膽大到此刻謊言欺君,以搏女帝的心。
褚榕兒壓住心底的隱秘,慢慢地,悄悄地,試探著女帝的心。
她想她真是一個有貪心的人,從前野心前程,如今卻野心女帝這個人。
她有了前程,也喂大了自己的野心,她想把女帝抱在懷里,永遠擁有女帝,獨享女帝的脆弱與心事。
人就活這一世,她想再搏一回。
以真心換真心,以余生換女帝獨寵。
女帝沉默片刻,轉移了話題:“說起丘涼和宋見霜,朕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你知道嗎,大年初一那天,宋見霜竟帶了她娘親來求一道和離的旨意,朕著實沒想到,宋夫人是那樣通透的一個人。”
“是啊,宋夫人是個明理又果決的人。”褚榕兒跟著附和一句。
女帝不由感嘆:“確實夠果決,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朕覺得她不僅果決,還是個聰明人。”
褚榕兒心中一動,跪了下去:“陛下,臣知道要什么封賞了。”
“哦?說說看。”
“臣請求陛下賜一道圣旨,準我娘親和離。”褚榕兒想起整日郁郁寡歡的娘親,想到宋夫人和離之后的自在,忍不住動了心思。
女帝卻沒有立刻答應,語重心長道:“蓉兒,你須知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不能由我們外人隨意決斷,朕不想胡亂賜婚做一個昏頭的月老,也不想隨意下旨和離,毀一樁親,此事你當問過令堂,且看她是否想和離。”
“陛下指點的是,臣回去問過娘親,再來求陛下恩典。”
女帝笑笑:“去吧,今日也無事,你早些歸家吧。”
目送褚榕兒離開,她批閱完奏折,不自覺地想起方才的對話。
“來人,傳丘涼進宮。”
大晚上的,丘涼正想趕緊進被窩呢,就被傳旨的太監帶出了家門。
路上,她忍不住感嘆,太受皇帝信賴也是一種折磨啊。
動不動就召她入宮議事,她只想好好摟著宋見霜多交流交流啊。
“丘愛卿既會算前程,想來也是善算姻緣的。”女帝笑著,時至今日,她已然明白,宋見霜確實有才學,但在占卜一道上,倚仗的是丘涼的看相之術。
丘涼瞬間領悟到她的潛臺詞:“陛下想算姻緣?”
女帝點頭:“朕已繼位,后宮無主,前有皇祖母,后有母妃,朕想后宮能安靜點。”
意思是,她希望找一個不干政,沒有外戚專權之憂的皇后,且那皇后還不能身在曹營心在漢,心里裝著別人。
丘涼本想說你要找的那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她早在女帝還是公主時就看過了,女帝的姻緣是褚榕兒。
但外戚專權這回事……
不能不重視。
“那臣就冒犯了。”
丘涼想了想,先問了第一個問題,看到的仍是褚榕兒。
看來褚榕兒成為皇后,并不會扶持褚家。
第二問就是褚榕兒心里的人是誰,這一次她看到了女帝。
丘涼本著送佛送到西的原則,又問了女帝心里有沒有人。
她又看到了褚榕兒。
好家伙,這倆人明明都對彼此有意,還是沒有任何后患的天作之合,拉她過來算什么算,玩她呢!
女帝耐心等著,見丘涼臉色發生變化,忍不住問道:“可有不妥?”
丘涼搖頭,妥,簡直不能再妥了。
她想了想,斟酌道:“臣算到一人心中有陛下,并無扶持家族之心,且性子良善,才智機敏,當為一國之母。”
“哦?是何人?”女帝追問。
丘涼遲疑了一下,避重就輕道:“臣只算出此人是女子,且與殿下相識,曾共患難,并且殿下心中也有了她,別的就算不出來了。”
別問她,你們小情侶的把戲自己玩,別帶上她。
她不想吃狗糧,她只想回去抱著宋見霜。
“竟有此人?”女帝一愣,腦子里忽然就閃過褚榕兒的樣子。
她不自覺地握了握手指,讓丘涼退下。
相識,共患難,都對上了。
但褚榕兒心里有她嗎?
女帝有些不確定,她甚至不確定自己心里何時有的褚榕兒……
次日,褚榕兒來到御書房,舊事重提,請女帝下旨和離。
女帝呼吸一頓,又對上了一點,褚榕兒既然支持娘親跟褚二爺和離,自然不會扶持褚家,至于外祖那邊,只是一個小世家,好像都沒什么人了。
“朕準了,還有一事。”
褚榕兒抬頭,等著女帝說是什么事。
女帝卻定定望著她,半晌沒有言語。
第146章番外五文安與褚榕兒
“陛下?”褚榕兒輕輕喚了一聲。
女帝面色變了變,收回視線:“無事,你先退下吧。”
她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不清楚,不知道該怎么問,下意識地選擇了先避開。
褚榕兒疑惑地走出御書房,回頭張望了一眼似是在出神的人。
如果沒記錯,陛下是剛下朝吧,她也才到御書房,這就讓她退下了?
自她入公主府做長史,還是頭一回,不讓她在身邊侍候了。
褚榕兒想了想,看向送自己出宮的小太監:“我昨晚走后,陛下有沒有召見什么人?”
小太監猶豫了一下,老實答道:“昨晚,欽天監丘大人奉旨進宮了。”
這位可是女帝身邊的紅人,地位比當初在惠安帝面前的太監總管書公公還要高,他可不敢得罪。
丘涼?
褚榕兒瞇了瞇眼睛,出宮之后直接去了欽天監。
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直接去問就好了,她也沒把丘涼當外人。
欽天監,丘涼聽說褚榕兒找自己,趕緊走了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走向附近的一家茶舍。
“丘大人可知,我來找你是為了何事?”褚榕兒笑著倒茶,語氣溫和,好似和從前一樣,對丘涼的態度沒有什么改變。
丘涼卻不敢有一點含糊,這位可是板上釘釘的皇后,未來的一國之母,她聰明地選擇了坦白。
“略猜到一二,褚長史是為陛下來的吧?”
想來女帝是知道那個人就是褚榕兒了,那么女帝有說明嗎?
褚榕兒一聽,就知道自己來對了,果然,陛下今日的反常跟昨晚面見了丘涼有關。
她也不兜圈子,直言道:“我想知道陛下都跟丘大人說了什么,可有提起我?”
丘涼明白了,看來女帝沒有明說。
八成是做出了什么反常的舉動,讓褚榕兒察覺出了什么。
她思考片刻,笑了:“陛下昨日召我進宮,算了姻緣。”
褚榕兒握著茶盞的手一緊,不露聲色道:“陛下算誰的姻緣?”
難不成……
丘涼端起茶盞,不緊不慢道:“算陛下自己的,陛下想立后了。”
安靜的雅間里,兩個人堂而皇之地說著當朝女帝,沒有一個人覺得不妥。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們是朋友,甚至未來還會維持這段關系。
在沒有任何利益沖突的這段關系里,她們無疑是信任對方的。
“那丘大人算出了什么?皇后是誰?”褚榕兒握緊茶盞,呼吸滯了滯,語氣也慢了下來。
陛下為何想算姻緣,是對誰動心了嗎?
