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笙和秦寒之剛出尚書府,就碰到杜成梁下值回來。
杜成梁當即下車拱手與秦寒之見禮,這才朝南淮笙問道:“時候不早了,笙兒這是要往何處去?”
南淮笙看著這位外祖父仿佛見到了救星:“秦王說無咎河上今晚有游船雅集,正要帶我去雅集上長長見識。”
他一邊回答一邊朝杜成梁瘋狂遞眼色,不說別的,一個傻了二十年才恢復清醒沒幾天的外孫,這大晚上的不在家睡覺反而跑去河上劃船,可太不像話了對吧。
果然,杜成梁略帶責備地說:“無咎河上夜里風大,你也算是大病初愈,怎能去船上過夜。”
南淮笙心里一喜,立刻就要順桿往下滑,依著杜成梁的話婉拒秦寒之,結果就聽杜成梁又開口了。
老頭捋著胡須笑呵呵地說:“且勞秦王稍待片刻,我讓人取兩件笙兒的披風出來。”
秦寒之無有不應,笑看南淮笙氣鼓鼓地朝杜成梁一個勁兒眨眼睛。
等披風送來的間隙,杜成梁隨意起了個話頭:“近日倒是不曾聽說這游船雅集,不知去的俊秀都是何許人也?”
秦寒之:“多為國子監(jiān)的監(jiān)生。”
“哦?”杜成梁有些驚訝,“今日才二十四,離休沐還有幾日,韓祭酒能讓監(jiān)生們夜不歸宿?”
就是就是,好端端的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怎么能一個個逃學翹課呢,南淮笙一邊揪著門口石獅子的卷毛,一邊在心里吐槽,通通都給他回去上課,最好把文仲明和唐孟龍一起帶走,參加個什么雅集。
秦寒之正要開口,杜成梁這話就被剛從尚書府出來準備回王府大掃馬廄的王成聽了個正著。
王成插話道:“杜尚書有所不知,我家王爺早就去韓祭酒那兒替要參加雅集的監(jiān)生告假了,就等著今晚帶南公子去認認人呢。”
他說完還邀功地朝秦寒之嘿嘿憨笑,結果喜獲馬廄打掃時長加倍。
秦寒之橫眉冷豎:“還不滾回去掃你的馬廄。”
天地良心,王成當場苦起一張臉,他這不是替王爺著想,在未過門的王妃面前給王爺邀功嗎,王爺為何還要罰他!
秦寒之剛把王成這大嘴巴打發(fā)走,轉頭就見南淮笙直勾勾地盯著他,一雙漂亮的笑眼這會兒卻濕漉漉地望著自己。
他不知為何心里一慌,一時間竟罕見得有些不知所措,又像讓一片羽毛給撓了一下,心生酥癢。
南淮笙沒想到這次的游船雅集竟然是秦寒之特地為他辦的,他吸了吸鼻子,壓下鼻腔中泛起的酸意,說:“雅集上我要是給秦王丟臉了,秦王可別嫌棄我。”
杜成梁也笑呵呵說:“笙兒自幼也沒讀過幾天書,還請秦王多擔待些。”
“應該的,”秦寒之說,“南公子心性堅毅又聰慧機敏,稍加磨煉日后必成大器。”
杜成梁聽完笑得合不攏嘴,當長輩的自然都喜歡聽人別夸自家小孩兒。
反倒是南淮笙給鬧了個臉紅,拉著秦寒之就要上秦王府的馬車。
“急什么,披風還沒送來呢!”杜成梁連忙喊道。
……
南淮笙一路上磨磨蹭蹭,最后還是被秦王府的馬車載去了無咎河畔。
夕陽將沉未沉,余暉灑落無咎河上,河面泛起粼粼金光,仿佛有蛟龍潛臥水下。
秦寒之引南淮笙下了馬車,抬手朝河面上的一艘人影綽綽的游河畫舫一指,說:“今晚雅集之地。”
南淮笙抬眼望去,只見其上已經(jīng)有婢女在張羅著掛花燈,可畫舫在無咎河中緩緩航行,絲毫沒有朝這處靠攏的意思,他問道:“船不靠岸么?”
