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說完了這句話, 我等待了一會兒,齊康什么話都沒說,不知道是被嚇到了, 還是被氣到了。
我向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 才發現他臉色蒼白得可怕, 牙齒都在打顫。
“怕了?”我見他這副模樣,除了有些許心疼,更多的竟然是愉悅, “別害怕,只要你不想, 我不會送你回去的。”
“許皓然, 我是個人, 不是個物品……”他灼熱的呼吸灑在我的手腕上,“不能被你們送來送去。”
“你當然是個人,你在自由的, 你擁有公民擁有的一切權利, 你頭婚是自由地結婚, 離婚是自由地離婚,與我再婚也是自由地結婚, 而到現在,如果你想離開,我也沒有任何立場阻攔你。我不過是提了個建議, 擔憂山高路遠、旅途艱辛,愿意送你回去闔家團圓, 難道你想告訴我,你并不想回去, 不是說很舍不得你那便宜兒子么?”
在商場翻滾多年,我深諳罵人不吐臟字的精髓,字字句句都能輕易地戳痛我的對手和敵人,但我從未想過,齊康會成為我攻擊的對象。我想多寵愛他一點、多放縱一點,但我又清醒地意識到,如果他不愿意為我做出改變和妥協,那他不配得到我的寵愛與放縱。
“我只是想看丁龍一次,和他說說話,我沒想過再回去。”
齊康倒也沒有完全不可救藥,他放緩了語氣,似乎是想讓我們之間的爭吵降溫。
但我脾氣上來了,也是爭鋒相對、不依不饒的性子。
我追問他:“見了一次,下一次呢?如果他考上了平都的大學,于情于理你是不是要去看看他?如果再逢年過節,你是不是又要想起他,又想和他說說體己話?如果他以后出了事,你會不會輾轉反側、徹夜難眠?齊康,你拿他當家人,你拿我當什么?供你日常花銷和讀書的提款機?陪你上床替你療傷的傻子?脫離苦海的救命稻草?你還記不記得,分明是我們先認識的,你齊康,是我許皓然的兄弟。”
“……我欠你的我會用盡全力去還,但我不是個木頭,這么多年的感情我沒辦法完全放下。”齊康試圖平息我的怒火,但他卻不知道,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在火上澆油。
“既然沒辦法放下,那你干什么離婚啊?同你那前夫和便宜兒子過一輩子,不是正合你心意?”
這話我說出口就有點后悔——我應該很久都沒有這么不體面過了,我像是幼稚了十來歲,又像當年那樣歇斯底里、無能狂怒。
齊康沒說話,湊過來用手拉我的衣袖,我掙脫開,他又拉,我又掙脫開,等到第三次,他拉住了我的衣袖,討好似的看著我,我握了握掌心,最后還是沒有掙脫開他。
我聽他用很輕的、很柔和的聲音說:“因為你想讓我離婚,你想帶我走。我已經拒絕過你一次了,不想再拒絕你第二次了。皓然,我很在意你,又很想和你在一起的。”
他這么說,我第一反應是他在騙人、他在說假話哄我,但這話我太愛聽了,便按著自己的頭想讓自己相信它是真的。
我的滿腔怒火像扎了一針的氣球,長長地“嗖——”的一聲泄去了,我的理智重新回歸,有心舒緩我和齊康之間的僵局,但實在不想主動一步——我很自負,并認為我沒什么錯。
齊康又向我的方向走了一步,這次是用雙手握住了我的衣袖,他說:“如果你不喜歡的話,那我回去不見他了,好不好?”
“不見了?”
“嗯,不見了。”
“也不聯系了?”
齊康這回遲疑了一會兒,他說:“其實也沒怎么聯系過,但如果完全斷了聯系,我不忍心。”
我壓了壓火,意識到從齊康這邊處理這件事并不聰明,人的性格很難改變,讓齊康變得像我一樣理性和冷漠,或許是一種奢求。
但我完全可以換個思路,從丁龍那邊解決問題,一旦丁龍意識到,他與齊康保持聯系獲得的只有損失沒有利益,他自然會主動選擇和齊康斷聯。
想明白這點后,我對齊康多了一點耐心,直接對他說:“你可以見一次丁龍,但提前約好時間地點,我陪你去。”
“好。”出乎我的預料,齊康沒有猶豫,直接答應了下來。
我的心中還是有些不痛快,我做了那么周密的計劃,付出了預料之外的心力,甚至還和齊康吵了一架,最后還是有所讓步,要去見一見讓我很不痛快的人、要去處理一些麻煩的事。
我原本想晾一晾齊康的。
但齊康像是察覺到了我的打算。
他雙手扯著我的衣袖,怎么也不松開。
我出臥室門他也跟著出臥室門,我去書房他也跟著去書房,我想去洗澡他也跟著我去洗澡。
我站在浴室里,脫了一半的衣服,齊康抱著我的衣服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樣。
我有點想沖他吼,叫他“滾出去”,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他看著真的有點可憐,像是害怕被拋棄的小狗。
我剛剛兇了他一頓,原以為他不在乎,現在看來,他還是害怕了的。
他那些不知真假的話又在我的耳畔回響,而我竟然希望,那是他的真心話。
最后我沒有叫他走,而是將他抵在了浴室的墻上,俯下頭用力地親吻他。
我們洗了個很久、很久、很久的澡。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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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我們踏上了前往寧縣的旅程。
為了保證旅途的舒適度, 我選擇了房車作為我和齊康的車架。
這款房車購置時花費了我幾百萬,但是使用的頻率很有限,又經常保養, 像新的一樣。
齊康上了車后整個人就處于一種亢奮的狀態, 他轉遍了房車里的每一個小房間, 還親自摸了摸一些內飾。他這樣, 倒像是個有血有肉的正常人了。
我將送他去學車列入了我們從寧縣返程后的計劃行列,低頭繼續去做我手頭上尚未完成的工作。
我名下集團還處于蓬勃發展期,實話實說, 需要我擔憂的事情并不多——我需要思考的,只是該如何花錢、如何用錢生出更多的錢來。
在過去, 集團的一大塊收入是房地產, 但從去年開始, 我已經帶頭布局將這塊的業務縮減,轉而去進軍醫藥領域。至于軟件和游戲,那是我的老本行, 也是看起來最穩的收入項。
說到做游戲, 上次我參與做還是兩年前, 那時候我旗下最賺錢的游戲之一出了負面新聞,流逝了一批老玩家, 雖然損失就整個集團而言算不上什么,但抗議的玩家甚至都摸到了我的社交小號下方,把我當做圈里的氪金大佬狠狠吐槽了一通。
我那時候剛忙完集團下屬一家公司的上市, 時間相對比較閑,于是就花費了一些時間了解前因后果, 帶領團隊做了一些嘗試和升級,效果不錯, 新版本更新后,游戲連續五天上了熱搜,吸引了一大批新玩家,也成功引流回了一批老玩家。
后來,不知道是誰把我參與游戲更新的事情透露了出去,自此之后,我不怎么登錄的社交大號下方,也匯集了一批游戲粉,天天等待著我的新作品。
大型游戲需要耗費極大的心血和精力,但小程序游戲相對來說就很容易了。
我抬頭看齊康的背影,久違地萌發了制作游戲的沖動,雖然兩年未曾制作,但專業技能還在,很快就做出了一個探索類小程序游戲的雛形。
我遠程安排了一個秘書幫我邀請畫手、申請小程序游戲版號,對方很可靠地應承下來,但過了不到十分鐘,人卻換了個頭像——似乎是借此來抒發震驚的情緒。
我繼續細化這款游戲,齊康早就探索完畢了,現在坐在我的對面,翻開了一本書,看來要用讀書來打發時間。
我忙中偷閑,看了一眼他閱讀的書的書脊,然后發現那是一本視頻剪輯類的書籍。
“在學剪輯?”我明知故問。
“在學,看起來不太難。”
“哦。”我沒有給他潑冷水,雖然我很清楚剪輯是一門入行很容易、做得好很難的工種。
齊康學東西很快,前些天看他,作圖已經學得有模有樣了,我打了個電話,讓秘書拿一套我名下公司做的專業輔助設備,送給齊康,方便他練習。
學會了作圖,再學會剪輯,或許下一步,就該去開個自媒體賬號,嘗試做個網紅了。
我對齊康拋頭露面、賺錢養自己沒什么意見,甚至還有些支持鼓勵的。
倒不是我有多么正常,而是我確信,我能給予齊康的,比他努力得到的,要多得多,也就并不害怕他翅膀硬了,再選擇離開我。
齊康看書看得很認真,我做小游戲也做得很認真。
工作的閑暇之余,我會想,倘若齊康當年和我一樣順利上了大學,那我們此刻的相處情景,大概率會在我們大學時出現。
我們會對坐在窗邊,像高中時那樣,一起努力學習或工作,偶爾累的時候,只需要抬一抬頭,就能看到最喜歡的人的身影。
——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如果問我什么時候對齊康心動,或許一切的轉折點,都在他救了我那一天。
我在昏長而痛苦的黑暗中醒來,渾身酸軟、頭痛欲裂,入目的先是慘白的天花板,然后是裝著半瓶液體的吊瓶,最后則是齊康熬得通紅的眼睛。
他的嘴唇很干裂,似乎很久沒有喝過水。
我們目光對視了一小會兒,他沙啞著嗓子開了口,對我說:“你醒了。”
我“嗯”了一聲,問他:“我怎么了。”
“煤氣中毒,你差點死了,不過人醒了就沒大事了,慢慢養幾天就好了。”
齊康說完這句話,抬起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臉,然后整個人像是終于“活”了過來似的,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
“你救了我。”這話我用的是肯定句。
“是你自己福大命大,幸好你約了今天出去玩。”
“還是要謝謝你救了我,我約了好幾個人,最后非要來我家找我的,應該只有你一個。”
齊康無法反駁這句話,但又不想說其他同伴的閑話,只好顧左右而言他,問我:“你想不想吃東西?”