立后啊!
那是她能肖想的位置嗎?
可是她好想要,她想站在她的公主身側,攜手一生。
丘涼放下茶盞,深深地看了眼褚榕兒:“我只算出皇后已與陛下相識,且共患難過,至于具體是誰,陛下應當是清楚的,因為我還算出陛下心里是有她的。”
帶著笑意的聲音落在雅間里,落在了褚榕兒的耳朵里,令她的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她不敢置信道:“丘大人也是這么跟陛下說的嗎?”
丘涼點頭:“身為臣子,自然不能欺君,對了,還有一句。”
“丘大人請講。”褚榕兒盯著丘涼,心中忐忑不已,她覺得丘涼口中的那個皇后就是自己,也就是說陛下心里是有她的。
可既然有她,為何不說,為何還要她早早離宮?
“陛下擔心外戚專權,我卻算出皇后不會扶持自己的家族,褚長史覺得呢嗎?”丘涼迎上褚榕兒的目光,意有所指道。
褚榕兒忽而笑開:“我覺得丘大人說的對,陛下已經做主讓我娘親和離,想來圣旨此刻已經到了褚家。”
兩人相視一笑,話點到為止。
說得太明白了,反而差點意思。
丘涼起身,打算回欽天監。
這時,褚榕兒卻又問了一個問題:“丘大人可否再幫我解惑,陛下心中既然有那人,為何會躲著呢?”
丘涼聽懂了,看來女帝是個悶性子,想明白了之后不僅沒有言明,還避著褚榕兒。
嘖嘖,有點像她在現代看過的小說情節,明明屬意對方,卻不長嘴。
死活不說,還一個勁兒地把對方推開。
真是…一言難盡!
她想了想,客觀又認真地提了個建議:“我覺得急癥需下重藥,對于嘴硬的人需要逼一逼,褚長史可以試著狠下心。”
褚榕兒一怔,拱手道謝。
但她也沒有盲目地去下重藥,而是又進了宮。
不出所料的是,女帝不見。
褚榕兒心底呵呵,跟傳話的小太監說:“勞煩告知陛下,就說我是來求她賜婚的。”
果然是個嘴硬的,心里有她還躲著她。
聽完丘涼的話,她現在簡直太有底氣了好嗎。
小太監猶豫了一下,見褚榕兒臉色沉沉的樣子,老實回去通傳了。
正在批閱奏折的女帝聽到小太監的話,手一滑,朕已閱的那個‘閱’字剛好寫到最后一筆,直接用力過度,把門字旁給封死了。
“榕兒果真這么說?快去問問她求朕為誰賜婚,等一下,讓她進來。”
女帝心里七上八下地等著褚榕兒,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她才知道自己的皇后是誰,皇后就是別人家的了?
看到褚榕兒后,她緩了緩神,強作平靜道:“榕兒,你想讓朕為何人賜婚?”
褚榕兒抬眼看向女帝。
一襲明黃龍袍,身姿端正,眉眼明媚,仿佛高不可攀的天之驕子。
可褚榕兒卻想讓那鎮定的眉眼變得慌亂,想讓那凜凜不可犯的面容染上煙霞,讓那端正的身子軟/倒在床上。
這些念頭猶如藏在暗處的密云,長在心底的觸/角,隱隱開始翻/騰,開始探出來。
她眼眸一垂,遮下眼底的洶/涌,低低道:“陛下就沒話對臣說嗎?”
丘涼說讓她試著狠下心,她卻忍不住心軟,淺淺的,卻不容忽視。
女帝抿了抿嘴角,平靜道:“朕不是在問你嗎?”
所以還是沒話說了……
那絲淺淡的心軟被死死壓住,褚榕兒笑了:“還能為誰賜婚,當然是微臣自己了。”
女帝一怔,隨后嘴角動了動,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還沒想清楚自己心里有沒有褚榕兒,褚榕兒就要與別人成親了。
就是天要下雨也沒這么急的,根本不給她一點反應的機會。
她只覺得心里莫名酸澀起來,空蕩蕩的,像破了個洞,灌滿了冷風。
可也正是因為此刻沒有著落的心情,女帝恍然明白了什么。
可是,好像明白得有些晚了。
她牽了牽唇角,沒笑出來。
“榕兒,不知你心悅何人?”
女帝語調低緩,喉中艱澀,早知道她一繼位就讓丘涼算算了,說不定就不會晚了。
心也就不會如此空了……
“微臣…”褚榕兒笑笑,狀似羞怯道,“陛下可否讓他們都出去。”
她指了指在御書房侍候的太監、宮女和如今任職御林軍統領的甲一。
女帝心里空得厲害,她不想聽了。
但她又想知道是誰捷足先登,入了褚榕兒的心。
女帝揮揮手,御書房里的人頓時散了個干凈。
褚榕兒起身,朝著門外的甲一從容吩咐道:“關上門,退出百米之外,任何人不許靠近御書房。”
甲一愣了愣,看向女帝。
女帝點點頭,擺了一下手。
甲一立時領命,掩上房門,命所有人退開,他自己也跟著走遠。
“看來榕兒心悅的那個人不簡單,現在可以說了吧。”女帝微微低著頭,視線落在污了一筆的奏折上,眼底晦暗不明。
如果可以,她想許以高官厚祿,讓那人離開褚榕兒,又或是拿皇權做筏子,壓迫那人不得不離開褚榕兒。
可是不行,她不能那樣做。
她是皇帝,她應該是百官表率,應該是萬民表率,不可肆意妄為。
褚榕兒沒有說話,只靜靜望著女帝。
忽而,她輕輕勾唇,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
那笑容里盛著野心,盛著欲/念,盛著滿滿的侵/略感。
女帝看著朝自己靠近的人,手下意識地按緊桌角:“榕兒……你怎么不說話?”
“說什么話,陛下真的想聽嗎?”褚榕兒伸手,按住女帝的肩膀,居高臨下,眼神幽沉。
女帝不自覺地后仰,手指緩緩離開桌角,緊張地攥在一起,指尖掐住了掌心,卻仍無法讓她的心跳和呼吸平復下來。
“你……你說,朕自然會聽。”
褚榕兒輕笑一聲:“可我不想說了呢,陛下如果真想聽,不如親自去看一看。”
看一看?
怎么看?
女帝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兩眼驀地睜大。
一吻過后,褚榕兒舔了一下嘴角,眼底浮現一抹暗色:“陛下,微臣現在就讓你看一看。”
女帝一臉錯愕,眼神慌亂,身子卻似被定住了一般,緊緊倚靠著龍椅,做不出任何反應。
褚榕兒狀似很滿意她的表現,語調婉轉道:“陛下要閉上眼睛,用心去看,用你的身體去感受,看清微臣心底的人是誰。”
女帝倏然起身:“大膽,你敢……”
‘你敢’之后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她被褚榕兒按住肩膀,用力一壓,倒在了玉案上。
奏折撒落一地,硯臺翻倒,染黑了明黃色的龍袍。
夕陽西下,冰涼的玉案逐漸被女帝的體溫暖到。
御書房里響起一陣啜/泣聲,經久不斷。
待到月亮高懸,褚榕兒攬住哭紅了眼的女帝,輕撫她的臉頰:“陛下現在看清楚了嗎?你說臣的心里是誰?”
