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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31章  牧野聞歌

    ◎“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南淮笙與秦寒之笑鬧一通, 這才重新想起自己來秦王府的目的,將雅集詩文冊刊印的進度告訴了秦寒之。

    他當然沒忘記著重強調自己那幅墨寶,這可是姑蘇大才子文仲明和唐孟龍都當面夸贊過的,有大師認證, 品質保障。

    秦寒之劍眉微挑:“淮笙要將那幅畫刊印入冊?”

    南淮笙見他一副似乎很有意見的模樣, 不由下巴尖一抬, 毫不示弱地朝秦寒之看了回去:“不說別的, 雖然我的畫技不必過唐兄他們,但也還是可以的, 怎么就不能入冊了?”

    為了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他又補充道:“雖然你本來就長得俊吧, 但若是換了唐兄他們來畫,那可就不一定能認出是你了。我雖在用色和意境上比不得唐兄他們, 可把你畫得那么帥,怎么說也是拿得出手的,保證等刊印發售后把整個大乾的男女老少都迷得找不著北,半點不給咱秦王跌面子!

    秦寒之輕笑出聲,與南淮笙四目相對:“我何時說過你的畫不能入冊?”

    “?”南淮笙這下懵了,感情他嘴皮子都快擦出火星,結果全是白費口舌。

    秦寒之不再說話, 只是在書桌上重新鋪紙作畫。

    南淮笙低頭朝他筆下一看,這熟悉的畫風熟悉的模樣,可不就是用他雅集上的畫法畫的他本人嗎。

    不多時, 秦寒之落款收筆, 這才說:“不如將這幅一起刊印入冊!

    南淮笙眼珠一轉, 立刻掏出自己的鑒藏章給改了個大紅印, 笑道:“還是你想得周到, 這樣后人誰還能懷疑你我契若金蘭!

    秦寒之:“……”

    待畫作上的墨色晾干,南淮笙立刻從書房往外探頭,他朝守在外面的王成招了招手,說:“王成,快,趁著天色還早你快馬加個鞭把你家王爺這幅畫送去四方書坊,讓掌柜給安排上!

    王成接過畫作一看,頓時疑惑地嘟囔道:“這幅畫王爺早先不是讓人裝裱起來了么,這會兒怎么又給拆了?”

    “什么?”南淮笙聽得滿頭問號,這幅畫難道不是他剛才盯著秦寒之現畫出來的么?

    王成正要解釋,忽然感覺后背一陣發涼的,他打了個噴嚏,就聽自家王爺說:“還不去書坊!蓖醭纱蛄藗哆嗦,不等南淮笙追問便一溜煙騎馬出府去。

    南淮笙猶不甘心,又回書房朝秦寒之問道:“王成剛才什么意思,這畫難道還有第二幅?”

    看那畫風只能是秦寒之雅集后的作品,可他明明記得雅集那晚秦寒之沒有動過筆啊,那是王成記錯了?

    “這可是你我契若金蘭的證據,可要好好說清楚……”

    見秦寒之不說話,南淮笙正追問,忽然就有下人來報:“啟稟王爺,工部侍郎府上柳三公子來訪!

    南淮笙還沒反應過來,就聽一個略微耳熟的聲音在門外打趣道:

    “沒想到兩日不見,秦王殿下就有了‘契若金蘭’之人。”

    南淮笙聽到秦寒之鼻腔中傳出一聲輕嗤,扭頭就見他已經好整以暇坐回書桌前,半點沒有要起身接待來客的意思,他立刻便明白來者和秦寒之關系不一般。

    好啊,小白菜背著他有了別的友人,竟然還要吃唐孟龍和文仲明的飛醋。

    南淮笙心里嘖了一聲,可轉頭見秦寒之仍舊坐在書桌前沉默不語,他似乎又有些回過味來,難道其中還有玄機?

    畢竟不一般的關系還包括有仇的。

    南淮笙想通其中關竅,頓時冷下一張臉,他扭頭朝門口看去,就見一個紈绔打扮的年輕男子搖著折扇大搖大擺進門。

    不是雅集那晚被秦寒之派人丟下船的風流書生又是誰,南淮笙可還記得這人在雅集上跟其他書生拿他倆開涮呢。

    就這都還能大搖大擺地進秦王府,南淮笙有理由懷疑這人是秦寒之的損友無疑。

    果然,就聽這位柳家三公子又朝秦寒之意味深長地打趣道:“王爺怎么也不讓人提前跟我說一聲,要知道南公子也在,我肯定一早就過來了,不然南公子被你欺負了可如何是好!

    秦寒之涼涼地瞥了柳家三公子一眼:“你若是閑得沒事,大可去替王成掃馬廄!

    可惜王成出府了,不然一聽他家王爺這話準麻溜地捎帶上這位柳家三公子,保證監督他把秦王府的馬廄打掃得半點灰塵都不掛。

    柳家三公子倒吸一口涼氣,震驚至極地盯著秦寒之:“我說秦王殿下啊,我好歹是你表哥,你就這么對我?”

    秦寒之:“呵!

    南淮笙:“……”

    南淮笙沉默了,搞半天這人竟然是秦寒之的表哥,未免也太不靠譜。

    難怪魯王那廝眾目睽睽之下都敢那樣挑釁同為皇子的秦寒之,這明顯是仗著秦寒之母親早逝,母家又沒有能給他撐腰的人,秦寒之還從小被抱到皇后宮里撫養,魯王這皇后的親兒子可不就想怎么欺負這顆小白菜就怎么欺負么,反正也沒人能替秦寒之去皇帝面前喊冤。

    南淮笙理清其中牽扯,不由嘖了一聲,他上下審視了這位柳家三公子一眼,可怎么看也覺得只是比那晚跟在魯王身后的那幫紈绔好些,反正看著不像是什么頭懸梁錐刺股的勤奮書生。

    他心道這位三公子要是努努力在朝中某個一官半職,再升職加薪當上個上品要員,到時候連皇帝對他都要愛卿長愛卿短,還怕魯王那貨敢隨便找秦寒之的茬。

    魯王和吳庸這兩個家伙當初敢在尚書府的筵席上給秦寒之下藥,可不就是仗著背后有皇后撐腰嗎,皇后能當上皇后,可跟吳太師這個權傾朝野的爹脫不了干系。

    他前幾日可聽崔二八卦過,當年吳太師靠拍先帝馬屁將成功現任皇帝送上龍椅,后來順承帝打算在朝中太師、太傅和太保三位重臣的女兒中擇后位人選,這位吳太師又靠拍得一手順承帝的馬屁,成功將自己女兒送上后位。

    據說這事當年的流傳度半點不比他外祖父的升官史小,導致好長一段時間竟有不少官吏從說書先生中挑親家人選。

    而魯王這個皇后親子兼吳太師外孫可是崔二重點跟他強調過的人物,因為他和秦寒之是一伙的,而魯王不知為何在幾個皇子中最針對秦寒之,所以他入國子監后最需要小心的便是這個魯王。

    南淮笙想到這里不由搖頭嘆氣,他和秦寒之可以不去招惹蒼蠅,但蒼蠅非要撲上來找存在感那也很煩人的。

    柳家三公子見南淮笙方才便一直盯著他打量,能得美人青睞,他本來正心中歡喜,結果就見美人又是搖頭又是嘆氣。這是為何?

    柳家三公子詢問的視線落在秦寒之身上,難道是這小老弟在美人面前說他壞話了?

    好啊,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他在雅集上好心幫這位殿下撮合姻緣,這位殿下倒好,轉頭就在美人面前拆他的抬。

    柳家三公子當即冷哼一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瘋狂搖扇子,顯然一副氣得不輕的樣子。

    秦寒之疑惑地看了他表哥一眼,不知道這耍寶貨怎么忽然生起悶氣,倒是稀奇。

    兄弟二人正在單方面冷戰,南淮笙忽然干咳一聲,意有所指地朝柳家三公子說:“那日雅集上還要多謝柳三公子替我說話!

    柳家三公子頓時一愣,難道他那日說的那些話全被南淮笙聽到了?一想到這個可能,饒是他臉皮再厚也有些掛不住。

    他尷尬地收攏折扇,連連說:“哪里哪里,南公子不嫌我話多便好。”

    柳家三公子說完又暗暗瞪了秦寒之一眼,要不是為了給這尊大佛當月老,他至于如此么,這下可好,美人日后豈非要以為他是個登徒浪子。

    誰知秦王殿下非但不對他感激涕零,反倒還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柳家三公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以后他要是再幫這尊大佛當月老,他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大傻子!

    柳家三公子心里正七上八下,就聽南淮笙問道:“想必柳三公子也是國子監中的監生?”

    見南淮笙竟然沒有繼續追究那事,柳家三公子不由松了一口,他拱手道:“正是,日后與南公子便是同窗,南公子若是有事只管找我!

    南淮笙心中一動定,這位表哥是監生就好辦了,他就不信國子監祭酒還能不讓監生們多多考科舉。

    他微微一笑,又說:“我聽說文仲明和唐孟龍兩位兄臺從姑蘇遠道而來,今年秋便要在京中參加秋闈,若是中舉,明年春便可參加春闈,不知柳三公子可是與那兩位同科?”

    一聽“春闈”二字,柳家三公子頓時干咳一聲,他尷尬地摸了摸鼻頭,說:“明年暫歇,暫歇。”

    南淮笙心想,科舉三年才有一屆,錯過明年的豈不是要再等三年,晚一屆入朝廷,豈不是要比別人少年三的晉升機會,小白菜可還等著你這個表哥升職加薪當靠山呢。

    他想了想,循循善誘道:“寒窗苦讀十數載,就為他日能金榜題名,天下俊才何其多,不若明年柳三公子去練練手?”

    柳家三公子看著南淮笙那眼神那語氣一時間竟覺得有些眼神,他爹和韓祭酒每次可不就是這番勸他的么。

    沉默許久,他忽然鼻頭酸澀,心中憤懣不平,卻只是緩步朝書房外走去,幽幽嘆息道:“柳詠無才,做個白衣卿相便罷!

    什么,這位表哥叫什么?!

    南淮笙深吸一口氣,朝秦寒之道:“說來我還不知這位柳三公子名字!

    秦寒之:“名詠,字三易!

    柳詠,字三易!

    南淮笙呼吸一滯,竟然是他以貌取人了。

    他在心中震聲大喊,大神快回來,你就算不考科舉也是可以商量的!

    【作者有話說】

    柳永,原名柳三變。

    “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出自其詞《鶴沖天黃金榜上》。

    如果有寶子還需要默寫《雨霖鈴寒蟬凄切》等名作,千萬記得是柳永啊柳永,切記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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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32章  牧野聞歌

    ◎奇貨可居◎秦王府的庭院里, 柳詠早沒了人影。

    秦寒之見南淮笙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著他的茶盞有一搭沒一搭地喝水,他淡淡地說:“你若是現在追出去,柳三定是樂意回頭的!

    南淮笙微微一愣, 這才回過神來, 他定定地盯著秦寒之看了許久, 最后捧著已經喝光的茶盞彎起一雙笑眼, 打趣說:“我說過寒之是我唯一的摯友,那肯定是不會騙你的!闭f完便瞥到自己手里還端著秦寒之的茶盞, 南淮笙頓時又心虛氣短起來。

    他悄悄把茶盞放回桌上,又偷摸把茶水重新倒上, 假裝這茶他剛才沒動過。

    秦寒之見他這副怕挨罰的犯錯小貓樣,不由勾了勾唇角, 只隨手拿了本書冊翻閱,假裝什么都沒看見。

    南淮笙發現秦寒之沒注意到他又拿錯茶盞的事,心里頓時松了一口氣,他清了清嗓子,視線飄忽地問道:“柳三公子為何不愿意參加明年的春闈,難道他還沒過鄉試?”

    他聽說文仲明和唐孟龍就是院試得了案首,兩人的詩賦字畫又在姑蘇當地乃至京城這邊都聲名遠揚, 所以才被招錄進國子監。兩人今年秋便可直接在京城參加鄉試,若是鄉試中舉,明年春就能順利參加會試考取進士。

    那位三公子竟然不參加明年的春闈, 總不能是這位大神還沒考上舉人吧?

    秦寒之輕嘆一聲, 略有些替柳詠可惜地說:“鄉試倒是過了, 只是他向來才華出眾, 前幾年卻在會試上連栽跟頭, 心中跟自己過不去罷了!

    南淮笙懂了,這是大神春闈屢試不第受打擊了。

    不過他對這位大神的才華是相當有信心的,南淮笙拍了拍秦寒之的肩膀,十分篤定地說:“你放心,柳三公子肯定會繼續科舉的!

    而且就算放棄科舉,這位大神以后也是響當當的人物,不過這話他就只能自己咽進肚子里了。

    “南淮笙倒是對他比他自己還有信心,”秦寒之微微一笑,“他自己若是能如此堅定,明年金榜上定然有他的名字!

    “那當然,”這位可是大神,南淮笙說,“連寒之你剛才都說他才華出眾了,那他肯定是真有本事的,之前的失敗都是經驗不足,又或許恰好碰上了不喜他文風策論的閱卷官,只要他一身才華還在,終有一天能金榜題名!

    秦寒之眸色微沉,輕嘆道:“但愿如此!

    什么叫“但愿如此”,這小白菜聽著怎么還對自家表哥沒信心呢,那位雖然屢試不第,但一身才華可不是虛的,極有可能就是沒摸清閱卷官喜好的原因,等他想辦法搜羅些《五屆會試三屆模擬》什么的出來,大神必然能中!

    可南淮笙轉念一想又覺得秦寒之剛才的語氣有些不對,仿佛篤定了柳詠一定不會中一樣。而且柳詠還這么年輕,又是國子監的監生,怎么可能真這么早就放棄會試。

    他問道:“這其中該不會還有什么隱情吧?”

    這可不是他陰謀論,而是之前幾次魯王的操作實在太陰險。

    秦寒之看了南淮笙一眼,顯然是沒想到他這次心思居然如此細膩。

    “他外祖父是禮部蘇尚書,禮部負責科舉相關事宜,若禮部官員有親人參加科舉,則對應官員需要回避。”

    “啊?”南淮笙一驚,“所以他因為是禮部尚書的外孫,閱卷官為了避嫌給他壓分了?”

    秦寒之有些意外,他眉峰微挑,說:“確實壓了,不過不是為了避嫌。”

    南淮笙追問道:“那是為何?”