“都可以。”
“蘋果呢?”
“好。”
齊康就拿起了一個蘋果,用衣袖擦了擦,剛想遞給我,又想起了我“瞎講究”的毛病,出了一趟門,不多時,拿了一把小刀回來。
他坐在我的床頭,低頭很熟稔地幫我削蘋果皮,我自下而上地看著他,莫名地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溫暖的力量。
我生出了妄想,想長久地和他在一起。
我生出了妄想,想一直得到他的偏愛和關注。
我生出了妄想,想獨占他的溫柔、他的全部。
那是友情、是親情、也是愛情的萌芽。
我因為齊康的溫柔和善良愛上了他,也因為齊康的溫柔和善良失去了他。
他或許是普渡眾生的菩薩,但成了我長久的夢魘,他渡不了我,也給不了我想要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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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這一路路過了不少知名的景點, 我選了幾個去過并且體驗不錯的,帶著齊康去轉了轉。
齊康似乎很久都沒有出門玩過了,因而顯得格外興奮, 在最初的拘謹之后, 他已經學會了很熟練地用手機為我拍照, 再找路人幫我們兩個人拍照。
景區里有很多年輕情侶和夫妻, 我和齊康都不算老,融入其中,也算不上突兀。
一開始, 我們是并排走著的,等到看到了第一隊牽手的情侶后, 齊康也主動牽起了我的手。
我感受著掌心處傳來的溫度, 抬頭看頭頂的藍天白云與明媚日光, 久違地感到了愉悅和愜意。
我們爬上了一處矮山,山頂處有專供情侶祈愿的祈愿樹。
我一貫是對這類項目不屑一顧的,但看到祈愿樹上密密麻麻的紅絲帶后, 竟然也有了參與其中的沖動。
“要去綁一根紅繩么?”我問齊康。
齊康點了點頭, 過了幾秒鐘, 他又說:“我來付錢。”
我“嗯”了一聲,一時沒反應過來。
直到我們走到了攤位前, 齊康沒有拿出手機,而是從背包夾層里取出了幾張有些褶皺的十元鈔票,遞了過去。
我終于反應過來, 齊康說的“我來付錢”,是真的他來付錢, 而用的錢竟然是我們上次離開寧縣時,他隨身帶著的那一點點錢。
其實我也清楚, 齊康這些時日里吃穿用度以及讀書都是用我的,我在他身上花的錢,遠比這幾十塊錢要多得多。
他這么做,或許還是在討好我,在哄著我。
但我還是愿意相信,他想“親自”求一道紅絲帶,寫上我們的名字,綁在祈愿樹上,期望我們能長長久久。
——不管這份長長久久,是因為他真的喜歡我,還是因為他離不開我。
我見他捧著紅色絲帶,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容。
我見他拿起筆工工整整地寫下了我的名字,又在旁邊寫下了他的名字,寫下了祝福語。
他祝我們身體健康、吉祥如意、永結同心、萬事順遂。
寫完了最后一筆,他特地舉起來它,讓我看了看。
我點了點頭,又夸他:“你的字一直很好看。”
他的表情在這一瞬間變得很奇怪,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但他很快遮掩了過去,露出了很溫柔的笑容,他說:“我去把它系上。”
我原本想自己系上的,但齊康這么說了,我便讓給了他,說:“你去吧。”
齊康繞著祈愿樹走了一圈,似乎是在找一個好的地方,但稍微低一些的地方幾乎都被系滿了,他不太滿意地走向了樹旁邊的保安,和對方交談了幾句,然后又信心滿滿地回來了。
他對著掌心哈了一口氣,又蹭了蹭鞋子,然后三兩下踩著粗壯的樹干爬了上去,我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想阻攔他——當然也沒攔住。
齊康上了樹,小心翼翼地將紅絲帶系在一處粗的樹干上,又快速地爬了下來。
他這番動作讓部分游客舉起了手機拍他,他像驚慌失措的鳥,躲避著鏡頭回到了我的身邊,又小心翼翼地看我臉色,問我:“我剛剛是不是不該……”
“保安不是同意了么?如果你能順利上去、安全下來,也不影響其他人的安全,那就沒有做錯,”我停頓了一瞬,繼續說,“縱使做錯了,出了事,有我擔著呢。”
“……幸好你沒有孩子,你要是有孩子,準保寵出個混世魔王出來。”
齊康小聲低估了一句,我瞥了他一眼,有心懟他幾句,但不像破壞了此刻的氣憤,于是話鋒一轉,對他說:“我見你爬樹,多少還是有些擔心的。”
“這樹比較矮,你忘了,我最擅長爬樹了。”
他這么說,我才隱隱約約想起了幾個畫面來。
年少的我跟在他的身后,想吃栽在路邊的野棗。我看那高高的枝頭,拉扯齊康的衣角,想讓他和我一起回去找父親。
“這點小事,沒必要找大人。”
齊康一邊說話,一邊觀察著這顆棗樹,他拍了拍我的手背,叫我松開他,我剛撒開手,他就像一只靈活的猴子似的,三兩下爬上了棗樹。
我掀起了衣服的下擺,沖做衣兜,撿起了很多齊康搖晃下來的野棗,齊康上得容易,下來的時候故意耍了個帥,明明離地面還有一點距離,非要跳下來。
我小聲碎碎念,念叨他要注意安全,以后不能直接跳下去,齊康只是笑,等我念叨夠了,才說:“我們一起吃棗吧。”
諸如此類的小事,充斥著我的童年和少年,在那些歲月里,我和齊康總是形影不離,我們也總是過得單純又愉快。
然而,那些快樂的記憶,卻被我不知不覺間遺忘了——
下山的路上,齊康的狀態肉眼可見地放松,他甚至隨手扯下了路邊的一葉野草,對折好,湊到嘴邊吹了一小段曲調。
我在這一瞬間明白,縱使我將他帶離了寧縣,他身上的屬于寧縣的一些東西,并不會被輕易改變。
當我在寫字樓里日夜工作,當我習慣了穿西裝喝咖啡,當我的生活愈發“高端”又愈發精致的時候,齊康留在了寧縣,他在鄉間行走、他在山上爬上爬下、他扯下了樹葉隨風吹著小調……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齊康留在了我的過去,而我已經向前走了很遠了。
我一直認為,我和齊康之間的問題,在于他無法將我視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無法真心實意地喜歡我。
卻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另一個問題,那就是齊康其實和我并不契合,這種不契合并不只是在財富地位上,而是在多年以來生活的環境、三觀和思維方式上的。
我不理解齊康對于情感關系的執拗,正如齊康也很難理解我過于冷漠的理性。
這是我們之間,很難跨越過去的一道鴻溝——
這一路走走停停,我們終于抵達了寧縣,寧縣的高層為我們安排了接洽晚宴,我詢問了齊康的意思,將他安排去了酒店,自己則是出面了十幾分鐘,再尋了個借口出來,剛剛好沒錯過和齊康的晚飯。
重回故土,齊康卻不怎么開心,飯也吃得少了,我們吃過了飯,本想去隔壁縣入住,但耐不住寧縣高層的熱情邀請和殷切安排,不得已在寧縣縣城住了一夜。
寧縣尚未摘掉貧困縣的帽子,縣上只有招待所還勉強能看,我們入住的時候還碰上了一個插曲,前臺負責辦理入住的女孩明顯和齊康認識,但礙于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過去,女孩也不敢多問什么。
等進了房間,齊康幫我脫了外套,我隨口問齊康:“怎么,認識他?”
齊康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認識。”
“怎么認識的?”
“……她是丁曉君的表妹。”
“哦。”
小縣城就是這樣,抬頭不見低頭見,很容易就能碰到相熟的人。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我的心情不受控制地變得糟糕起來,我看了齊康一眼,明知故問:“你說,她會不會直接向丁曉君報個信,告訴他你已經回來了,和我住一個房間。”
齊康抿了抿嘴唇,沒說話。
我捏著他的下巴抬起了起來,又問他:“你住過這個酒店?”
他“嗯”了一聲,不再多言。
“什么時候住過的?”
“……”
“和你那前夫一起住的?”
“……”
我生出了一點惡劣的心思,摸了摸齊康的臉頰,又輕而易舉地將他摜到了床上。
他也很乖,主動去解自己上衣的紐扣。
我穩了穩心神,上了床,湊過去吻他的臉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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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我們滾了一個多小時。
等到云雨間歇, 我依靠在床頭舔棒棒糖,齊康躺在被褥里,沒睡覺, 而是面向我的方向側躺著、盯著我看。
我將吃了一半的棒棒糖取了出來, 問他:“盯著我看什么?”