女帝咬住唇角,一張口嗓音嘶啞,帶著股哭腔,終于說出了那句沒能說完的話:“大膽,你敢以下犯上。”
褚榕兒低低笑開:“看來陛下還沒看清啊。”
“唔…放肆……”
“陛下應該好好看一看。”
“嗚嗚嗚……”
【作者有話說】
明天更宋云曇與莊晗的番外。
第147章番外六宋云曇與莊晗
宋云曇自幼便知,她是樓上樓的下任東家候選人之一,另外一個候選人是她的妹妹,宋云庵。
娘親和爹爹是老來得女,還是雙胞胎,把她們養大,就攜手去了。
留下一堆祖訓,一堆期望,留下富可敵國的樓上樓。
姐妹二人一起默契地打理著樓上樓,誰都沒有提分權。
有一日,宋云曇與秦家酒閣的東家李刊正在商量新一年的供酒數量時,一個少女走了進來。
她穿著淡青色長裙,陽光從門外灑進來,好似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如光影中的精靈,靈氣逼人。
“云曇姐姐,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莊晗啊。”
宋云曇怔了一下,莊晗……
因為和秦家酒閣的合作,她和妹妹小時候就見過被李刊視若親姐的莊家女兒,莊祭酒的嫡女,莊晗。
記憶中的莊晗,很喜歡來桃宅尋她們姐妹,可在十二歲那一年,莊晗回祖籍拜祭祖父了,一去就是六年。
當初那個胖乎乎的小姑娘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我記得,莊晗,好久不見。”
那日過后,仿佛回到了小時候,莊晗時不時就會來桃宅,與她們閑話詩詞,甚至在生意上也有些見解。
妹妹性子活潑,坐不住,經常說到一半就溜走了。
留宋云曇和莊晗在書房,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起初,宋云曇并不知自己的心思,她只是喜歡和莊晗一起說話,言語投契,宛若另一個自己。
后來,她發現自己每天醒來就會期待莊晗的到來,若莊晗哪一日沒有來,她一整天都會心神不寧。
宋云曇卻沒有多想,只當自己是珍惜這個如知己一般的好姐妹。
可是,望著莊晗神采飛揚的樣子,她時常會看得出神。
“云曇姐姐,你在想什么?”
面前的少女突然湊近,呼吸近在咫尺。
宋云曇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心跳陡然加快。
“莊晗姐姐,你這些日子怎么了,又不好好聽我說話。”
少女故意冷哼一聲,眼神嗔怪,伸手點了點宋云曇的額頭。
少女眉眼精致,唇紅齒白,一個嗔怪的眼神拋過來,似旭日初升,光彩照人。
宋云曇只覺心頭狂跳,腦子里一片恍惚,悄悄紅了耳朵。
莊晗眉毛挑了挑,手指落在她的耳朵上:“云曇姐姐,你的耳朵怎么紅了,你不會是在想那種事吧?”
宋云曇慌亂回神,移開視線,盯著地面:“哪種事?”
莊晗再次湊近,湊到她的耳邊,語氣促狹道:“就是…你想…想有心上人了,哈哈哈。”
少女好似以為她會動手打鬧,笑著躲開。
宋云曇卻身子一僵,恍然失了神。
心上人……
她方才眼里只有莊晗,心里也只想著莊晗,沒有想什么心上人……
莊晗見她神色有異,跟發現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樣,眼睛亮亮的。
“云曇姐姐,你真有心上人啦,快說那人是誰,快告訴我嘛?”
少女搖著她的胳膊,語氣嬌/軟。
宋云曇卻好似被施了定身術一般,被莊晗挽著的胳膊不自覺地繃住。
她努力忽視心底的異樣,強作鎮定道:“你先說你的心上人,我再跟你說。”
話落,她心跳一滯,整個人緊張萬分。
莊晗又哼了一聲:“云曇姐姐欺負我,哼,你等著,我馬上就找個心上人來。”
宋云曇笑笑,沒有當真,以為少女是隨便說說。
卻不料第二日,莊晗便邀她去朱雀大街,來到樓上樓觀景最好的雅間。
“云曇姐姐,我聽李刊弟弟說,那個平了南境海寇之亂的丘少將軍今日回京,會騎馬進宮聽賞呢,哎,來了,就是他,你看到沒,他就是少將軍丘鳴端。”
少女說著,許是因為太過激動,自然地牽住了她的手。
兩個人緊緊倚靠在窗前,十指相握。
宋云曇呼吸緩了又緩,全副心神都被握在一起的手吸引住。
就在這時,莊晗握緊了她的手,神情有些茫然地朝她看過來。
她不由屏住了呼吸,滿腹心事都縈繞在嘴邊,仿佛隨時都能宣之于口。
莊晗卻先開了口:“云曇姐姐,我突然覺得心跳快了起來,感覺有點奇怪。”
宋云曇穩了穩心神,忍不住試探道:“是嗎?是怎樣的奇怪?”
說話間,握在一起的手心里已然透出一層薄汗。
莊晗皺了皺眉:“我也說不清楚,就是心跳很快,很緊張。”
宋云曇放輕了語調:“那你此刻心里可想著什么人?眼里又看著誰?”
是她嗎?
莊晗正在看著她,或許她們的心思是一樣的。
宋云曇深吸一口氣,不想再猶豫了,她要告訴莊晗,她動了心。
“云曇姐姐的意思是我有心上人了嗎?那我現在就能跟你交換答案啦,我有心上人了,丘鳴端是個少年英雄,如果我能嫁給他就好了。”莊晗滿臉欣喜地扭過頭去,看向打馬經過的少年將軍,好似在肯定自己的答案一般,接著道,“我方才一直在看丘鳴端,跟你說的也是丘鳴端,云曇姐姐你的心上人是誰啊?”
宋云曇卻如墜冰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是嗎?我還沒有心上人。”
不是她啊……
幸好沒有說出口,不然恐怕連姐妹都沒得做了。
莊晗嗔了她一眼:“云曇姐姐又欺負我,說好了交換的,你說話不算話。”
宋云曇強笑道:“你真的想嫁給丘鳴端嗎?”
“對啊,他都是我的心上人了,我為什么不想嫁給他。”
“那,我幫你……”
“云曇姐姐,你最好啦。”
宋云曇笑了笑,心頭卻似結了寒冰,密密麻麻,不留縫隙。
她喜歡的姑娘心悅別的男子。
那個男子還是少年英雄,世家勛貴,一點也不差。
她在一瞬間,就將自己的心事深深藏了起來,滿心都是要幫莊晗。
只要莊晗能得償所愿,只要莊晗能幸福,能一直快樂,哪怕那個給莊晗幸福的人不是她……
于是,從那一天起,宋云曇借著皇商的便利,借著樓上樓的盛名,一再宴請丘鳴端,且每次都帶上莊晗。
令她沒想到的是,丘鳴端不管有多忙,都不會拒絕她的宴請,每每來時,總是笑著的。
看來她的傻姑娘比她幸運。
某日,丘鳴端似是等不住了,喝了酒主動問道:“宋姑娘和莊姑娘屢屢邀丘某赴宴,可有別的事?”