    秦寒之:“接替禮部尚書主持科舉一事的是吳太師的人。”

    南淮笙:“所以是吳太師一派有意打壓對手!”他剛一說完,忽然又琢磨出點不對來。

    柳詠是秦寒之的表哥,那柳詠的外祖父禮部蘇尚書不就是秦寒之的外祖父,既然秦寒之的外祖父是禮部尚書這種正二品大員,那魯王為何還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挑釁秦寒之?

    難道秦寒之的母親和柳詠的父親是兄妹,并非和他母親是姐妹?南淮笙一時間實在有些搞不懂這兩人到底是哪一脈的表兄弟。

    他這么想也就這么問了:“所以禮部尚書也是你的外祖父?”

    秦寒之見南淮笙滿臉糾結的模樣,不由笑了笑,他點頭說:“沒錯,不過禮部地位雖高,但所掌乃科舉、祭禮之屬,與吏部和戶部這等衙門有些不同!

    南淮笙這下懂了,也就是說秦寒之的外祖父雖然是二品大員,但禮部尚書總歸就是管管教育和文化之類的差事,其實在有些人眼里就是個沒實權的官,所以有皇后和吳太師當靠山的魯王當然覺得自己可以隨意拿捏秦寒之。

    他仔細一琢磨,又覺得還是不太對勁:“可為什么吳太師的人要這么明目張膽地打壓柳三公子呢?就算他是你表兄,可其他皇子難道就沒有親友要考科舉的,吳太師之流還能將人全部攔在金榜外?”

    就他所知,目前長大成人的皇子有四人,分別是大皇子魯王,三皇子楚王,五皇子代王和七皇子秦王,其中三皇子聽說是出了事故如今不良于行,顯然已經失去競爭皇位的資格,那么不出意外,日后皇位只能落在另外三位皇子手中。

    魯王是皇后親子,又是大皇子,占了天然的身份順位,按理說這種情況下魯王應該多少有點勝券在握的自信在身上才對。

    難道是順承帝遲遲不立太子,這家伙急了?可若是如此,為何魯王又跳過五皇子專門針對秦寒之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南淮笙腦子里忽然靈光一閃,該不會是有私仇吧!

    若非如此,那魯王成天挑釁秦寒之未免也太過奇怪,要知道秦寒之可是個連上國子監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逃學愛好者。而且據他這幾天觀察,秦寒之但凡逃學了,那不是在街上閑逛就是在府中練練字畫,既不上朝也不任職,顯然是個閑散王爺。

    就這,皇帝肯定不能對他有多好的印象,否則早就給他安排職位歷練了。所以魯王若是真為了皇位,更應該針對五皇子才是。

    難道是因為秦寒之幼時在皇后宮中長大,所以才和魯王結了仇?但以秦寒之的性格絕對不會主動挑事,那必然是魯王的原因了。

    南淮笙正苦苦尋思,就見秦寒之眉頭微蹙,無奈地嘆息道:“是我連累了表兄,他十七歲那年秋闈奪魁,不及弱冠便聲名大噪,向來是意氣風發之輩,只是后來兩次春闈……”秦寒之說道此處不由陷入自責的沉默之中。

    突然得知其中曲折,南淮笙也是心里一跳,十七歲的舉人頭名,那不就是解元,堂堂解元參加春闈竟然兩次落地,吳太師黨未免做得也太狠,這可不是針對,分明是想趕盡殺絕。

    南淮笙心中氣憤,他一拍秦寒之的肩膀,咬牙切齒地說:“只有拿走敵人想要的東西才能讓敵人撕心裂肺,”他十分嚴肅地看向秦寒之,“吳太師這么做不就是想斷絕你往后在朝堂可能擁有的強大助力,目的只能是替魯王除掉競爭對手,最后好送魯王上位!

    他小聲地說:“所以要做就做大的,忍氣吞聲當包子最后的結果只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蹦匣大险f著又想起小白菜背后沒什么靠山,恐怕這事難度有點大,他又琢磨道,“你現在的情況做強做大有點難啊好像……”

    秦寒之深深地看了南淮笙一眼,半晌后,他勾了勾唇角,輕聲道:“光天化日,淮笙說如此大事也不怕入了上聽?”

    南淮笙這才反應過來,他剛才那些話在這個地方可是大罪中的大罪。

    他心虛地朝門口左右一瞟,見沒人在外面后才小聲朝秦寒之問道:“難道隔墻有耳?”這大乾也沒有監聽設備啊。

    說完他又小心翼翼地朝房頂上望去,皇帝總該不會真養著什么東廠西廠錦衣衛之類,見天兒地往別人家房頂上鉆吧。

    他緊緊捂住自己的嘴,憂愁道:“完了,要是我晚上說夢話怎么辦?”

    秦寒之見他一會兒一個表情,不由好笑道:“瞎想什么,方才逗你的!

    南淮笙:“……”

    南淮笙松開雙手,幽幽地看向秦寒之,這人可真會開玩笑。

    “不過這話日后不能再提,不論在何處,對何人,都不可再提。”秦寒之認真叮囑道。

    南淮笙連連點頭,他哪兒敢再提,又想起柳詠的事,他清了清嗓子說:“總之柳三公子的事你也想開些,都是吳太師那伙人的錯,柳三公子肯定不怪你的,否則他平日里絕對不會主動來找你!

    雖然知道南淮笙說的這些只是寬慰之語,可秦寒之還是心中生出一股暖意,表兄才華橫溢,一心科舉,卻因為受他牽連不能金榜登科,他這些年又怎么可能不自責。

    南淮笙掏空心思逗了秦寒之好半天,見小白菜心情終于好轉些,他這才告辭回府。

    秦寒之見他前腳剛踏出書房,不消片刻又從門口探出腦袋來,小聲朝他說:“若是干大事需要啟動資金只管找我。”這人說完便一溜煙沒了影。

    秦寒之不由輕笑著搖搖頭,真不知這人是膽大還是膽小,說他膽大,隨便一句話都能嚇著他,說他膽小,他卻敢為他冒如此風險。

    南淮笙一氣兒跑出秦王府,心臟仍是怦怦直跳,秦寒之以后如果要爭奪皇位,需要的資金肯定不是一筆小數字。

    他掏出懷里的銀票仔細清點自己的資產,全身上下竟然只有幾千兩:“完全不夠啊。”

    雖然他便宜老爹手里肯定不缺錢,但那些錢他可不敢私自拿來干這種大事,得想個法子自己搞錢才好。

    接下來幾日,南淮笙都在琢磨找個什么路子賺錢,要是崔二在,他還能找崔二參謀參謀,可崔二前兩日出門辦事了還沒回,他自己一個人實在沒想出什么來錢快的好路子。

    主要是他才來大乾沒多久,根本不了解這里的行情,貿然出手只能當任人宰割的冤大頭。

    “要不先搞個小店練手?”片刻后,南淮笙又自顧將這個想法放棄掉,“開店做生意我也沒這個天賦啊!

    他仔細分析一番,自己現在唯一能賺錢的恐怕也就只有手里那幾千兩銀票了吧,正所謂錢能生錢,所以還是要從這幾千兩銀票上找出路。

    “對。 蹦匣大虾鋈浑p眼一亮,“既然能投資文人,那肯定也能投資商人,我找些缺錢的潛力商鋪來投資不就行了!

    他又是一愣,問題轉回來了,他根本分辨不出那些鋪子可以投資,說到底還要等崔二回來給他當軍師。

    南淮笙沒奈何地吃著冰酪,期待軍師早日歸來,忽然就聽小廝來報。

    “表少爺,四方書坊來人說書籍刊印好了!”

    【作者有話說】

    南淮笙:呂不韋能投資公子異人,我怎么就不能投資秦王寒之[正經臉]感謝在2024-03-07 23:40:46~2024-03-09 09: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余小初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0033章  牧野聞歌

    ◎秦王竟是美髯公?!◎

    “表少爺, 書印好了!”

    南淮笙正尋摸搞錢的法子呢,就聽小廝急匆匆跑來叫他,他驚喜道:“書已經印好了?!”

    “印好了!”小廝氣喘吁吁地點頭。

    “快,快備車, 去書坊!”南淮笙剛說完又頓住, 改口道, “你先備車, 我去找秦王!

    他一邊說著一邊頂著明晃晃的大太陽朝外跑去,連那把出門不離身的竹紋傘都忘了拿。

    兩府雖然緊鄰, 但府門外墻之間卻要走好大一段路,南淮笙趕到秦王府大門前時, 甚至來不及進去便朝守門的侍衛問道:“你們家王爺今日可去國子監了?”

    侍衛笑呵呵回答道:“南公子說笑了,今日國子監休沐!

    南淮笙急忙說:“那快叫他出來, 就說雅集冊已經刊印好了,我正要去書坊!

    侍衛為難地說:“王爺一早就出門了!

    南淮笙:“?”未免也太不湊巧,秦寒之這家伙居然出門了。

    沒辦法,南淮笙只好自己乘馬車往四方書坊去,好在文仲明和唐孟龍兩人都在聚云樓,他直接稍上二人就走。

    兩人被南淮笙急匆匆叫上馬車,唐孟龍疑惑地問道:“怎得如此著急, 可是詩文冊的事出了變故?”

    誰知南淮笙卻笑而不語,只推開車窗搖著手里的折扇樂悠悠納涼。

    文仲明打量他片刻,最后朝唐孟龍笑道:“想必是好事!

    “好事?”唐孟龍一愣, 隨后驚喜地提高嗓門, “莫非詩文冊已經刊印完成!”

    見他二人三兩下便猜出正確答案, 南淮笙這才收攏折扇, 好心情地說:“兩位猜的沒錯, 我方才收到書坊的消息,第一批詩文冊已經刊印好,掌柜那邊說是今日就可以開始出售了!

    “竟然如此迅速!”饒是猜中答案,文仲明和唐孟龍也驚嘆不已。

    從他們二人參加此次無咎雅集,到詩文冊刊印成書,這才過了不到一旬的時間,如今他二人的詩文字畫竟然就要在四方書坊中出售了,雖然是與眾多才子一同合印,可正是如此才更令人心情激蕩。

    “我也沒想到會這么快,”南淮笙也十分佩服四方書坊這次的辦事效率,本來按他想的,少說有個半年能辦成就不錯了,“不過我想著可能是詩文集字數較少的原因,此次總共也就收錄了幾十篇詩文,工量不如其他書籍大,所以刻印起來自然快些。”

    文仲明想了想,覺得南淮笙說的不無道理,《無咎雅集》里的文字總計不過千數而已,與那些動輒數萬數十萬的古書和小說比起來確實算少。

    唐孟龍卻笑著搖頭道:“非也!

    一時間,南淮笙和文仲明都扭頭看向他。

    兩人只聽唐孟龍說:“這書坊開門做生意,目的當然是賺錢,往年各大才子參與的雅集也不在少數,所出詩文集更是不計其數,那為何少有書坊刊印成冊?而四方書坊想來生意紅火不缺書賣,也不缺客源,又為何愿意刊印這眼看就并無多少人愿買的詩文冊?”

    南淮笙心想,這次不是秦寒之這個秦王兼主辦人發話了么,而且這次的詩文冊可有你們兩位大神鎮場子,還能賣不出去怎么滴?

    文仲明卻明白了,他看向南淮笙,說:“怕是書坊那邊因為得了淮笙的命令,所以停下其他書籍的刊印一心在趕制此書。”他心中有些擔憂,“不知此舉會否影響書坊生意?”

    “兩位怎么就滅自己威風,我以為這次的詩文冊肯定能大賣。”南淮笙見兩個大神竟然都不太看好這本集冊的樣子,他有些不服氣地說。

    唐孟龍無奈地搖搖頭,解釋道:“這種雅集大多也就在當地流傳幾日,就算這京中半數書生都來購買,那也數量有限?扇缃駮荒沁呁O缕渌钣嫽艘谎臅r間專門趕制此書,其中損失之大,便是刊印好的詩文冊全部售出恐怕也難以彌補!

    他家中便是開酒樓的,雖然與書坊不是同行,但都是生意,其中利害關系他還是能看懂的。

    唐孟龍和文仲明心中都知道,書坊那邊是為了南淮笙這個少東家的命令才如此行事,可南淮笙與他二人是友人,他二人雖想見到自己的作品問世,但也不能讓友人為此賠了夫人又折兵。

    誰知南淮笙卻擺了擺手,不甚在意地說:“原來兩位是擔心這個,”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這雅集就算賣不出雙手之數,書坊也決計不會因此虧本。”

    “?”唐孟龍這下懵了。

    若是連十本都賣不出,那怕是連南淮笙那日用來犒勞匠人們的五十兩都賺不回,更別說抵消書坊這幾日的虧損了。

    雖說這點銀錢可能在南淮笙這個南家公子的眼中不算什么,可是家中酒樓已經隱隱快要全部倒閉的唐孟龍光是想一想就忍不住肉疼。

    文仲明問道:“淮笙可是心中已有成算?”

    南淮笙微微一笑,朝文仲明拱了拱手,說:“這便是托文兄的福了。”

    文仲明:“我?”

    唐孟龍也是聽得一頭霧水,怎么又和文仲明扯上關系了?

    南淮笙為兩人耐心解釋道:“兩位或許才來京城數日還有所不知,文兄的墨寶在京中閨閣小姐們之間大受追捧,此次《無咎雅集》中不僅有文兄佳作,就連書名題字都是由文兄親自提筆,等京中的小姐們知道此書后定然會到書坊購買。”

    他看了還未反應過來的文仲明一眼,說:“如此一來,便可為書坊帶來一批新客,書坊若是能把握住這次機會留住這批客人,日后便能擴大客人的范圍,誰說不是書坊賺了呢?”

    唐孟龍聽得豁然開朗,沒想到南淮笙所思所想如此長遠,真是讓他自愧不如。他佩服地看了南淮笙一眼,心道難怪秦淮南家能積累出富可敵國的產業,原來就連南淮笙這個才從癡兒清醒過來沒幾日的少爺都能有如此遠見。

    當真是不服不行。

    唐孟龍又壞笑地看了文仲明一眼,打趣道:“可以啊文仲明,沒想到你小子悄不做聲就在京中虜獲了眾多姑娘的芳心!

    “休得胡說,”文仲明嫌棄地瞪了唐孟龍一眼,警告道,“這話若讓他人聽見,豈非憑空污了那些素不相識之人的清白!

