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日常
云舒轉去私人醫院,整層樓只有她和梁思憫季旸三個病人,但病房探視者絡繹不絕,鮮花和水果堆得到處都是,她偏愛紫色,花瓶里插滿鳶尾和風信子。
今年春來得早,窗外的樹葉已經吐綠,倒是個好兆頭。
程雪晴來得最勤快,幾乎每天都會來,陪她玩游戲看電影,或者兩個人一起抵著腦袋嘰里咕嚕說些悄悄話。閨蜜兩個大有一種形影不離的膩乎勁。
程雪晴畢業回國后一直在創業,過年難得這點時間,都給了云舒,連男朋友都沒陪,只是忍不住感慨,她和宋煜揚談戀愛到現在,都沒考慮過結婚的事,倒是云舒一聲不吭就把自己后半生抵出去了。
每次程雪晴看到云舒的求婚戒指都痛心疾首,然后怒斥梁思諶不做人。
云舒還病著,這么著急就把證領了,好像生怕她好了就跑了似的。
梁思諶這個人強勢慣了,好像全天下沒有他搞不定的事,那種運籌帷幄唯我獨尊的氣勢,實在是很氣人,以至于程雪晴總是很希望云舒能殺殺他的銳氣,但偶爾想到出事時候他的樣子,又會覺得,算了,云舒這種軟心腸的好脾氣天使寶貝,配紳士確實更合宜,但她這種柔弱心軟的性格,有梁思諶這種強勢的性格互補好像也不錯。
程雪晴沒事就給云舒上眼藥,“寶寶,我覺得我每次來你老公的眼神都能刀了我,這個人占有欲怎么能這么強,他公司是要倒閉了嗎,天天粘著你也不干正事!
云舒在看自己文獻資料,她還惦記自己的論文,這會兒笑了聲,“我覺得她可能是費解你每天怎么能有這么多好玩的和有趣的話題,他每天待在這里除了看文件看郵件就沒別的事,我那天還問他為什么不干脆去公司,反正我這邊也不怎么需要人照顧了,他都生氣了,覺得我嫌他礙眼。”
程雪晴笑得不能自已,“哦,突然的婚姻,不解風情的你,和傲嬌霸道但無趣的他……”
這倆人的感情發展也的確是夠曲折迂回的。
梁思諶從外面接電話回來,進門瞥了程雪晴一眼,幾不可查地擰了下眉,那瞬間的表情程雪晴解讀為:怎么又是你來打擾我和老婆獨處。
不過程雪晴很樂意當電燈泡,梁思諶這個人確實十分之無聊,她甚至跟云舒小聲嘀咕:這種男人只適合在床上玩,但你又不能……所以我這既為你好,也為他好,他竟然還瞪我。
云舒生怕梁思諶聽見,拼命捂她的嘴。
“你倆都結婚了,你害羞個什么勁,我真好奇你倆這戀愛談什么,燒起來,放下你的包袱。他又不敢碰你呢,欺負他的絕佳時機。”
云舒其實也談不上特別純情,但面對梁思諶總是顯得笨拙,大概還是身份作祟,對著自己從小當哥哥的人發情,的確是需要勇氣。
云舒討擾:“求你了姑奶奶,別說了!
程雪晴攤手:“行吧!彼吭谠剖娑叄拔抑皇怯X得你哥這種看起來霸道強勢,其實純純紙老虎,挑逗起來肯定特別好玩,你不玩虧大了!
“我又沒瘋,他平時還收斂些,我都覺得受不了,我挑逗他吃虧的還是我自己!
“嗯?展開講講,怎么個受不了法!苯昧斯皇侨菀鬃儜B。
云舒氣惱地拍她的胳膊。
兩個人嘀嘀咕咕半天,程雪晴才消停,她也沒那么惡趣味,就是看云舒似乎還沒適應自己已經結婚的事實,還跟談戀愛的狀態差不多,幫她脫一下敏。
倆人結婚的時候程雪晴直呼不要沖動,但轉念又一想倆人認識都十多年了,然后又不僅佩服梁思諶的定力,要是宋煜揚天天在她眼皮底下,她能把他拆了吃。
這倆人的關系太復雜了。
從小到大,云舒都太聽梁思諶話,甚至是一種絕對的信任和依賴,在她心目中,梁思諶是不能褻瀆的神圣雪山,只需要遠遠朝拜即可,可是有一天雪山崩塌了,露出猙獰的兇悍又危險的面目。
她所倚靠的堅不可摧的信仰一般的存在,其實也不過是個普通人,被愛欲支配,不再絕對正確,不再面容神圣。
她從前只需要相信他就好,只需要望著他的方向,就知道哪里是正確的方向,但現在她不能了,她人生的指南針失靈了,重建信仰和內心秩序是件并不那么容易的事,也就很難判斷那到底是過往殘存的仰望還是同樣的愛和欲。
當然最難的并不是那些,是承受了梁家十數年的養育之恩后,如何面對這份感情帶來的負面影響。
她太善良,善良的人總是不愿意傷害任何人。
但其實分那么清干什么呢。人生許多事都無法用正確和錯誤來判斷,你相信什么,那什么就是真的。
只是梁思諶不懼后果,但云舒擁有的太少了,她沒有什么底牌來做賭注。
她膽怯、懦弱,但也勇敢堅韌。
她走得很慢,但也從未停止過走向他的腳步。
程雪晴不鬧她了,她今天怕云舒悶,特意帶了游戲手柄,準備帶她打電動。
但云舒不會,兩個人湊著腦袋研究了半小時,最后果斷選了個電影去看。
看的是部動漫電影,講著梁思諶聽不懂的專有名詞,為哪個男角色更吸引人爭論不休。
他抬眸看了眼,實在不懂那線條勾勒出來的人物,到底有什么值得爭論的價值。
云舒喜歡溫柔那個,程雪晴喜歡霸道那個,爭論到最后,程雪晴突然瞥了梁思諶一眼:“你的理想型難道不是你老公那種?”
明明她骨子里根本不喜歡溫柔那一掛的。
云舒一下子卡殼,氣惱道:“那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我不喜歡強勢的,我只是……喜歡他!痹剖嬗悬c難為情,但還是小聲爭辯。
程雪晴被繞進去,半晌也沒理清楚:“你這是謬論!
“”難道宋煜揚身上就沒有你明明不喜歡但在他身上就喜歡的特點嗎?高大帥氣多金的男人那么多,為什么偏偏是他,偏偏他不一樣?”
程雪晴想了想:“……好像是不一樣。”
程雪晴跟宋煜揚在一起挺意外的,其實兩個人還不太了解的時候就睡在了一起,她那時想要個男朋友,于是順勢表了白,異國他鄉遇到認識的人,稱得上緣分匪淺了,他說好,然后兩個人就照本宣科地談戀愛,他很符合她的審美,模樣和性格都沒得挑。
但程雪晴這種外向型交際花人格,身邊最不缺的就是異性,純情的騷包的,穩重的浪蕩的,她什么都見過,宋煜揚談不上特別,她原本也以為自己也就是荷爾蒙上頭,覺得他這種古板純情的男人也別有趣味,只是消遣寂寞,可慢慢也上了心,一直談到現在。
他比她早一年畢業,也比她早一年回國,異國戀那一年,她甚至焦躁不安充滿攻擊欲,討厭總是隔著時差,厭惡發出的消息得不到及時回應,因為遠離他的生活而逐漸對他身邊出現的任何她不熟悉的異性感到嫉妒,甚至有時候會嫉妒他的同性朋友,她記得那時跟云舒打電話,哭著說:“真佩服你,異國戀異地戀能談那么久,我覺得再這么下去我會瘋掉的。”
云舒沉默許久,最后說:“我那時候只想著一切回到正軌,巴不得各自冷靜,但其實即便那樣,偶爾也會很想他,覺得他如果在就好了。后來想想,如果不是他回來見我挺頻繁的,我可能也受不了。”
這段感情里,云舒一直是逃避的那個,而他足夠堅定,拖拽著她走到現在。
云舒和程雪晴爭論不停,最后達成共識是因為薯片吃完了,兩個人表示黃瓜味的薯片好吃,然后同時點了頭,好像突然就忘記剛還爭執不下。
年輕人的思維方式令人費解。
每當這時候,梁思諶才會意識到,五歲是真的會有代溝。他完全聽不懂她們在聊什么。
梁思諶也從來沒有意識到,哪怕他自詡了解她的一切,她朋友其實比他知道的要多很多。
大概是因為和她待在一起都會很舒服,她并不熱絡,但溫柔平靜,就像……春天的那抹微風,吹過來的時候可能并不引人注意,但卻令人惦念和回味。
即便不常聯系,也會把她當做值得結交的朋友,知道她出事,紛紛來看她。
連她師兄都跨省而來,帶了水果禮盒,看著滿屋子堆得如山高的禮品補品和水果,頓時笑得不能自已:“哎呀小師妹,早知道我給你帶兩卷縫合線讓你練習一下打結,也算別出心裁了。這水果實在是多余。”
云舒只是笑了笑,她更關心她的病人們,她論文的研究方向比較偏,醫院年后正好有兩個合適的病例,她已經列為樣本了,只是她這一出事,恐怕她的樣本要沒了。
“你就先別操心那個了。老板都嚇壞了,怎么會……害,幸好你沒事!
是啊,云舒覺得自己已經很幸運了。
送走師兄,云舒已經很累了,她閉上眼,很短的時間就睡著了,做了個夢,夢到梁思諶不見了,她在家里挨個兒房間地找,越找越急,然后猝然驚醒,下意識叫了一聲:“哥哥……”
梁思諶幾分鐘前就發現她似乎夢魘了,一直守在旁邊,這會兒俯身親吻她額頭:“我在呢,不怕。做噩夢了?”
云舒鼻子酸了酸,夢境潮水般退去,那些不安頃刻間被撫平,她“嗯”了聲,小心翼翼把她拉到身前,輕緩地抱住他。
或許被程雪晴影響了,她抱了一會兒,忍不住側頭嗅了下他脖頸:“哥哥,你好香!
梁思諶:“……”
他摸了摸她腦袋,哼笑一聲,“難不成你做的春夢?我還以為你發燒了!
云舒調戲失敗,自個兒臉紅了,氣惱:“不是,我沒有!
梁思諶笑了笑:“做就做了,我又不說你什么!