少年將軍眼神深沉,目光落在宋云曇的身上,似有別的深意。
宋云曇了然,這是示意她躲開些,礙事了。
她笑笑起身,灑脫地轉身離席,卻在走出大堂后,然不住停下腳步,立在窗前。
大堂里,莊晗大膽又坦誠:“少將軍有意中人了嗎?”
丘鳴端似是愣了一下,才答道:“許是有了吧。”
“是我嗎?”
“莊姑娘何出此言?”
“少將軍這是在裝傻?你方才不是問我們為何宴請你嗎,因為我心悅你啊。”
宋云曇聽得心頭酸澀,她的姑娘性子是這么爽快,可惜不是對著她……
丘鳴端似是沉默了許久,語調緩慢道:“這么說,宋姑娘是在幫你,她希望我跟你在一起?”
莊晗不疑有他:“對啊,云曇姐姐對我最好啦。”
少頃,宋云曇聽到丘鳴端輕忽不明的聲音:“丘某不勝榮幸,莊姑娘可愿嫁入將軍府?”
后來的對話,宋云曇沒有聽,因為她難受得厲害,聽不下去。
她只知道丘鳴端很快便去莊府提親,莊晗也如愿嫁入將軍府。
將軍府辦喜事那天,她早早找到丘鳴端,遞給他一塊免死金牌:“還望少將軍不要辜負了莊晗,護她一生周全,不然,我這個做姐姐的必不會饒你。”
丘鳴端接過金牌,意有所指道:“既是宋姑娘所愿,丘某莫敢不從,宋姑娘,丘某冒犯問一句,你可有意中人?”
宋云曇心里一驚,以為丘鳴端看出了什么,不由冷了臉:“我此生志在將樓上樓發揚光大,并無婚嫁之心,少將軍想多了。”
說罷,她匆匆離去,回到喜堂。
她以后都不會再心悅任何人,她將一生醉心于樓上樓。
她站在人群里望著莊晗與丘鳴端夫妻對拜。
她看到莊晗似愣了愣,緊張地透過紅紗朝自己看過來。
她用力地點頭,默默安撫對方,不要緊張,往后余生,你都會幸福。
可是,自莊晗成親后,卻再也沒有見過她。
她的拜帖,一次次原封不動地送回來,像別人幸福生活中礙眼的存在。
宋云曇長嘆一聲,從此也收起心思,不再打擾,只默默關注著將軍府的一切。
直到丘鳴端再次出征,尚未凱旋,抄家滅門的圣旨就先到了將軍府。
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宋云曇什么都顧不得,只讓馬車快一點,再快一點,她雖然給了丘鳴端一塊金牌,但她還是止不住害怕,她怕莊晗出事。
莊晗果然出事了,等她趕到的時候,將軍府已燒成了火海。
抄家的官兵說,那把火是莊晗放的……
宋云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來的,她麻木捧著將軍府火海后的灰燼,去了京郊別院,親手在屋中砌了一座衣冠冢。
一磚一瓦,一點一滴,把自己的一生所愛都砌在了石墳里。
自那以后,她的心好似再也沒了溫度。
她守著衣冠冢,一守十九年。
余聲都只能在夢里見一見莊晗。
那一日,妹妹回府,卻帶來了一個消息。
莊晗的孩子還活著,且就住在桃宅的附近。
宋云曇感覺自己麻木的心臟猛烈跳動了一下,原來,莊晗臨死前生下了一個女兒。
那孩子叫丘涼。
她要看到那個孩子,她要馬上去見丘涼,見一見莊晗的女兒。
第148章番外七宋云曇與莊晗
宋云曇幾乎沒有停留,在妹妹走后,第一時間就去了城外,來到莊晗的衣冠冢前,告訴莊晗,孩子還活著。
回城后,她便直接去了丘宅,見到了那個孩子。
孩子比莊晗當年瘦削些,雖然不及莊晗眉眼靈動,但自有一股英氣,隨了幾分丘鳴端。
聽到丘涼的那一聲曇姨母,宋云曇幾乎要熱淚盈眶。
好像穿透了時間的長河,看到了莊晗抱著孩子沖她笑:“云曇姐姐,這是涼兒,涼兒,這是你曇姨母。”
可那樣的畫面只在夢中才能有……
宋云曇更沒有想到的是,有一天會再見到莊晗,聽到莊晗說那些少年心事,說也是喜歡她的,只是明白得有些晚了。
她懊悔又欣喜,想說什么時候都不晚。
可是莊晗卻不愿再給年少的她們一次機會了,莊晗仍舊不想見她。
那日回府,她喝得酩酊大醉。
她的酒量一向很淺,喝多了,話也多,所以她極少飲酒。
她渾渾噩噩中又看到了莊晗,似在夢中。
她忍不住將滿腸心事道出,從那座衣冠冢,到后面十九年的思念與悲痛。
她不停說著,說到自己神思逐漸清醒,說到自己意識到不是在夢里,說到莊晗心軟,不再拒絕與她相見。
宋云曇那顆死寂的心終于完全活了過來,她欣喜若狂,卻不敢做太多,只小心翼翼守著。
守著莊晗眼底有了笑意,守著莊晗接受她的好意,守著莊晗再次揭下面紗,露出那半邊因大火留下的傷疤。
“云曇姐姐,你真的不怕嗎?”