    南淮笙和唐孟龍頓時被文仲明這一本正經的樣子逗得哈哈直笑。

    馬車轉角來到四方書坊所在的街道上,南淮笙正和唐孟龍二人說話,眼角的余光忽然從車窗外掃到一個人影從四方書坊的院墻上鬼鬼祟祟地翻墻而出。

    南淮笙:“?!”

    天子腳下,光天化日的竟然還能有小偷?

    “停車!”南淮笙當即下車就要將毛賊拿下。

    文仲明和唐孟龍連忙跟上,不是他二人看不起南淮笙,實在是這位友人長得不太像能武的,若是被那毛賊傷了可如何是好。

    三人氣勢洶洶地將剛落地準備逃走的“毛賊”包圍,結果這“毛賊”一抬頭,三人立刻傻眼了。

    “王成,怎么是你?”愣了好半晌,南淮笙才終于出聲問道。

    王成尷尬地摸了摸后腦勺,不好意思地回答說:“王爺讓我來買本書回去!

    “。俊

    南淮笙沒想到竟然就是這種小事,他還以為四方書坊這邊出了驚天大案,秦寒之特地派人來查探消息呢。

    “買本書而已,你怎么還翻墻?”

    “嗨,”王成無奈地指了指書坊正門那頭,說,“那不是大門出不去么!

    南淮笙和唐孟龍二人莫名其妙地對視一眼,最后等三人來到書坊大門這一側,才總算知道王成所言非虛。

    三人只見四方書坊外排起了數條長龍,其中男男女女不一而足,人群里更是喧鬧沸騰,他們三人在隊伍旁邊站了好半晌,愣是沒聽出個所以然,只隱約能分辨出眾人在抱怨為何不趕快加印。

    “加印什么?”三人都納悶了。

    “哎呀,搶到了搶到了!”忽然有一名女子從書坊的大門里擠了出來。

    “還好咱們來的早,不然可買不到這雅集!绷硪幻雍竽_也跟了出來。

    聽這對話,兩人顯然是一路的。

    三人抬頭望去,就見幾個丫鬟簇擁著兩名小姐從人群中艱難擠出。

    “唉唉唉,又少了兩本!”三人旁邊排隊的人一聲哀嘆。

    南淮笙深吸一口氣,朝排隊之人問道:“諸位可是來買《無咎雅集》?”

    那人呆愣愣地盯著南淮笙的臉龐看了半晌,最后回過神來,歉意地說:“在下方才多有冒犯還請公子莫怪,”告罪完,他又回答說,“我等正是來買《無咎雅集》,只是來得晚了些,恐怕是輪不到我等了!

    得到這人的肯定回答,南淮笙三人心里頓時大喜,這如此多的人竟然都是來買《無咎雅集》的!

    一旁排隊的人抱怨道:“也不知為何,今日居然來了許多姑娘小姐與我等搶這雅集,我聽說這次的雅集中有姑蘇文仲明和唐孟龍兩位才子的墨寶,還想著收藏一本哩。”

    南淮笙心里笑道,你說的兩位才子可就在你眼前啊,不過他可不敢現在就說這話,不然一會兒恐怕要被人群淹沒了。

    他朝排隊的人安慰道:“我想四方書坊定然不會只售今日一天,哪怕今日書冊全部賣空,后續肯定也會加印,諸位不必著急。”

    眾人連連稱是,可就是沒有一人要離隊回家的樣子。

    那兩位小姐路過這頭,三人只聽她二人道:“這‘無咎雅集’四字清俊秀雅,定然是文仲明的手筆。”

    “呀!快看這位公子是誰,如此神仙人物,我竟未曾聽說過!”

    南淮笙仗著眼神好,偷偷朝兩人手中書冊遠遠望去,頓時尷尬地抬起大袖擋住臉面,生怕被人當場認出。

    掌柜怎么就把他的畫像放在首頁了,當真是好生羞恥。

    另一名女子驚呼道:“看這落款,竟然是秦王墨寶!”

    “上邪!原來是秦王墨寶,難怪畫中公子似仙似神,就不似凡人!

    南淮笙聽得越發尷尬,文仲明和唐孟龍卻打趣地盯著他。

    片刻后,那名女子又是一聲驚呼:“這畫中人莫非是秦王!”

    “是秦王,是秦王!”另一名女子驚喜地說,“你看落款,是一名喚作南淮笙的才子所畫秦王像!

    “秦王果然如傳言一般俊美無儔,難怪人人都想做秦王妃!

    南淮笙聽得美滋滋,他心想,那可不,秦寒之這畫可是他親自執筆,與大乾的“抽象”人物畫風比起來那可就說得上一句百分百還原了。

    只是他又朝那名女子手中的書冊瞄去,這下眼珠差點沒驚得掉在地上。

    誰來告訴他,這畫上的大胡子為什么敢叫秦寒之?!

    【作者有話說】

    這天下午,南淮笙剛從香飲子鋪買了酥點出來,一個渾身邋遢的老乞丐攔住他的去路,他剛想把手里的酥點送給對方,結果對方反倒摸出一本書遞到他面前。

    乞丐:我觀公子面相不凡,這本秘籍便贈有緣人。

    南淮笙接過秘籍,不由自主地念出上面的名字:大秦投胎攻略?

    乞丐神秘一笑:有此攻略在手,公子他日就算投胎秦國,也可執筆書秦律,得始皇陛下器重,徹侯加身青史留芳!

    ——秦朝體驗卡《大秦投胎攻略》——池非寒是個游戲氪金大神,卻一朝穿成星際貧民,飯都吃不起的那種。

    既然星際全息直播發達,不如先當個游戲主播糊口再說。

    想從星網多如牛毛的全息主播中脫穎而出,只有憑借自己古藍星人的知識。

    恰好全息游戲《朝代模擬器》開服,池非寒自信選擇大秦模式。

    他要從黔首到徹侯,帶直播間觀眾面見那位統一華夏的男人——秦始皇!

    第一次投胎,池非寒成了一名獵戶,誰知他才剛掏了一窩野兔崽就被人報官,接受處罰。

    大話才出就慘遭打臉,池非寒老臉一紅當場自裁,投胎再來。

    第二次投胎,池非寒成了一位山民,誰知才剛上山挖了幾包竹筍,就再次被扭送官府。

    池非寒:謝邀,人在大秦,再次自裁。

    第三次投胎,池非寒成了一個家中小有余糧的農村百姓,自家釀酒售賣,誰知錢還沒捂熱又被押送見官。

    池非寒怒了,是哪個老六在他抓!

    景易燃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不是他想抓人,是官府給的實在太多。

    后來,池非寒把頭巾一摔,怒刷名氣,爭當名仕,積攢事功,結交名人,拿下保舉,成功入編,得封徹侯,爆紅星際,終于帶著一票觀眾成功面見秦始皇。

    池非寒:謝邀,徹侯很爽,始皇很酷,我和觀眾都很滿意。

    景易燃[探頭]:我呢?

    池非寒[斜眼看]:老六莫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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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34章  牧野聞歌

    ◎“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南淮笙心中憤憤不平, 他畫的秦寒之到底有哪里不好,書坊要給他掛個大胡子在臉上。

    操守在哪里,良心在哪里,美感又在哪里!

    南淮笙越想越想不通, 擼起袖子就要往書坊里沖, 他定要和掌柜好好說道說道, 勢必不能讓人以為這就是他的審美水平。

    這畫要改, 必須得改,不改他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誰知南淮笙還沒靠近書坊大門就被人怒氣沖天地攔了下來。

    “干啥呢干啥呢, 后面排隊去還想插隊……”攔人的正義書生心中氣憤,結果一抬頭看清眼前人的容貌便磕巴起來, 他定定地盯著那張美得讓人恍惚的臉,片刻后才結結巴巴地說, “你、你若是想插隊,也不是不可以!

    一時間周圍排隊的人紛紛看了過來,倒吸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南淮笙被眾人盯得臉皮發燙,恨不得長出翅膀就地遁走,他連連擺手:“誤會誤會,我不買書,真不買!”說完便抬起大袖擋住臉溜之大吉。

    要不說古人喜好博帶廣袖呢, 這種時候就體現出大袖的好來。

    見南淮笙離開,那原本還在排隊的正義書生仿佛也對心心念念的雅集失了興致,甩袖從隊伍中出來。

    “秦王畫中這位南公子當真是天上有地上無, 見之一眼便讓人忘俗, ”好不容易搶到雅集的人從大門口擠出來, 一邊翻看一邊感嘆道, “若是能讓我瞧上美人一眼, 便是死而無憾矣。”

    正義書生聽后卻搖頭笑道:“饒是美人天生麗質難自棄,又怎可比方才那位公子如夢似幻,如幻似真!

    搶到雅集的人自是不以為意,便是爭論也不想與這搶不到書的人爭論一句,秦王筆下的南公子可是世上無雙,又怎會有人比南公子還美。

    唐孟龍見他氣勢洶洶地離開這會兒又灰溜溜地躲回來,頓時樂不可支:“哈哈哈,我還道淮笙你毫不費力就能進去呢!

    “別提了,”南淮笙猶正心虛,這么多人看著呢,他這會兒要真進去了,那可就成了插隊的罪人,“今日這書坊大門怕是進不去了。”

    文仲明好笑地說:“若非王兄弟已經離開,該叫他教一教你如何越墻而過!

    南淮笙悶悶道:“文兄可別打趣我了!

    但排隊的人實在太多,南淮笙三人無論如何也沒法強擠進去,只能暫且作罷,等晚些時候書坊當會派人送書去尚書府。

    南淮笙正要和唐孟龍二人離開,忽然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叫他,他回頭一看,可不就是李玉生。

    “南公子,唐兄,文兄,”李玉生朝三人拱了拱手,問道,“三位怎在此處徘徊?”

    南淮笙還禮后無奈地說:“我等本想進書坊看看,奈何今日人實在太多,只能先打道回府了!

    李玉生朝幾條望不到頭的隊伍看了一眼,說:“原來如此,三位請隨我來!彼f完便轉身朝另一個方向繞去。

    南淮笙懂了:“這是還有別的入口?”

    李玉生點點頭,三人立刻跟上。

    “玉生今日也是來買雅集的?”南淮笙一邊走一邊問道。

    李玉生沒好意思地點點頭,又說:“正好今日休沐,順便也來抄抄書!

    南淮笙半點沒提之前資助的事,只說:“子曰,‘學而時習之,’抄書可是鞏固所學知識的有效手段,”他轉口又道,“玉生可能推薦幾本適合我的書,回頭我也好預習一番!

    李玉生從懷里取出一封紙箋遞給南淮笙,說:“早已備好,都是些啟蒙書目,南公子若有不通之處盡管找我。”

    南淮笙沒想到李玉生竟然把他那天隨口說說的話記在心上,他當即道謝,打開紙箋一看,上面果然都是些適合他這個大乾半文盲的簡單書目。

    唐孟龍打趣道:“算算時間,明日我等三人就要一同入國子監了,淮笙今日才看書會不會有些遲了,”他拍了拍文仲明的肩膀,朝南淮笙說,“正巧今日李賢弟也在此處,不如我等三人給你好好補習一番如何?”

    南淮笙聽得一個頭兩個大,他剛才不過是跟李玉生意思意思而已,可沒真想在大乾頭懸梁錐刺股。

    反觀這三位大佬可都是一心科舉的執著人物,來一個教他就夠他受的了,若是還三位一起出手,他怕是只能去秦王府找秦寒之這個逃學同窗給他打打掩護了。

    誰知不等他拒絕,文仲明便一副深思熟慮后的表情,說:“孟龍此言有理,淮笙從前未曾進學過,明日入監恐怕難以跟上夫子講學內容。”他想了想,又說,“這樣,我等三人中只有李賢弟一早便在國子監進學,就勞煩賢弟整理一下明日的講學,我等提前與你一同學習一番!

    李玉生以為文仲明此法可行,贊同道:“如今從蒙學內容開始確實有些遲了,我看南公子也并非大字不識一個,想來越過蒙學內容也是可以的!

    他盤算片刻,便說,“明日初二,正好是韓祭酒主持會講的日子,屆時監中所有監生都要到彝倫堂聆聽祭酒講學,祭酒上回提到過明日要講的學問,我稍后便整理一份!

    南淮笙沉默了,感情這三位大佬你一言我一語便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他可以退出嗎。

    四人改道從后門繞進書坊內,南淮笙心里那點不爽因為要被迫搞學習而加倍,當即就讓人將掌柜叫來,他倒要好好跟這位掌柜說道說道。

    他發誓,自己這是在捍衛秦寒之面如冠玉的小白臉形象,可不是為了拖延時間逃脫三位大佬的強行補課。

    今日書坊生意實在太好,先前甚至有兩撥客戶為了搶雅集差點大打出手,掌柜這會兒被叫到后院時已經忙得滿頭大汗。

    他正要朝南淮笙問好,便見這位少東家擺了擺手,沉聲說:“掌柜啊,你辦事我向來是放心的。”

    掌柜經營這四方書坊已有多年,南邊府上來的管事接待過不知道多少回,如今一聽少東家這話他心里便立刻察覺出不好。

    果然,就聽南淮笙又說:“可是吧,我方才怎么瞧著那雅集有些不對?”

    原來是雅集之事,掌柜心中懸著的大石頭稍微放下一些,他抬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說:“此次《無咎雅集》售賣量遠超預估,沒有準備充足的印本確實是我考慮不周,還請公子責罰。”

    南淮笙放下手里的茶盞,說:“我說的可不是雅集銷量的事,這雅集不僅制作精美,還有秦王和眾多才子的墨寶收錄其中,能賣得火爆那是理所當然!彼闷鹧燮た戳苏乒褚谎,幽幽地說,“你難道不知出問題的是其中畫作?”

    掌柜一愣,雅集中僅有三幅畫作,一幅是這位少爺自己畫的,一幅是秦王的墨寶,還有一幅是這位姑蘇唐孟龍唐才子的筆墨,硬要說的話把封面上這位姑蘇文仲明文才子隨手勾勒的游船圖算上,這也才四幅畫作。

    雕版制成后他嚴格檢查過,每一幅畫作都清晰明了,絕無出錯的可能。

    他虛心請教:“還請公子提點一二!