“……”
算了,沒有他臉皮厚。
第52章 日常2
云舒出事之后,公司大部分事都是總助沈聿在處理,處理不了的交給梁董,實在不得已才會來找梁思諶。
后來云舒稍微好點,梁思諶才把心思放到公司上,積壓的項目很多,沈聿不止一次偷偷對云舒暗示梁總每天休息時間很短。
那種工作強度,每天還能情緒穩定地過來陪老婆吃飯散步聊天,簡直不是人。
梁思諶從來沒跟云舒說過,但云舒當然知道,就像他了解她,從小一起長大,她又何嘗不了解他。
他不會把她一個人丟在這里的,哪怕她其實已經好差不多了。
大概就是這種變態般的精力和毅力,最初那會兒才會讓云舒一直不敢輕易答應他,因為知道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只要想做的事,就一定會不擇手段去達成。
害怕自己的默許會帶來毀天滅地的傷害。
但恰恰也是這份偏執,撫平了她總是不安的內心。
她知道,選擇他,路或許很難走,但自己永遠不會輕易被放棄。
她很需要這份確定。
只是這種性格,偶爾也讓云舒很頭疼,他太固執了,只要他認定的事,別人很難輕易改變他的想法。
云舒出事后,不管多忙,他每天也會至少騰出來一到兩個小時專門陪她,有時候忙到飯都沒空吃,挪到專門來陪她的時候再吃。
雖然她身體恢復得不錯,但他不確定云舒是否真的心理上沒事,他一貫的準則,不確定有事沒事那就當有事來處理。
所以無論誰勸他都沒用,他要確保自己隨時在她身邊。
雖然她表現得豁達和坦然,但她是一個準外科醫生,導師眼中天生適合當醫生的料子,聰明、細致,她性格所有的弱點,卻在專業上有著極大的助力。
車禍導致她全身上下多達十幾處傷,大腦和手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她醒過來就反復確認,她自己就是醫生,卻還是不厭其煩地追問,無非就是害怕,得到確切沒事的答案后,她還是會去詢問自己的老師和師兄。
她其實是個很認命的人,適應能力很強,事情無法改變就會去接受它,所以梁思諶以前那么逼她,除了讓她認清自己的心外,也帶著一點卑鄙的私心,覺得她只要對他有一丁點愛,接受他的概率會比拒絕他更高。
所以他始終覺得,他費盡心思、用盡手段,所有高尚和卑劣一并展現過,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一次那么想要贏得的一個人,他對她再謹慎再用心都不為過。
云舒起初還勸他,她恢復期自己都可以解決大部分的事,身邊也有護工和阿姨,家里廚師會按時送營養餐過來,程雪晴時不時來陪她,憫憫姐和周阿姨梁叔叔偶爾也會過來,根本不需要他對自己那么苛刻。
但他不愿意,云舒也就沒再強求,事實上她覺得他的心理狀態可能比她更差,他全心全意照顧她,或許還能讓他減輕一點負罪感。
只是每次他過來,云舒都會拉著他躺一會兒,好讓他休息一下。
今天梁思諶又是一整天都在公司,不過剛過來醫院陪了云舒不到二十分鐘,臨時出了點變故,他又不得不回去,臨走前注意事項叮囑十幾條,云舒耳朵都要起繭子,最后靈機一動,“要不我跟你去公司吧。”
其實她都已經能出院了,前天醫生說了句還是不能掉以輕心,他眉頭頓時擰成川字,非要她繼續待在醫院一陣才安心。
在這種事上,他從來不會參考云舒的意見,哪怕云舒都要把自己的執醫證貼他臉上了,用自己的職業生涯打包票,醫生只是出于謹慎才會多叮囑幾句,但其實她真的已經恢復了至少九點九成,原地都可以來個托馬斯回旋了。
可惜最后也沒說服他可能覺得從小到大,云舒都很能忍耐,她不愿意總是麻煩別人,于是就只能將就自己。
“梁思諶這種性格,能找到你當他老婆,簡直是積了八輩子德!蹦翘炝核紤懏斨核贾R的面感慨,“嫂子不是我說,他眼光是真的好,你眼光是真的差。”
梁思諶瞥了梁思憫一眼,一巴掌拍在她后腦勺:“實在太閑了去禍害季旸去,同樣的話送給他,娶了你真是他倒八輩子霉。”
兄妹兩個眼見又要吵起來,最后還是周阿姨出面一人踹了一腳。
剛領證那會兒,其實周阿姨和梁叔叔也對云舒誠懇談論過自己兒子的性格缺陷問題,云舒只是笑了笑:“阿姨,我都知道!
她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她又不是對他了解不足,沒有人是完美的,但其實對于云舒來說,大部分時間她欣賞甚至喜歡他的強勢和近乎自負般的自信和自我,因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能力的邊界,他選擇去做的事,很少做不成。
云舒缺乏那種自信和篤定,她一生都懼怕沖突,渴望安定,可生活并不會按照每個人的預想發展,無聲的浪不斷打過來,不斷將自己淋濕,沒有梁思諶強迫她,也會有無數人因為無數大小的事“脅迫”她,如果她沒有能力解決這種沖突,她會不斷被困在這種畸形的人際關系里。
她一直仰望他,覺得他很厲害,其實本質上是因為,那是她一直想要成為卻成為不了的人。
她早就從迷茫和惶恐的狀態中走出來了,偶爾也會慶幸是梁思諶給她上這一課,因為無論如何,他不會真的傷害她。
后來周邵紅和梁正平也想明白了,兒女自有他們的路要走,人生如果永遠只選擇正確和合適的道路,那也太無趣了。
畢竟云舒出事的時候,梁思諶的樣子,讓周邵紅恍惚覺得,如果云舒出事,她可能也要失去自己的兒子了。
一生中遇到的人那么多,但遇到真愛的概率卻并不高,能在合適的年紀遇到一生所愛,大概是一件很幸運的事了,未來可能有更多的挫折和磨難,作為父母,永遠應該做孩子們最堅實的后盾,就不必為他們增添阻力了。
周邵紅本身就是個特別看得開的人,明確這一點后,很快就消化接受了,還忍不住去逗云舒:“叫媽媽。”
云舒內心里一直把周阿姨當媽媽看的,但真的要改口,她張了好幾下嘴巴,卻怎么都發不出聲音。
周邵紅以為她不習慣,笑了笑:“逗你的,叫什么都行,不用著急改口!彼嗣X袋,“但不是因為我是梁思諶的媽媽所以要你叫媽媽,是我本來就想做你媽媽,但一直覺得對你、對你媽媽來說不公平,以后我就是你媽媽,梁思諶嘛,只能做我女婿。”
“媽媽。”云舒突然抱住她,眼淚怎么都止不住,她這輩子所有的幸運,都是因為周阿姨一時的心軟和這么多年無私的照料。
沒有什么公不公平的,如果要討論公平,父母猝然離世,親戚沒有一個人愿意收留她,留她一個人在這世間彷徨無措,命運待她似乎也不公平。
她并沒有忘記親生母親,但如果母親知道,大概也會高興她多了一個愛她的“母親”。
“我其實一直把你當媽媽,但我怕……怕讓你為難。做女兒會得到庇護,做媽媽卻意味著責任。但你對我付出的已經夠多了!
周邵紅有些哽咽:“我很愿意負這個責任。我現在有點后悔,沒有早點告訴你了。”
梁思諶倚靠床邊,打破這倆人的溫馨:“幸好你沒早點告訴,不然我真成變態了!
以周邵紅女士的行動力,她想要做的事也很少有做不成的時候,如果她想要收養云舒,那么不管多難,她一定能辦得到。
或許……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
云舒收回思緒,請求:“叔叔阿姨以前也沒少帶我去公司,我保證不打擾你,然后照顧好自己。我真的沒事了,醫生都說我恢復得很好。”
她都要悶壞了,她這么喜靜不喜動的人,第一次迫切希望到外面去走走,哪怕是跟他去公司當個隨身掛件,讓她能透口氣也行。
但如果他不在,誰也不敢偷偷帶她出去玩,頂多陪她去樓下公園轉轉。
云舒難得主動黏他,梁思諶思忖片刻,終于還是點了頭。
云舒高高興興換了衣服,因為時間不夠,只涂了口紅提了點氣色,踩著三厘米的小高跟,拎著自己的小包包,前所未有的興致勃勃、情緒高昂。
司機開車,梁思諶在后座塞著藍牙耳機聽匯報,云舒沒興奮幾分鐘,就開始無聊了,因為太興奮,手機忘帶了,梁思諶又不理她,她無聊得很。
到最后趴在他腿上睡著了。
梁思諶低頭,有些無奈地笑了下,抬手輕撫她的頭發,她渾身上下都很軟,頭發也軟,摸起來像綢緞,他輕捋她的頭發,別到耳后去,露出來的側頸白皙修長。
每次一想到自己差點失去她,他都會心臟刺痛,然后恨不得把她時刻抓在掌心。
他那一瞬間呼吸急促和身體緊繃云舒察覺到了,抬手,攥住他手指,哼唧一句:“癢。”
聲音含糊,呼吸平穩,沒醒。
梁思諶失笑,耳機的聲音都變得模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她的脖頸,不知道過了多久,等他再回過神的時候,匯報已經結束,他第一次在工作中走神。
沈聿發過來一份會議紀要,他粗略看了一眼,忍不住又惱火,一點小事怎么都搞不明白,一個個都是吃干飯的。
他扯了下領帶透氣,云舒醒過來,側頭看他一眼,瞧他摘了耳機,也抬手拽住他領帶:“我手機忘拿了!
這年頭,手機作為外置器官,丟了它確實是個大事,梁思諶問她:“我找人給你送回來?”
云舒搖搖頭:“不用了,我就是有點無聊。”
梁思諶心領神會,將她托抱到懷里,接吻。
他接吻一向霸道強勢,大有一種攻城略地的侵略性,但現在卻溫柔得過分。
以至于云舒有點迷惑又有點遲疑,總是疑心他在憋著什么壞,可她越琢磨越顯得不專心,梁思諶便用盡技巧去吻她。
車子停了的時候,擋板升起,云舒從他身上移開的時候,還覺得暈乎乎的,側頭看了一眼他,覺得他大概是被奪舍了。
梁思諶覺得她的表情很好玩,但他現在沒空跟老婆調情,進會議室的時候,整個人臉色陰沉的可怕,因為想到他們搞出一堆爛攤子要他收拾,害他難得陪云舒的時光都被侵占,就覺得看這些人更不爽了。
梁思諶其實是個不錯的領導,非常有實干精神,從不壓榨員工,崇尚高效辦公,所以不搞形式主義,開會也簡潔有效率,這些人對他既敬佩又畏懼,敬佩是因為他非常有能力,畏懼也是因為他太有能力,所以跟他共事需要提起十二分心,不然很容易顯得自己渾水摸魚。
這會兒看他一臉陰沉,都知道他是真生氣了,原定一個半小時的會議,四十分鐘就結束了。
梁思諶臨走前把云舒留在了辦公室,順便把自己的平板電腦和手機都留給了她。
云舒那會兒還問了句:“你手機我可以隨便翻?”
“可以!
“這么坦蕩,你就一點秘密都沒有嗎?”云舒狐疑,“或許你其實有很多部手機。”
梁思諶掐了掐她的臉:“是的,很坦蕩,我人都被你看光了,手機有什么不能看的!
