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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東京。

    臨近午夜,街上的人比幾個小時前少了不少,但依舊燈紅酒綠。

    喝得爛醉如泥的社畜,臉頰酡紅,眼神迷離;穿著短裙的陪酒女,涂得殷紅的指甲在路旁霓虹燈招牌下,顯得光怪陸離。

    酒吧里,某個房間內。

    亂七八糟的雜物散落一地,晶瑩的碎片在燈下像是碎鉆般反射著光。

    穿著黑色西裝的寸頭男人跌坐在地上,因為強烈的恐懼,胸口強烈地起伏著。

    他的眼睛幾乎瞪到他平生以來最大的程度,懇切地祈求著面前的殺手能夠放過自己。

    “拜托了、拜托,不要殺我。我還有價值……”

    他的面前,男人穿著一身漆黑的大衣,帽子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瘦削的下巴。

    那頭宛如瀑布的銀色長發,只給人一種機械的冰冷感,以及強烈的恐懼感。

    青綠色的眸子冷冷地看著自己,宛如將獵物逼上絕境的獵手。

    寸頭男人喉結滾動著,艱難地咽下自己的口水,顫抖著喊出對方的名字。

    “琴、琴酒。”

    “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誤會,是誰想要陷害我所以才……”

    銀發男人似乎笑了一下,然而那抹笑容不帶任何的溫度。

    “看來你還是沒有自知之明。”

    “把組織的情報不只是透露給情報販子,最重要的還有那群公安的狗們。”

    “很遺憾。”

    “組織并不需要叛徒。”

    手中的槍抬起,黑漆漆的槍口對準了他的腦袋,一眼望不見底。

    ——他知曉了自己的命運。

    “砰——”

    即便裝了消音器,依舊無法完全掩蓋掉槍聲。灰白色的硝煙從槍口緩緩升起。

    琴酒的手很穩,殺人的時候更是如此,沒有絲毫動搖。

    屋內,一片寂靜;

    屋外,喝酒的喧鬧依舊沒有停歇。

    ……

    琴酒走出了門,看向了門口負責放哨的伏特加。

    戴著墨鏡的方臉男人原本依靠在墻壁上,見琴酒走出來,連忙直起身,低聲喊道。

    “大哥。”

    沒人注意這里,節約了他的子彈。

    琴酒收回了目光,沒有任何停留地從伏特加的身旁略過,冷聲道。

    “目標解決。走了,伏特加。”

    “尸體不需要處理嗎?”

    “不用,丟在那里好了。”

    “明白。”

    回到車上,銀發男人從懷中拿出一包香煙,抖出一根咬在嘴里然后點燃,動作熟稔。

    乳白色煙霧看上去像是開槍后留下的硝煙,縈繞在男人的臉龐,再加上壓低的帽檐,擋住了琴酒的表情。

    伏特加猶豫了一下,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銀發男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大哥,我們現在要去蒙蒂利亞那邊嗎?”

    下午的時候,蒙蒂利亞那小子就說自己要來東京。

    正好今天有任務,大哥和自己在外面,也就答應了;只是沒想到那叛徒臨時改變了行程,讓他和大哥多花了一些時間才抓住對方。

    蒙蒂利亞那小子應該還等在約定點吧。

    聽到這個名字,琴酒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變化,像是在皺眉。

    銀發男人吸了一口指間夾著的香煙,緩緩吐出。

    片刻之后,男人聲音平靜地應了一句。

    “嗯,現在過去吧。”

    “看那小子又要搞什么。”

    ……

    臨近海邊的某處。

    東京的夜景很漂亮,甚至比橫濱來得更加豪華。

    不過游客們大多都在彩虹大橋的人行路道上欣賞風景;這里遠離主城區,顯得人跡罕至——也是最適合碰頭的地點。

    穿著黑西裝的金發少年原本趴在欄桿上,雙手托著自己的下巴,手肘處掛著手提袋。

    他聽著面前流過的海水聲,表情呆呆地看不出在想什么,似乎只是在發愣。

    臨近深夜,這里已經沒有行人和車輛。安靜得除了水聲外,就是不知道哪兒來的蟲鳴。

    然而這時,汽車的引擎聲由遠而近。

    黑澤里奧回過頭,那輛保時捷已經停了下來。

    兩個熟悉的人影從車上下來。

    黑澤里奧眼睛一亮,興奮地朝著二人揮手。

    “啊,大哥!還有伏特加!”