“你還喜歡這個口味的棒棒糖。”齊康用很輕的聲音說。
我現在其實已經不喜歡棒棒糖了, 更不用再提喜歡什么口味了, 但床頭柜上放著一盤糖,我下意識地摸起了它。
——我不再愛糖,因為糖代表了不健康。
但在這一堆我不愛的各類品種的糖果中, 我不那么討厭的,或許就是偏愛的。
而齊康還記得我喜歡吃糖的時候最偏愛的種類和口味。
我繼續舔我的棒棒糖, 心情卻不知不覺地好了很多, 過了一會兒, 我“嗯”了一聲,算作是回應他了。
齊康卷著被子,向我的方向挪動了一小塊, 他說:“聊聊?”
“聊什么?”實話實說, 因為現在心情很好, 我不太想和他聊聊,也不想聽到一些不太痛快的事。
“我和前一任就在這里住過一夜, 因為孩子鬧,我是陪著孩子睡的,什么也沒做過。”
“你說這個做什么?”我擺出了一副不愿意聽的模樣。
“因為, 你好像很在意這一點,”齊康卷著被子, 又向我方向蹭近了一點,“可能是我會錯了意, 但我不想讓你因為沒有發生的事而難過。”
我咬碎了已經所剩無幾的棒棒糖,平靜地對他說:“你的確會錯了意。”
我以為齊康會感到尷尬或者生氣,但他又盯著我看了幾秒鐘,問我:“我可以親你么?”
“為什么要親?”這個問題問出口的時候,我有一點后悔,因為這的確是個沒什么營養的、還有些愚蠢的問題。
“因為,我想親親你。”
他給了一個很樸實無華的理由,而我找不出什么拒絕的理由,于是我說:“可以。”
他伸出了光裸的手,托著我的腦后,湊過來吻上了我的嘴唇——我原本以為這會是個淺嘗輒止的吻,但他卻親得很用力也很深入,于是糊里糊涂地,白色的棉被被草率地堆積到了一邊,我們赤誠相對,又滾在了一起。
這次結束之后,齊康的四肢都纏繞在我的身上,他的下巴枕在我的胸口,目光依舊注視著我。
我難得地有點不自在,問他:“不睡了?”
他吻了一下我的胸口,對我說:“我很喜歡和你在一起。”
“哦。”我不知道該怎么回應這句話。
“我并沒有舊情難忘。”
“與我無關。”我這句話的確是嘴硬,我心知肚明。
“我是你的太太,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
他這句話說得很認真,我也相信他一定能言出必行。
但他并不知曉,我想要的,不止是一句“不會背叛你”。
我想要的太多,但又難以啟齒。我怕我一旦說出口,就會用盡手段,叫它成真。
齊康跨坐在了我的身上,像小動物似的親吻著我的臉頰和身體,他似乎并沒有什么目的,只是單純地想讓我變得愉悅。
我放縱了他的動作,大腦卻在飛速運轉,思考齊康這么做的緣由。
是為了安撫我么?
還是為了提條件前,先做一些鋪墊?
我將他想得有一點點壞,但直到我陷入夢境,我所幻想的糟糕的情景,一件也沒有發生。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也是我們約定去上墳的日子。
我這些年鮮少回到故鄉,上墳的事,我遠程交給了他人,一開始是雇傭村子里的人,后來手頭寬裕了,就從縣里找專業團隊過去,全程錄制視頻給我。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我多年以來第一次親自去給父母上墳。
我想先去“見”齊康的父母,然后再去“見”自己的,齊康卻不同意,只說應該先去“見”我父母,又用了很多在我看來有些陳舊的習俗來勸說我。
我其實并不重視那些陳舊的習俗,但我愿意在這點小事上,遂了齊康的意。
于是我們就先去“見”了我父母。
村子里沒有什么購買墓地的說法,很多年前風水先生指了一座荒山,那座荒山便成村民們共用的墓地。
我父母葬在山腰,我手頭寬裕后,人雖然沒有回去,但是有雇傭人為他們重修了墓碑。
我帶了幾樣祭品給他們,然后看著墓碑上屬于他們的頭像,實話實說,并沒有多少悲傷的情緒。
齊康和我不同,他規規矩矩地跪在墳前,磕了好幾個頭,又絮絮叨叨地說了嫁給我的事,夸了我很久,最后許諾會和我好好過日子。
我一開始聽得漫不經心,但隨著他的話語,漸漸也有些“入了戲”,恍惚間竟然覺得,對這墓碑說說話,我那過于善良的父母當真能聽到似的。
我抬起手,用指尖拂去了我父母墓碑上的灰塵,想了想,只說了一句話:“我現在過得很好,以后會過得更好。”
我沒有和我父母“說”任何有關齊康的事,因為時至今日,我依舊不認為,我和齊康一定會永遠在一起。
我經歷過“淡忘”齊康的過程,我曾沉迷于燈紅酒綠,我一個人這么多年過得也還算不錯,離開齊康并不可怕、也并非毫無可能。
再深的執念總會有消散的一天,再烈的情感總會有變淡的一天,更何況,我與齊康之間,遠遠稱不上心意相通、兩情相悅。
我又憑什么會認為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又有什么必要在父母面前許下虛假的承諾。
我父母的墳墓在山腰,齊康父母的墳墓在略向下的位置,地段不算好,墓碑也有些破舊。
但墓碑前卻已經放了幾樣貢品,地面還有尚未消散的酒香和燃盡的煙頭。
有人祭奠過他們了。
是誰祭奠過他們了?
我有了一個并不想承認的猜測,又轉過頭去看齊康。
齊康的表情沒什么變化,他彎下腰,將前一個人的祭品摞起來推到一邊,把我們帶來的祭品擺在墳前。
他依舊是跪在了松軟的土地上,一邊燒紙,一邊念念有詞。
他說他過得還不錯,剛剛考完了試,又說了離婚再婚的事,只是將離婚的緣由含糊了過去。
他說得有些認真,但我著實不想跪拜任何人,想了想,便在墳前鞠了一躬。
齊康扭過頭,看向了我。
我猜他是想讓我也說些什么,但這話他又說不出口。
我其實不太懂祭祀的流程,猶豫片刻,便拿起了一疊紙錢,扔進了火堆里,然后對著齊康父母的頭像說了唯一的一句話:“我會照顧好他,二老不必擔心。”
——我的確會照顧好齊康,無論我們最終會在一起,還是會選擇分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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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上過了墳, 我和齊康一起從山間小路向下走,這一路倒是碰到了不少齊康的熟人,齊康一般會看一眼我的臉色, 發現我沒有攀談的欲望后, 就上前熱情地打個招呼, 聊上幾句。
對方一般會問上一句“上山做什么”, 齊康也不扭捏,直接回答,上山去給兩家的父母上墳, 緊接著又會介紹我,介紹詞是“這是我結了婚的丈夫, 以前機械廠車間的許主任您還記得不?那是他爸爸。”
村民有的是真的不認識我了, 有的隱隱約約認識我, 但又不太愿意或者不太敢和我攀談,于是便會看看我,回憶一會兒, 然后說:“哦, 我記得的, 許主任是個好人,孩子也有出息, 齊康啊,你有福氣的。“
一般這種對話不需要我多說些什么,我只用“你好“、“謝謝您還記得我爸爸”這兩句, 便可以退居“二線”,旁觀齊康交際。
齊康的表現也遠遠出乎我的意料, 我原本以為他是木訥的、不善言辭的,但回到寧縣之后, 他的話變得很多,對于人情世故,也比我想象得更擅長一點。
想來也是,他畢竟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了,年少時學習成績也不差,那時候也是樂觀開朗的,總不會一直悶不做聲、不與人交際的。
然而,在平城的時候,他卻總是安靜的,我曾詢問過管家,得到了答案是“太太很安靜,非必要不會和家里的工作人員說話”。
我是二月份帶他去的平城,將近四個月的時間,他依舊無法在我們的家中,像在寧縣一般“從容自在”。
我將心中的不快強行壓了下去——我不想表現得陰晴不定、喜怒無常,雖然我的確是這么個性子。
等到我們終于走到了山腳下,和我的司機及助理會和的時候,我的情緒已經恢復了正常,轉過頭問齊康:“有沒有想去吃的餐館?“
齊康搖了搖頭,說:“招待所包午飯,回去吃吧。“
“好。”
車輛在鄉下的土路上行駛,因為來回的村民和孩子有很多,司機謹慎地開得很慢,也因為車子開得慢,有不少村民可以停下腳步圍觀我們,也有調皮的孩子試圖湊到車前,好在被同伴或者家人及時制止了。
實話實說,我不太喜歡這樣的場景,正如我不太喜歡這樣的村子,也不太喜歡這個村子里的人。
某種意義上來講,我稱得上是一個“忘本”的人,雖然我捐了一大筆錢用于村子修路,也打算再捐一筆錢幫助村里的孩童上學——但那僅僅是因為憐憫,并不是因為喜歡。
我和這個村子格格不入,我沒有一絲一毫想要多逗留的意愿。
因此,當齊康在我的身邊絮絮叨叨地說著村子里的八卦,如數家珍地介紹著窗外的孩子的時候,我并不覺得愉悅,我只覺得吵鬧。
我閉上了雙眼,權當自己在閉目養神,齊康也適時地停止了話語,他變得很安靜,車內也很安靜,一時之間我們只能聽到清淺的呼吸聲。
我在這一瞬間,意識到自己的確不算是個好人,甚至不算是個好相處的人,最重要的是,我并不打算改變——
用過了午飯,我花了幾個小時處理工作,然后和齊康正式談將我們的父母遷墳的打算。
齊康試圖轉移話題,但沒有成功。
他看起來很想拒絕這個提議,但在離開平成前他已經答應過了,因此也沒辦法拒絕。
我用伊卡艾的指甲刀修剪著自己的指甲,漫不經心地說:“那這件事就這么定了吧,這幾天找人算個日子,必要的儀式我們直接走完,然后再回平城。“
“總要和家里其他親戚朋友商量一下吧?“齊康滿臉都是不贊同,”遷墳是件大事,我們慢慢來不行么?“