云舒:“……”
這個邏輯乍一聽好像挺像那么回事,仔細一琢磨,分明在耍流氓。
所以云舒本來沒想亂翻,但還是翻了一遍。結果下一秒手機彈出來消息:老公,我想你了。
云舒:“?”
那一瞬間,云舒腦海里天崩地裂五味雜陳七上八下十分憤怒,那片刻積壓的怒氣簡直比火焰山還要兇猛,她甚至連梁思諶埋哪兒都想好了;蛟S是她太篤定梁思諶不會傷害他,所以那一丁點的可能會出現的時候,她根本沒有理智去思考這是誤會的可能。
畢竟“老公”兩個字應該沒有其他含義。
下一秒,云舒點開對話框,卻發現對面的名字寫著:云舒。
她鼓搗了半天,才徹底搞清楚,這是一個虛擬人工智能軟件的內測版,大概是梁思憫之前弄的一個項目,有點像手機精靈,它是有形體,可以自由穿梭所有的軟件,記錄這個手機使用的所有痕跡,監控所有的手機活動,甚至會在你無聊看鬧鐘的時候敲敲你的壁紙,問你:在忙什么?
那個小人兒完全就是云舒的形象。
大概是侵犯隱私太過于完全,這個項目當然也是個夭折項目。
云舒翻了翻任務日志和對話內容,他訓練這個人工智能已經有……八年了。
云舒:“……”
梁思諶回辦公室的時候,就發現云舒一言難盡地看著他。
“怎么?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要來審我?”梁思諶笑著走過去,內心坦蕩,所以絲毫不懼,俯身吻她的臉,坐在她身邊的時候順便抱起她擱在自己腿上。
云舒拿起手機,指了指那個藏在隱秘角落里的云朵小圖標:“你這個人……怎么這么變態。”
他并不經常訓練它,所以內容并不算特別多,云舒已經從上到下看完了。
梁思諶都快忘記還有這么個東西了,聞言頓時笑了:“你喜歡的話,我可以裝一個我給你玩!
云舒想到那些對話,都覺得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大崩塌,臉上的表情五彩紛呈:“不要,沒你臉皮厚!
“不過我建議你直接來玩我!绷核贾R捏她的下巴,“有些話我不能對你說,但你可以對我說任何你覺得過分的話,做哥哥的,包容心畢竟強一點。”
云舒氣得眼冒金星,又不知道如何反駁他,眼珠子轉了好幾圈,突然憋出一句:“那你把衣服脫了!
云舒挑他的下巴,學著他強迫她面對時慣用的手段,以為能看到他破功。
結果下一秒梁思諶盯著她,開始扯領帶、解襯衣扣子,他真的把襯衣脫掉的時候,云舒慌忙給他穿:“你你你別鬧,你門都沒鎖!
“沒事,來,怕什么。”梁思諶噙著笑,“坐上來!
沒他準許,不會有人進他辦公室的。但他沒告訴她,惡趣味地一直逗她。
云舒被他困在懷里接吻,他的身體越來越熱,光著上半身的樣子,看起來十分變態,云舒幾次想給他穿上衣服都被他拂開。
“我看你就想敗壞我的名聲,好讓我以后再也沒臉來你公司。”云舒第n次試圖從他腿上下去,但又被他拖回去,她抬手拍他的手、肩膀、胸,但他不為所動,只是盯著她看。
“你好好穿著衣服呢,衣衫不整的是我,你倒是替我害上臊了,怎么,看這么多年還沒看習慣,我們好歹戀愛也談了四年多!绷核贾R捏她的下巴,“看著我,眼神往哪兒偏呢!
“你不要臉。”
“惡魔你說過很多遍了,但我要臉干什么?你是我老婆,難不成我跟你上床還要打個申請,老婆我可以脫衣服了嗎?這樣!
云舒:“……”
她捂住他的嘴。
但也不耽誤他發表無恥言論:“做嗎?這兒!
云舒死死捂住他的嘴:“不。”
“確定?”他挑眉,“但我想!
云舒雙手捂他的嘴,整個身子壓在他身上,企圖制止他的胡言亂語:“你不想。打住,閉嘴,不可以,不行,絕對不可能!
梁思諶深呼吸,就那么仰面閉上眼癱靠在沙發上:“那讓我休息一下,五分鐘后再喊我!
他閉上眼,似乎就要睡著了似的,那點疲倦似乎這會兒才蔓延開,云舒又有點心疼他,輕手輕腳想要下去,卻被他再次攬住腰:“別動,陪我五分鐘!
云舒輕輕嘆口氣,趴在他胸口不動了,耳邊是他胸腔沉緩的心跳,她也有點困了,但心跳聲越來越清晰,他的胸肌很燙,也不知道是體溫本來就偏高,還是發燒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似乎還是沒有醒的趨勢,但身體卻越來越熱,云舒忍不住抬手去摸他額頭,卻看到他分明睜著眼,無聲垂目看她,眼角眉梢都掛著細碎的笑意。
云舒摸他額頭的手頓時變成巴掌拍在他臉上:“你好煩人!
“但你很可愛,老婆。”他語氣略欠。
云舒實在不習慣這個稱呼,但還是忍不住耳朵有點發燙,大概是因為意識到,他們真的結婚了。
他抬手,摩挲她的臉:“怎么這么熱,發燒了?”
“是你在燒。”
“嗯,我快燒著了。”他坦然,拉著她的手去摸他的胸肌,“你倒是看兩眼,我健身就是為了勾引你,結果你每次恨不得閉上眼,怎么,我長得這么不堪入目?”
云舒:“……”
她是真的不是他對手,行為上不夠燒包,連語言也缺乏,到最后她也只是回敬了一句:“因為你長得就很不正經,跟小視頻封面似的,是個正常人都不好意思看!
梁思諶偏過頭笑起來:“我在床上正兒八經的,我有?還是你喜歡那種,又純又燒的?我也不是不能學學!
云舒覺得這個話題再聊下去她會想跳樓,直接捏住他的肩膀晃了晃:“你已經很行了,不用再精進了,我餓了,我們去吃飯!
強行轉移話題。
梁思諶懶散“嗯”一聲:“那你先親我一下!
云舒俯身親了下他的臉。
他偏過頭,意思是,還有這邊。
云舒無聲嘆口氣,在他右邊臉親一下,額頭親一下,鼻子親一下,最后亂七八糟親了十幾下,然后才狠狠吐出一口氣:“好了吧?”
梁思諶這才勉為其難地“嗯”了聲。
第53章 日常3
婚禮周阿姨早早就在籌備,時間定在了她去總院任職前一周。
所有事都沒經她手,除了試禮服挑選珠寶之外,什么場地選擇、婚禮細節,都是阿姨和梁思諶一手敲定的,因為云舒實在是不喜歡做選擇,而且對婚禮始終抱有一種抵觸心理。
那種微妙的感覺她很難形容。
她跟梁思諶說她不懂,要爸媽定就好。
梁思諶也沒說什么,只是點了下頭,然后真的就不再讓她經手了,但偶爾還是會問她一句:喜歡A還是喜歡B,這種簡單的選擇她比較容易接受。
“你這是婚前焦慮你知道嗎?”程雪晴問她婚禮細節,一問三不知,才知道她一直在當甩手掌柜,“逃避可恥,一輩子就一次,你可真能敷衍,也不怕以后后悔!
兩個人一起來吃飯,一家網紅餐廳,還挺難約,但實在是不大好吃,程雪晴拍照拍了二十分鐘,就吃了兩口,這會兒還舉著手機。
云舒咬了下唇,痛苦地呼出一口氣,又深呼吸了一下,想說什么,但也沒有什么好辯駁的,最終只是半開玩笑犟嘴一句:“那說不好,萬一還有二三四次,我下回再努力好了。”
婚禮實在是很繁瑣,而且她可能其實還是有點……害怕和他同處在聚光燈下。
撇掉道德包袱對她來說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心理上能接受是一回事,行為上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程雪晴拊掌:“舒舒,你變了,你跟你家那位越來越像了,那神態,那小表情,那語氣……”她晃了晃手機,“我拍下來了,你猜你哥聽見會不會爆炒你。你還想二次三次四次,出息了你!
云舒“哎”了聲,“你怎么這樣。”
程雪晴當然不會發給梁思諶,但發給了一個姓周的小姐妹,問云舒跟梁思諶某個角度像不像,周玥苦著一張臉說她正在公司開會,好巧不巧,捅了個簍子忘記帶U盤,筆記本莫名故障,只好用手機的備份拿去投屏,心想就二十分鐘,誰能想到程雪晴突然發消息,還直接帶云舒和梁思諶大名,一整個組的人都看見了。
周玥正好在中昇工作,平時都在七樓八樓活動,根本見不到頂樓大老板的身影。
結果因為消息彈出來的時候帶了老板大名,生平第一次進老總辦公室,被迫解釋自己跟程雪晴是朋友,程雪晴今天跟老板娘一塊兒去吃飯了。
而程雪晴之所以發給她,大概也是因為她老板是梁思諶吧。
至于云舒,她怎么可能想到這么巧合的事件,她吃完飯又跟程雪晴去逛了一家家居店,程雪晴新開了一家設計工作室,把工作室當家一樣布置,三天兩頭添換軟裝。
程雪晴在試一個沙發床,兩個人并肩躺在一塊兒,跟店員說試躺一會兒,店員貼心地調暗了燈光,留給兩個人獨處的時間。
倆人就躺在那里閑聊。
“你跟梁思諶現在住在北寧街那邊?”程雪晴看見梁思諶就胃疼,尤其他工作后,那種看見冷酷大魔王式長輩的感覺,讓人毛骨悚然。
所以自從梁思諶和云舒不在老宅住之后,她約云舒都是約在外面,還沒去過她新家。
一想到云舒每天要面對那種冰凍三十年剛從冷庫拿出來的臉,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云舒點點頭:“那邊離我醫院近。”
房子是很久之前買的,但那時梁思諶就考慮好了方方面面,他做事向來深謀遠慮,從不做無準備的事,跟云舒本質上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
“改天去看看,我還沒見過衍城最貴的房子長什么樣呢,我聽說有小千平,太夸張了點,你倆哪天冷戰,你隨便找個房間躲起來,你哥都得找你倆小時吧!
云舒:“……”
她呵呵了一聲,表達:你真幽默。
“也沒那么大,院子大一點。我就說我喜歡大點的房子,因為那時候想養魚,說有個魚塘就好了,誰知道他買了那么大的,你不知道,他還把三樓改了全開放式的臥室,我每天感覺自己露天睡。”
程雪晴咯咯笑,“不是吧,還說愛你,連你的意見都不征求嗎,算什么愛!彼稽c都不怕對著這倆人挑撥離間,這倆人之間有種詭異的氣場,就那種各自奇葩但又掐好契合對方所以異常和諧誰也插不進去的那種感覺。
云舒嘆口氣:“也……不是,他裝修時候問過我,我說隨便。后來他又問我要不要改,我看都弄好了,就說不用了!