    南淮笙讓店里的伙計取來一本雅集,他展開帖裝的硬殼封面露出其中第二幅畫,白皙的指尖輕輕在畫中的美髯青年臉上一敲,質問道:“這是何意?”

    掌柜一看原來是這位少爺那幅畫的問題,他心下頓時松了一口氣,解釋道:“秦王這美髯確實是我讓匠人添上的,一來是秦王身份尊貴,萬不敢將秦王真容刻印進書中售賣!

    南淮萬萬沒想到竟然還有這茬,可仔細一想又覺得合理起來,古代有些時期可是連皇子的名字都要避諱的,更何況是皇子真容,而且還是出現在拿來售賣的印本中。

    怪他當時沒想到這一點,這可是古代,秦寒之就算人再好說話那也是王爺是皇子,該注意的他還真要注意一下。

    聽到這里,他本已經氣消,誰知掌柜又說:“二來是公子丹青了得,這幅畫像著實栩栩如生,猶如秦王親臨,書坊萬不敢造次,只能以美髯遮掩秦王面容,方才不至于冒犯。”

    唐孟龍在一邊聽得雙眼圓睜,瞧這掌柜馬屁拍得當真是潤物細無聲,他再一看南淮笙,這位少東家顯然十分受用,已經飄飄然起來。

    南淮笙干咳一聲,算是接受了掌柜的理由:“也罷,既然如此,這畫便就這樣吧!

    自此,秦寒之那面如冠玉的小白臉在《無咎雅集》中徹底失守,取而代之的是秦王儀容威嚴的假像。

    眼見李玉生三人領了《無咎雅集》后就要與他講學,南淮笙連忙攔下想去前面看場子的掌柜,找事說:“此次雅集詩文字畫皆出自諸位才子之手,掌柜需將賬目算清,屆時好給付各位才子潤筆!

    掌柜立刻打包票:“公子放心,我定將此事辦妥。”他說完便麻溜走人,前邊人多,可少不得他看顧。

    南淮笙伸出的手被晾在空中,最后只能尷尬地縮了回來,他還想著再磨會兒時間呢,這才喝口茶的工夫都不到。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南淮笙正磨蹭,就聽李玉生說:“南公子,祭酒明日會講的書目已經準備好了!

    南淮笙兩眼一閉,打算做最后的掙扎,要是還不行,他就徹底認栽。

    “我覺得吧,書坊這邊今日生意紅火人多嘈雜,不如我們回府再講也好清靜些?”他嘀嘀咕咕地朝李玉生三人商量。

    這一來一回在路上總要耗費些時間,到時候回了府,他再給三位大佬安排一桌美食招待招待一盡地主之誼總不過分吧,飯桌上再聊聊日月星辰宇宙洪荒,暢談一番人生理想,可以說是才子聚會必備環節,那到時候就該日落月升人將歇了。

    講學什么的,還是留到明日交給韓祭酒來吧,他到時候只需站在眾多監生里濫竽充數即可,哪里用得著提前吃三位大佬輪番鞭策的苦。

    南淮笙想得正美,忽然就聽門口傳來一道熟悉又清冽的聲音:“回府講什么?”

    他抬頭看去,就見秦寒之穿著一身水墨箭袖袍款步而來,這模樣不像個王爺反倒像個行走江湖的詩俠。

    南淮笙老實交代完來龍去脈,就見秦寒之朝他笑了笑,說:“明日便要復學,文兄三人定然有自己的事要忙,韓祭酒的會講涉獵繁多,若要他們三人今日就帶你準備好,恐會耽誤他們諸多時間。”

    南淮笙會心一笑,不愧是他契若金蘭的至交,話都說到他心坎里了。

    于是南淮笙順桿往上爬,朝文仲明三人說:“方才倒是未曾考慮到此事,還是不勞煩三位的好,尤其是文兄和唐兄,兩位明日也是頭一次聽韓祭酒講學,多做些準備也好在祭酒面前留個好印象。”

    文仲明卻沒領會到南淮笙話里的“良苦用心”,十分耿直地說:“又怎麻煩,我等也不過帶你一起學習而已!

    南淮笙心里一緊,這三位大佬該不會打定主意要帶他起飛了吧?別啊,他還能在地上再躺躺。

    唐孟龍和李玉生紛紛應和,三人顯然是想還《無咎雅集》這份人情,勢必要連拖帶拽讓還未啟蒙過的南淮笙在祭酒面前不至于抓瞎。

    氣氛一時間膠著起來,雙方誰都不肯退步。

    結果四人就聽秦寒之好整以暇地說:“我與淮笙正好相鄰,此事便由我來罷。”

    文仲明三人互相對視一眼,秦王府與尚書府相鄰,秦王確實比他們三人更適合輔導南淮笙。

    “?”南淮笙卻懵了,“寒之你不是見天就翹課么?”怎么忽然轉性還要帶他一起搞學習了。

    秦寒之:“……”這事果然過不去了。

    于是,南淮笙喜獲四位大佬聯袂輔導。

    【作者有話說】

    《長恨歌》白居易: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

    感謝在2024-03-09 22:20:27~2024-03-11 09: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鹿茸 21瓶;kolok 20瓶;岑鞏 10瓶;兆女、樂、花城、圓圓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0035章  牧野聞歌

    ◎“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當天五人離開四方書坊后便一起上了回秦王府的馬車, 李玉生三人做教書育人的夫子,秦寒之充當鐵面無私的監丞,將南淮笙困在秦王府的書山墨海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次日天還未亮, 南淮笙正在夢中聽周公講學, 忽然就被哐哐哐的砸門聲驚醒。

    “少爺, 快醒醒, 再晚該遲到了!”

    聽到崔二極富穿透力的聲音,南淮笙正睡得暈乎乎的腦子瞬間清醒, 他噌的一下從床上坐起。

    “這就又要開始上學了?”

    南淮笙一時間還有些難以接受,想他當年熬了多少個大夜才和學校順利說再見, 這怎么穿個越的工夫就又要去吃上學的苦,而且還是他自找的。

    一想到昨天上的地獄補習班, 南淮笙沒忍住打了個寒戰,他顫巍巍抬手穿上國子監統一發放的大袖襕衫,又朝門外的崔二說:“就來,二叔幫我準備個早飯,一會兒秦王來接我!”

    崔二:“早點有,都是你愛吃的。”

    南淮笙梳洗規整,崔二立刻將他的早點送到桌前, 他正要用飯,忽然察覺有些不對。

    “二叔你不是出去辦事了嗎?”南淮笙眨了眨眼睛,朝崔二問道。

    崔二樂道:“這不是少爺你今天要進學堂么, 我提早辦完, 昨晚就趕回來了, 一會兒好送送你。”

    南淮笙尷尬地咳了一聲, 聽著總有種幼兒園小朋友要家長護送去學校的羞恥感, 他連忙說:“有秦王在,二叔你就別送了,我有事要你幫忙。”

    崔二本來還不樂意,但聽南淮笙說有別的事要辦,他立刻改口說:“少爺只管吩咐!

    南淮笙:“我最近想投資些商鋪賺點錢,但又不了解京中的行情,二叔你忙我參謀參謀!

    “呀,”崔二拍了拍腦門,說,“瞧我這記性,這都月初了!彼f著就掏出一疊銀票塞進南淮笙的手里,說,“若是不夠花,你再管我拿。”

    南淮笙看著手里頃刻間多出的數千兩銀票陷入沉思,他這是自力更生好呢,還是老老實實當米蟲好呢。

    不行不行,他是要資助秦寒之干大事的人,怎么能還沒開始就躺平了,南淮笙立刻將墮落的思想丟到老遠去。

    況且日后秦寒之真在爭奪儲位時和魯王對上,他若明晃晃用南家的產業給秦寒之提供資金支持,南家定然會被吳太師一派打壓,如此一來定會牽扯到身處秦淮的家人。

    雖然只要他站在秦寒之這邊,南家就定然會被吳太師一派警惕,但只要明面上不和南家直接扯上關系,南家總會安全許多,所以他必須找點獨立在南家產業之外的掙錢路子。

    南淮笙問道:“投資的事,二叔可有說法?”

    崔二意味深長地看了南淮笙一眼,糾結半天才答非所問地說:“少爺你有所不知,當年跟老爺競爭的有好幾個對頭,其中有倆都是因為好大兒覺得自己可以,想證明自己,四處去搞風搞雨,最后落得家財敗光。”崔二表情夸張地瞪著眼睛,伸手比出兩根手指。

    南淮笙:“……”他是那種沒有自知之明的人么!

    南淮笙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的銀票拍在桌子上:“我就投每月的月銀,不多給!

    “當真?”崔二不太信。

    “當真,千真萬確,”南淮笙急了,他焦急地催促道,“二叔你就幫我這次!”

    崔二猶不松口。

    南淮笙心思一轉,改口說:“你的眼光肯定比那兩個敗家子強,若是二叔你挑出來的鋪子都還虧掉老本,那我肯定不再投!

    崔二嘿了一聲,反駁道:“我看好的鋪子還沒有虧的道理!”

    南淮笙一拍桌子,又將銀票推回崔二面前:“那就這么定了,投資的事就交給二叔來辦!

    崔二:“?”他幾時答應的?

    不多時,秦王府的馬車在尚書府門前停下,片刻后又載著南淮笙一路去往國子監。

    國子監中諸監生幾乎都住宿于監內齋舍,南淮笙下車后左右張望都沒瞧見其他人,若非秦寒之與他同道,他怕是要心虛地不敢入門了。

    這還是南淮笙頭一回來國子監,兩人從集賢門入內,直到穿過太學門后才望見一座琉璃牌樓和兩側的鐘鼓亭與學堂。

    南淮笙一邊跟著秦寒之往前走,一邊小聲朝秦寒之咬耳朵:“怎么學堂里也沒人?”

    秦寒之唇角微勾,也小聲說:“今日韓祭酒會講,自然都早早去彝倫堂候著了。”

    “啊?”南淮笙這下懵了,“那我們豈不是遲到了?”

    秦寒之打趣道:“誰讓你賴床的。”

    南淮笙立刻狡辯說:“哪有賴床,休要憑空污人清白,明明二叔一叫我就起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小跑起來,試圖用速度追上時間,力爭在趕在韓祭酒之前進入彝倫堂,卻聽秦寒之笑道:“再跑快些,當心監丞拿你問話。”

    南淮笙反口說:“你再不快點才要被監丞教訓嘞!

    畢竟教導主任可從來只抓上課不積極的學生,哪里有逮他這種拼命趕時間的,否則若是有人在校長的課上遲到,做教導主任的也不好交代啊。

    誰知下一秒南淮笙就聽見一道嚴厲的呵斥聲從旁邊的學堂中傳來。

    “站。”O中疾行,成何體統!”

    南淮笙心里一緊,立刻頓住腳步,心想該不會真讓秦寒之說中了吧?他緩緩扭頭一看,果然就見一名穿著官服的中年男子板著臉走來。

    完了完了,該不會真是教導主任來了吧,他心虛地瞄了一眼這名教官,最后老實垂頭聽教訓,多年經驗總結,這種時候只有罵不還口耳朵才能少受折磨。

    中年男子原本面有怒色,卻在看清南淮笙面容后忽然眉心舒展,他頓了頓,片刻后才捋著胡須和藹地問道:“哪個學堂的?稍后韓祭酒便要在彝倫堂講學,為何此刻還在外疾行?”

    南淮笙心想,他還沒進過學堂呢,哪里知道自己是哪個學堂呢。

    這時,秦寒之走了過來,他在南淮笙身邊站定,朝中年男子拱手道:“黃監丞有所不知,他今日初入國子監,諸多監規我還未來得及與他講明,還望監丞莫怪!

    黃監丞這才發現竟然還有一個險些遲到的監生在,他正待發怒,扭頭看清這監生竟是秦寒之后,那股氣又憋了回去。

    這幾個皇子雖說都在國子監進學,可如今就連這位最年幼的七皇子都封王了,萬不是他這種七品小官可以冒犯的,這整個國子監怕是也只有韓祭酒敢管束幾位皇子。

    現下這位七皇子又將過錯攬在自己一人身上,他更是不好發作了。

    黃監丞呵呵笑道:“殿下言重了,祭酒的講學稍后便要開始,請快入彝倫堂!

    南淮笙默默支棱著耳朵聽秦寒之與這位黃監丞周旋,心里別提有多美滋滋。

    要知道秦寒之竟然一句話就將他完完整整地摘了出來,真不愧是他穿越第一天就給自己找好的金大腿,有事是真保他。

    最后兩人被黃監丞一路護送入了彝倫堂,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又犯了大事要吃罰。

    兩人一入堂,數以百計的監生便齊刷刷朝他二人看來,南淮笙頂著諸多或打量或好奇的目光,硬著頭皮跟隨秦寒之來到所在學堂監生列隊的地方。

    他二人剛站定,南淮笙就聽見旁邊傳來細微的招呼聲:“你二人怎么此刻才來?”

    南淮笙扭頭一看,果然是柳詠大神。

    他沒好意思說是自己懶床起得太遲導致的,正糾結怎么解釋,就見柳詠一邊瘋狂朝他眨眼睛,一邊對口型說:“快轉回去轉回去,當心被罰!”

    想到先前被監丞逮了個正著的事,南淮笙頭皮一麻,立刻回身立正,完全拿出了當年站軍姿的快準狠架勢,惹得路過巡視的黃監丞沒忍住又多瞧了他一眼。

    見監丞走開,南淮笙忽然聽見身旁傳來一聲低沉的輕笑,他氣鼓鼓地朝秦寒之聳了聳鼻尖,這金大腿真是夸不得,剛才監丞來了不但不提醒他一聲,這會兒竟然還要笑話他。

    忽然,堂外傳來三聲鳴金:“祭酒升堂,諸生肅靜!”

    在諸多教官的拱衛下,韓祭酒款步升入堂上。

    南淮笙悄悄抬眸,只見堂上是個面圓少須的中年男子,瞧著是個和藹可親的長輩模樣,他心想,這位韓祭酒當是個好說話的人吧。

    無論如何,只要這位韓祭酒不會在這種大講堂里當眾點名就行,想當年上學的時候他可是被點怕了。

    因為長相又出眾名字也好記,南淮笙從小就是老師點名的最佳選項,但凡哪節課老師不知道該點誰起來回答問題,最后總會順嘴叫到他。最夸張的一次,他記得自己同一天里被五個老師整整點了十八回。

    南淮笙正憂心,轉念一想他今天才第一次來上課,韓祭酒都沒見過他,更不可能知道他是誰,當然就不會點中他,他心中頓時松懈起來。

    不過片刻工夫,南淮笙開了個小差回過神時,發現這位祭酒已經滔滔不絕地講起學來。

    南淮笙支棱起耳朵,就聽這位韓祭酒道:“上回所講不知諸生學得如何,”他說著頓了頓,片刻后又才道,“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不如今日便點一人來為諸生解上回之惑!