“朋友管不了我的事,至于我的親戚,都是些巴不得我早死的貨色,“我停頓了一瞬,盯著齊康的眼睛說,”你認為,你那些親戚,值得你去同他們商量么?“
齊康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他說:“我怕驚擾了爸媽的亡魂。“
“人死了就是死了,祭奠他們是出于孝順,相信他們還有亡魂留存在世間,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齊康不再說話,但很明顯,他生氣了。
我打電話給助理,將這件事安排了下去,同時還叮囑對方“多請幾個風水先生,算好時辰,事情要辦得熱熱鬧鬧的”。
等我掛斷了電話,齊康終于擠出了一句話,他說:“許皓然,你憑什么替我做決定。”
我輕笑出聲,拇指和食指之間夾著手機轉了一圈手機——這動作是我從我那些攢局的“朋友”身上學到的。
“因為你離不開我,也做不到惹怒我。”
撕開溫情脈脈的表象,這才是我們之間真實的關系。
我沒有強迫他,但他又不得不聽從我。
齊康的胸部劇烈地起伏了幾下,但他沒有反駁我的話語。
我給他優渥的生活,又把最好的教育資源擺在他的面前。
如果他這次高考成績不佳,自然是需要繼續補課,學籍也要繼續掛靠在我名下的私立學校里。
如果他這次高考成績很好,如果他要上學,那學費生活費也是一大筆支出。
他自然也可以像過往一樣,靠打零工養活他自己,也可以靠著助學貸款勉強讀完大學,我知道他能夠做到這一點的。
即使我現在拋棄他,他也不至于把自己餓死,但他會失去很多機會,也會失去很多可能,大概率會永遠沉淪在社會的泥沼之中。
沒有什么,比看到了光明又要重歸黑暗更讓人難以忍受。
只要齊康有一絲一毫的野心,有一絲一毫的不甘心,他就不會蠢到真正惹怒我——即使他一直在為離開我而未雨綢繆,積極學習各種謀生的技能。
齊康長久的沉默證明我的判斷依舊沒有出錯。
人總是這么難懂又易懂的動物。
我抬起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感受著他的倔強和柔軟,我說:“新的墓地很大,也很氣派,咱們爸媽都會很高興的。”
“如果他們覺得孤獨了,怎么辦?”
他的聲音很輕,卻足夠讓我聽得清。
“為了我們夫妻關系的和睦,他們會愿意的。”
齊康又不說話了。
我猜他應該在心底罵我,我雖然沒有證據,但卻認為自己猜得完全正確。
我們夜里沒做什么。
我又不是禽獸,沒有在別人難過時“趁人之危”的打算。
齊康輾轉反側了很久,最后我不得不抱住他的腰,將頭枕在他的肩膀上,對他說:“睡吧。”
齊康不再動彈了,但我也不知道他最后幾點睡著的,反正說完了那句話后,沒過多久我就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齊康已經穿好了衣服,正在床頭的椅子上翻閱書籍,翻的還是那本視頻剪輯的書。
無論是學作圖,還是學剪輯,都是他在積累離開我后獨立生存的技能,我很清楚,但我裝作不清楚。
他很快發現我醒了,合攏了書,問我:”早飯想吃點什么?”
我思考了一會兒,問他:“你以前打工的那家包子怎么樣?”
“還不錯,老板很愛干凈的,離這兒也不遠,我去買給你?”
我點了點頭,說:“再要點粥。”
齊康很快就離開了,我的助理也很快進來了。
我沒有讓他做什么違法亂紀的事,只是讓他去找丁曉君做了一輪《民法典》普法教育,效果看來還不錯,至少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結果。
助理走后沒過多久,齊康也拎著早飯回來了。
他今日待我遠不如昨日,倒不是不夠溫柔體貼,而是太過溫柔體貼。
——像是把我當成了金主,而非丈夫。
我慢吞吞地吃過了包子,喝了小半碗粥,明知故問:“還在生氣?”
齊康對我說:“沒有。”
“撒謊,”我嘆了口氣,感覺自己有點像是哄騙小紅帽的狼外婆,“就這么不想聽我的話?”
“沒有。”這話說得更加硬邦邦的。
“不想移墳就不移好了,”我嘆了口氣,“但你總得讓我幫你爸媽修修墳墓吧?”
齊康瞬間抬起了頭,臉上的驚訝完全遮掩不住,他說:“你改主意了?”
“對,我改主意了。”
“……”齊康深呼吸了幾次,才誠心誠意地說了句,“謝謝。”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難得良心有一點點痛。
我改主意并非是因為我放棄了這個計劃,而是助理回來時帶來了一條來自寧縣高層的內幕消息,那座荒山已經被縣里包給了某家公司,很快就會開展大規模的遷墳活動。
與其現在折騰順便讓齊康恨我,倒不如等待幾個月,讓齊康感激我。
齊康在這個時候又有點傻了,甚至是傻得有點可愛。
逼迫他的明明是我,但我一旦不逼他了,他竟然感激起我了。
他竟然感激起我了。
起床之后,齊康問我安排,我想了想,說:“我想逛一逛,你就帶我隨便逛一逛吧。”
齊康說了句“好”。
我們在縣城閑逛,一開始還是有點距離的,但在齊康碰到一個熟人,并且向他介紹我是他的丈夫后,我想了想,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于是接下來的一路,我們都是手牽著手的。
我們手牽著手,遇到了他的前夫。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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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丁曉君今年四十多了, 他穿著縣城鮮少有人穿的黑白格子大衣,頭上戴著濃密的假發,身上噴著香水, 皮膚緊繃細膩, 乍一看, 倒是比實際年齡年輕了幾歲。
在我眼里, 丁曉君幾乎一無是處,之所以加上這個“幾乎”,就是因為他有一副尚可的皮囊。若是讓不知丁曉君底細的人來見他, 十有八九,會贊一句“英俊”的。
這副皮囊搭配上甜言蜜語, 讓他在十多年前攀附上了丁龍的母親。丁龍的母親不顧家人的反對執意嫁給他, 結果生孩子的時候大出血, 據說丁曉君他只猶豫了三分鐘,就對醫生說“保小”,丁龍的母親死在了手術臺上。丁龍的外公外婆因為悲傷過度, 在幾年后撒手人寰, 丁曉君繼承了岳父岳母和妻子所有的遺產, 找了份清閑的工作,沒過多久, 就遇到了齊康,遇到了剛剛成年的、正在復讀的齊康。
我不清楚齊康和丁曉君是怎么認識的,也不清楚他們交往期間的過往, 但他們很迅速地在一起了,甚至還辦了酒席, 只是礙于齊康的年齡還不到,尚未領結婚證。
在他們尚未領證的時候, 也就是齊康的二十周歲以前,我還會“叨擾”一下他們的生活,但在齊康年齡到了又迅速領了證后,我便沒有了“叨擾”他們的立場和理由。
破壞他人婚姻是可恥的,至少對于那時候的我而言,是這樣的。
經年之后,再見丁曉君,才越發察覺出此人的狡猾和狠辣,他能哄騙齊康十多年,多多少少,是“用了心”的。
丁曉君見了我們,倒是躲也不躲,避也不避,臉上甚至掛上了燦爛的笑容,遠遠地就揮了揮手,邊向我們這兒走,邊喊:“林總,林夫人,真是巧了。”
我能很明顯地感受到,齊康用力握緊了我的手心,像是急切地在我的身上汲取一點支撐的力量。
上次我們三人相見,還是在縣里的民政局,我陪著齊康和丁曉君離婚,丁曉君一直在笑,齊康的身體一直在發抖,于是我干脆將兩人分開,讓丁曉君簽完字就滾蛋,再讓齊康進來,辦后續的手續。
上上次見,就是我陪著齊康去“抓奸”,丁曉君此人赤條條地躺在床上,床上除了丁曉君外還不止一個人,而是一男一女兩個人。
丁曉君見我們進來,第一反應是扯了被子擋住了他們兩人,等事后我隨口問他為什么是這個反應,他嬉皮笑臉地回答:“我總要照顧好我的顧客的,那可是兩千塊呢。”
丁曉君此人不學無術,娶了齊康沒過幾年,連班都不上了,齊康每日從早干到深夜,勉強能維持家中的生計,然而再讓丁曉君多加揮霍,那是絕不可能的。
于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丁曉君就在外面做起了“皮肉買賣”,這筆收入賺了多少他便花了多少,決計不會把一分錢花到丁龍和齊康身上。
齊康隱隱約約有所察覺,但一直抓不到什么證據,問得多了,丁曉君便會單方面地打齊康一頓,齊康倒是年輕力壯可以躲,然而他躲了,丁龍便會成為下一個出氣筒、被打得遍體鱗傷,久而久之,齊康也就不躲了。
——直到那次我們“抓奸”,一切才終于真相大白、浮出水面。
然而,即使證據確鑿,丁曉君此人依舊不愿意離婚,甚至還拿著《婚姻法》和相關案例大聲朗讀內容,信誓旦旦地對我說:“我和旁人發生了性關系,但這并不是長期的性關系,是短暫的,我和齊康的感情并沒有破裂,即使告到市里去,我不同意離婚,一年半載這婚也絕對離不掉,就算離掉了,我沒有收入,丁龍一定會判給齊康,你愿意當后爹,我求之不得。”
我在這一瞬間,想到了很多不光彩的手段,每一項都足以讓丁曉君“閉嘴”,給丁曉君足夠的教訓。
然而,現在是法制社會了,我沒辦法對一個社會公民做出法律允許的范圍之外的懲戒,廢了丁曉君很容易,但為此臟了手、留下隱患、惹上麻煩就不值當了。
因此,我選擇了對于我來說更便捷的方式,我問丁曉君:“想不想要一筆錢?”——
丁曉君熱情洋溢地站在了我和齊康的面前,態度甚至是有些恭敬討好的。
他身體的幅度很大,夸張地問:“您二位什么時候回來的?要待幾天?我請你們吃個飯?”