“為什么不用?妥協一次就要妥協千萬次,將就一次就要次次將就,敷衍人生一寸,生活就會回敬你一丈,回去就讓他拆!背萄┣缌x憤填膺。
云舒再次嘆氣:“你倒是像他教出來的學生,他也是這么說的。但我真覺得無所謂嘛!痹剖孢@輩子最大的缺點就是被動,但最大的優點也是適應性良好,她很包容,是真的覺得各有各的風景,有缺憾也有美,所以她當時覺得很難接受,但覺得他喜歡的肯定不會差,而且看久了也真的還算順眼,甚至覺得這樣開闊的空間和無遮擋的視線還別有滋味。
她猶豫很久,最后附耳小聲說了句:“我只是……只是覺得在那種格局的房間那個的時候很想兩眼一閉!
她小半生都在跟安全感做斗爭,缺乏安全感所以喜歡上鎖的門和密閉的空間,那是一種心靈的依靠。
她說完,頹喪地閉上眼:“我懷疑他是故意的,他很擅長拖拽我的底線!
而且更有可能的是床上玩不出花樣開始玩心理戰術了。他這個人本質上是有點變態的。
程雪晴倒是沒想過這個,聞言剎那間便明白了全部過程,頓時笑得不可自抑:“你們小區總共就八戶,你家還是樓王,占據視野最高處,四周都是密集的林木,這拿著望遠鏡也看不到什么,安全性和私密性十分良好,我看你哥就是為了想搞這個臥室才特意選了這個房子吧,確實像故意的!
云舒太拘謹的性格,是多年養成的,梁思諶始終耿耿于懷的,怕是他心思不純,她青春期而他在忙著避嫌,導致很多問題遺留,早年的教育問題他始終覺得自己有缺失,到如今當了男朋友還不忘補上這一課。
“唉。”云舒嘆氣,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轉而問了句,“你跟宋煜揚結婚后有什么變化嗎?”
這倆人談戀愛談了好幾年,但從領證到結婚卻很迅速,婚禮辦完有小半年了。
程雪晴搖頭:“好像沒,但也好像什么都變了。感覺結婚后沒那么刺激了,我前兩天約他去看音樂劇,他跟我說忙,我就找了個朋友陪我一起,那朋友是個男的,他吃醋,我回家癱在床上發呆,他對著空氣生了八小時悶氣,我愣是沒發現,以前我很關注他的,唉……可能是厭倦了!
云舒目瞪口呆,抬手捂住她的嘴:“這話要是告訴宋煜揚,他才要爆炒你吧。感情就是要不停維系的,哪有天天激情四射火花四濺的!
程雪晴咯咯笑:“我知道,你那么害怕干什么,我是那種不負責任的女人嗎?”
云舒點點頭:“你是!
“你再詆毀我我就把你高中時候喜歡學生會副會長的事告訴你哥。”程雪晴哼一句。
“我沒有!”云舒覺得匪夷所思,“誰跟你說的。”
“你自己,你每天趴走廊看人家,還猜人家胸肌肯定很好看,那天我說他穿了一件超級透的上衣,你還戴了眼鏡出去看!背萄┣缣裘迹澳愀艺f你對人家異乎尋常的關注沒有一丁點私心?”
這簡直是強詞奪理,于是云舒反擊:“那還是你更直白,你那一二三四五六個,我都不敢跟宋煜揚提,我怕他崩潰!
兩個人激情辯駁,突然聽到一聲“嗤”。
云舒扭過頭,就看到一身西裝筆挺,雙手插兜靠在旁邊架子上的梁思諶。
“啊——”她仿佛被砸到腳,突然叫了一聲,驟然折起身,半晌才眨了下眼:“你你你怎么在這兒。”
“你們繼續,不用管我的死活。”梁思諶抬手,做了個請便的手勢,只是鏡片后的那雙眼,都不自覺瞇起來了,微微下垂的唇角和繃直的聲線,都充分表示了他非常不爽。
店員回來了,問程雪晴試用感受,她如蒙大赦,逃也似地跑了,順便告訴云舒她溜了,免得待會兒被梁思諶殺人拋尸。
云舒過去挽住他胳膊,說:“你今天下班這么早?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你猜?”梁思諶挑眉,目光垂視她。
那眼神信息量太大,云舒莫名有一種自己干壞事被發現的錯覺,略微思索了一下,除了學生會副會長,她今天應該沒干什么吧。
她誠懇搖頭:“猜不到,你在我手機裝追蹤軟件了?”
然后梁思諶冷哼一聲,“我定了餐廳,吃完我們去看一下婚禮的會場,畢竟你沒有二次三次四次婚禮的可能了。”
云舒張了張嘴,半晌忍不住笑一聲:“你天天那么忙還有空聽八卦,我開玩笑嘛,我有你就夠了,什么二婚三婚四婚的!
梁思諶拎著她的后頸往外走,“開玩笑也不行,還沒結婚你就想二婚,你當我是死的?你放棄吧,只要我還活著,你就沒那個可能!
“我錯了哥哥。”云舒拽了拽他,“你笑一下,你板著臉我好害怕。”
“你怕?”梁思諶嗤笑,“你都騎我頭上了你怕。”
“我哪有,”云舒堅決不認,“跟你斗,我就沒有贏過。明明是你更過分,你不要威脅恐嚇我,我要跟媽講!
“嘖,還學會告狀了。怎么沒有,我說字面意思!
云舒表情頓時僵。骸澳恪]嘴!
“行,我閉嘴。畢竟我也沒有好看的胸肌,我也沒當過學生會會長,你也不會追著我看!
云舒氣笑:“梁思諶!”
梁思諶點頭:“可以,就這么連名帶姓叫我!
“那也不能總叫你哥哥,你……不要發瘋!痹剖鏇]脾氣道,“程雪晴胡扯八道的,我沒有喜歡過什么學生會會長,我那會兒就說了句他那張娃娃臉竟然有胸肌!
“呵。”梁思諶偏過頭,扯了下領帶,顯然是不認同。
云舒懶得理他,半晌不說話,過了許久才又說一句:“誰說我沒有追著你看,你不知道我每次見你都是用跑的,你以前會去學校接我,我從出教學樓就開始尋找你身影,看到你就會開心。每次你身上一點微小的變化,我也都是第一時間知道的!
梁思諶終于正常點了,側頭看她:“那你發現我今天有什么變化了嗎?”
云舒看著他,認真說:“你今天顯得格外年輕,一下子年齡減十歲!
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真的很幼稚,哥哥!
這下換梁思諶氣笑:“你膽子現在很肥!
云舒抿了下唇,回敬他:“嗯,畢竟我都騎到你頭上了!
本來是想扳回一城,結果說完自己耳朵先燒透,她本來還兀自強裝鎮定,卻被梁思諶用嘴唇噙住耳朵:“老婆,耳朵好紅!
云舒一秒破功,雙手捂住臉,把自己縮進車子角落:“打住,不許說話,再說我從車上跳下去!
梁思諶笑了好久,也終于氣兒順了。
兩個人一起去吃晚飯,剛在餐廳沒吃飽,這會兒倒是吃舒服了,跟著他去看婚禮布置現場,那邊有人盯著,梁思諶只簡單提了幾個建議,就帶著云舒回家了。
云舒以為那件事就算過去了。
結果剛躺在床上,梁思諶徒手做了幾個俯臥撐,云舒探頭看他:“你干嘛?”
梁思諶面無表情:“讓肌肉充下血,免得你覺得我胸肌不好看!
云舒:“……”
要命,怎么還沒完了。
第54章 日常4
周末,云舒值班,梁思諶只好去騷擾杜少霆。
會所包廂內昏暗曖昧,紙醉金迷的銷金窟,裝潢低調又不失貴氣奢華,然而里頭人一個比一個正經。
坐了七八個人,都是雄性。
杜少霆點了根煙,坐在角落里,鼻梁架著眼鏡,逐字逐句在看項目書。包廂的氛圍燈實在不怎么亮,他微微舉起來一點,看著很是費勁。
一個影視項目,投資額才兩千萬,值得他這么認真看,無非是因為這是杜若楓的項目。
她畢業做了經紀人,不喜歡杜少霆處處保駕護航,但杜少霆操心的命,看不得妹妹受一點挫折,不能光明正大,只能偷偷摸摸,即便不直接插手,也要對她了如指掌,那操心勁兒,比爹操心女兒都有過之無不及。
梁思諶往旁邊一坐,“嘖”一聲:“你多少有點病!
他的女秘書在隔壁,領了幾個大美人在搓麻將,大概是覺得實在無聊,幾次來敲門,問能不能來這屋打,保證不打擾他,他言簡意賅說了句:“不能。”
但外頭蹲了不少狗仔,誰能想到他叫人來玩,連包廂都不讓人靠近。到時候前后腳出去,明天頭條指不定怎么寫。
杜若楓如今趟著娛樂圈的水,到時候想不知道都難。
這種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損招,也不知道圖什么。
“其實你要真想劃清界限,正兒八經談個戀愛,她遲早會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你這么費盡心思又守身如玉的,是過不了自己那道坎吧,打定主意這輩子不談了是嗎?畢竟裝風流可比真風流要費勁多了,你是逼她死心啊還是逼自己。”
杜少霆面不改色:“你想多了,沒遇到合適的,遇到就談了!
“扯淡!
“你閑著沒事干不陪你老婆,跑來看我笑話,你不有?”杜少霆終于移開幾分目光。
“我老婆值班,我獨守空房,空虛寂寞唄。”梁思諶身子后靠,微微往他那邊傾身,“你這孤寡老人的樣子我都不好意思在你面前晃,新婚燕爾的人,怕幸福刺傷你的眼!
“那你不能滾遠點?”
“不能!
“強取豪奪才能抓穩老婆心的,就別嘚瑟了,結婚那天差點暴走的也不知道是誰,明明人家就消失一會兒,你都快腦補出來人逃婚私奔了,我聽說婚禮后一周都沒見你人,誰知道你又干什么變態勾當了。這么沒安全感,你也覺得自己不光明磊落?云舒沒甩了你你偷著樂吧,人上班你就不知道去送送溫暖,沒點眼力見!