她用力點頭,用盡所有的赤誠,讓眼前的人相信,她真的不怕。
她只有心疼和慶幸,心疼莊晗當初的遭遇,慶幸她們隔了十九年還能再相見。
那一晚,她鼓足勇氣說留下。
莊晗同意了。
這不是她們第一次同床共枕,年少時,莊晗也有幾次在桃宅留宿,不肯一個人睡,非要纏著她一起。
那時的莊晗會扯她的頭發,會鉆她懷里故意逗她。
可現在的莊晗卻背過身去,好似隔了千山萬水,不再與她親近。
她以為是自己老了,又或是莊晗心里有心結,畢竟她們之間隔著一個丘鳴端。
所以,直到成親那日,她也不敢抱有奢望,體貼地準備了兩床被子。
紅燭滅掉,莊晗果然沒有說什么。
宋云曇心里落寞又歡喜,落寞莊晗仍不愿與她親近,歡喜于自己如此做,合了莊晗的意,沒有讓莊晗為難,且日后都可以天天和莊晗在一起。
她壓著復雜的心緒,正要睡去時,腰上卻伸過來一只手。
那只手干凈利落地解去了她的里衣,按住她的肩膀,落在了她的唇上。
“莊晗……”
“云曇姐姐是不是忘了,今晚是我們的洞房之夜。”
莊晗食指勾畫著她的唇,語調幽幽。
宋云曇幾乎要忘了呼吸,整個人莫名地哆嗦起來:“莊晗……”
除了叫莊晗的名字,她說不出任何話來……
莊晗手指落了落,撫著她的脖/頸,寸寸向下。
不知過去了多久。
莊晗終于又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除了喚莊晗名字以外的聲音。
她攥/住莊晗的手腕,啜/泣道:“莊晗,我…我到了……”
“不,你沒到。”莊晗狠心拒絕了宋云曇的休戰請求。
她的云曇姐姐正值如/狼/似/虎的年紀,孤苦半生,一次怎么能算到呢。
她恨不得要她的云曇姐姐千次萬次……
宋云曇僵住,再一次抿緊了唇角,不敢反抗,也不想反抗,任由莊晗帶自己數次抵達……
次日,桃宅無長輩,兩人也不需要敬茶。
宋云曇一天都沒有出門。
就連午飯都是莊晗端進來的。
她想起昨夜,臉上的熱度怎么也涼不下來。
“云庵沒說什么吧。”
忍著羞/恥,宋云曇很擔心自家那個人到中年,在某些時候仍舊口無遮攔的妹妹。
莊晗笑著扶宋云曇坐到桌邊:“我避著云庵呢,放心。”
宋夫人只知出門的是她,并不知下不了床的是宋云曇。
但以宋夫人的腦子,大概不用想就能明白。
不過,莊晗并沒有點破,她的云曇姐姐哪怕是到了中年,臉皮依舊很薄。
她怕這人羞昏過去……
宋云曇心里松了一口氣,卻沒料到昨夜只是開始,一連兩日,她都沒能踏出婚房半步。
直到第三天回門,莊晗一大早就殷勤地給她捏/腰/揉/腿:“我們今日要回丘宅,云曇姐姐可要撐住,不要讓孩子們笑話了。”
宋云曇紅著臉說不出話來,只囫圇點了點頭。
站著去一趟丘宅還是沒問題的,兩家離這么近。
在丘宅吃過回門宴,回到桃宅。
宋云曇留意到莊晗盛滿興味的眼神,心頭一顫。
她不由看向只顧哄著小孫女的妹妹:“云庵,你既回來了,就對樓上樓就多上點心,我們姐妹當守望相助,一起打理好祖產。”
主要是她這陣子怕是沒什么精力去忙樓上樓的事了。
看莊晗這恨不得日日夜夜讓她躺在床上的熱乎勁兒,她不叮囑妹妹一聲,實在是不放心啊。
她大概也能了解莊晗的感覺,十九年的失而復得,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找到歸屬感的,所以她不忍拒絕莊晗,也不舍得拒絕莊晗,更喜歡與莊晗抵死纏/綿……
宋夫人打量了她一眼,笑意深深:“大姐盡管放心,樓上樓的事都交給我,你就好好跟嫂子過日子吧哈哈哈。”
宋云曇:“…”
說話就說話,最后這一通大笑是什么意思?
新婚整整一個月,莊晗的熱乎勁兒才似過去了一點。
宋云曇也終于有精力去樓上樓了。
自然是帶著莊晗一起,她們再也不會分開,去哪兒都是兩個人。
剛走進樓上樓總店的大堂,就聽到許多人在議論妹妹和離的事。
宋云曇不由蹙眉,看向正在議論此事的一群人。
一個瘦老頭正捋著胡子侃侃而談:“你們是不知道,這可是咱們百鉞第一回圣旨和離,才過去多久,又有了第二回,這些人的運道,還真叫人難琢磨。”
“老人家何出此言,和離就和離,關乎什么運道?”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問道。
“一看你的消息就不靈通,要知道宋夫人一和離,她的女兒就被封官了,還是從四品祭酒大人,娶了她女兒那個丘大人也跟著水漲船高,一下由從五品監副,變成了正四品監正,這還不關乎運道嗎?”
“老人家此言差矣,她們被陛下重用未必就因為娘親和離……”
老頭喝得滿臉通紅,激動地打斷了書生的話:“你懂什么,這里邊的講究大著呢,你要是不服,咱們就說第二道圣旨和離,那褚家二房的女兒原本只是一個小小的長史,她娘親和離后呢,你猜怎么著,人家直接被封后了,成了一國之母,你說這里邊有沒有運道,依老夫看那是有大運道……”
“老人家,這話可不能亂說,這貴人的事,你怎會知曉……”
書生的話還沒有說完,再一次被打斷。
幾個官差走到老頭身邊,攙起了他:“余寺卿,余大人哎,您真是一休沐就找不到人影,衙門里又有了大案子,正等著您回去決斷呢。”
瘦老頭被官差扶了出去。
剩下那個書生跟眾人面面相覷。
他們沒聽錯吧,余寺卿,大理寺卿!
余大人的話肯定不是假話啊。
那些貴人的事,他不比小老百姓了解啊!
書生愣了半晌,不敢置信道:“難不成…娘親和離,子女真能有大運道?”
眾人聽到他的話,不由跟著一起琢磨。
這一日后,京城莫名刮起一陣和離風,那些見自家娘親不幸福的兒女,紛紛勸離,尤其是高門大戶。
搞得京城的老頭子人人自危,對自家已經老去的夫人又恢復了敬愛。
廢話,他們敢不敬愛嗎。
活生生的例子在那里擺著呢,沒看到宋夫人跟褚夫人和離以后,走大運的都是女兒嗎?
再看宋監副和褚家二房,一個被貶官,一個被打壓,兒子一個沒落到好。
他們就算是希望女兒能好,也不能看著兒子們倒霉啊。
宋云曇復雜地收回視線,看來她的擔心多余了。
妹妹和離這件事,不僅沒有受人詬病,還被傳成了佳話,甚至讓和離這股妖風吹出了京城,影響到千家萬戶。
原來女子不必委屈自己,原來女子靠自己也可以活出精彩。
原來女子強撐著的婚姻對女兒來說未必就是好事,原來女子和離之后,女兒的也有可能會更好。
不過,這就是后話了。
宋云曇恍惚片刻,握住莊晗的手:“你可不能跟云庵學。”
莊晗看著草木皆兵的人,笑了:“少胡思亂想,你又不是宋泰識,你是會納妾?還是會委屈我?”