齊康沉默地低下了頭,他似乎并不想和他的前任丈夫說哪怕一句話。
我開始后悔沒有隨身攜帶助理或者秘書出行,因此不得不和我厭惡到極點的人對話,即使我需要說的只有一句:“我不太想見你,你可以滾了。”
我這話說得很平靜,丁曉君的臉色也沒有變化,他向我嬉皮笑臉地又說了句:“祝您二位幸福美滿,百年好合。”
然后麻利地走了——倒沒有滾著走,但如果我出的價碼夠高,想來他也是不介意的。
丁曉君從出現到被我們打發走,總共出現了不到五分鐘。但他走之后,我和齊康足足有三十分鐘一句話都沒說。
我在等待齊康對我說些什么,齊康似乎也在等著我對他說些什么。
在回到寧縣之前,我是很不想讓齊康和丁曉君再碰面的,然而不想什么、什么就會來,還是碰到了,也還是被惡心到了。
在我忍不住想開口之前,齊康開了口,他說:“前面有一家面館,是以前高中南門那家搬過來開的,要不要去嘗嘗味道?”
我回了句“好”,雖然我已經記不清高中時南門的面館什么面比較好吃,也記不清那家店老板的模樣了——
我們很快就到了那家面館,面館的生意還不錯,我們到的時候不算飯點,里面還坐了八成左右的食客。
穿堂的服務員還認識齊康,沖他打了個招呼,又用眼角的余光掃我,齊康很認真地對他說:“這是我的丈夫,姓許。”
“許先生好啊。”那人沖我打了聲招呼,并沒有等回應,又問齊康,“你最近去哪兒了,老板這兒缺人,你要閑的話,明天過來就行。“
“我過幾天就要去外地了,恐怕幫不上什么忙,“齊康有點局促,他看了看我,似乎是害怕我會生氣,“我要兩碗牛肉面,大碗的,再單要一份牛肉。”
“一碗加蔥一碗不加蔥?”那服務業習以為常似的問。
齊康的表情有些慌張,他迅速地說:“兩碗都要蔥花。“
然而,我并不是個愚蠢的人,我便知曉了,這家店是齊康和丁曉君以前常來的店。
我總愛將我和齊康青梅竹馬掛在嘴邊,但事實上,齊康和丁曉君相處的時日并不比我們短。
他們做了十多年的夫妻,足跡遍布整個寧縣,倘若沒有我這個意外,或許會繼續糾纏下去。
你看,這么想,我仿佛是個插足的反派似的。
我仿佛是個插足的反派似的。
我心里不痛快,但等面條端來上后,我低頭嘗了一口,卻發覺這家面條的確好吃,也的確符合我的口味——看來也是齊康精挑細選過的。
我們吃完了面條,齊康付了賬,用綁定了我給他的卡的手機支付軟件。
那服務員拿印著付款二維碼的塑封紙過來的時候,還很新奇地看了齊康一眼,似乎是想問對方“你什么時候學會了這個”,但礙于我在場,最終沒有說出口。
我們離開了牛肉館,不遠處停著我名下的車輛,我的司機和助理都下了車,等待我和齊康上車。
齊康停住了腳步,問我:“你剛剛叫他們過來?”
“吃飯前發了消息,”我算得上坦然回答,“這樣如果再遇到不想接觸的人,可以連句話都不用說。”
“我剛剛……不想和他說什么。”
“是不想,還是不敢?或者,是又不想又不敢?”
我在齊康的身邊落下了這句話,并沒有聽他的回答的意思,而是移步走向了車輛。
齊康很快也跟了上來,我們上了車,一路無話,很快回到了招待所。
我們不得不在這里再住一天,因為明天是齊康和丁龍約好見面的日子。
頭一天見過了老的,第二天還要去見小的,我應該都很多年都沒過過這種讓我自己不痛快的日子了。
所以我在回到房間并關上門后,直接說:“明天你不要去見丁龍了。”
“不是說好了,咱們一起去見么?”齊康被我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弄得有點懵,“都約好時間地點了,孩子還在那邊等著呢。”
“第一,不是咱們一起見,是你去見,而我去旁觀你;第二,丁龍不是我的孩子,也不是你的孩子,他和我們完全沒有任何關系;第三,今天見了丁曉君我很不痛快,為了讓我心情舒服點,我希望能取消和丁龍的見面。”
我認為我說得還算條理清楚,但齊康聽完之后,卻給了我一個我并不想要的回答。
“要么,我自己去見丁龍,你忙你的事,我去去就回?”
我被他這句話逗笑了,于是我笑著對他說:“你是不是認為,我是一個好脾氣的、特別容易被敷衍的人?”
齊康搖了搖頭,但他沒說話,似乎正在斟酌言語,避免刺激到我。
“也別等明天了,要見面的話,今兒一起見。”
我順手拿起了電話,撥通了張助理的號碼,等待對方接通后,直截了當地說:“叫丁龍滾過來,我們現在要見他。”
齊康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墻上的鐘表,但他什么都沒有說。
我將手中的手機扔到了床上,對齊康說:“我厭惡丁曉君,厭惡丁龍,厭惡齊媛媛,厭惡這里的絕大多數人,齊康,你最好想清楚,別讓你自己也成為我厭惡的人。”
齊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說:“許皓然,你這些年,變化真的很大。”
“某種程度上,拜你所賜。”
如果當年齊康和我一起去了大學,或許我和寧縣依舊會藕斷絲連、殘存一些感情。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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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但齊康偏偏做了最后一根壓死駱駝的稻草, 也剪斷了我與寧縣的最后一絲羈絆。
余y言 u生
他是一切的緣由,偏偏他又茫然無措,仿佛真的不知道我現在的變化, 與他當年的選擇息息相關, 仿佛真的不知道我曾經有多么深愛他。
——我是告過白的。
在他二十周歲生日前, 在我得知他與丁曉君只是擺了酒席并未領證, 在我從旁人的只言片語知曉他過得“算不上好”的時候,我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趕到了寧縣, 堵住了剛剛下過夜班的他。
我風塵仆仆、氣喘吁吁,以為自己是來拯救齊康的英雄, 但開了口, 卻磕磕巴巴、滿臉漲紅。
我終于說出了那句“我愛你”。
年輕的齊康像看個怪物似的看向我, 他沉默了很久,他對我說:“抱歉,我已經結婚了, 我并不愛你。”
——抱歉, 我已經結婚了, 我并不愛你——
或許過了很多年后,我會不情不愿地承認, 我當年的告白的確突兀又莽撞,再加上那時候我和齊康已經許久不曾聯系,得到拒絕的回答合情合理, 我不應當為此而生氣。
然而當時的我,卻難過得仿佛天塌地裂。
我不止聽到了齊康的拒絕, 更像是聽到了房門徹底合攏的聲音,我想讓齊康回到我的身邊, 然而無論是用言語、用金錢、還是用愛情都無法變更他的決定。
他心如磐石,也已經選好了想要走的道路,無論前方是鮮花還是荊棘,他都甘之如飴。
而我,不過是漫長人生的一段插曲。
他對我說“抱歉”,把“我愛你”留給了他的丈夫,縱使他知曉對方并非良人。
我總是逼迫我自己不去想、遺忘掉那些過往,因為齊康在過去的一些選擇,的確傷透了我的心。
但偏偏做不到、忘不了,我見齊康還惦念著他那便宜兒子,心頭竟然翻滾出了恨意。
倘若殺人不犯法,丁曉君父子恐怕早就被我大卸八塊、千刀萬剮了。
倘若……不犯法,齊康也不要在想著見那些我不喜歡的人。
然而,我還是要做個守法的公民。
所以我只能吞吐著棒棒糖,等著助理把丁龍送來。
齊康沉默了一會兒,他走到了行李箱前,從里面翻出了一個書包和幾摞參考書。
這些書是他用過的,書包是他用自己僅存的那點現金買的。
——他那點現金,給我買了祈福的紅綢,卻也給丁龍買了個書包。
他沒有動用我給他的錢,或許是也知曉,倘若用了,我必定會發現,也必定會和他當面對質。
他此時此刻,看起來很像是一個好父親。
一個忍辱負重的、掛念著兒子的好父親。
我試圖去理解他,拋開我所處的位置、站在他的角度去理解他,但我無法理解。
沒有血緣關系,寄生蟲和宿主之間,也能產生所謂親情么?