梁思諶:“……你放屁。”-
婚禮如約舉行,那天下暴雨,選用了PlanB,室外改室內場了,婚禮完整舉行預計是三天,頭一天是婚禮,后兩天是海上party,云舒婚前焦慮,一晚上沒睡著,拉著程雪晴碎碎念了一晚上,第二天上錯車,原本是要去做妝造的,結果被帶去了港口,因為要出海,先提前送了一批東西去船上,云舒在車上睡了一路,根本沒發現自己坐錯車了。
等聯系上她的時候,妝造師都快崩潰了。
云舒也哭笑不得,因為實在太湊巧了,她怕自己太緊張出紕漏,帶了兩個保鏢兼助理幫她打副手,結果手機什么的都在助理手里,誰也聯系不上她,后來還是調監控才發現她迷迷糊糊上錯車了。
當時聯系到司機的時候,司機還以為她是家里過來壓車的人,誰知道拉著新娘跑了幾十公里,妝造師直接開著商務車去接人,路上順便給她化妝做造型。
云舒消失的四十三分鐘里,梁思諶的臉色的確5陰沉到可怕,他當時確實是有點怕了。
婚禮前的半個月,云舒的情緒一直不大對,她對婚禮始終抱有抵觸心理,那種下意識的抗拒很難逃過他的眼。
他其實明白為什么,梁家的婚禮勢必轟動,等同昭告天下,到時候不僅親戚朋友,社會各界可能都有耳聞,梁氏的繼承人娶了自己家里長大的妹妹,說出去不夠別人八卦的。
云舒當慣了陰暗潮濕處的蘑菇,不習慣也不喜歡暴露在陽光下。
出事那一陣網上就風言風語,等她醒過來,有心思上網的時候,其實梁思諶已經把輿論處理得差不多了,但鬧那么大,根本不可能完全掩蓋下去,她多多少少還是看到了,窺探她身世和本人的不計其數,連她父母都再次搬出來咂摸,難聽話實在不少。
那會兒云舒還對他笑,說:“你這么緊張我,他們都猜我是什么絕世小妖精!
她不是不忐忑,只是努力消化了,婚禮無異于再次把她放到聚光燈下,她難免會害怕。所以她不想面對,梁思諶就大包大攬,各種細節他一手敲定,絕不去煩她。
她其實要的很簡單,但他偏偏給不了簡單的東西。
那種挫敗感只能通過其他方面去彌補。
但他偶爾也會害怕,怕她不愿意再為難自己,怕她對他的喜歡不足以對抗那些“麻煩”。
婚禮前消失的那四十三分鐘,梁思諶仿佛經歷了第二次她出事,他的神經緊繃到一定程度,連精神都是恍惚的。
他那時在想,如果她真的走了,他可能真的放過她了。
她受了太多委屈,經歷了不該經歷的苦難,她努力過了,也爭取過了,如果還是做不到,他大概是不該再為難她的。
只是他怎么辦呢?
他也努力過了,不后悔,但也心如死灰了。
他這輩子,恐怕也無法再去愛上任何人了。
以至于她回來的時候,他去接,大步迎上去,在樓下緊擁她五分鐘,那五分鐘他只能聽見自己強烈的心跳,那種仿佛在死亡前走過一遭的失而復得感,讓他不管不顧地把她扣進懷里。
云舒被勒得疼,推了他好幾下,又覺得難為情,周圍全是人,全都匪夷所思地看著他們,而她自己也無法理解他突然在抽什么風,小聲叫了他好幾句:“哥哥……”
大概又覺得叫哥哥實在不合適,于是改口叫一句:“老公!
他如夢初醒,“嗯”一聲,想到她一大早折騰到現在,問一句:“餓不餓?他們有沒有給你弄點吃的。”
云舒小聲說:“你先放開我!
“不放,就這么說。”他垂眸,固執地看著她,“誰再他媽跟我說婚禮前新郎新娘不能見面別怪我發火。從現在起你跟著我!
云舒拍了他一巴掌,壓著聲音說:“你又發什么瘋!
最后不知道誰打圓場,說了句新郎可能婚前焦慮,一群人哈哈笑著催人快進場。
只妝造師內心爆炸,哀嚎著新郎把新娘的妝又蹭花了,一邊恨不得殺了他,一邊敢怒不敢言,默默頂著新郎八百萬探照燈似的目光給新娘補妝。
婚禮進行得很順利,除了梁思諶三秒看不見云舒就要問她去哪兒了,導致云舒后來干脆拽著他的袖子不撒手了,生怕他又不停問,導致全都看她。
婚禮結束后梁思諶帶云舒出海,一周的時間都飄在海上,沒日沒夜地做。
云舒入職推遲了半個月,她上了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暴打梁思諶,結果打累了還是他背她回家。
“你怎么對我都可以,不要離開我!绷核贾R說。
云舒趴在他背上:“你這種呢,是病,我真誠建議你去看看心理醫生,哥哥,不要諱疾忌醫!
梁思諶笑了聲:“嗯!
“我不會離開你。除非你不喜歡我了,如果哪天你不喜歡我,我就再也不會喜歡你了!
“不會有那一天!
“其實也沒什么,人都會變的,我只希望你不要騙我,如果你告訴我,我可能會難過一陣,但還是能接受,如果你騙我,我會恨你,并且永遠不會原諒你!
“不會有那一天,如果我不愛你了,除非我死了。但我覺得我死了可能也愛你,這輩子,下輩子,都愛你!
“你這個真的是一種病!痹剖婵嗫谄判模案绺纾闳タ纯窗,我覺得我出事是不是嚇到你了,你可能真的有點心理問題!
“你是醫生,你幫我治吧!
“我是拿手術刀的,我不是心理醫生!
“但你能治,只有你能。”
“哦。你已經沒救了!痹剖婵此望}不進,十分惱火。
梁思諶笑了聲:“我愛你。”
云舒覺得他固執蠻橫不講理,不想跟他表白,于是說了句:“我也愛我自己。”
“嗯,那我們真是心有靈犀天作之合。”
云舒破功,笑起來:“梁思諶你真的沒救了!
“我不需要人救我,我只要你!
第55章 懷孕
婚后沒多久,云舒懷孕了,突然有點發愁怎么告訴梁思諶。
她先去告訴了程雪晴,問程雪晴懷孕的時候宋煜揚什么反應。
程雪晴說:“好像……沒什么反應,我那會兒驗孕棒測的,他下班回來我告訴他,他聯系了醫院第二天陪我去又做了次檢查。就是后來不跟我睡了,很煩!
“我不敢告訴梁思諶!痹剖娉蠲伎嗄,“我怕他突然又抽風。”
云舒自詡對他很了解,但唯獨在感情上對他的了解總是不夠充分,屢屢判斷失誤。
他在她的事上,總是神經兮兮的。
程雪晴也覺得梁思諶在云舒的事上有一種腦子不太聰明的蠻愚,若有所思片刻,附和:“很有可能。你說他會不會大手一揮把醫院買下來,女人,從現在開始,整個醫院你說了算!
云舒:“……少看點霸總小說。我們是公立醫院,謝謝!
程雪晴笑得停不下來,就是覺得她太緊張了逗她一下。
云舒去問師母,懷孕的時候導師什么反應,師母也說,沒什么反應,但大半夜突然抽風坐起來挨個兒打電話:“我要當爸爸了!
因為半夜十二點到處騷擾人挨了一頓罵。
然后因為把師母吵醒了又挨了一頓揍。
云舒想了想自己導師那張黑臉包公一樣的煞星臉半夜喜上眉梢四處炫耀,頓時嘆為觀止。
不過一想到后來他兒子在爸媽兩個博士精心輔導下數學考三十分并嘲笑同桌考鴨蛋時候,導師和師母的神情,她覺得果然還是高興早了。
她會生下來個什么呢?新生命的到來充滿著希望和喜悅,但小孩生下來也可能有著這樣那樣的問題。
如果小孩不太聰明,她其實可以接受,就是不知道梁思諶那種完美主義強迫型人格是否能坦然接受。
嗯,他們還沒聊過這種問題。
這么一想,她就覺得孩子來得還是太早了一點。
她之前不是沒想過孩子的問題,理智上覺得自己準備好了的,但真的來了,突然覺得自己還是準備不夠充分。
除此之外,身邊就沒有多少范例可供她參考了。
梁思憫懷孕的時候,瞞得死死的,因為按月份來算,她是當時云舒和她一起出事的時候還沒出院懷上的,據說倆人偷偷溜出醫院去約會,然后就懷上了。
后來還是季旸孕期伴隨綜合征,據說是太緊張老婆懷孕心理原因作祟,一直孕吐,每回回家,梁思憫還沒怎么著,他吐得死去活來,家里疑惑不已,梁思憫才坦白的。
云舒在想,梁思諶會是什么反應?
或許也沒什么反應。
他們是聊過孩子的話題的,也基本在備孕了,只是也沒有特別刻意,覺得隨緣就好。
云舒本來就在醫院上班,她甚至都沒去藥店買個驗孕棒,最近忙,例假延遲她本來也沒太在意,這兩天突然頻繁反胃引起了她的注意,稍微一推測基本就明了了。
于是休息的間隙云舒去婦產科掛了個號,果然是懷了,這會兒捏著報告單,捏了一天都沒想好怎么跟他說。
下班有一會兒了,她磨磨蹭蹭換衣服,遲遲沒出休息室。
她怕梁思諶太緊張,又怕他反應太過激。
總之她潛意識里覺得他不會太淡定。
“只是懷孕而已。”
云舒對著衛生間的鏡子開口,想象他就在對面,想要努力表現得云淡風輕,好讓他情緒不至于太波動。
“哥,或許你應該想想孩子叫什么了。”要么這么委婉地提一句?
不,不能叫哥哥了,這毛病要改掉。
但習慣了,真的很難改,她叫他老公會覺得叫不出口,從前一直把他當哥哥敬重,所以直呼其名也別扭,每次也就哥哥叫得最順口。
但這稱呼的弊端就是,被熟悉的人聽到了很難不聯想他們做兄妹的那些年,被不熟悉的人聽到,叫哥哥比叫老公更膩歪。
總之,她和梁思諶的關系就是這樣復雜且曲折,這也不能怪她想得多,畢竟好好聊著天,梁思諶可能突然說一句:“她小時候頭發又多又細又軟,都是我給她梳頭發!
他說完,大家都會有短暫的沉默。
大概腦補了一個操心老父親的形象。
然后無論如何也無法直視他們的夫妻關系。
因為就連云舒都不禁回想過去,覺得他在她人生里扮演過太多次類似于監護人的角色,以至于總覺得他們的結合充滿了悖德感。
懷孕了。
那種感覺和違法犯罪差不多,心驚肉跳,心驚膽戰,渾身冒完虛汗,才會突然醒悟,他們是合法夫妻。
云舒覺得自己也有點魔怔,對著鏡子笑了下,收起胡思亂想,終于打算回家去了。
懷孕而已,合法夫妻,合理備孕,只不過是個如期而至的喜事。
或許他根本沒什么過激反應,應該會高興的吧。
手機突然響了,是梁思諶的短信:我來接你下班,今天很忙?
他工作很忙,也并不是很經常來接云舒下班,但如果有空就一定會來,不過今天竟然沒提前告訴她,可能是臨時有空就過來了。
他知道她的排班表,而且云舒要不要回家,有沒有約會,都會告訴他或者家里保姆的。
云舒回神,忙回了句:馬上。
一邊下電梯一邊在想,他突然過來,不會是已經知道了吧?