宋云曇不由安心,有道理,她會一直對莊晗好,一心一意。
只是,她才安下心來,就見莊晗若有所思道:“不過,你若是學那些壞男人,我肯定是要和離的,說不定涼兒的官途還能更暢通些。”
宋云曇嘴角抽了抽:“你不會有機會的,我才不是宋泰識那種人,再說涼兒做了監正就已經很忙了,再升官怕是都沒時間孝敬你了。”
莊晗笑著嗔了她一眼:“為官還怕官大嗎。”
宋云曇也笑了:“那可說不定,我敢打賭,涼兒不僅不想做大官,估計還想辭官呢,好天天陪著霜兒。”
“胡言亂語……”
“你敢不敢打賭……”
“賭就賭……”
“那我們回去就問問涼兒……”
阿嚏——
欽天監里,丘涼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
心里嘀咕著:一定是宋見霜又想她了,她什么時候能辭官啊,她要天天陪著宋見霜,一刻不離。
可宋見霜都是祭酒大人了,那個女人滿心思都是為天下女子謀福祉,肯定是不會跟她一起辭官。
嗚嗚嗚,她的命真苦,她好想辭官啊……
【作者有話說】
今天就到這里啦,大家猜猜明天是誰的番外。
第149章番外八丘涼辭官失敗
宋云曇和莊晗對完賬,傍晚才回去,直接去了丘宅。
丘涼與宋見霜也剛好下衙回來。
“涼兒,我問你件事,你想升官還是辭官?”宋云曇開門見山道。
丘涼下意識地掃了眼宋見霜,答道:“我覺得現在就挺好的,不用升官。”
她倒是想辭,直接去鋪子里給人算卦,跟以前一樣,一天三卦,其余時間就在家里陪小聞秋,等宋見霜忙完公務歸家。
想想就覺得清閑,可惜了,老婆的事業心太強,她不敢拖后腿啊!
莊晗和宋見霜聽到丘涼的話,倒是沒什么反應,也沒多想。
只有宋云曇嘴角微抽,在心里默默同情了便宜大閨女一把。
她們都是畏妻的好女人啊。
宋云曇拍拍丘涼的肩膀,一臉慈愛:“涼兒,這里沒有外人,說實話。”
同情歸同情,該問的還是要問,她跟莊晗還打著賭呢。
此話一出,莊晗和宋見霜不由都看向丘涼。
丘涼心塞了一下,放棄掙扎:“好吧,我想辭官。”
宋云曇立時笑了:“莊晗你聽聽,我就說吧,涼兒肯定是想辭官的。”
莊晗詫異:“你倒是了解涼兒。”她都不知道女兒有辭官的心思。
宋云曇走過去牽起她的手:“主要是了解你,知道你時時惦記著涼兒,我怎敢不用心。”
丘涼:“…”
她還以為便宜娘親是心細,是了解她呢。
合著她只是人家兩口子秀恩愛的一環,呵呵。
心里這么想著,她悄悄看向宋見霜,她最在意的是宋見霜的想法。
宋見霜略思考了一下,似是已經明白丘涼的顧慮,含笑道:“你若想辭官便辭,只是陛下那里未必會答應。”
丘涼眼睛一亮:“真的?那我明日就寫折子請辭。”
宋見霜回以一笑:“當然是真的,你想做什么都好。”
丘涼開心了,不試一試怎么知道女帝答應不答應呢。
于是乎,第二日,她便上了折子。
女帝一看到就召她進宮了。
御書房里,氣氛微凝。
女帝看著丘涼,又看了眼她辭官的折子,道:“丘愛卿,你在欽天監辛苦了,以后就不必天天上朝點卯了,回去吧。”
丘涼糊里糊涂地退下,所以……
這是不準她辭官?
只準她每天能睡個懶覺?
好像也不錯的樣子。
御書房里,褚榕兒,不對,應該說褚皇后輕輕揉著女帝的肩,笑道:“陛下為何還愁眉苦臉?”
女帝輕嘆一聲:“你說的這法子能行嗎?丘涼以后萬一還想辭官怎么辦?”
褚榕兒捏了捏女帝的耳朵,柔聲道:“若是不許別人上朝,別人必然會覺得被打壓了,但若是丘涼,怕是此刻心里正樂著呢,陛下不必自尋煩惱,丘涼不是一般人,宜安撫,不可強求,若丘涼仍想辭官,準了就是。”
女帝握住她不安分的手:“可若是準了,欽天監交給誰?”
褚榕兒抽開手,手指順著女帝的下巴,落在她白/皙的脖/頸上:“小事就讓欽天監按章程辦,大事還是交給丘涼啊,就是辭了官,丘涼也還是陛下的師父不是,這弟子有求,丘涼身為師父怎好推脫。”
女帝豁然開朗,正想夸褚榕兒兩句,就感覺衣領被扯松。
她頓時紅了臉:“朕還沒有批閱奏折……”
“陛下繼續批閱就是。”褚榕兒笑意深深,手指戳了戳她的鎖/骨,直接坐到了她的懷里。
女帝眼簾一顫,她這個皇后,心里確實只有她,就是平時太//癡纏了點。
唉,做人太優秀了也不行啊。
女帝心里暗/爽,心猿意馬地打開奏折……
另一邊,丘涼回到欽天監沒多久,就到了下衙的時間
想到自己以后可以睡懶覺,她的心情格外好。
不過……
今天的路上有點過于熱鬧了點。
沒幾步,一個小姑娘腳下一滑,摔倒在地。
丘涼目不斜視地繞開幾步,這小姑娘的演技不到家啊,假摔的動作太僵硬了。
又幾步,一個小男孩手里的扇子一丟,落在了丘涼腳下。
丘涼登時后退三步,扭頭就走,停都不帶停的。
嘖嘖,這個演技也不咋地,扇子都沒砸準,差點砸她身上了。
丘涼一邊點評,一邊凝神看了看。
這一路上遇到的男孩、女孩足足有七八個,都是來碰/瓷的。
她還以為自己被什么歹人盯上了,沒想到畫面里出現的是余寺卿那個瘦老頭。
而這些孩子,都是余寺卿的兒孫輩。
丘涼不由想起南境之行,那瘦老頭不會是真想讓她在余家的孩子里收個徒弟吧。
雖然知曉了余寺卿的打算,但她也沒有覺得厭煩。
許是余寺卿有叮囑過,這些孩子都挺有分寸的,見她不理會,便換下一個再來,并不糾/纏。
回到家里,看到小聞秋,丘涼瞬間就把路上的小插曲丟到了腦后,抱起女兒逗了起來。
待到宋見霜下衙回來,推開門就看到到丘涼張開翅膀躺在半空中,慢悠悠地晃著。
小聞秋趴在她的一邊翅膀里,睡得安詳。
“你這人,也不怕嚇到孩子。”宋見霜嗔了丘涼一眼,抬手把孩子抱下來。
丘涼揚眉一笑:“不礙事,孩子喜歡著呢。”
小聞秋都不知道有多開心,直接把她的翅膀當成搖籃了,臉上的笑就沒停過。
眼瞅著宋見霜把孩子放到了床上去睡,丘涼忙收起翅膀:“還是送孩子去岳母那邊睡吧,我怕岳母心里掛念。”
明日休沐啊!
她們兩個都休沐!
這個女人平時總讓她節制,節制!
好不容易等到休沐,哪能帶著孩子一起睡呢。
丘涼心底尖叫著,抱起孩子就往桃宅沖。
宋見霜無奈笑笑,待丘涼回來,一進門就壓著她往床上去,她才幽幽道:“今晚也不行。”
丘涼動作一頓:“你忙糊涂啦,明日休沐。”
怎么就不行了,她連新姿勢都研究好了,就等著試試呢。
宋見霜揉了揉她的臉頰,紅著臉道:“明日還有幾樁要事,須得去國子監,下次。”
“不行,你說的,休沐前一晚可以放/縱,你這個女人怎么能出爾反爾呢。”丘涼嘴上說著不行,手卻老實下來。
老婆太拼了,她心疼啊。
心疼自己見天地忍著,不能盡興……
宋見霜打量她兩眼,心里軟了軟:“下次休沐,一定隨你,今晚……”
“今晚!”丘涼眼睛一亮。
今晚又可以了嗎?