    南淮笙:“!”他剛才聽到了什么!

    姓韓的祭酒,那位寫《師說》的大佬不也姓韓么,這都能被他遇上!

    南淮笙想到此處,頓時雙眼放出光來。

    韓祭酒兩眼朝下一掃,忽然見一名簪星戴月貌若神人的監生一雙眼睛精光奕奕地盯著他,此子顯然是聽得認真,領會了他的要旨,只是他好似不曾見過這名監生?

    從姑蘇那邊點上來的兩名監生他前幾日已經見過,一人叫文仲明,詩文書畫無一不精,一人叫唐孟龍,詩畫也是一絕,可此子并非這二人其中之一。

    韓祭酒蹙眉思索片刻,立刻想起數日前杜尚書府上來人為其外孫捐納監生名額一事,如此說來,此子便是杜尚書的外孫南淮笙了。

    他微微一笑,看向南淮笙的眼神頓時慈善和藹了幾分,雖說此子從前是個癡兒,又還是個未曾上過蒙學的白身,但圣人言,“有教無類”,只要此子樂學勤學,那便是孺子可教。

    南淮笙心中正激蕩,忽然就聽堂上那位韓姓大佬開口道:“南淮笙,便由你來為諸生解上回之惑如何?”

    韓祭酒自然知道南淮笙不可能對答得像其他監生那般流暢,畢竟此子今日才是第一回聽他講學,而且從前甚至未曾入過學堂,他不過是想看看南淮笙的學習態度罷了。若南淮笙是個勤學好問的學生,必然會在講學前便朝其他監生請教先前所學內容。

    誰知韓祭酒只聽南淮笙張口就來:“‘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

    洋洋灑灑一篇《師說》背完,南淮笙卻發現整個彝倫堂中一片鴉雀無聲,他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來韓祭酒是讓他答上次會講所留疑問,昨天秦寒之他們四位“夫子”給他惡補的內容可跟《師說》沒有半點關系。

    南淮笙頓時尷尬得無以復加,他這不是明擺著說自己在開小差么,這下完了。

    他心中正追悔莫及,生怕這位韓大佬罰他抄寫幾本四書五經,結果就聽堂上忽然傳來一聲喝彩。

    “孺子可教!”韓祭酒捋著胡須贊賞地看著南淮笙,非但沒有追究他答非所問的過錯,反而說,“此文我只是隨筆一寫,沒想到你倒是記下了!彼f完又看向堂下其他監生,語重心長,“既然提到此處,我便多說兩句,人非生而知之者,當聞道從先,惑而從師以解之,無關乎少長,無關乎貴賤,望諸生謹記!

    眾監生齊聲道:“弟子謹記!”

    韓祭酒說完又掃了南淮笙一眼,見他正恭敬聽講,當真是越看越喜歡,于是乎,韓祭酒一整堂會講足足夸了南淮笙好幾回。

    南淮笙聽得飄飄然都要飛起來,多虧秦寒之在旁邊約束著才沒讓他得意忘形。

    要知道這位韓祭酒可是什么級別的大佬啊,萬一韓祭酒哪天一高興,寫一篇什么《送南淮笙序》送他,那不就發達了。

    南淮笙美滋滋地琢磨了一下,決定以后要常去找祭酒問問題,最好還要寫成文章去問,這樣絕對可以增加掉落傳世詩文的概率。

    會講結束后,韓祭酒留了居學便散堂。

    “終于放學了,”南淮笙站得兩條腿都要打顫了,一出彝倫堂便將胳膊靠在秦寒之身上借力,“再站下去我差點要倒地不起!

    秦寒之笑了笑:“便先去學堂休息!

    柳詠打趣道:“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恐怕說的便是你這樣的!

    南淮笙正要反駁,強調一雞的戰斗力自己還是有的,就見魯王目空一切地從彝倫堂中出來。

    魯王帶著一行人大搖大擺地越過南淮笙三人,兩撥人正要錯開,魯王卻忽然嗤笑一聲:“拍馬屁的功夫倒是上乘!

    南淮笙可不是愛吃憋的性子,當即謙虛地拱手道:“哪里哪里,都是吳太師樹的好榜樣。”

    魯王頓時被噎了個半死,吳太師可是他外祖父,聲名遠揚的馬屁精大拿,他能怎么辦,只能憋著。

    見魯王憤然甩袖而去,柳詠頓時捧腹大笑,他朝南淮笙拱手道:“失敬失敬,往后這國子監辯才之首當非淮笙莫屬!

    這時,分在其他學堂的唐孟龍和文仲明也跟了出來。

    唐孟龍朝南淮笙調侃道:“可以啊淮笙,昨日嘴上說著不用我等為你講學,感情你是自己晚上悄悄學啊!

    南淮笙干咳一聲,連連擺手說:“哪里哪里,約摸是上輩子學過吧!

    【作者有話說】

    《師說》韓愈: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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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36章  牧野聞歌

    ◎大神你好,請做自我介紹◎國子監中共分六堂, 正義、崇志、廣業三堂為初級學堂,每個學堂開設六個班,教授生員中通四書卻未通五經之人。

    昨天南淮笙已經聽李玉生科普過監中的分班情況,只是他這會兒看著秦寒之將自己帶入正義堂時還是傻眼了。

    他怎么記得崔二說過自己和秦寒之一個班的, 南淮笙定定地看向秦寒之, 最后貼在他耳邊悄悄問道:“你在正義堂?”

    溫熱的氣流輕輕拂過, 惹得秦寒之耳廓微微發癢, 他按耐住心中的癢意,點頭為不可查地嗯了一聲。

    南淮笙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驚訝道:“你該不會逃學次數太多,所以被留級了吧?”

    秦寒之:“……”

    剎那間, 一切曖昧氛圍全都煙消云散。

    跟在兩人身側的柳詠樂不可支地說:“哈哈哈,還真叫淮笙你猜對了!”

    見秦寒之忽然沉默不語, 南淮笙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太大聲了,像秦寒之心思細膩的人肯定情緒也很敏感,這種丟臉的事他肯定不愿意讓別人聽到。

    于是南淮笙故作正經地拍了拍秦寒之的肩膀,安慰道:“不礙事,正好我只能上初級班,以后咱倆一起留級,還能搭個伴。”

    他說著又想起之前崔二告訴過他, 是秦寒之特地讓祭酒把他倆分在同一個學堂的,想到這里,南淮笙笑嘻嘻地用手肘輕輕靠了靠秦寒之, 小聲問道:“你該不會就是想找個人陪你一起翹課, 所以才讓祭酒把我安排在正義堂的吧?”

    秦寒之兩指捏住南淮笙精致的下巴尖, 手指微微一用力便讓某個嘴上說個不停的大美人轉頭看向前方, 他答非所問:“看路!

    南淮笙被快要懟到臉上的廊柱嚇了一跳, 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后怕地說:“還好有你提醒我,不然要是撞上去,我這蜂準就要變洼地了!

    瞧他這模樣,顯然是已經忘了剛才自己上一秒還在調侃秦寒之的事了,秦寒之對此笑而不語。

    柳詠跟在旁邊清清楚楚地目睹了全過程,頓時只感覺口中酸味頓生,空氣中仿佛彌漫著一股非禮勿視的酸臭味。他嘖嘖搖頭,連忙抬起大袖遮住臉面匆匆轉身去往另一頭的率性堂,假裝自己不認識這倆人。

    率性堂是國子監最高等級的學堂,只有坐堂一年半以上,而且經史兼修,在各次考核中文理俱優的監生才有資格升入,幾人里僅有柳詠入了此堂。

    唐孟龍和文仲明走在后面,他打趣的視線在南淮笙和秦寒之身上一轉,頓時心中了然。他壞笑著戳了戳文仲明,擠眉弄眼地抬著下巴指了指前面那二人,又伸出兩根大拇指相對著比劃一番。

    文仲明一臉疑惑地看向唐孟龍:“?”

    唐孟龍:“……”他好心分享八卦,這呆子竟然接不住茬,真沒意思。

    四人雖都在正義堂,但也不同班,正義堂共分為六班,南淮笙和秦寒之在天字班,文仲明和唐孟龍在地字班,來到堂前后四人便一分為二各自入班。

    南淮笙一剛走到門口,兩只靈光的耳朵忽然便捕捉到自己的名字。

    他只聽廂房里有人小聲道:“難道這南淮笙當真與秦王是那等關系不成?”

    另一人略有些激動地說:“我看定是如此,否則李玉生那小子豈敢祝他與秦王‘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這不明擺著是那小子看出了點什么,所以借此機會投秦王之所好么!

    又有一人說:“我聽說那次無咎雅集后那小子就不怎么去四方書坊抄書了,顯然是此詩正中秦王之意,那小子因此得了秦王的賞。”

    “兩位說的有些道理,”那人說,“聽說李玉生那日便是雅集上負責抄錄詩文的人,坐席就在離秦王不遠處,想必是看到了什么他人沒看見的隱秘!

    南淮笙聽得心中警鈴大作,不就一首詩而已,這些人怎么還八卦起來了,八卦就算了,也不注意一下門外有沒有人,這下可好,秦寒之這個當事人來了!

    他心虛又警惕地瞟了秦寒之一眼,那日他匆匆抄錄好這首詩就送去四方書坊刊印,為的就是不讓秦寒之有反悔拒絕的機會。

    要知道這首詩可是李大神的經典之作,那兩句更是金句永流傳,他是萬萬不會放過這首詩的,南淮笙一邊想著一邊時刻注意著秦寒之的一舉一動,除非秦寒之明確表示拒絕,否則……

    不,就算秦寒之拒絕,他也不會放棄的!

    誰知秦寒之這人竟然面色不改,只是從容淡定地跨過門檻進入廂房內,一時間,原本還有些雜音的廂房里忽然安靜得落針可聞。

    南淮笙捏了捏自己焦急得有些發燙的耳垂,難道這家伙剛才沒聽見那幾個人說的話?

    一時間他心里那口氣不上不下的,也不知道是想讓秦寒之聽到還是不想讓他聽到。

    片刻后他又順過氣來,總歸大神的傳世之作保住了就好,反正他是絕對不會讓書坊重新刊印修改這本雅集的。

    南淮笙的視線跟隨秦寒之進入廂房,他心里定定地想著,就見秦寒之回頭看向他。

    “怎么還愣住,不是站累了么,你的席位在此處,”秦寒之朝南淮笙抬手指了指自己跟前的席位,示意他過來落座。

    “哦,來了!”南淮笙反應過來,立刻抬步走了過去。

    他在秦寒之旁邊的席位上坐下,席位上擺著一只書籃,里面裝著進學用的筆墨紙硯和書冊,是秦寒之提前讓人備下的。

    學堂里的席位每人各有一張,兩席之間隔著一個過道的距離,南淮笙在席位上磨蹭一會兒,總覺得這座位沒什么安全感,哪有同桌隔這么遠的,那以后要是課堂上被夫子點名,秦寒之豈不是都沒辦法給他遞答案。

    南淮笙正想著,忽然發現自己的擔憂是多余的,畢竟秦寒之這家伙可是因為逃學太多而留級的人才,這答案能不能遞得出來還是個未知數呢。

    秦寒之正提筆寫著今日韓祭酒留下的課業,忽然聽見旁邊的人輕輕嘖了一聲,他懸筆用余光掃去,就見南淮笙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還一邊搖頭一邊嘆氣,視線中更是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嫌棄。

    秦寒之:“?”他方才似乎什么都沒做?

    南淮笙可沒發現自己小動作暴露了,他拿出籃子里的書冊隨意翻了翻,發現都是些能讓人背得頭疼的四書五經。

    片刻后,他百無聊賴地放下書冊,忽然發現有人收拾好書籃起身離開了廂房。

    南淮笙眨了眨眼睛,朝秦寒之小聲問道:“這人怎么走了?”

    秦寒之筆下不停,頭也不抬地說:“想是回齋舍!

    “啊?”南淮笙驚訝道,“這就散學了么?”

    秦寒之停筆看向他,挑眉反問:“你還想再上兩堂課?”

    南淮笙連忙搖頭,又問道:“那咱倆怎么不走?”

    秦寒之笑了:“某人剛才不是站累了?”

    南淮笙臉上一紅,尷尬得想抬袖掩面,原來這人是再等他休息啊。

    秦寒之又說:“稍后還要帶你去尋祭酒,可以再歇息片刻!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要去找韓祭酒,但是管他呢,能跟大佬多見一面就多一次觸發佳作的機會,南淮笙高興還來不及呢。

    他單手支著臉頰,心中美滋滋地暢想著千百年后的學子在語文課上背誦著韓祭酒寫給他的文章,這場面該是何其爽歪歪。

    南淮笙正給自己畫大餅呢,就見李玉生和一個小少年一前一后進了廂房、李玉生朝他拱手致意后便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拿出紙張開始寫寫畫畫,想必也是在完成今日韓祭酒所留課業。

    那名小少年則在李玉生旁邊的席位上坐下,也開始著手完成課業,一大一小的動作出人意料得一致。

    南淮笙眨了眨眼睛:“?”

    他微微朝秦寒之的方向歪過身子,小聲問道:“李玉生兒子都這么大了,不能吧,這也太夸張了,他才幾歲?”

    饒是秦王修煉高深也差點沒憋住笑,坐在附近的幾個監生聽到南淮笙的話更是直接笑出聲。

    “哈哈哈,李玉生,新來的同窗問你兒子怎的這般大了!”一名青年監生朝李玉生打趣道。

    李玉生頓時臊了個臉紅,他停筆羞惱地說:“表哥,南公子不知道也罷,你怎么能跟著起哄。”

    旁邊那小少年見狀也放下手中毛筆,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拍了拍李玉生的胳膊,說:“杜兄這不是夸李兄可靠,有長輩之風么。”末了他又悄悄朝李玉生說,“咱們不跟他一般見識!