在我的腹誹中,在我的忙忙碌碌中,丁龍被助理帶進來。
丁龍長得并不像丁曉君,他相貌平平,因為吃得好,甚至有些肥胖。
我在他身上是看不出什么可愛的,但丁龍倒也有些聰明,進了門,直接沖齊康喊“爸爸”,齊康的手抓緊了自己衣袖——他的心理建設,幾乎是白做了。
“一千。”
我開口說了一個數字,齊康和丁龍都轉過頭看向我。
“一千,丁龍,買你后退六步。”
丁龍聽了這話,看了一眼齊康,但腳下卻沒有猶豫,很聽話地后退了六步。
我取出了自個的錢夾,點了一千元,裝進了檔案袋里,漫不經心地說:“你們繼續,不是要敘舊么?”
丁龍的目光盯著我裝錢的公文袋,很有禮貌地說:“您同意我們敘舊么?”
“同意啊,當然同意,”我又從錢夾里抽出了一疊鈔票,“你們隨便聊聊,想聊什么都行。”
齊康開了口,他說:“今天太晚了,改天再聊吧。”
我嗤笑出聲,點了一千元繼續塞進了檔案袋里,對丁龍說:“去和你爸爸好好聊聊天,把他聊開心了,這一千也是你的。”
丁龍聽了這話,倒是用了用腦子,他說:“我特別愛我爸爸,你的錢我不要了。”
他說得大義凜然,我卻只想笑,于是問他:“腳上的鞋多少錢?”
“……”他沒說話,似乎也知道,這是個不應該在齊康面前提及的話題。
“你爸爸給你買的新鞋,舍得不要么?”
丁龍的表情變得猶豫起來,過了一會兒,他說:“天太晚了,我該回去了。”
“剛來就回去,不大合適,”我將棒棒糖咬碎了,吞咽到了肚子里,“聊吧,就當我不存在。”
齊康和丁龍面面相覷,誰也不說第一句話,仿佛我在強迫他們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似的。
最后,還是齊康打破了沉默,他說:“我帶了一些參考書給你,你回去好好學習。”
“書就不用了,家里都有,”丁龍的聲音硬邦邦的,并不領情,“書包也不用了,我剛買了新的。”
“你最近,和同學們相處得還好么?”
“湊合。”
“你好像長高了一點。”
“哦。”
“最近成績還好么?”
“行了,你還有要問的么,我該回去了。”
丁龍的態度很不耐煩,也很不友好,似乎遠遠超越了齊康的預估。
他們之間生硬地聊了十多分鐘,最后齊康再也想不出什么問題,只能抬起手,試圖摸一摸丁龍的頭發,很不幸的是,丁龍他躲開了。
我對丁龍的表現十分滿意,畢竟在齊康出門買早餐的時候,我叫助理去丁家跑一趟,這一次,我給了丁龍一條康莊大路,作為交換,他要逐步退出齊康的世界,循序漸進地和對方斷絕聯系。
作者有話要說:
困,明天再修一修。感謝在2023-02-22 15:18:43~2023-02-23 23:02: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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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丁曉君沒讀過多少書, 他想要的只有一大筆錢。
丁龍作為他的兒子,讀過不少書,現在是準高三生, 再過不到一年, 他就要高考了。
齊康離婚以前, 是丁龍的免費家教, 但架不住丁龍沒什么天賦、人又懶惰,丁龍的成績只能勉強維系在班級中游。
等齊康離婚以后,短短的四個月, 丁龍的成績一落千丈,現在在班級里已經是吊車尾的存在了。
按照丁龍的成績, 不要說考上一本, 恐怕上個本科都很勉強, 要么花大價錢去讀大專,要么就要繼續復讀一年。
丁曉君對丁龍的學習絲毫不上心,但丁龍自己不是個傻子, 他倒是很關心自己的前程, 因此我的助理去他家的時候, 他先是獅子大開口表示要上國內重點大學,在得到“絕不可能”的回答后, 又轉而提出要出國留學,至于費用,則是由我全力提供。
助理并未一口答應, 而是給我發了消息,我并沒有做過多猶豫, 直接叫助理答應下來——在我看來,用一筆錢將丁龍打發到國外, 物理上斷絕他與齊康之間的聯系,還算是一筆劃算的生意。
或許是我和助理“太好說話”,丁龍剛進門的時候還有些囂張,但還好他像是終于“想起”了他與助理的約定,開始入了戲。
丁龍和齊康的對話終于不算圓滿地結束了,臨走前,丁龍倒是還記得管我要走了那個裝錢的檔案袋,齊康將輔導書裝進了背包里,遞給了丁龍好幾次,最后還是被丁龍隨手扔到了門口的地板上。
我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在丁龍摔門而去,而齊康半蹲下身一本一本地撿起輔導書的時候,問齊康:“他這么對你,你都不會生氣的么?”
齊康手上的動作不停,他只是說:“丁龍還是個孩子,我同他生什么氣呢。”
“你溺愛他,就是在謀害他。”
“我沒有溺愛他,他犯錯的時候,我是會管教他的。”
“你所謂的管教,就是攔著我,不讓我將他寫的那些骯臟東西曝光出去?”
“他還沒什么都沒有做。”
“如果我們什么都沒發現,你猜他會不會將這些計劃付諸行動?”
“……”
“齊康,丁龍隨了他父親了,生來就是個壞種。”
“他不是個壞孩子。”
“你這么認為?”
“……”齊康遲疑了一瞬,他沒有點頭,而是嘆了口氣,“總要給犯錯的人一次改過的機會。”
“如果丁龍和你素未謀面,與你毫無關系,你知道他干的那些事,還會勸我給他一次改過的機會么?”
“……”
“齊康,”我放緩了語氣,試圖和對方推心置腹,“丁曉君和丁龍都不是什么好人,他們是毀了你這十來年生活的罪魁禍首,你和他們沒有任何法律上和生理上的聯系,你應該像拋掉包袱一樣地拋掉他們,然后你就會過得很輕松自在,直接重獲新生,你可以試試看。”
“許皓然,對你而言,我是不是也是一個包袱?”
“不是,你是我合法的太太。”
“我有時候覺得,我就是你的包袱,你拋下了我,或許會立馬松快起來。”
“我說過了,你不是我的包袱。你在轉移話題么?齊康。”
“是。”齊康將裝滿書的書包規規矩矩地放在了沙發上,他站直了身體,語氣平靜,卻與我針鋒相對,“人和人是存在感情的,丁龍對我而言,不是一個可以隨便丟棄的包袱。”
“那你就舍得讓我難過么?”
“你多少歲了,丁龍才多少歲?”
“在你的心中,丁龍比我更重要,對么?”
齊康沒有說話,但有時候沉默,就代表了一種答案。
我后退了一步,冷笑出聲:“齊康,你說我好像變了很多,那現在這句話也可以還給你,你不是好像,你是真的變了很多。”
“不是說好了,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么?”
“不是約定過,要做一輩子的好兄弟,以后要一直在一起么?”
“不是哄過我,這個世界上,我對你而言最重要,連齊媛媛也比不上么?”
我以為我全都忘了,那些因為朦朧的好感而做出的幼稚舉動,那些齊康像是縱容像是哄人又像是許諾的話語。
原來我每個字都還記得,也像個幼稚的人,相信它們都是真的。
“許皓然,”齊康看向了我,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我們已經將近十年沒有見過面了,沒有聯系過了,你去年夏天回來一次,回來又走了,今年一月份又回來一次,滿打滿算,我們剛相處幾個月。”
“那你為什么要和我一起走?”
“因為我無家可歸,”齊康扯起了嘴角,卻笑出了眼淚,“我嫁給丁曉君是因為這個,嫁給你也是因為這個。我爸媽已經死了,妹妹在國外,我已經沒有家了。”
“你……”
你就沒有一點喜歡我么?