今天她問了好幾個人,說不定就有出賣她的。
云舒剛平復的心情頓時忐忑起來,心想如果他抽風她一定也要揍他,揍不過就哭,她這個人淚窩其實挺淺,她很不喜歡掉眼淚,但想掉的時候,隨時可以掉兩顆。
每次她一哭,他就沒轍了。
云舒可能太緊張了,人越緊張,反而越是無法集中注意力,于是不免思維發散,想到小時候也在他面前裝哭過,她其實沒有那么乖,內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和弱勢,她知道自己沒什么資格挑三揀四,但不代表她內心沒有欲望和陰暗的一面。
不過她最扭曲最陰暗的想法,大概就只是一旦兩個人同處一個空間,她就會無限想要獨占他的注意力,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每次他的注意力被別人分走,她就會格外焦躁。
如果是叔叔阿姨或者憫憫姐,她可以勸解自己,但如果是外人,她根本無法開解自己,內心里的躁動不安和試圖搶奪他注意力的沖動就會不斷攀升。
她記得有一次家里很多客人,同齡的小孩圍著他,一口一個哥哥叫他,他有點不耐煩,但也禮貌客氣,因為都是梁叔叔合作伙伴的小孩,他脾氣傲歸傲,該有的教養卻還是有。
云舒那一陣都不大高興,因為他總是很忙,很久沒有給她批改過作業,也沒再跟她說過話,好不容易見面,他卻被很多人圍著。
她可以湊過去,但她不想,她不想做很多人中的一個,她想做那個唯一。
她記得那天她故意割傷了手,鮮血從手指流下來的的時候,她甚至下意識去瞥他,想確保她看到了。
他確實看到了,頓時擰了下眉,走過來的時候,云舒醞釀好的眼淚恰巧落下來。
她就那么無聲看著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但其實手稍稍用力,那道很淺的傷口才能擠出來血。
她確實故意想惹他心疼,可那眼淚其實也飽含了對自己的鄙夷,怎么會這樣不乖,像個壞小孩。
但又貪戀他關心的目光。
從小到大他那么照顧她,大概也有她的暗示在作祟:哥哥,我需要你的關心和照顧。
時隔很多年,云舒又想起來的時候,不免嘲笑了一下自己,只是一個小孩別扭的想要獲得哥哥獨一無二的愛卻又害怕自己不配得到的心思罷了。
這么想來,很多時候她其實也有些恃寵而驕的意味,知道他愛護她,所以反復想要搞出點動靜,反復來確認自己被愛著。
醫院門口,梁思諶開車停在路邊,云舒快走兩步,彎腰看他在前面還是后面,車窗應聲落下來,他微微側頭:“上來!
他開車,云舒坐上副駕,熟練地系好安全帶:“你今天來怎么沒有提前告訴我!
“本來約了會議,臨時取消了,順便過來的。加班了?”
云舒搖搖頭:“就是磨蹭了一會兒!
梁思諶又問了幾句什么,她句句有回應,但梁思諶還是看出來了她的心不在焉,于是又問了句:“今天太累了?”
云舒笑了下:“?沒,還好!蓖nD片刻,大概也意識到自己不大對勁,于是改口,“確實有一點。”
說完,她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對他解釋:“沒事,我沒事!
梁思諶的唇角有微妙的下拉,那種隱約的不安頓時籠罩他,他今天突然有些心悸,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整座城市,突如其來的不安讓他眉心緊蹙。
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云舒出事的時候。
他是個虔誠的唯物主義者,信奉科學,可自從云舒失而復得之后,他忽然開始有些相信命運和玄學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在他深覺不安的幾分鐘里,他下了命令,取消半個小時后的會議,驅車來接她下班。
他心神不寧到,忘記提前告知她,到了醫院門口才想起來,于是自嘲一笑,覺得自己一朝被蛇咬,魔怔了。
可是她突然這幅欲言又止的樣子,頓時又勾起了他的不安,在那短短的十幾分鐘的回家路程里,他想到了一切有可能發生的壞事。
他甚至在思考,她結婚后突然發現自己真的不愛他,又或者她突然遇到真正喜歡的人幡然醒悟對他真的只有兄妹愛這種可能。
這種想法荒謬、荒誕、可笑。
但他還是緊張了。
最糟糕也不過是她不愛他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兩個人可能出現的問題。
他記得早上臨別前他還給了她一個臨別吻,她抓著他的衣領要求多親了一下。
前天剛剛回過家,爸媽給她添置了新的珠寶,得了兩顆未鑲嵌的裸石藍寶石,成色太好沒忍心做切割,要她自己決定,她愛不釋手,最后卻給他做了對兒袖扣,大膽發言:“哥哥你知道你什么時候最迷人嗎?就是每天摘眼鏡摘腕表解袖扣脫衣服的時候!
他當即給她表演了一套,她笑得在床上打滾,最后抱住他,鼻尖蹭著他的臉頰,哼哼唧唧說我愛你。
他裝沒聽清,側耳問:“什么?”
騙她說了好幾遍。
……
明明,一切都很好。
他想不出來自己哪里做錯過什么。
“云舒,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講!迸R下車前,他終于還是問了她。
緊張、局促,渾身緊繃。
這么多年,也只有面對她的時候,他會這么狼狽。
每一次,都很狼狽。
但他還是只想要她。他想象不出來沒有她的生活。
云舒愣了一下,故作鎮定地說:“嗯,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別這么嚴肅,我剛一直想跟你說來著,就是沒想好怎么說,我覺得……”云舒剛剛努力做的心理建設全崩盤了,他現在的表情讓她想到兩個婚禮那天,他也是這副表情。
她晃了晃他:“哥,我覺得我們可能要重新規劃一下之后的生活!
重新……
“好,你覺得哪里不舒服,我改!彼Z氣平淡,神色卻沉郁幾分,因為未知未覺便是大罪,在她開口之前,他根本沒察覺到兩個人之間存在什么問題。
他甚至微笑了一下:“你說。”
他越嚴肅,云舒越說不出口,簡直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你別這么嚴肅,很嚇人。”
“你很怕我?”梁思諶側頭看她,眼眶都有些泛紅,“你到現在,還怕我?”
他攥緊手指,那疼痛也掩蓋不掉心臟的鈍痛:“云舒,跟我不需要繞彎子,直接說,哪怕你覺得我不行,也不必給我留臉面,我不需要,我要你跟我交心,你懂嗎?”
云舒:“我沒怕你,我就是有點怕……”
梁思諶偏過頭,笑容苦澀,“還是怕。”
云舒扶額,覺得還沒說呢,他就已經開始抽風了,于是只好晃了下他肩膀:“我今天去做了個檢查……”
話說一半,梁思諶臉色驟變:“你哪里不舒服,生病了?為什么不跟我說……”
云舒一把捂住他的嘴,整個身體傾過去,到最后幾乎爬過去半跪在他身上,把他死死壓住,眉頭緊皺著嘆氣:“沒生病,沒事,什么也沒有,我就是懷孕了。”
思考了一天怎么清新自然不做作地給他介紹新生命,沒想到竟然是這種結局。
她氣得掐他的臉,惡狠狠地趴在他脖頸咬了兩口,聽到他吃痛的抽氣聲才停止。
梁思諶整個人身體頓時繃緊,額頭青筋都要跳起來,手臂無處安放似的勒緊她又松開又攬上去,近乎不可置信地說:“那你就這么翻中控臺爬過來?”
那表情,跟小時候訓她的時候一模一樣,云舒撇撇嘴:“它還是胚胎,B超照出來和黃豆差不多大,它沒有那么脆弱,至少比你的神經要堅強,我就是醞釀了一下,沒想好怎么跟你說,你到底在腦補什么。”
梁思諶輕擁她,將腦袋埋在她肩頸處,好半天才輕吐一口氣:“以后別嚇我了。”
“明明是你自己嚇自己!痹剖驵洁煲痪,然后小心觀察了他一會兒。
好像還好,沒太大反應。
于是她故作淡定地和他講今天一整天的心路歷程。
最后看他真的一點反應都沒有,又忍不住皺眉,戳了戳他:“你不喜歡小孩嗎?”
他要敢說不喜歡,她現在就去找周阿姨……媽媽去哭。
他從她身上起來,云舒頓時沉默了,因為他哭了,從儲物層拿了條蓋毯蓋在臉上,悶聲說了句:“小舒,你先下去!
說完又抬手摸到她頭頂,“小心頭!
云舒吞咽了口唾沫,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可大腦因為太過震驚,到最后也沒組織出一句言語。
結果一進家門,爸媽都在客廳,笑瞇瞇說今天突然很想她,給她帶了好吃的,順便問:“剛陳姐不是說梁思諶的車開進院子了嗎?他人呢?”
云舒繼續張口無言,手指了指,“啊”了聲,又“嗯”了聲,嗯啊了好幾句也沒憋出來一句完整的話,周阿姨不知道腦補了什么,頓時黑了臉,起身就往外走,云舒都沒來得及攔,忙追出去,連叫了好幾聲媽,她這么緊張,梁叔叔也以為是發生什么事了。
怕梁思諶欺負云舒,云舒憋著不敢吭聲。
到最后三個人站在車前,四個人面面相覷,云舒沉默地捂了下臉。
梁思諶紅著眼睛下來的,整張臉還是一如既往的冷峻淡漠,因而有一種更強烈的反差,顯得格外的悲傷脆弱。
云舒都覺得爸媽看她的表情十分復雜,好像她一個看起來毫無攻擊力的生物,把他欺負成這樣了似的。
周阿姨甚至都有點幸災樂禍,嘴角都快壓不住了。
“我懷孕了!痹剖姹緛頉]想這么早說的,但也不需要刻意瞞著,現下這烏龍場景,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她干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可能我剛剛說話支支吾吾嚇到他了,我說完……他就這樣了!
或許還是云舒上次出事后他留下的后遺癥,稍稍風吹草動他就會神經過敏。
梁思諶這會兒已經調整好了,對著他媽冷哼一聲:“想笑就笑吧,我看您憋得挺辛苦的!
周邵紅頓時笑得捶沙發:“你這是報應你知道嗎?搶來的東西總擔心被收走也很正常!
梁思諶抬眸:“我樂意。”
云舒:“……”
第56章 小朋友
懷孕那會兒,科室忙,云舒早早打了報告,但還是拖到快要臨產才休息養胎。
走的那天,主任笑著塞給她一袋溜溜梅,說:“你的假再批不下來,你老公可能沖到主任……不,院長辦公室拍桌子了!