宋見霜輕輕/咬了一下唇角,語氣慢了慢:“今晚只許一次…不然就沒有下次。”
丘涼委屈。
丘涼點頭。
丘涼什么話都不想說了。
說什么說,她要這一次很長很長……
她要這個女人一直在邊緣不上不下……
讓宋見霜知道什么叫快樂并煎熬著……
夜深。
萬家燈火,月色遼闊。
房里的燭火好似被人遺忘了一般,孤獨地燃到了最后,隨著幾縷細小的青煙,徹底滅掉。
“丘涼!”
宋見霜眼尾泛紅,這個登徒子一定是故意的……
丘涼低笑一聲:“你說的一次,祭酒大人不可言而無信啊。”
次日,宋見霜出門前,回頭看了眼還在熟睡的人。
她抿了抿唇角,到底是難忍羞惱,用力捏了一下丘涼的腰。
丘涼嗷地一聲坐起來,滿臉委屈:“疼!好疼!”
這個女人真是下了床就不認人,疼死她了啊!
宋見霜嗔瞪了一眼,頭也不回。
丘涼望著她的背影,不禁想起昨夜。
想起宋見霜青絲散亂,神情似醉未醉,眸光一會兒空蕩,一會兒清醒的樣子……
想起一向擅長克制的宋見霜終于不堪那般惱人的折/磨,嗚/咽著求/饒……
宋見霜說的一次,她便只要一次,誰讓她喜歡聽老婆的話呢。
不過,一次有多長……
當然是她說了算!
丘涼想到這里,無聲笑開,神清氣爽地去了桃宅。
難得休沐,不能陪老婆,當然要陪女兒啦。
抱著跟小團子一樣的女兒出了門,丘涼看著又來碰/瓷的余家子孫,臉色黑了黑。
見她如此,余家子孫瞬間散了個干凈。
就在丘涼以為終于清凈,能安心陪女兒的時候。
路上又出現了幾張生面孔。
不僅有中年婦人,還有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個個手里都牽著小孩子。
有的才學會說話,腳步蹣跚。
有的已經學會跑,一口一個“妹妹”涌了過來。
丘涼臉色緩了緩,留意到女兒臉上的渴望,心頭一軟。
她把小聞秋放下,沒有攔著孩子們的靠近。
丘涼默默陪著女兒跟新認識的小伙伴玩鬧,笑著嘆了嘆氣。
她朝那個年紀最大的老太太看去,語氣溫和道:“讓余大人帶著孩子們來丘宅一趟吧。”
老太太頓時樂了:“老身明白,老身這就去告訴老爺。”
看來這一招奏效了,果然如老爺所說,這位欽天監的一把手最愛惜自己的妻女啊。
余寺卿今日也休沐,聽到消息不由一樂。
當即就領著余家的孩子出了門,不管嫡出還是庶出,只要是會說話的,年紀還沒成年的都帶上了,呼啦啦地沖進了丘宅。
丘涼看著跟在他身后的一群小蘿卜頭,目光一掃,落在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身上,露出幾分詫異。
這孩子……有點眼熟啊。
她凝神一看,明白了。
她曾幾次在畫面里見過這個孩子,只不過是他長大后的樣子。
那個面容清俊,滿眼愛意,靜靜站立在長大后的宋聞秋身邊的年輕男子,也就是宋聞秋未來的夫君。
好家伙,這就是她的未來女婿啊!
還自己送上門來了。
丘涼想也沒想,指著那孩子問:“這個孩子多大了,是余大人的孫兒嗎?”
【作者有話說】
明天更完結章,啊,有點舍不得,可故事總要有結局,嗚嗚嗚……
第150章番外九女兒的小夫君
余寺卿見丘涼目光灼灼,心道有戲了,再一看那孩子,心里更高興了。
“這是老夫的幼子,行六,所以叫余小陸,今年剛五歲。”
丘涼點點頭,讓小柚子帶孩子們去院子里玩,請余寺卿去了書房。
想了想,她還是問出了心中疑惑:“余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丘大人請講。”余寺卿面色和煦,大約已經猜到了丘涼要問什么。
果然,就聽丘涼問道:“余大人為何執意要讓孩子學占卜一道?”
要知道大理寺卿可是正三品大員,余寺卿又是武將出身,無論是人脈和門路上,都不比丘涼這個四品監正窄。
丘涼倒不是擔心這瘦老頭是另有所圖,只是有些疑惑罷了。
但這點疑惑直接問本人就是,不必浪費一回次數。
余寺卿長嘆一聲:“丘大人應當知曉,老夫接任大理寺卿只是僥幸,夫人她一心想讓孩子從文,奈何幾個孩子都隨了我這個粗人,腦袋瓜在讀書上實在是不靈光,所以老夫就想著,或許可以試試別的。”
他心里苦啊。
當了半輩子兵,才去了兵馬司,因為擅長發現蛛絲馬跡,在斷案上有些名聲,又被借調到大理寺。
原本的大理寺卿姓江,江寺卿的嫡子因為跟李崇淋一起被文安公主在大相國寺抓了個現形,連累江寺卿被貶。
彼時幾個有資歷的人,不是大皇子的人,就是二皇子的人,只有他沒靠山,反而撈了個餡餅,一躍成為大理寺卿。
成了正三品大員,余寺卿當然希望子孫也能更進一步。
奈何孩子們在讀書時又實在是沒有天賦,在去南境的路上,見識到丘涼的本事,他的小心思不由動了動。
想著不管孩子們未來如何,萬一有被丘涼看中的,也算多了條出路。
尤其丘涼的身份還不一般,前鎮南大將軍的遺孤,當今女帝的師父,還有一個樓上樓大東家做娘親。
不管是官場還是商場,那都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老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若是他的孩子中能有一個拜入丘涼門下,哪怕其他孩子以后文不成武不就,總有一個能立起來。
丘涼聽罷,思考片刻道:“余大人,實不相瞞,我玄門中人最看重機緣,我也早就為自己起過卦,這一生沒有師徒緣分。”
余寺卿瞪眼,急得說不出話來。
你不收徒,叫他帶孩子們過來做什么,還問他的幼子。
丘涼見狀,笑笑道:“不過,齊伯伯倒是想收徒,也好把國師的本事傳承下去。”
她看得出來,齊挽瀾雖跟在宋夫人身邊,很多時候卻幫不上什么忙,畢竟經商并不是他擅長的。
而她私下也問過齊挽瀾,知曉齊挽瀾有收徒的意思,好把國師的本事傳承下去,只是出了容妃和宋泰識那幾個不肖徒在前,如今才不敢妄斷人心,怕收錯人。
丘涼想到余小陸是自家未來女婿,就知道這個孩子必然不差。
不然未來的她也不會同意把女兒嫁進余家。
余寺卿剛聽到齊伯伯還沒反應過來,再聽到國師,才明白了。
是國師那個大弟子齊挽瀾!