    得了同席的安慰,李玉生這才氣消了些,那青年監生連忙笑著朝二人告饒。

    南淮笙萬萬沒想這學堂里竟然有個安了順風耳的大嘴巴,他當即聽得想一口氣厥過去,這人簡直太會幫他得罪人了,什么仇什么怨啊。

    萬一李玉生要是因為這事對他有意見,那他不就虧大了么。

    南淮笙悄悄朝秦寒之問道:“那人是誰?”他定要找機會坑回去,不然他就是冤大頭。

    秦寒之淡淡地說:“杜慕之!

    南淮笙:“杜慕之?”

    這名兒怎么聽著有點耳熟?

    南淮笙左思右想,硬要說的話只能想到一個人,可這未免也太夸張。

    他咽了口唾沫,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小孩兒呢?”

    那小少年若是不是誰家的兒子跟來學堂,那就多半就只能是自己科舉考上的,這小小年紀少說是個秀才舉人什么的,那該是何等神童才能辦到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秦寒之勾了勾唇角,說:“小孩叫楊延和!

    南淮笙:“!”

    完了,這名兒也有點耳熟,可是想不起來到底是誰了,怎么辦!

    【作者有話說】

    南淮笙:求助求助,這倆大佬是誰,急,在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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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37章  牧野聞歌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南淮笙在這邊為杜慕之和楊延和的身份心急火燎, 秦寒之卻在那邊優哉游哉地做課業,南淮笙一次又一次朝他投去期待的視線,結果這家伙就是不肯直接告訴他。

    該不會是他剛才不小心說漏了秦寒之被留級事,這家伙現在還在生悶氣, 所以故意不告訴他吧?

    南淮笙心里正琢磨著, 忽然就聽秦寒之淡淡開口:“你自去問。”

    秦寒之果然是在生他的悶氣!

    南淮笙自覺勘破天機, 他索性挪動席位趴在秦寒之的桌案上, 一側臉頰枕在小臂上歪頭看著秦寒之,他彎起一雙小眼, 小聲央求說:“王爺就告訴我唄,方才杜慕之一句話就幫我把那小孩兒給得罪了, 我這會兒哪好意思去找人家搭訕!

    任誰被美人如此央求都是無法視而不見的,秦寒之也不例外, 他手中毛筆一頓,挑眉問道:“你就不怕得罪我?”

    南淮笙掩蓋在大袖下的手指動了動,笑嘻嘻戳了戳秦寒之的手臂,說:“你我可是百年后要合葬的關系,寒之又豈會同我置氣!

    秦寒之本來也沒生氣,方才之所以不說,只是想讓南淮笙去與那二人結交一二, 順帶逗一逗他罷了,只是此刻這句無比親昵的話從南淮笙口中說出,秦寒之頓覺心中舒暢無比。

    他反倒越發氣定神閑起來, 口中卻得理不饒人:“因為關系親密, 所以淮笙便隨意拿我尋開心?”

    南淮笙心想, 這家伙果然心思敏感, 且看他怎么把人哄回來。

    “我這不是見你整天板著一張臉, 所以想逗你開心么!蹦匣大险f著得寸進尺起來,玉白的指尖輕輕在秦寒之臉頰上戳了戳,在秦王英俊的側臉上按出個梨渦來,他略帶幾分委屈地垂下眼睫,又說,“你若不喜歡,我日后不逗你了!编搿麄廂房里的監生頓時全部屏住呼吸,紛紛偷摸用余光朝南淮笙和秦寒之這處瞥來。

    這位南公子當真是好生大膽,光天化日竟然就敢調戲秦王。

    眾人心里頓時為南淮笙捏了一把冷汗,只等著看秦王如何收拾這個動手動腳的新同窗,結果就見秦寒之只是將南淮笙的指尖攥進手心里,既無苛責也無呵止。

    杜慕之:“!”

    他悄悄朝李玉生問道:“你在雅集中那兩句詩該不會是說真的吧?”

    李玉生眉頭一擰,顯然是覺得有被冒犯到,他反駁說:“我豈是胡言亂語之輩!

    要知道那日他可是親眼見著秦王為了護住南公子而主動往地上摔的,二人之間一顰一蹙,一對視一回眸,無不透著千絲萬縷的綿綿情意,若非互生愛意之人,定然不能如此!

    李玉生對自己的發現十分篤定,這下杜慕之不得不相信秦王和這位新同窗確實有情況了。

    被兩人選擇性忽略的楊延和撓了撓小腦瓜子,問道:“什么真的?”

    李玉生連忙捂住這小孩兒的眼睛,口中喋喋不休:“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南淮笙使盡渾身解數,好不容易將人哄好了,這才聽秦寒之慢悠悠地說:“杜慕之是已故首輔杜右之孫,其父乃兵部員外郎杜從玉,李玉生是他一位唐兄的表弟。”

    沒想到這杜慕之不僅如此有來頭,竟然還真和李玉生有些親戚關系,南淮笙心中激動不已,他可記得那兩位大佬有“小李杜”之稱啊。

    南淮笙正心思飛轉,就聽那小少年高呼道:“杜慕,你放開我!”

    南淮笙:“!”

    他扭頭一看,就見杜慕之拎起楊延和的后領要把他往別處丟,還嬉笑道:“小小年紀不好好讀書,來摻和大人的事作甚。”

    南淮笙身子一歪就靠在秦寒之的肩膀上,他悄悄問道:“這杜慕之可是名慕,字慕之?”

    秦寒之垂眸看著身邊人毛茸茸的腦袋輕輕嗯了一聲。

    南淮笙深吸一口氣,又問道:“那小孩兒呢?”

    秦寒之:“楊延和是今年剛入監的舉貢。”

    “舉貢?”南淮笙立刻坐直了身體,他不太確定地問道,“以舉人身份入國子監的監生?”

    秦寒之點點頭。

    南淮笙:“他才幾歲?”

    秦寒之:“十三。”

    南淮笙頓時噎得再說不出一句話,當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他這都加冠了才交了個高價進入國子監,人家十三歲卻已經考中舉人成了老爺。

    “原來我就是個湊數的!蹦匣大蠜]滋沒味地嘟囔著。

    秦寒之笑了笑,說:“世人皆有其所短,亦有其所長,淮笙不知己所長?”

    南淮笙眼珠一轉,知道秦寒之這是要夸他了,于是問道:“何為我之所長?”

    秦寒之但笑不語,卻是不再開口。

    南淮笙急了,這哪有人夸人只夸半句的,讓他聽個完整的高興高興不好么。

    他抬手戳了戳秦寒之的胳膊,這人卻淡定自若地繼續寫起課業來,顯然是不打算再說半個字。

    南淮笙無計可施,最后只能起身尋李玉生三人說話去。

    他來到李玉生三人席位前,朝李玉生笑道:“玉生,快為我引薦引薦兩位同窗!

    李玉生當即丟開杜慕之,介紹道:“這位是去年入監的杜慕之,”他又摸了摸楊延和的腦袋,說,“他叫楊延和,是今年與我一起入的監!

    杜慕之和楊延和顯然早就聽過他的大名,一大一小一起朝他拱了拱手,杜慕之笑道:“前幾日就聽去過雅集的同窗說南公子是個神仙人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南淮笙擺了擺手,說:“杜兄謬贊,喚我名字即可!彼值皖^朝李玉生旁邊的小孩笑了笑,說,“小學弟恐怕是這監中最年幼的監生,日后前途定然遠大!

    誰知這小孩兒雙手負在身后,朝南淮笙抬了抬下巴,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說:“按理說我比淮笙先入監,淮笙當喚我學兄才是!

    南淮笙一噎:“……”好吧,是他大意了。

    杜慕之被這兩人逗得捧腹大笑,李玉生連忙尷尬地想制止這位表哥,結果杜慕之反而笑得更大聲了。

    南淮笙當場就想掩面離去,今天這人未免丟得也忒大,他就不該在這里,好好當他的大乾文盲,每日只管吃吃喝喝再結交二三文人難道不愜意么,他是為何要想不開來這國子監與一群大才子做對照。

    他回頭幽怨地看向秦寒之,期待這人能讀懂他的尷尬帶他早點離去,結果就見這家伙隱隱勾著唇角,顯然也在笑話他。

    秦寒之感受到南淮笙幾乎快凝成實質的視線,他輕咳一聲收斂住笑意,朝南淮笙說:“隨我去尋祭酒!

    南淮笙:“!”

    終于可以脫離苦海了,南淮笙心中當即雀躍起來,他與李玉生三人告罪一聲后立刻回席位收拾東西。

    李玉生問道:“南兄不去齋舍?”

    不等南淮笙回答,秦寒之便說:“他情況特殊,不宜留宿監中!

    李玉生雖然遺憾日后不能在齋舍中為南淮笙答疑解惑,但他也是知道南淮笙從前的特殊之處的,當即不再多問。

    楊延和卻羨慕地說:“不住齋舍,豈非不用日日在監中會食?”

    李玉生連忙捂住他的嘴,緊張地小聲說:“當心監丞聽見可要罰你!

    聽到“監丞”二字,楊延和連連乖順地點頭,他雖然覺得監中日日所食無甚至花樣,但還不至于為此想挨罰,要知道監生妄言監中膳食可是要被監丞拿去問話的。

    南淮笙正要和秦寒之離開,見狀在書籃里翻找片刻,取出秦寒之讓人放在里面的一匣點心塞進楊延和懷里,打趣道:“秦王給的,小學兄可不能餓著!

    楊延和打開匣子一看,里面竟是一匣精致的南邊酥點,其中就有李玉生上回送他嘗過的荷花酥。

    小孩兒一雙眼睛亮晶晶地抱緊懷里的木匣,他決定看在這匣點心的份上不追究南淮笙在“學兄”前加的那個“小”字。

    “多謝秦王!”楊延和說完又喜滋滋地看向南淮笙,老氣橫秋地說,“學弟有心了!

    南淮笙:“……”這匣酥點他能收回來么。

    待南淮笙隨秦寒之離去,杜慕之垂眸看向楊延和手中的點心匣,惹得小孩兒連忙抱緊匣子護食,片刻后楊延和又才萬分不舍地說:“你若也想吃,大不了我分你一塊……不,半塊!”

    杜慕之卻嘖了一聲,感嘆道:“當真是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啊!

    他指著那點心匣說,“這里面每一樣可都是有名的秦淮點心,那位南公子便是秦淮人士,我在京中還未曾見過幾個膳夫能將秦淮點心做的如此地道,想來是秦王為博美人一笑特地請了秦淮的膳夫做的,”他說著彈了一下楊延和的額頭,“你小子且偷著樂吧。”

    聽到這點心竟如此珍貴,楊延和不服氣地辯解道:“明明玉生上回就給我吃過!

    杜慕之眉峰一挑,看向李玉生,結果李玉生卻驚嘆道:“好詩,好詩!”說完便提筆在紙上將杜慕之方才吟詠的兩句詩寫下。

    杜慕之:“?”

    李玉生發現杜慕之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干咳一聲,連忙解釋道:“我觀南兄醉心于收錄詩詞,表兄這兩句又實在是妙,便想著先替南兄記下!

    南淮笙要是在這兒定然大為感動,如此體貼的大神上哪兒找啊。

    兩人出了學堂正往祭酒處走,秦寒之忽然取出一疊落滿字跡的紙張在南淮笙面前晃了晃,南淮笙不解,結果接過一看頓時心花怒放。

    竟然是祭酒今日布置的課業,而且還是他的筆跡。

    南淮笙美滋滋地將課業收進書籃里,樂道:“有寒之這等心善的美男子做同席當真是我三生有幸。”

    正來接兩人下學的王成瞧見自家秦王雙耳泛紅,一陣抓心撓肝地想知道未過門的王妃到底對王爺說了什么。

    【作者有話說】

    杜牧,字牧之。

    杜牧《過華清宮絕句三首》: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楊廷和,字介夫,號石齋,十二歲中舉,明內閣首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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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38章  牧野聞歌

    ◎這位同好,何不賭書潑茶去?◎南淮笙隨秦寒之來到韓祭酒處, 只見幾名監生手中拿著書卷從廂房中走出,幾人臉上皆是一副如有所得恍然大悟的表情,顯然是方才請韓祭酒答疑解惑來的。

    幾名監生看見秦寒之和南淮笙遠遠走來,于是停下腳步朝兩人見禮, 兩人還禮后這才扣門求見。

    待韓祭酒應聲后, 南淮笙隨秦寒之進入廂房, 只見這位圓面少須的祭酒笑呵呵地朝他二人望來。

    韓祭酒先是看了一眼秦寒之, 轉而又將視線移到南淮笙身上,頗有幾分殷切地問道:“可是對今日會講有所疑惑?”不等南淮笙答話, 他又安撫道,“你進學時日尚短, 有疑惑才是正常的,但問無妨。”

    南淮笙聽得心虛, 根本不敢與韓祭酒對視,生怕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他雖然有打算常來尋祭酒問上一二問題刷刷存在感,但今日來的目的可是為了拿特批外宿。

    秦寒之見南淮笙一個勁兒朝自己身后躲,仿佛如此就不會被韓祭酒發現的模樣,心虛得活像只掩耳盜鈴的犯錯小貓。

    他無聲地勾了勾唇角,朝韓祭酒拱手道:“有勞祭酒為南淮笙開具外宿憑證!

    “外宿?”韓祭酒疑惑地看向南淮笙,“監中規定監生需統一宿在齋舍內, 你為何要外宿?”

    南淮笙心想,走讀當然比住校來得自在啊,不過這話他可不敢直接當著祭酒的面說出來。但他又不像秦寒之身份特殊, 硬要說起來還真找不到借口辦走讀, 南淮笙這下被問住了。

    秦寒之卻說:“祭酒有所不知, 淮笙情況特殊, 大夫建議他宿在家中為好, 以便出現意外可以盡快診治!

    韓祭酒聽秦寒之這么一說,立刻想起來南淮笙這名學生早先是個癡兒來著,只是這會子打眼看去就是個聰明機靈長相,讓他一時給忘了。

    他一拍額頭說:“你不提我倒給忘了,是該外宿,”韓祭酒一邊說著又一遍提筆給南淮笙開外宿憑證,順道還叮囑道,“就算宿在家中也不可懈怠學業,你可記下了?”

    秦寒之不提,他自己也把這茬給忘了,感情他這是合理走讀,才不是打著幌子欺瞞祭酒。

    南淮笙連忙應下:“學生記住了!