他每天除了在公司,就是在醫院,科室里上到主任下到保潔員,就沒不認識他的,他大部分時間都西裝革履,寬肩長腿加一張冷臉,乍一看跟領導下來視察一樣。
云舒嫌棄他太顯眼,時常裝不認識他。
梁思諶變得格外好脾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平時那股誰也不放在眼里的勁頭,好像全不見了。
云舒都忍不住問:“你受什么刺激了?”
對此他說:“想要的都得到了,我又不是腦子有病,天天要強迫著你干這干那。我說過,只要你不想要跟我分開,你要我干什么我都可以考慮。”
云舒對此只有六個點可以表達:“……”
這會兒主任這么說,云舒便也笑了:“他第一次當爸爸,沒見過什么世面!
主任哈哈笑:“是心疼你吧!看著挺有領導范的,但感覺很細心。那天有個病人一直在鬧脾氣,他就一直站在辦公室門口,你還說他別擋路,他只是往旁邊側了側,那個病人走了才回去,應該是怕突然發瘋傷到你!
云舒倒是沒注意,聞言笑了下,她很少對同事提自己婚姻,這會兒也不免多說一句:“我們從小就認識,他比我大幾歲,一向很照顧我!
“那挺好啊,以后生了寶寶,應該也很會照顧寶寶!
后來孩子生下來,兩個人都忙,大部分時間保姆和月嫂帶,偶爾爸媽會帶去老宅,倆人只要在家,就輪流陪著小朋友玩。
生了個小男孩,起名叫云崢,這樣家里就兩個姓云的了,云舒是個很有孤獨感的人,梁思諶希望她能找到更多的歸屬感。
云崢小朋友不出眾望,跟媽媽最親,親到什么程度,只要媽媽說的都是對的,只要媽媽要求的都要滿足,看到媽媽就開心,看到別人就冷著一張臉。
天大地大媽媽最大,爸爸排末尾。
父子倆個天天斗嘴。
梁思諶討厭他天天黏著他媽媽,他討厭爸爸天天黏著他媽媽。
云舒早就放棄調解,誰也不想理會-
某天,小朋友們大聚會,梁思憫包了一個游樂場,幾個小孩有專業的防護員和保鏢看著,幾個大人躲清閑,湊一起喝茶聊天。
云舒有點困,靠在沙發靠背上瞇了下眼。
梁思憫在她旁邊坐,看她架勢,把云舒腦袋擱在自己肩上,順便搭了件毛毯在她胸前,低頭給她蓋毯子的時候,看到她卷翹的長睫毛,還撥弄了下。
杜少霆樂了聲:“全天下都喜歡你老婆,也不怪你兒子黏著媽媽吧!你就是太小心眼,哪有跟自己兒子爭風吃醋的。”
梁思諶嗤一聲,抬眸瞥了梁思憫一眼,非常不爽,梁思憫看到了,頓時挑了下眉:“小心眼的男人,怎么,沒靠著你睡你心理不平衡。磕闾焯焯ь^不見低頭見的,我一周才見她幾次。占有欲不要太強。”
說著,沖他比了下尾指。
季旸在旁邊,頓時握住她的手,一臉你不要挑事的卑微,在座的男人只有他年紀比較小,老婆卻最張揚肆無忌憚,一人可以單挑全場的氣勢。
梁思諶沒好氣:“我說什么了?你們一個個的天天騷擾我老婆,還怪我不爽!
梁思憫手邊放著一個不大的屏幕,實時監控幾個小朋友的玩樂狀態。
六個小朋友都累了,休息的休息,吃東西的吃東西,但誰也沒過來找爸爸媽媽,玩得挺開心。
梁思憫這才移開目光,撇嘴:“你知道你為什么看你兒子也不爽嗎?因為跟你太像了,這就叫做,現世報。惡人自有惡人磨!
梁思諶:“……”
云崢的確跟梁思諶很像,脾氣、性格,甚至長相,唯一一點不同的,大概是他更柔軟一點,這一點柔軟,大概也是云舒影響的結果。
云舒這會兒睜了下眼,小聲說一句:“梁思諶,你閉嘴。”
梁思憫趕緊捂住云舒的嘴,夸張地說一聲:“別,嫂子,你怎么能這么對他。”
梁思諶一聽就知道她沒憋什么好屁,下一秒果然聽見她用夸張的語氣小聲又大聲地說:“罵哭了怎么辦,梁黛玉同志受不了這些!
梁思諶終于忍無可忍,拿手邊兒子的外套砸過去。
幾個人笑起來,今天沒外人,一個個都毫無禁忌,梁思憫沒敢笑幾聲,怕真挨揍,梁思諶這個人開得起玩笑,但真惹惱了還是很嚇人的,全世界大概只有云舒可以無限惹他。
于是她忍不住替梁思諶說了句話:“雖然他和云崢小朋友天天吵架,但他還是很會帶小孩兒的。”
云崢出生的時候,其實不大順利,云舒在醫院里待了一天一夜才達到順產標準,梁思諶就在旁邊守著,那雙慣常淡漠銳利的眼神滿是悲傷,大概是回想起云舒出事的時候,他厭惡醫院這種令人壓抑的環境,不喜歡看她滿臉痛苦和虛弱,但他無能為力,只能等著,想盡一切辦法也無法為她減輕痛苦,于是他被反復煎熬,他連這點煎熬都覺得痛苦,不敢想她面臨著怎樣的折磨。
孩子生下來,抱去給家里人看,他就守在她身邊,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眼神里盛滿悲傷:“不會了,以后都不會了!
他安慰著親吻她的手背,云舒虛弱地眨眨眼,昏睡過去。
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里,梁思諶都不大讓云舒去照顧小孩,覺得不知道如何彌補她,怕她覺得委屈,又覺得自己拼命把她搶來,好像總是照顧不好她。
只好更多地承擔一些,好讓她輕松快樂一點。
不久之后,梁思諶去做了結扎手術,云舒并不想要第二個小孩,他也接受不了她再進一次產房。
云崢從小基本是在保姆和爸爸懷里長大的,他還在懷里抱的時候,是十分父子融洽的,梁思諶父愛泛濫,每天照著書養,云崢那會兒的性格就初初顯露,小寶寶總是愛哭的,云崢就不大哭,不是在睡覺就是在發呆,看見爸爸會伸伸手,已經算熱情的互動了。
只有看到媽媽的時候會張嘴“啊啊”兩聲,試圖交談。
至于為什么明明是爸爸照顧得多,卻更喜歡媽媽,梁思諶十分臭屁說遺傳,梁思憫覺得肯定是梁思諶一天天板著一張棺材臉,哪個小朋友會喜歡,人家是小,又不是傻。梁爸梁媽則覺得,云舒本來就是招人喜歡,那種氣場是很奇怪的,畢竟從小到大,見到云舒的,很少有不喜歡她的,畢竟梁思諶那種孤僻怪小孩,見云舒第一面就給了她糖吃。
云崢一歲會走路之后,就很好強,走路一步一摔,還是要自己走,走得跌跌撞撞就很想健步如飛,哪怕磕了也很少哭,那種沉默的倔強和固執,跟梁思諶就很像了。
梁思諶也不大慣著他,他愛跌就去跌,確保周圍安全就隨便他鬧騰了。
小小年紀的云崢就顯露出驚人的記憶力,三歲起就主動自學各種技能,并熟練掌握提問技巧,但梁思諶卻發現一個規律,這小鬼十分鬼精,每天十萬個為什么,追在他屁股后頭什么都要問,尤其媽媽下班回來,那叫一個積極加好問,問題一個疊一個,不間斷地轟炸他,等他不耐煩說“滾蛋”的時候,他會扭頭委屈地看著媽媽,媽媽就會溫柔地把他從爸爸那里解救出來:“來,寶貝,媽媽給你講!
小鬼就會開開心心去黏著媽媽,等到八點四十,他要上床睡覺的時間,他會小心翼翼地問爸爸:“爸爸,我可不可以,讓媽媽給我講故事睡覺!
當然,梁思諶是不會同意的,因為他已經看穿了他的小伎倆,但云舒會在他說不行前就接過話頭:“當然可以,寶貝。”
梁思諶會瞇著眼警告他,他會微微得意地晃晃腦袋,在這場云舒搶奪戰之中,梁思諶屢敗屢戰,因為往往云舒答應只給他講睡前故事,最后都會被纏著跟他一起睡。
以至于最后他看這小鬼越來越不順眼。
終于熬到三歲,梁思諶給云崢立下規矩:“你大了,是個男子漢了,以后不能跟媽媽睡,你要是實在想,我跟你睡。當然最好不要,因為你是個男子漢,要獨立,要自強,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長大回饋社會,報效祖國!
男子漢云崢覺得爸爸這話有哪里不對,但他也承認自己是個男子漢了,于是十分屈辱地答應了。
直到有一天,爸爸手受傷了,于是媽媽要求和他分房睡,因為他太喜歡睡覺抱著媽媽了,媽媽怕他蹭到傷口,爸爸板著臉,一言不發,那張別人欠他一個億的臉上甚至還有點委屈和不甘,他問媽媽:“你是不是其實根本不喜歡跟我一起睡,你早就想跟我分房睡了是不是!
那語氣,嘖,聽起來十分的無恥。
果然,媽媽嘆氣,警告他:“梁思諶。”
那意思大概是:你不要無理取鬧!
爸爸真的很幼稚,表姐珍珠很怕舅舅,云崢覺得爸爸一點都不可怕,他是個每天欺負媽媽的幼稚鬼。
媽媽一罵他,他又開始委屈,小聲又隱忍地說:“我不要。”
媽媽最后妥協了,但是云崢不干了,他憤怒地看著爸爸:“憑什么你就可以和媽媽睡!
“那是我老婆!
“那是我媽媽。”
“我死了遺產由你媽繼承,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請你擺正自己的位置。爸爸媽媽都愛你,但我和你媽天下第一好!
天下第一好這個詞是爸爸跟珍珠表姐學的,爸爸真的非常非常幼稚。
“我和媽媽最好。”
“不!
云崢被氣得原地轉圈,最后惡狠狠拿腦袋撞他,爸爸一張手臂,把他圈進懷里,飽含慈愛地摸摸他腦袋:“兒子,撒嬌沒有用,我和你媽媽就是天下第一好!
云崢抬頭去看媽媽,企圖用自己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喚醒媽媽的母愛,讓她感受到他爸爸是個多么無恥卑鄙的幼稚鬼,但媽媽拒絕了她的暗示,只是在找藥箱,要給爸爸換藥。
爸爸的手其實早就快好了,他都偷偷看到他掐自己傷口了,他不僅幼稚,還無恥。
“你也是男子漢,為什么你就不能自己睡,媽媽是為了你好,你一點都不懂事!
“可我不是男子漢。我是個脆弱可憐的傷病號,你媽媽愿意,關你什么事!
“你……!”云崢氣結,深呼吸,罵他,“壞爸爸,你是個壞爸爸!