“丘大人的意思是,可以代為引薦?”
丘涼笑道:“我直接做主便可,他是我的徒孫。”
余寺卿蒙了:“你不是不收徒嗎?”
怎么連徒孫都有了?
那徒弟是誰?莫不是……
“我只有一個徒弟,現在正云游天下呢,讓余大人見笑了。”丘涼仿若對他的震驚一無所覺,云淡風輕道。
余寺卿被裝到了,徹底驚呆,云游天下的是國師!
好家伙,簡直太好了。
小兒子若能拜齊挽瀾為師,四舍五入,也算是丘涼的門下了,柳暗花明又一村,他自然是十分滿意。
不一會兒,余寺卿又帶著孩子們回去了,只留下了余小陸。
丘涼打量著如今僅有五歲的未來女婿,心里有些微妙,打定主意除了讓齊挽瀾教授他占卜之術外,再加一堂思想教育課,由她來親自教學,主要就是要讓未來女婿明白,要做一個愛妻、重妻的好夫君。
“小六啊,聽你爹說,你上面還有五個兄姐?”
方才對著余寺卿,她不好問人家的私事,現在可要好好問清楚,那五個孩子跟余小陸是不是同一個母親。
不然,在納妾這一件事上,就要著重教育一下了。
余小陸奶聲奶氣道:“我沒有姐姐,是五個哥哥,余大壹,余大貳,余大叁,余小肆,余小伍。”
丘涼挑眉,那瘦老頭倒是懶省事,還真沒辜負他自稱粗人,聽聽這一串名字,那叫一個簡單、粗/暴。
接下來就是問題的重點了。
“那你跟五位哥哥可是一個娘親?你爹有幾個妾室?”
余小陸天真道:“我們只有一個娘親啊,爹爹沒有妾室,娘親說了,若爹爹敢納妾,直接把他的腿打斷,帶我們六兄弟回祖籍乞討也不跟爹爹過。”
丘涼一聽樂了:“好好好,你娘親說得太對了,你要記住這句話,以后若是敢納妾,腿就別要了。”
她對還沒有見面的寺卿夫人頓時好感倍增,寺卿夫人真是個好婆婆啊。
她放心了。
等到宋見霜下衙,見丘涼一個人待在家中,不由詫異:“聞秋呢?”
這傻子不是只要她不在家,就天天圍著女兒轉嗎?
丘涼笑得高深莫測:“讓她的小夫君看著呢。”
小夫君?
那是什么東西?
宋見霜蹙眉:“丘涼,我知道有些高門大戶會給孩子找童/養媳,但孩子們尚懵懂,長大后未必會有感情,我們最好還是等聞秋長大后,問問她自己的意愿。”
她可是知道不少童養媳最后不僅沒能做正妻,甚至連妾室都算不上,長大后就跟通/房丫鬟一樣,連個名分都沒有。
她們的女兒雖然不是童/養媳,但童養夫,也不行。
不能讓女兒不學好。
丘涼笑了:“放心,那孩子就是聞秋未來的夫君,若聞秋長大后真的不喜歡,就當沒有這回事,在他們沒有定情之前,咱們都不提就是了。”
宋見霜更糊涂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叫聞秋的未來夫君?
她怎么不知道!
丘涼揚眉:“想知道?”
想知道好啊,那就可以談條件了,今晚先叫價幾次呢?
宋見霜與之對視,迎上她那雙幽沉中夾雜著絲絲縷縷邪/氣的眸子,呼吸一滯,違心道:“不想知道。”
反正這傻子早晚會說,她可不想再跟昨夜一樣,折磨半晌,不得解脫。
丘涼的小心思還沒付諸行動,就被看破,不由郁悶了。
“你不想知道也得知道,還要拿條件來換。”
宋見霜嗔了她一眼,直接捂上耳朵,扭頭就走。
她不聽,她要去看看女兒,順道看一眼未來女婿。
丘涼見她轉身就走,起身就追:“你別跑啊,我跟你說還不行嗎,不談條件了……”
宋聞秋一周歲的時候還不明白許多事,只知道兩位娘親給她的生辰禮很神奇。
是兩個精致的金哨子,小小的,一吹就會發出聲音。
一個聲音沉悶,一吹響,三個奶奶只要聽到就會應聲。
另一個聲音清脆,一吹響,兩位娘親只要在家便會應聲。
哦,還有小六哥哥,不管吹響哪個哨子,都會直接跑到她身邊,拿著紙筆,問她怎么了,讓她畫下來,或寫下來。
到了三歲的時候,她已經明白了自己跟別人的不同,因為別人能說話,能叫娘親,她不能。
宋聞秋很聰明,把兩個哨子區分開,一個掛在胸前,一個放在隨身的香囊里,從來不離身。
等她再大一些,她卻覺得不怎么方便了,因為她有時候只想叫小六哥哥一起玩,不想叫奶奶們和娘親們。
她想,如果能再有一個發出不同聲音的金哨子就好了。
但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因為她不想讓長輩們操心,她要學會知足。
可她心里到底是渴望的,渴望能與人交流,不用紙筆。
宋聞秋以為自己這一生都沒那個機會了,直到十歲那年。
這一日,丘涼下衙回來,就看到未來女婿拉著女兒在桌子上寫寫畫畫,手腳還不停揮舞著。
她沒有打攪兩個孩子,只遠遠看了一會兒。
晚飯后,丘涼叫余小陸來到書房。
當年那個五歲的小男孩,已經長成了十五歲的少年,身姿頎長,溫文爾雅。
丘涼沉默盯著他片刻,道:“六啊,你白日里是想教聞秋用手勢來表達自己的想法嗎?”
“是啊,丘姨母你知道嗎,聞秋心里是想撇開紙筆跟我們交流的,她想快速表達自己的想法,我也想隨時能懂她的意思,不用等她寫好才明白,所以就想用一些特定的手勢……”
十五歲的余小陸儼然一個小話癆。
許是他自幼與宋聞秋待在一起,很多時候都是第一個明白宋聞秋想說什么的人,常常代為轉述的原因。
久而久之,話就多了。
丘涼看著手舞足蹈、說個不停的小少年,笑了:“六啊,你過來。”
丘涼在現代是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那里有許多是因為天生殘疾才被拋棄的孩子,不能說話的也有。
所以,她會些手語。
原本她是想著等女兒長大些,便依著記憶把手語編纂成書,只是還需要完善些,但未來女婿既然如此積極,那她就省事了。
宋見霜回來聽說了此事,第一反應就是。
“你是不是想偷懶?”
丘涼昂頭挺胸:“我這是成人之美。”
宋見霜嗔了她一眼,沉思片刻道:“待你和小六編纂好,給我準備一份。”
她想,或許可以把手語在各學府推廣開來,不強求,有興趣的就學一學。
此舉不僅是為了方便女兒,也能方便許多口不能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