    韓祭酒將憑證遞給南淮笙,又對秦寒之說:“他學業落后你等許多,正好你二人比鄰而居,你就多指點他一二。”

    秦寒之無有不應。

    韓祭酒又朝南淮笙叮囑道:“我看你是個機靈的,哪怕落后同窗也莫要妄自菲薄,只要肯用功,假以時日不說后來居上,必然也可學富五車,散學后若有疑惑,只管朝殿下請教。”

    南淮笙當然連連點頭,只要走讀辦下來,韓祭酒總不能去府上監督他搞學習,至于秦寒之,這可是他的逃學搭子,一切簡直完美。

    兩人從韓祭酒處離開后便上了秦王府的馬車,王成揚鞭,駿馬便拉著車子往王府回去。

    南淮笙用手肘輕輕靠了靠秦寒之,壞笑著調侃道:“沒想到堂堂秦王胡謅起來竟然得心應手,幾時有大夫說我宿在家中為好了?”

    秦寒之面色不改:“自是有大夫說過的。”

    南淮笙這下愣住了,難道這話不是秦寒之瞎說的,可他怎么沒聽崔二提起過?

    他仔細想來,自己也就那日剛穿越過來時見過大夫啊,可那次大夫明明沒說幾句就走了……

    等等,那日秦寒之不是正好就在他旁邊么。

    秦寒之見他自己想起來了,只是笑笑不說話。

    南淮笙沒想到大夫竟然還真說過這事,難怪秦寒之先前敢直接帶著他去找韓祭酒開外宿憑證。

    他心中感嘆,還好那日秦寒之也在,否則他就要住在齋舍里遭受各路大乾才子全天候無死角的吊打了,簡直是精神折磨,非人待遇。

    車輪咕嚕嚕轉動,馬車晃悠悠朝前走。

    南淮笙取出放在書籃里的外宿憑證觀摩半晌,贊道:“此字天骨勁健,實乃佳品,”他小心翼翼地將憑證收進匣子里又美滋滋地放回書籃中,“可要收好了,千百年后再翻出來可就是大有價值的古董!

    不僅有藝術價值,而且還能研究大乾的國子監怎么開走讀條嘞,到時候好叫開箱的考古專家知道韓祭酒有他南淮笙這么一個學生,而他,還被祭酒夸過機靈。

    秦寒之好笑地打趣道:“既如此,何不向祭酒討一幅墨寶?”

    南淮笙一愣:“還能開口直接跟韓祭酒討要的?”

    這要是都行,那他三天兩頭就去找韓祭酒討一幅字,等到來年豈不是可以湊出一本《韓祭酒集》。

    南淮笙越想越覺得只要自己臉皮夠厚,這法子就真有可行之處,他摩拳擦掌,準備下次會講就去找韓祭酒試上一試。

    秦寒之但笑不語,在外駕車的王成聽了卻說:“王妃……南公子可要三思啊,我聽說上回有監生去找韓祭酒請賜墨寶,結果抱了一堆課業回去,那監生當日在齋舍內痛哭流涕!

    聽到這話,南淮笙哪里還敢造次,他可不想從韓祭酒那兒抱著一堆課業出來哭天抹地。

    “老實交代,你方才是不是想陷害我?”南淮笙縮在角落里警惕地盯著秦寒之,一副總有妖孽要害我的模樣。

    秦寒之指了指南淮笙放在書籃里的課業,反問道:“莫非不是我寫的?”

    南淮笙立刻寶貝地護住自己的書籃,這課業既然已經給他了,便就是他寫的了,秦寒之若是想討回去,那是萬萬不能的。

    “我可不會還給你!

    秦寒之卻輕笑一聲,只是淡然地看著南淮笙,不說將課業要回來,也不說不要。

    南淮笙心里卻跟貓爪似的著急,片刻后,他提高嗓音說:“送出去的東西萬沒有要回去的道理,這是你自己送我的,那便是我的了。”這前高后低的調調聽著是實打實地在虛張聲勢。

    秦寒之但笑不語。

    南淮笙急了,又說:“你可是王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光明磊落器宇軒昂,風度翩翩英俊瀟灑,急公好義樂于助人,送我的東西怎么還能要回去?”

    好大一通夸贊將秦寒之捧得身心愉悅,他終于開口:“送你的自是你的,我豈有收回之理?”

    聽到秦寒之這話,南淮笙心里終于舒了一口氣,他的課業總算保住了。至于方才差點被秦寒之誆去韓祭酒那處領課業大禮包的事,南淮笙當然早就忘到九霄云外。

    秦王府的馬車在尚書府大門前停下,南淮笙與秦寒之作別后,美滋滋地拎著自己的書籃回府,他今天可是沒有家庭作業的自由學子。

    “少爺,少爺!”

    南淮笙剛穿過月洞門進入自己的小院,就聽見崔二的大嗓門在緊急召喚自己。

    他問道:“出了什么事讓二叔如此著急?”

    崔二嗨了一聲,拍著大腿說:“這不是少爺交待的事辦成了,我見你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沒回府,所以等得著急么。”

    南淮笙驚訝道:“已經辦成了?”他笑道,“不愧是二叔,我就知道這事交給二叔準沒錯。”

    崔二嘿嘿一笑,拍著胸口吹噓道:“那是,就沒有我崔二辦不成的事,少爺盡管瞧好!

    南淮笙:“……”

    南淮笙:“上次我要的國子監監生名冊怎么就沒有?”

    崔二一噎,連忙辯解說:“我說的是八成,八成能辦成,剩下那兩成咱不提,不提也罷!

    南淮笙算是知道了,這個崔二叔的話打個折來聽聽還是可以的。

    不過這都沒關系,反正現在要緊的是搞錢,只有多搞些錢經營點南家勢力之外的產業,之后秦寒之若是要搞大事,他才好跟著便宜行事。

    院子里也不是說話的地兒,南淮笙帶崔二進了書房,他將書籃放好,又給崔二倒了一碗茶,這才朝他說:“二叔快跟我說說投資的事。”

    崔二端過茶碗仰頭喝光,抹了抹嘴說:“今日我看了六家鋪子,兩家綢緞莊,一家胭脂鋪,一家首飾鋪,一家香飲子鋪,還有一家酒樓!

    聽到崔二一日內就考察了這么多鋪子,南淮笙當即便知道這位二叔的辦事能力絕對不只是吹吹牛而已。

    他道:“二叔快細說。”

    崔二:“我最后擅自替少爺拿主意投了那家香飲子鋪和另一家酒樓,至于剩下四家鋪子,府上產業都有,少爺卻沒有必要再投,便揭過不提。”

    南淮笙連連點頭,反正他也半懂不懂,崔二能在南家當上管事,這里面的門道自然比他精通。

    崔二:“先說說那家香飲子鋪,掌柜是南方人士,不僅做香飲子的手藝不錯,還有一手做酥點的本事,我見少爺愛吃他做的酥點,索性便替少爺投了一筆!

    沒想到崔二投的竟然是那家香飲子鋪,南淮笙笑道:“二叔你這是公私不分!

    崔二卻說:“那可不一樣,雖說是看在少爺的面子上才投的,但這家鋪子好生經營一番也有些前途!

    南淮笙倒是不意外,那家香飲子鋪背后無甚靠山,卻能在京城鱗次櫛比的商鋪間立足,自然是有幾分潛力在的。

    崔二:“這家鋪子缺的倒不是銀錢,而是個靠山,那掌柜也是聽說少爺想做東,是以才點頭應下的!

    南淮笙問道:“二叔沒為難那位掌柜吧?”

    崔二一張兇巴巴的臉頓時委屈起來:“我可至于?”

    南淮笙哈哈笑道:“那如何可能,二叔如此和善的人怎會做那欺壓商戶的事。”

    崔二被南淮笙一順毛,心里立刻又舒坦起來,他說:“還有一家酒樓,便是聚云樓!

    南淮笙:“聚云樓?!”

    那不是唐孟龍家的酒樓么!

    【作者有話說】

    唐孟龍:實不相瞞,家中酒樓經營不善,眼看著快要倒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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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39章  牧野聞歌

    ◎學渣竟是我自己◎從崔二口中聽到投資聚云樓的消息, 南淮笙兀自倒了一盞茶給自己壓驚,片刻后他才問道:“聚云樓我是去過的,瞧著生意還不錯,為何需要投資?”

    這聚云樓可是唐孟龍家的產業, 唐家能將姑蘇的酒樓開到京城來, 顯然這生意做得不小, 又有這么多年的積累, 家底肯定也不薄,這種情況定然不會輕易同意讓外人來分一杯羹。

    如今聚云樓卻到了需要尋求外力幫助的程度, 那不就是說唐家可能遇上麻煩了么,或者至少在酒樓的經營上出了大問題。

    南淮笙立刻想起文仲明之前跟他說過唐孟龍的父母妻子相繼離世的事, 恐怕問題便出在此處了。

    果然,就聽崔二說:“少爺有所不知, 這聚云樓本是姑蘇的一家酒樓,后來東家漸漸做大,便在各地開了數家分號,京中這家便是其一!

    南淮笙點點頭,認真聽他細說。

    崔二又道:“不巧的是,前一兩年聚云樓的老東家夫妻二人相繼過世,這酒樓本就全靠這對夫妻經營, ”他嘖嘖道,“如此一來不就沒了主心骨么,倒閉也是遲早的事!

    南淮笙:“那不是還有少東家在么?”

    崔二嗨了一聲:“那少東家哪能抵得住事。”

    南淮笙在心里默默對唐孟龍拱了拱手, 心道唐兄得罪了。

    崔二表情夸張地說:“聽說那聚云樓的少東家是個讀書人, 好大一個才子嘞, 說是還跟少爺你都在國子監進學, 你說這大才子有幾個能把生意做好的?”

    這下南淮笙自己也膝蓋中箭了。

    “唉喲, 瞧我這嘴,”崔二反應過來,連忙啪嘰一下拍在自己嘴上,“咱少爺跟那聚云樓的少東家可不一樣,你又不是大才子,肯定能把這回的生意做好!”

    南淮笙:“……”我是文盲,我謝謝你了。

    崔二又說:“所以嘛,那聚云樓這一兩年幾乎快被掏空了,那少東家說是前段時間進的京,發現樓里的掌柜預謀著把京中這家酒樓撈進自己兜里,于是大鬧一通將掌柜辭退。

    “只是這大才子也不善經營,酒樓就這么好死賴活的,我今日去看查時,樓里的伙計通知了那位少東家,那位二話不說便同意讓少爺也來做東!

    南淮笙微微一笑:“既然二叔看好聚云樓,想必已經想好怎么將酒樓的聲音重新救回來了?”

    崔二又嗨了一聲,痛拍大腿說:“哪兒能啊,我可沒想投這家嘞,是那大才子硬拉著不讓我走,非要少爺你也給聚云樓做東,他這不明擺著坑冤大頭么,”崔二垮著一張兇神惡煞的臉問道,“少爺你是不是在國子監得罪他了?”

    南淮笙剛喝進嘴里的茶水立刻嗆在喉嚨里不上不下,他猛咳一陣,緩了許久才說:“這怎么可能,聚云樓是唐兄父親留下的產業,想來他也不愿看到酒樓就此斷送在自己手中!彼聪虼薅瑔柕溃岸逭鏇]法子救上一救?”

    崔二撓撓頭,嘿嘿傻笑道:“那可不成,南家從不經營酒樓,我也救不動啊!

    南淮笙:“為何?”

    他想著就算家中不開酒樓,崔二好歹也是南家管事,這么多生意都能經營過來,區區酒樓肯定不在話下。

    結果崔二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瞪著眼睛說:“說是府上發家的老爺當年就是開酒樓的,結果得罪了來說親的媒婆,被人給咒了,自此府上再也不開酒樓。”

    南淮笙都要無語了:“媒婆而已,又不是神婆,怕啥?”

    崔二:“那不是老老爺開一家酒樓就倒一家么,當然是被咒狠了!

    南淮笙:“……”

    南淮笙:“好么,那二叔你還投聚云樓,豈不是要讓聚云樓提前倒閉?”

    崔二瞪著眼睛辯解道:“我可說了的,是那位大才子自己不信,他說要把死馬醫活!

    南淮笙這下徹底無話可說。

    次日國子監中會講由五經博士講主持,南淮笙躲在人堆里順利混過一關,散學后,秦寒之被韓祭酒叫了去,唐孟龍立刻過來尋南淮笙。

    “淮笙,昨日那位崔管事所言當真?”唐孟龍期待地朝南淮笙問道。

    南淮笙好笑地反問道:“你都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竟然還敢答應他?”

    唐孟龍撓撓頭:“我那不是先前在你家中見過他一回么,想著定不能是來騙我的!

    南淮笙:“自然不騙你,只是我也沒經營過酒樓,或許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來!

    唐孟龍連忙說:“不妨事,不妨事!”

    文仲明打趣道:“淮笙你隨便折騰恐怕都比他好,否則《無咎雅集》又豈能銷售一空。”

    唐孟龍也連連點頭,兩人顯然一副對南淮笙極有信心的模樣。

    南淮笙心想,雅集能大賣那是蹭了你們幾個大才子的熱度啊,這還賣不出去那什么能賣出去?

    不過這話他可不能直說,況且下月就是鄉試,若是酒樓出了問題少不得要影響唐孟龍的狀態,這人若是因此落榜那就得不償失了。

    南淮笙于是道:“唐兄既然信得過我,那我便姑且一試,但若是無甚助益,還請唐兄莫怪罪。”

    唐孟龍一聽南淮笙同意出手了,當即雙手拍著他的肩膀道:“淮笙盡管放手一試,我昨日便交代過樓里的人,他們都聽你的。”

    南淮笙:“……”這人也忒積極,竟然早就給他安排上了。

    不一會兒,南淮笙見秦寒之從韓祭酒那處回來,便朝唐孟龍說:“索性現在天色尚早,不如先去樓里看一看?”

    唐孟龍連忙擺手,借口說:“今日課業還未完成,你自去,自去便是,我都提前交代好了!闭f完他便匆匆回了學堂。

    文仲明落后一步,對南淮笙笑道:“他這是不敢面對樓中留下之人,其中好些都是唐伯父當年一手提拔起來的,就算如今聚云樓生意慘淡也未曾棄之而去。孟龍他上京后聚云樓又沒有起色,他自覺心中有愧!