我沒有將這句話問出口,今天一整天,我已經活得足夠狼狽不堪了。
我明明已經謀劃了一切,用金錢開路讓丁曉君和丁龍遠離我們的世界,等待縣里啟動對荒山的改造后將我們的父母的墳全都遷到平都,我將帶齊康離開寧縣,最好此生都不必回來。
我想要的結局,會按照我的謀劃有序而平穩地抵達我的面前。
然而我想要的,不止是一個“結局”。
我想要齊康真情實感地喜歡我,我想要齊康獨一無二地偏愛我。
然而今晚的齊康,卻打碎了我最后的一絲幻想,他直白地告訴我——那不可能。
他殘忍而平靜地提醒我,阻隔我與他之間的,不止是被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丁曉君和丁龍,更是近十年未曾謀面的冷漠與生疏。
他不懂我,我亦不懂他,我們的生活在截然不同的方向已經延伸了太久,強行地扭合在一起,只會令彼此都不適和痛苦。
然而,我的心中卻并沒有“分離”的念頭。
我喜歡齊康,但我對他的情感,又不止喜歡這么簡單。
我抬起手,摸了摸齊康的發頂,他的眼淚流個不停,連臉上的笑容都變得很勉強,我湊過去,用舌尖舔了舔他的淚痕,玩笑似的說:“是咸的。”
過了幾秒鐘,我又補充道:“是因為我而流下的眼淚。”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急,丁家父子都會有符合邏輯的屬于他們的不太美妙的結局。感謝在2023-02-23 23:02:35~2023-02-25 01:39: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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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在我的記憶里, 齊康不是一個很愛哭的人。
他比我大一歲,卻和我一起上的學,因而在過往的記憶里, 他總是充當著保護者的角色。
我小時候, 附近的幾個村只在隔壁村有一個鄉鎮小學, 為了上學, 我們不得不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就從被窩里爬起來,然后結伴走一段長長的路,趕去學校。
春夏秋還不算太遭罪, 但一到了冬天,每天早上的路程, 就成了一段仿佛永無止歇的折磨。
倘若碰到了下雪或者雪后, 那可更是“雪上加霜”。
那時候我爸媽都要到廠子里上班, 是決計不可能送我去上學的,村子里其他人家大多也都一樣,一般都是孩子們自己結伴去, 如果孩子實在不想去, 那就晚點去, 或者干脆不去了。
我和齊康結伴,他每天早上都會早起一點, 然后站在我家的柵欄外喊:“許皓然,快一點,要來不及了。”
我爸媽上班的時間比我早, 家里我睡醒后大多都只有我一個人,我小時候起床后, 會掀開鍋蓋,從里面端出食物快速地吃一點, 然后收拾好書包等齊康喊我。
齊康一喊我,我就背上書包,有些吃力地推開厚實的房門——北方的門上會掛著厚實的棉被,很沉,但也很保暖。
我縮了縮手,也沖齊康喊:“出來了出來了,來得及來得及。”
我們并排向前走,如果遇到了雪天或者雪后,就干脆手挽著手,村里的道路只有少數是清過雪的,大部分地方連個腳印都沒有,一腳踩下去,雪能沒過靴子,也能沒過小腿,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
然而有雪的地方還算好的,倘若碰上雪融化又結冰的地方,走著走著,一不留神就會摔個屁股蹲,然后因為疼痛久久地爬不起來。
我的平衡感不算好,村里小伙伴很容易能學會的“打冰滑”我很難學會,家里也沒有什么余錢買防滑鞋,因此一遇到冰面,十有八九就會摔倒。
但我和齊康一起結伴走后,就不太擔心了——因為齊康會緊緊地挽著我的手臂,帶我繞過他發現的冰面,也會在我不幸踩到冰面時,用盡力氣防止我摔倒,即使我摔倒了,他也會第一時間停下腳步,抱著我、拉著我,讓我順利從冰面上爬起來。
我記不清他有多少次擔憂地看向我,也記不清他有多少次很溫柔地抱了抱我,對我說:“不怕不怕、不疼不疼。”
因為有他,漫長的冬天也不再變得那么難捱,漫長的道路也仿佛縮短了距離,那些邁過厚重大雪、穿過光滑冰面、迎著如刀寒風的上學的歲月,經年之后也不覺得苦,竟然覺得有些腥味的甜。
我們小升初后,從村子里轉到了縣城讀書,我們開始住校,因為是一個村子來的,又是一起來報道的,宿管阿姨大手一揮,將我們分到了同一個宿舍。
齊康像我的哥哥似的,把下鋪讓給了我,甚至還先幫我整理好了床鋪。
一天有二十四個小時,我們幾乎時刻都在一起。
他的身量迅速地抽高,也因為外表英俊、成績優異成了班級乃至年級的“風云人物”,不止村子里的女孩子們喜歡他,縣里的女孩子們也喜歡他。
我比他小一歲,因為打小身體不好,發育也要遲緩一些,在班級要做前排,經常會被人喊“小個子”。
我讀小學的時候,我爸爸會每天晚上幫我輔導功課,但上初中后,就沒有了這種“好待遇”,我的成績一落千丈。
個頭小、其貌不揚、成績差、來自農村、性格內斂不愛說話,集合這幾個元素,很快地,我就成了班級里被霸凌的“候選”。
之所以只是“候選”,無非是因為齊康與我是一個村的,我們關系極好,還是上下鋪,他們動我之前,總要看看齊康的態度,或者要先把齊康支走。
齊康總是與我在一起的,然而齊康有個妹妹,比我們小兩屆,他偶爾要去處理他妹妹惹下的爛攤子。
有人說三歲看到老,也有人說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全靠“緣分”,如果我和齊康是天生的兄弟,那我和齊媛媛就是天生的氣場不和。
齊媛媛并不是齊康父母的親生孩子,她身上流淌的血,和我倒有些沾親沾故——她爺爺是我奶奶的親弟弟。
我奶奶當年偏心,靠裝病毀了我爸爸的學業,又騙走了我爸爸辛苦打工賺來的學費。
齊媛媛生理上的爺爺則是重男輕女,這個思想延伸到了齊媛媛生理上的父親身上,齊媛媛出生的時候,家里已經有了兩個女孩,輪到她的時候,幾乎無人期待她的出生。
齊媛媛的生母在縣里醫院生產——因為她懷孕的時候,肚子尖尖的,很多人都說是男孩,夫家人也稍微上了上心,將她送到了縣醫院待產。
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孩,齊媛媛的生母很清楚,這孩子如果抱回去,十有八九,要么會莫名其妙地消失,要么就會莫名其妙地生病死了。
她咬了咬牙,想把自己的孩子送給旁人領養,然而那時候整個寧縣的風氣都極差,又與外界關聯稀少,哪里會有人愿意家里多一張嘴。
齊媛媛的生母求了一圈,終于托人求到了齊康的家中。
齊康的母親生齊康時損傷了身體,兩個人膝下只有齊康一個兒子,又很喜歡女孩,見這孩子可憐,便做主收養了下來,并且起名叫齊媛媛。
齊媛媛幼時還是有幾分可愛的,甚至有幾分孝順,然而村里人風言風語,齊媛媛也漸漸地發現,自己并非家里親生的孩子。
齊媛媛的生母在送走齊媛媛后,又高齡生下了一個兒子,日子過得相對舒服了一些,便偶爾會準備些零花錢偷偷地送給齊媛媛,還會帶著自己的老公、兩個女兒、一個兒子找齊媛媛私底下說說話。
齊康的父母看出了不對,有心阻止,但對上小女兒每次偷偷出門后回來時亮晶晶的眼睛,最終也沒有說出傷人的話語,默許了這種并不應該存續的聯系。
齊媛媛拿著雙份的零花錢,花起錢來大手大腳,周圍自然圍了一圈貪小便宜的同齡人。齊康的父母勸她幾回,每次她以她哭鬧著要回自己家而告終。
或許是因為人的基因,也或許是因為人的環境。
總之,在齊媛媛和她的親生父母、姐姐、弟弟,以及那些因為小恩小惠捧著她的“朋友”相處了數年以后,完全見不到幼年時半分可愛的模樣,她變得極端自私和敏感,偏偏又管會偽裝,拼命地抓緊能夠抓到的每一分利益。
村子里人普遍都很窮,齊家兩個孩子讀小學的時候還不明顯,但當齊康讀初中后,學費雖然是免費的,但學雜費、書本費和住宿費是一大筆開銷,齊家人不得不減少了還在讀小學的齊媛媛的零花錢。
齊媛媛為此大吵大鬧,甚至不知道聽了誰的慫恿,直接拿小刀割腕自殺。
齊康也因此匆匆忙忙地請了假,并且在接下來的一個禮拜,都沒有回來。
班級里的同學不知道齊康什么時候會回來,漸漸有流言說齊康以后不會回來了。
于是,我就成被霸凌的“預備”對象轉成了“正式”對象。
起初不過是冷漠的面孔,和仿佛不經意間的推搡。
然后是當面的辱罵和莫名起來的譏諷嘲笑。
最后,他們開始動手動腳,把我支出去,再在門框上放一通冰涼的水。
我其實記不清那些過往了,但我記得,我有向班主任求助。
我的班主任是一位中年男人,他長得膀大腰圓,看起來很有威嚴,我知曉班級的同學們都害怕他,都很聽他的話。
他聽完了我的抱怨,將手中的雜志隨手放在了一邊,他說:“那你想要怎么樣呢?許皓然,你是擦邊才進的這個班級,去別的班級,你這個成績,別人也不會要你的。”
“……他們欺負我,打我,還弄壞我的東西。”
“哪兒那么嚴重,好好跟他們溝通,要是做錯事了就道個歉。”
“我沒做錯事,”我埂著個脖子,像被逼到了絕境的野獸,“是他們在無緣無故的欺負我。”
“……”班主任避開了我的視線,他開始翻閱那本他已經放下的雜志了,過了很久、很久,他才瞥了一眼我,說,“原來你還在這兒啊。”
我出了辦公室的門,我并沒有得到來自老師的任何幫助,反而因為“向老師告狀”,而得到了更加不公正的對待。
我怕得發抖,卻也恨得發抖,初中一個月會休息兩天,住校生可以回家中休息。
距離下次休息還有將近半個月,學校里用于撥給家長的電話機早就壞了、無人檢修——這意味著我沒有任何求救的對象,只能想辦法自己破局。
在新一天的新一次霸凌中,我沒有再隱忍躲避,而是發了狠,和對方廝打成了一團,最后打出了血。
學校也很奇怪,單方面霸凌的時候沒人管,對打互毆的時候人來得倒是很快。
我們很快就被帶到了辦公室,班主任訓斥著我們,叫我們息事寧人。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笑著說:“他們想弄死我,我不反抗是個死,反抗也是個死,要死我也得拉個墊背的。”
“——你不怕背上處分么?”班主任色厲內荏地威脅我。
“怕啊,我更怕沒命,老師,縣里的孩子是你學生,我這種村里的孩子就不是你學生了么?”