秦寒之笑了笑,只說:“隨我來。”
南淮笙不再多問,跟著秦寒之往岸邊走去。
不多時,南淮笙便在秦寒之的帶領下乘著小舟登上畫舫,船上的文人書生紛紛過來行禮。
“見過秦王。”
“諸位不必多禮,”秦寒之笑道,“今日皆為墨客,諸君只管揮毫潑墨,無需在意虛禮。”
眾人自然齊聲感謝,別無二話。
秦寒之這才將南淮笙引至跟前,朝眾人介紹道:“這位是秦淮南淮笙南公子,不日便要與我等同在國子監(jiān)進學。”
能受邀來此次雅集之人,不說在秦王面前得了賞識,至少也是未曾惡了秦王之人,眾人聞弦歌而知雅意,當即便明白過來這位南公子定然與秦王關系匪淺,否則何須秦王親自關照。
只是眾人看清秦王引薦之人那張不似凡人的面容時,一時間盡皆失語。
“久仰南公子大名,聞名不如一見,在下有禮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人反應過來開始與南淮笙攀談,其他人頓時回過神,自不甘落后,爭相與南淮笙見禮。
片刻功夫,南淮笙便直接融入京城的年輕俊秀之中。
只是他這才剛穿越過來沒幾天,哪里見過這陣仗,一時間都沒辦法將那些搶著做自我介紹的書生對上名號。
秦寒之見他有些應付不過來,便又道:“時候尚早,我已讓人備下酒席,諸位且隨意,晚些時候還要看諸位各顯風采。”
眾人無有不應,雅集雅集,當然舞文弄墨為先,這會兒人還沒到齊,他等正可趁著間隙提前醞釀一番,屆時也好湊個機會在秦王面前一展才華。
南淮笙隨秦寒之到屏風后落座,立刻便有婢女送來茶水美酒與瓜果點心。
他借機偷偷探頭出去朝四周一望,發(fā)現(xiàn)這畫舫上竟然沒有文仲明和唐孟龍二人的影子,難道秦寒之沒邀這兩人?
想到這里,南淮笙心里剛松了一口氣,結果就想起來先前小廝說過已有某府的小姐打聽到文仲明會赴此雅集,文仲明與唐孟龍又住在一處,一人要來另一人自然不會落下。
可若是直接問秦寒之,這人定然疑惑他為何要避著唐文二人,萬一扒拉出他將《風流絕暢圖》當禮物送過去的事來,那他豈不是還要在秦寒之面前再丟臉一回。
南淮笙正糾結,忽然聽見有人提起文仲明,他連忙豎起耳朵仔細聽去。
“聽聞此次雅集,那位姑蘇文仲明也在受邀之列,不知是哪位兄臺?”
“倒是尚未見到。”
“姑蘇文仲明,可是那位詩文書畫無一不絕的奇人?”
“正是這位,據(jù)說這位與姑蘇另一位才子此次被點入國子監(jiān),來年便要參加大比。”
“可是姑蘇唐孟龍?”
“沒錯,便是唐孟龍。”
“此二人今日都在受邀之列,想是住處遠些,稍后便到。”
南淮笙聽到這里頓時愁眉不展,這兩人就不能是臨時有事來不了么。
誰知那幾個交頭接耳的書生又道:
“這位唐孟龍可是個妙人。”
“哦,何解?”
“諸君有所不知,”那人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說,“這位尤善山水人物,所繪之美嬌娘活色生香,那《風流絕暢圖》便出自他手。”
“竟出自他手?!”
在場之人一聽便知此人所言為何,一副你懂我懂大家懂的表情互相使了個眼色,隨后又貌似正經(jīng)地笑開。
有人卻小聲提醒道:“諸位慎言,秦王在此。”
那幾人立刻反應過來,收起表情朝提醒之人拱了拱手,是他幾人一時得意忘形竟然忘了看場合。
南淮笙一字不落地聽完聽墻角,結果把自己臊了個臉紅,還有完沒完,真是怕什么來什么。他挪動身子往秦寒之那邊擠了擠,試圖找繩上的另一只螞蚱報團取暖。
感受到身邊人不斷靠攏,秦寒之干咳一聲,倒了杯茶水仰頭飲下,板正的身形卻紋絲不動,任由南淮笙施為。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出聲道:“文仲明與唐孟龍登船了!”
南淮笙:“!”
他腳下一滑踩在下擺上,整個人朝秦寒之身上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