    南淮笙心下了然,于是也不再強求,他說:“下月便是秋闈,索性我閑著也無事,聚云樓便交給我,文兄和唐兄只管準備秋闈便是!

    文仲明朝南淮笙拱了拱手:“我代孟龍謝過了。”

    南淮笙擺了擺手,自去尋秦寒之。

    兩人上了秦王府的馬車,南淮笙朝秦寒之問道:“韓祭酒找你什么事,怎么去了那么久?”不等秦寒之回答,他又提心吊膽地說,“莫不是課業的事暴露了?”

    秦寒之解釋道:“祭酒只說了科舉之事!

    “科舉?”南淮笙一愣,問道,“難道你也要參加八月的秋闈?”

    他也沒聽說大乾的皇子還必須參加科舉才能競爭儲君之位啊,難道皇帝到現在都沒立太子就是因為沒有皇子考中狀元嗎?

    秦寒之這下直接輕笑出聲,他搖頭說:“不。”

    南淮笙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也要考科舉呢!碧诱n搭子若是棄他而去,那不就只剩他一個人了么。

    秦寒之但笑不語。

    南淮笙正想著秦寒之都不考科舉,那韓祭酒又為何尋他單獨談科舉之事,結果就聽坐在外面駕馬車的王成十分與有榮焉地說:“王……南公子有所不知,我家王爺可早就是舉人了!”

    南淮笙:“哈?”

    南淮笙這下驚呆了,一雙天生的笑眼睜得圓溜溜的。

    他不可置信地扭頭看向身邊的秦寒之:“說好的一起逃課呢,你怎么還偷偷考上舉人了?”這契若金蘭的翹課友誼船怎能說翻就翻。

    秦寒之微微一笑,王成立刻就大聲道:“早先祭酒說王爺若是能過鄉試,便可想告假就告假,這不,王爺當即便考了個舉人!

    南淮笙:“……”搞半天學渣只有他自己。

    王成等了半天都沒聽見里面傳出動靜,心想不對啊,他家王爺如此厲害,舉人說考就考了,王妃不應該崇拜非常,直夸王爺英明神武文曲星下凡么,再不濟也得比那幾個國子監的小白臉強,可為何車里就是沒動靜呢?

    這廂,王成在車外等得抓心撓肝,那廂,南淮笙緩了許久才接受學霸竟在他身邊的殘酷現實。

    南淮笙幽幽地看向秦寒之,好不凄慘地指控說:“你要拋下我去做才子了?”

    端的是任誰看了這美人泫然若泣之貌也狠不下鐵石心腸,秦寒之自然不例外,他取出一紙憑證在南淮笙面前晃了晃,說:“明日背書,淮笙告假一日可好?”

    南淮笙眨了眨眼睛,接過那紙憑證打開一看,只見假條上明晃晃寫著他和秦寒之的名字。

    他頓時收斂起方才期期艾艾的表情,清了清嗓子說:“既然寒之明日不想背書,那我這個做好友的自然愿意陪你逃課一日!

    國子監的背書可不是背背就完事,那是當真要到各路博士面前走一遭的,若是背不出來,少不得要挨罰。

    南淮笙還是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的,他可不想當著國子監那么多監生的面被夫子打手心。

    秦寒之當然是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半點沒有要分辯的意思。

    南淮笙美滋滋地將告假憑證收進書籃里裝好,方才心中那點戚戚然早已不知忘到了哪重天去。

    王成在外面支棱著耳朵偷偷聽了好半天,結果就是不見他家王爺說話,這可把他急壞了。

    他家王爺到底會不會啊,這種時候難道不該向王妃邀功,再來點甜言蜜語海誓山盟么,可嘆他家王爺竟然是個鋸嘴葫蘆,半天都蹦不出一個字來。

    唉,他以前怎么就沒發現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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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40章  牧野聞歌

    ◎金石為錄◎南淮笙與秦寒之從國子監出來時天色還早, 反正這會兒要去聚云樓,南淮笙便想著隨便去香飲子鋪看看。

    馬車沿著無咎河一路向前走,最后在一家掛著“香飲子”招牌的茶飲鋪前停下。

    南淮笙看了秦寒之一眼,秦寒之示意他自去:“我在車上等你!

    “我去去就回。”南淮笙說著便往躬身打開車門。

    他剛一下車, 便有一名眼神好的伙計將他認出, 伙計連忙迎了上來:“恩公快里邊請!”伙計一邊說著一邊打了個手勢將他往鋪子里引。

    南淮笙笑了笑, 他正讓伙計送點冰飲去車上, 就見掌柜疾步走了過來。

    掌柜連忙朝南淮笙見禮,又將他引去后方說話。上回無咎雅集便是掌柜在畫舫上負責制茶點, 他自然知道當初與南淮笙一起為鋪子解圍的人是秦王,當即便猜出車中之人正是秦王。

    知道秦王在外等候, 掌柜萬不敢耽擱,立刻便開門見山地問道:“南公子可是為昨日之事而來?”

    南淮笙點點頭說:“我只是順路過來看看, 想必崔管事已與掌柜談妥!

    掌柜連連稱是。

    南淮笙問道:“我觀這鋪子生意還算紅火,當是不缺銀錢周轉才是,掌柜又為何做此選擇?”

    聽南淮笙如此詢問,掌柜長嘆一聲,說:“不瞞公子,我之前雖說只做香飲子也能糊口飯吃,但心中實在放不下祖上傳下來的點心手藝?扇粢匦伦鳇c心, 勢必會與那家有來頭的霸道鋪子對上,是以昨日崔管事過來看查,我便動了心思想借公子之勢!

    掌柜一邊說著一邊小心觀察著南淮笙的表情, 生怕他不愿摻和其中。

    南淮笙沒想到掌柜如此實誠, 竟然將其中彎彎繞繞直接明說, 他笑道:“你既然想做點心那就放手去做, 反正我只管出錢分紅利的事, 這鋪子日后經營得如何,還是要看掌柜你的本事。”

    他頓了頓,又道:“至于吳家人開的那家鋪子掌柜不必多慮,不說吳太師如何,他老人家總歸不至于為了這點小事找上我等。”

    巧的是那家鋪子崔二昨日便一同跟他提到過,掛在吳庸他爹的一個愛妾名下,那妾侍的女兒正是當日與吳庸一起想陷害秦寒之的女子。

    如今這家香飲子鋪有他入資,秦寒之又來這兒露過臉,吳家的鋪子別說派人來找茬了,怕是躲著走還來不及,否則第一個跳腳的就是吳庸兄妹。

    掌柜見南淮笙如此說,他當即心中大定,發誓道:“定不負公子看中!

    南淮笙笑了笑:“我愿意投你這鋪子無非是看好掌柜能把鋪子經營好,我好從中分些紅利而已,掌柜不必有壓力,你我從前怎樣,往后也怎樣,這鋪子還是掌柜你說了算!

    昨日崔管事出的銀子可不少,掌柜已經做好了鋪子易名改姓的打算,但只要能將祖上的手藝發揚下去,他還是愿意的,可沒想到這位南公子竟然如此寬容。

    掌柜感動得無以復加,當即表示:“我就算豁出這把老骨頭也要將鋪子經營得紅紅火火,絕不讓公子做賠本的買賣!

    南淮笙沒想到自己多勸兩句,這掌柜竟然還來了干勁,他哭笑不得,思忖片刻又問道:“鋪子里可是只有掌柜一人做點心?”

    掌柜說:“公子不必擔憂,我還有一雙兒女并兒媳和女婿,早幾年還賣點心的時候,子女與我一同做點心,如今要重新賣點心,我只管將他們喚來便是!

    南淮笙微微頷首,笑道:“既如此,或許過兩日我便有好消息給掌柜,掌柜只管等著瞧!

    七月正是天熱的時候,秦寒之還在車上等著,南淮笙沒有在鋪子里久留,將事情交代一番便匆匆離去。

    他剛一出鋪子,就見秦寒之正在車下同一名監生打扮的男子說話,兩人見他過來便停了下來。

    南淮笙笑問道:“這是哪位同窗,寒之快與我介紹一下!

    秦寒之唇角微勾,打趣道:“你昨日不就聽過他的事跡!

    “?”

    南淮笙臉上的表情頓時怪異起來,原來這位就是去請韓祭酒賜墨寶,結果卻在一堆課業中痛哭流涕的那位兄臺,說來也不愧是位猛士。

    “失敬失敬,”南淮笙十分佩服地朝這位兄臺拱了拱手,“在下南淮笙,久仰兄臺大名!

    這位兄臺不知秦寒之口中的事跡是哪般,見南淮笙如此說,只當是好事,他連忙還禮道:“在下趙明成,南兄大名如雷貫耳!

    趙……趙明成?

    南淮笙這下不得不真的佩服起來了,這位猛士竟然說自己叫趙明成!

    不過驚訝歸驚訝,南淮笙還是迅速收斂起表情,只尋常地隨口問道:“趙兄怎么到這處來了,可是出監有要事要辦?”

    趙明成半點沒發現南淮笙方才的異樣,他舉了舉手中的食盒,笑道:“我來買些糕點和紫蘇飲!

    南淮笙樂了:“趙兄若是喜歡,只管叫鋪子里的伙計送去國子監門口便是,怎的還親自跑一趟,也不怕被監丞問話!

    秦寒之卻打趣道:“他可不是自己享用!

    趙明成當即臊了臉紅。

    見這情況,南淮笙眼珠一轉,秒懂,想到那位才女時,他卻緊張又激動,只不知這位趙兄的妻子到底是不是那位才女。

    于是他詐了一句:“趙兄與嫂嫂當真恩愛!

    誰知趙明成連忙擺手:“切莫胡說切莫胡說,南兄這話可說不得!

    “。俊

    南淮笙這下蔫兒了,難道不是那位才女?

    結果趙明成卻頗有幾分羞臊地嘿嘿傻笑道:“我與她要秋闈后才能成婚,南兄這話要是讓她聽到了,定饒不了我!

    南淮笙聽得抓心撓肝,一心想知道這個“她”到底是誰,可這光天化日的他也不敢追問趙明成的未婚妻姓甚名誰,萬一問了被這位正在冒愛情泡泡的趙兄追著打一頓就不美好了。

    秦寒之見南淮笙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不由調侃道:“淮笙這是艷羨上了?”

    南淮笙大囧,秦寒之這家伙不幫他打探消息就算了,竟然還取笑他。

    趙明成嘿嘿傻樂道:“南兄何須羨慕,我聽昭兒說不少與她相熟的女子自從看過《無咎雅集》后無不贊嘆南兄之絕色,驚呼南兄不愧是能入秦王畫作之人,都說若南兄為女子,恐怕這秦王妃的位置便別無二選了!

    他一口氣說完才想起來秦王本人還在這兒站著呢,頓時變作落水的鵪鶉縮起肩膀。

    南淮笙:“……”真是謝謝了。

    秦寒之卻但笑不語。

    趙明成見勢不對,連忙找了借口溜之大吉,他還趕著去給昭兒送紫蘇飲嘞,要是因為一個嘴瓢被秦王拿去問話可就嗚呼哀哉了。

    當事人都走了,南淮笙自然沒工夫在大太陽低下干站著,兩人上了馬車又重新往聚云樓去。

    車內,南淮笙嘟囔道:“昭兒,這個昭兒是誰……”

    秦寒之聽他念叨了一路,忽然出聲道:“淮笙何時對別人未過門的妻子如此上心?”這“未過門的妻子”幾個字當然是重點強調。

    南淮笙卻絲毫沒聽出秦寒之話里的不對來,他糾結地擺擺手說:“你不知道!边@昭兒叫昭兒不叫照兒,他能不著急么。

    雖說只差了四個點,但這其中關乎的可是未來語文課本上一首又一首的必背佳詞啊。當年他可是吭哧吭哧扛過來的,若是千百后那些后生學子逃過一劫,那不就虧大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怎能不上心!

    秦寒之唇角掛著淺淺的笑意,帶著幾許醋意的視線卻在南淮笙修長的脖頸上停留片刻,反問道:“我不知何事?”

    南淮笙猶自沉浸在那位才女“存與不存”的哲學思考中,半點沒嗅到車內隱隱要打翻醋壇子的危險氣機。

    他咸魚般地往車壁上一靠,好半天才想出一個天衣無縫的借口:“我這不是想起之前聽人說起過趙兄的事么……”他說著忽然發現這話有歧義,又連忙補充道,“當然不是去韓祭酒那兒請墨寶的事。”

    秦寒之:“哦?”

    南淮笙發現這借口好像出了漏洞,只能硬著頭皮圓道:“那什么,我是聽說與趙兄結緣的是一位京中有名的才女,不過當時不知道這男子是趙兄罷了。”他說著偷偷瞥了秦寒之一眼,見他神色并無異樣,這才放心地繼續說,“只是方才聽趙兄說他未婚妻名喚昭兒,可我隱約記得那位才女好像不是作此稱呼?”

    秦寒之可沒將南淮笙悄悄看他的視線漏掉,那小貓般試探的眼神讓他心情愉悅幾分,車內醞釀到一半的醋意頓時一掃而空。

    他說:“確有此事。”

    南淮笙心里一緊,難道是這趙明成腳踏兩條船,還是說那位才女現下僅僅只是與趙明成結了個緣?

    不過如此說來,那位才女定然是真有其人。

    秦寒之見他一會兒雙眼圓睜,一會兒又眉頭微蹙,不由失笑地解釋道:“淮笙怕是誤會趙明成了,他之未婚妻便是你口中那位才女,不過是隱去閨名另取一號而已!

    南淮笙:“!”

    他就說,該來的總是會來,那位才女的諸多佳作怎會從語文書上錯過。

    見南淮笙靠在車壁上傻樂起來,秦寒之探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莫不是方才在車壁上磕到腦袋了。

    誰知南淮笙卻忽然抓住秦寒之的手,彎起一雙好看的眼睛:“寒之怎的動手動腳,莫非寒之才是那個艷羨趙兄與他未婚妻的人?”他壞笑著拍了拍秦寒之的手背,活像個調戲良家的浪蕩子。

    秦寒之:“……”他該說這人是遲鈍呢還是故意的呢。

    【作者有話說】

    子曾經曰過,玩火必自焚也。——趙明誠,字德甫,李清照之夫,醉心收集研究金石書畫,著有傳世之作《金石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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