班主任注視了我一會兒,最后煩躁地擺了擺手,說:“滾出去。”
事后,我因為這次打架事件一戰成名,那些窺視的、惡意的視線也從我的身上移開,然而卻并未消失,而是在尋找著、評估著新的獵物。
我這邊的問題得以解決后的第四天,齊康匆匆趕了回來,我偷偷地給身上的傷疤擦好藥,坐在下鋪上、語氣平靜地問他:“家里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才回來?”
齊康嘆了口氣,過了半響,才說:“齊媛媛鬧了自殺,我爸媽勸不動。”
“她又想要做什么?她到底跟誰學會的這些下三濫的招數。”
“許皓然——”
“她是你的便宜妹妹,可不是我的。”
“……”
“她到底又想做什么?”
“……沒什么。”
“你在騙我,齊康,你總愛為了她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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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哪里有總為了她而騙你, ”齊康無奈地笑了笑,像是在哄小孩子——即使他自己也是個不大的孩子,“她畢竟是我妹妹, 我就是不想同你說她的壞話。”
“她也不是你親妹妹, 這些年一直在瞎折騰、也不怎么學好, 你對她的事最好多長幾個心眼, 不然會吃大虧的。”
我這句話勸得很認真,齊康卻嘆了口氣,說:“她姓齊, 管我叫哥哥,自然就是我親妹妹了。她雖然有些任性, 但心眼不壞, 你以后不要說這種話了。”
我將手中的藥膏放在了一邊, 身上的傷口還是有些疼,我盯著他正在睡的床板,很認真地對他說:“齊康, 有些時候, 親人也是靠不住的。”
“打折筋骨連著筋, 除了親人,還有誰能靠得住呢?”
“還有朋友, 還有戀人。”
“他們就不會背叛么?”
“或許也會。”
“以誠待人,用真心換真心,總不會有錯的。”
齊康的這句話說得沒什么問題, 但我總覺得好像哪里不太對勁。
我長久以來接受的教育都是要做個好人,齊康善良而正直, 他想做個好人,我似乎沒有任何立場去反對他的決定。
但我或許天生就不是什么良善人, 也或許是因為之前的被霸凌的體驗激發了我骨子里的冷血,我本能地認為,齊康不應當這么善良,那樣會對他不利。
那天的對話后沒過多久,齊康又被他妹妹折騰回去了一次,他回來后臉色變得很差,精神也有些恍惚,在月考中的成績也下滑得厲害。
我拽著齊康去了學校后的小樹林里,仰著頭看著幽魂似的他,我問他:“究竟發生了什么?”
他恍惚了一瞬,看到我,卻很勉強地揚起了一個笑容,他說:“許皓然,我家里有點事,你不要問,我會處理好的。”
“你妹妹又以死相逼,想要你做什么?”除了他那妹妹,我想不出第二個會折騰齊康的人。
齊康搖了搖頭,他想中止和我的對話,他想隱瞞他齊媛媛做了什么好事。
我卻不依不饒,直接拽住了他的衣袖,對他說:“你要是什么都不說,我就打電話去問我爸媽,都是一個村子里的人,他們肯定聽到了風言風語。”
齊康盯著我看了幾秒鐘,最后敗下陣來,用故作輕松的語氣說:“我妹妹想讓我換個學校,這樣能給家里減輕一點負擔。”
“換個什么學校?”
“隔壁縣正在籌備組建初中,很缺我這樣的學生,聽說,只要成績不太差,不止免學雜費和住宿費,還能給一筆入學的獎學金。”
“隔壁縣的初中房子都沒建好,老師什么樣也不知道,齊康,你瘋了么?”
“……明年就建好了。”齊康的目光游移,并不敢看我。
“那你要明年轉學么?”
“……我可以先休息一年。”
“齊媛媛想讓你輟學么?她瘋了么?”
齊康張了張嘴,發現沒什么能幫她解釋的,又閉上了嘴,過了一會兒,他說:“明年她就要讀初中了,家中實在出不起兩個人上學的費用,我先休息一年,這樣可以攢下一部分錢,等到明年我去隔壁縣的初中了,再收到了一筆入學的獎學金,這樣我們都可以上初中了。”
“你爸媽一直勤儉節約,怎么可能出不起兩個人上學的費用,再不濟,向街坊鄰居借一些,也不至于讓你先輟學。”我雖然成績不太好,但腦子并不算笨,越想越覺得這事很蹊蹺,“實在不行,我跟我爸媽說,先借給你家一些。”
“……”
齊康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開了口:“齊媛媛惹出了事,家里的存款全填進去了,已經借了一輪錢了。”
“什么事?”
“……她弄壞了一件來縣里展覽的古董。”
“報警了么,會不會是個騙局?”
“報警了,巡展的工作人員報的,那的確是古董。”
“……齊媛媛怎么會去看古董展?”
“她大姐是那邊的工作人員,直接走了個后門,帶她進去看的。”
“然后就出事了?”
“嗯。”
“那她大姐什么意思,沒看好孩子,總歸她有責任吧。”
“一推二干凈,甚至對領導說,她不認識齊媛媛,也不知道這孩子怎么進展區的。”
“……”
“媛媛一開始想瞞著,后來瞞不住了,就開始鬧自殺了。”
“然后你們就幫她平這個賬?”
“一家人,不幫又能怎么辦?”
“你要輟學,那齊媛媛呢?她也輟學?”
“……”
齊康沒說話,但我猜到了他的答案,這家伙一定是想著“妹妹”不容易,選擇用自己輟學一年,保全妹妹的學業。
然而我認為他正在猶豫要做的決定簡直愚蠢到底,一年后隔壁初中能否開辦是個問題,開辦后愿不愿意招收齊康、愿不愿意支付獎學金是個問題,齊康一年不讀書回頭能不能跟上是個問題,那新開的初中教學資源會不會很差勁更是一個問題……
有這么多的問題,齊康卻視而不見,精神恍惚地思考了幾天,看他的態度,甚至是想答應的。
我有點想罵齊康是個傻子,但想了想,我罵他也無濟于事,還是要想辦法解決問題,至少,齊康不能輟學。
最后我說出口的是:“齊康,別想這事了,我會想辦法幫你。”
我擔憂著所有齊康如果現在輟學后可能遇到的問題,然而最擔憂的,是我會和齊康分離——那時候的我,完全無法想象,如果我和齊康分開后,我該怎么學習,又該怎么生活。
齊康是我最親密的兄弟,某種意義上講,也是我那時候唯一用心交往的朋友,除他其外,其他人不過是認識的“熟人”罷了。
最后事件的解決方式很簡單,我打電話給了我的父親,尋求了他的幫助——我雖然有心幫齊康,但我也知道,我不過是個初中生,是很難得到金錢,也很難說服他人的。
而我的父親不一樣,他是個成熟而可靠的男人了。
我的父親曾經讀過高中,他有一些關系尚可的同學,最后在同學的幫助下,和縣展覽館的高層取得了聯系。
齊媛媛雖然打碎了古董,但這事可大可小,大的話當然是原價賠償,但考慮到齊媛媛還是個小學生,家里又十分貧困,自然可以做相應程度的減免。
免去了一部分費用,齊家人的壓力就沒有那么大,自然也就不需要齊康再輟學了。
這期間我父親耗費了極大的精力,但他沒有絲毫的怨言,他對我說:“我幫齊康,一是你和他是很好的朋友,你求我幫他,二則是我不想再眼睜睜看著一個好孩子,做出毀了自己學業的決定。”
怎么說呢?
如果我父母沒有出意外,他們還活著,縱使我去讀了大學,他們也不會對齊康當時的處境坐視不管,一定會想辦法拉他一把,讓他繼續學業。
然而,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好人未必長命,善良的人未必有好的結局,有時候,低劣的人甚至能短暫地順風順水,以為已經規避的命運卻又以某種形式重新降臨。
我阻止了一次齊康因為齊媛媛的緣故做出錯誤的決定,但山高路遠,我還是沒有能成功阻止第二次。
人的性格也決定了人的命運,齊康的父母都是善良而柔軟的性子,他們也將齊康養成了這副模樣。
——像一根蠟燭,不停地燃燒著自己、消耗著自己,點亮了他人前行的道路,卻無法阻止自己毀滅的腳步。
于是我不顧他的反對,強行吹滅了他的燭火,阻止了他繼續“燃燒自己、奉獻別人”。
但我不想他再做什么圣人了。
他改不了,那就逼他改——即使他可能會恨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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