梁思諶再次慈愛地摸摸他的腦袋,笑瞇瞇:“我都沒說過你是壞兒子,你卻說我是壞爸爸,你媽媽會更喜歡我的!
云崢捂他的嘴,終于反應過來:“你……你得了便宜還賣乖!
“得了便宜就是要賣乖。你媽媽愛我,當然,你媽媽也愛你,但更愛我。”
云崢不愿意再跟他爭:“你很幼稚,臭爸爸,壞爸爸,你一點都不自強,不獨立!
云舒每天聽他們互相吵嘴八百句,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剛開始還試圖調和,最后誰也不理了,覺得煩了就罵一句:“你倆都給我閉嘴!
云崢覺得媽媽越來越有威嚴了,甚至有些時候都有點像爸爸,但爸爸是越來越幼稚了,他每天什么事也沒有,都不大去公司了,大部分時間都在帶小孩,也就是云崢本孩,他非常苦惱,他希望爸爸不要每天圍著他轉,早日去上班,他希望老爸認真工作,回饋社會、報效祖國。
上了幼兒園,云崢被安排在私立貴族幼兒園,上學第一天,還是爸爸去送他,老師把他從爸爸手里接過的時候,看了爸爸好幾眼,大概覺得他這種一臉冷峻不怒自威的人不大像個會親自送小孩去幼兒園的爸爸,但爸爸每天都來,早上送,晚上接,日日月月,風雨無阻。
在某個下雨天,媽媽來接了他一次,老師驚訝地脫口而出:“您是云崢的媽媽?”
那震驚的表情仿佛在說:原來云崢有媽媽。
云舒有些抱歉地跟老師說:“是的老師,平時他爸爸時間多一些,都是他來比較多!
云崢還不忘趁機抹黑爸爸:“他工作一點都不努力,我的媽媽太辛苦了!
老師同情地看著云舒,疑心她找了什么牛郎。
云舒做了主刀醫生后,手術總是排得很滿,準時下班的機會很少,所以她不大操心兒子上下學,梁思諶沒空還有司機來接。
今天她好不容易準時下班,急診那邊出事,臨時缺人手,又把她叫走了。
云舒只好叫司機送她去醫院,順便把云崢帶給梁思諶。
梁思諶在開會,助理把他帶到辦公室,給他拿了玩具和零食,云崢覺得無聊,出去走了走,看到爸爸在的會議室沒關門,于是悄悄走了進去,沉默地靠在爸爸身上,梁思諶愣了下,但也沒說什么,甚至都沒有趕他走,還把他抱起來擱在腿上,然后拿著激光筆掃了下屏幕,繼續擰著眉訓話。
原本氣氛還很沉悶,大家突然都沒那么緊繃了,大概是覺得總裁這樣子很有反差感。
很快,會議結束了,云崢昏昏欲睡地瞇著眼,被爸爸抱起來往外走的時候才微微睜開一些,打著哈欠說:“爸爸,原來你有工作,我以為你失業了!
“不要每天造我謠,雖然你是兒子,我也可能會揍你!
“那我要跟媽媽講,你壞,不講理,霸道,欺負小孩。”
“明明是你欺負我,動不動就搬出你媽,你才壞,不講理,霸道,欺負老人!
云崢微微抬頭,捏著爸爸的眼角,勉強擠出來一點細紋:“爸爸,你老了嗎?你比媽媽大那么多歲,可怎么辦呀!
梁思諶忍無可忍拍他屁股:“你怎么這么討厭!
“你才討厭,你沒有媽媽十分之一好!
“那你從我身上下去!
“我不要!
“那就不要撒嬌。”梁思諶傲嬌道,“算了,我原諒你,在欣賞你媽這件事上,是我跟你唯一的默契了!
“哼。”云崢覺得,爸爸真的是很討厭。
轉眼,小孩就已經六歲了。
六歲的云崢沒有那么圓潤了,五官更清晰了些,看起來跟爸爸更像了,甚至比梁思諶小時候都更像梁思諶,氣質清冷,不太愛說話,比同齡人看起來穩重沉默很多。
今天跟幾個小朋友一塊來玩,只有他不太說話,他其實也不太愛動,今天之所以愿意來,只是因為這幾個小朋友是他的好朋友。
表姐珍珠,珍珠的掛件路柏楊,杜少霆家里雙胞胎兄妹,還有程雪晴家里的小姑娘。
幾個小孩年齡上下浮動不超過三歲,沒事總會湊一起玩。
梁思憫的女兒小名叫珍珠,珍珠這會兒累了,坐在場邊喝奶。
梁思憫看了眼屏幕,說了句:“云崢跟我哥真的好像好像,太悲慘了,像云舒多好!
路寧湊過去看了一眼,鏡頭里,云崢正坐在長椅上發呆,只能看到三分之二的側臉,但還是能看清楚:“我覺得眼睛和媽媽還是很像的!
但眼神跟梁思諶更像,冷淡、銳利,氣勢十足。
云舒笑了笑:“像哥哥挺好的。”
說完,她倏忽沉默了,下意識抿了下唇,周圍人都沒注意到,只梁思諶發現了,暗暗爽到了,她覺得不該叫他哥哥,但梁思諶很喜歡她叫哥哥,那大概是一種獨屬于兩個人的親密,以及她對他的認同。
哥哥對她來說不只是稱呼,那是過往十數年的照顧積累下的情誼。
云舒沉默下去,于是話題很快岔開到別處了。
梁思憫有個兩個好閨蜜,除了杜若楓還有一個叫路寧。
因為梁思諶和杜若楓的哥哥杜少霆是好友,所以云舒見過杜若楓幾次,但很少見路寧,說起來今天還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面對面接觸,她兒子路柏楊比珍珠要小,但只小了幾個月,天天哄著珍珠叫哥哥,然后每天跟在她身后,這會兒珍珠在喝奶,他在旁邊拿扇子給珍珠扇風,動作輕柔地擦掉她額角的汗水,還貼心地把她弄亂的頭發捋順了。
路寧捂臉:“我干脆把路柏楊送給你養算了。”
梁思憫早就習慣了,嗯哼一聲,“我很樂意,但我怕你老公打我,他長得太兇了!
杜若楓若有所思:“難道不是你哥更兇?你都敢對著梁思諶吼,你怕周承琛!
周承琛是路寧的老公,身高逼近一米九,冷酷寡言,十分霸總。
“那不一樣。梁思諶還有我爸媽壓著,你老公那種毫無禁忌的,看起來就嚇人。”
周氏的家庭復雜,周承琛一步一步殺上來的,整個周氏他一個人說了算,手狠心更狠。路寧性子軟,倆人還是聯姻,早年結婚的時候甚至就見過兩面,頭幾年路寧都怕他,后來倆人差點離婚,婚后好幾年才決定生孩子。
路寧把鍋又甩給杜若楓:“說起毫無禁忌,杜大哥才是翹楚。”
杜若楓和杜少霆早年父母雙雙出事身亡,杜少霆為了幫妹妹守住公司,手段比在座的任何一位都激進狠辣,外面名聲一度很不好,說什么天娛的杜總手段狠辣,翻臉無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手黑得很。
幾個人說著說著,突然都去看云舒,突然想起來:“怎么不說話了,是不是梁思諶把你整無語了,沒事,大膽說出來,我幫你罵他!绷核紤懲蝗荒笾剖娴南掳涂戳丝此弊,“這吻痕,這么厚的粉底都遮不住。梁思諶這人怎么這么無恥呢。”
云舒是醫生,每天救死扶傷的,被人注意到太不莊重了。
云舒還沒說話,不遠處正和杜少霆說話的梁思諶就已經聽到了,側頭擰眉警告一聲:“梁思憫!”
梁思憫端起杯子抿一口,突然瞥到鏡頭里:“你兒子要過來了,他肯定想媽媽了,你猜他會進來撲進你懷里還是云舒懷里。”
在座的所有人都覺得會是云舒,但梁思諶卻挑了下眉:“他是來找你的,你少幸災樂禍了!
梁思憫懵逼:“我?為什么!
很快,云崢就被保鏢領著過來了,他們剛剛玩了水,這會兒卷著褲腿,一路小跑過來,然后一頭扎進梁思憫懷里,仰著頭:“姑姑,我好想你。”
梁思憫彎腰把他抱起來:“嗯,小鬼,姑姑也想你,但你這是要搞什么。”
云崢眨眨眼,附耳輕聲說:“你上次說把我爸爸賣去南非挖礦,真的假的?”
他雙眼亮晶晶的,好像真的挺期待的,梁思憫沖他豎拇指:“你可真是你爸的好大兒。”
云崢委屈:“我想換個爸爸!
“嗯,那你想換個什么樣的爸爸?”梁思憫好奇,“你爸爸怎么著你了。”
云舒覺得這倆人一個敢說一個敢聽的,別待會兒真的商量出什么來,抬手去抱他:“寶貝,過來,別騷擾你姑姑!
梁思憫不給,好奇問:“說說,你的理想型!
“我想要一個不跟我搶媽媽的爸爸!
梁思憫若有所思片刻:“那很難,畢竟你媽媽只有一個,但又那么討人喜歡,有時候我都想把你媽帶回家!睆男〉酱螅鋵嵙核贾R和云舒關系更好一點,梁思憫打心眼里覺得倆人根本不是一路人,性格南轅北轍,喜好千差萬別,她一向又不喜歡扭扭捏捏的人,雖然她挺喜歡云舒,但也很少和她講話,后來上大學了,更是相隔深遠,逢年過節才會聯系一次。
可即便是這樣,她出事的時候,梁思憫都會毫不猶豫賭上性格去救她。
那種感覺很微妙很復雜,除了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一家人的責任感,還有相當一部分原因就是,云舒是個很難讓人不喜歡的人。
她柔弱、善良,但也堅韌、勇敢,她像一株盛開在寒夜的玫瑰,脆弱可憐,但又鏗鏘凜冽。
云崢覺得姑姑說得對,頓時蔫起來,趴在她肩上。
梁思諶終于走過來,把他從梁思憫懷里抱過來,把他按在自己懷里,勾唇笑:“認命吧,我都沒怪你天天想搶我老婆。你都這么大了,要堅強、要獨立。”
后來梁思憫問她哥:“你怎么知道他要來找我!
梁思諶高深莫測地笑:“直覺!
云舒卻忍不住拆穿他:“因為如果是他,他也會這么做的!
梁思憫頓笑得眼淚都流出來。
這倆互相嫌棄的根本原因就是對方和自己太像了吧。
云舒一扭頭,這倆人還在斗嘴,于是湊過去一個人給了一巴掌:“都閉嘴!
云崢得意一揚眉:“媽媽打你比較重,她討厭你!
梁思諶反駁:“打是親罵是愛,打得越狠越愛我,你懂什么!
然后云崢便哭著讓云舒重新打。
云舒:“……”
她抱頭,呢喃:兩個都有點毛病。大神經帶出小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