    “你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嗎?我還想著要不要過去幫忙呢。”

    “不需要,大哥已經解決掉了。”伏特加說道。

    “誒~這樣嗎……唔姆,就應該是這樣子的嘛。不愧是大哥!”

    作為當之無愧的琴酒第一吹,金發少年雙手抱胸,緊繃著表情,重重地點了點頭。

    然后下一秒就破了功。

    黑澤里奧湊了過去,像小狗一樣聳了聳鼻子,然而嘟囔起來。

    “唔,大哥來的時候又抽煙了吧?啊,還有硝煙和血的味道,是任務過程中帶上的吧……”

    這家伙的狗鼻子還是一貫的靈敏。

    不過顯然自己也只能抱怨幾句。他可管不了大哥——而且自己的工資卡還在大哥那里呢!

    “聽我說哦,大哥!我從橫濱坐新干線來的時候,到東京的時候,看到路邊有地下偶像在演出哦……”

    黑澤里奧嘰嘰喳喳地扯著亂七八糟的事情。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扭頭看向了伏特加。

    “我記得伏特加你也喜歡偶像來著,唔,哪個偶像來著?哦,好像叫……”

    “喂喂喂,你別在大哥面前亂說啊!”

    見這臭小子口無遮攔的,伏特加慌張得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咬掉。

    琴酒可不關心什么偶像。

    他對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沒有任何興趣。

    琴酒瞥了眼面前一副蠢狗模樣,歡快搖著尾巴的金發少年,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直接打斷了對方的話頭,問道。

    “蒙蒂利亞,你之前遇到貝爾摩德了嗎?”

    “嗯?對哦!”

    里奧點了點頭,沒有任何的隱藏,深綠色的眸子在昏暗的路燈下看起來依舊亮晶晶的。

    “不久前我和貝爾摩德在橫濱偶然見過一面……是貝爾摩德和大哥提到過我?有什么事啊?”

    金發少年有些好奇地問道。

    “……呵呵,那女人很關心你呢。”

    銀發男人的嗓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玩味地問道。

    “你不會被那個女人騙了吧,蒙蒂利亞?”

    組織的「千面魔女」,與那位大人的關系神秘。雖然二人時不時也會合作進行任務,但琴酒可從沒有對那女人掉以輕心過。

    “被貝爾摩德騙了?”

    金發少年的眼神更加茫然,完全聽不懂自己的意思,歪著腦袋的表情看起來呆呆的。

    青綠色的眸子微微瞇起,冰冷地掃視著面前金發少年的神情,沙啞的嗓音低沉。

    “貝爾摩德那家伙,上次見面的時候旁敲側擊著詢問著你的近況。”

    “你什么時候和貝爾摩德的關系好到這種程度了?還是說……”

    “你在橫濱干了什么大事?”

    黑澤里奧沒有聽出琴酒口吻中的嘲諷,只是一臉茫然地皺眉苦思,努力反思一番自己在橫濱干過的事。

    似乎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地握拳一捶掌心。

    “……啊,貝爾摩德不會指的是輪船上那起爆炸吧?”

    爆炸?

    琴酒在腦海里飛快地回憶了一番,對此稍微毫無記憶,忍不住皺起眉。

    貝爾摩德那家伙,可以隨意行動而不用向Boss特意匯報。

    是私自的行動,還是組織的任務?

    琴酒思考起來,而金毛笨蛋摸著自己的腦袋,用一種毫不在意的語氣說道。

    “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反正就是有一群人想要用炸彈把船炸沉,我只是稍微幫了一下忙。”

    “蒙蒂利亞,你在橫濱的臥底工作,做得還真是風生水起呵。”

    “嘿嘿,我哪有這么厲害……”

    金發少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語氣卻掩飾不住得意,身后的尾巴開心得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琴酒和伏特加不由得沉默。

    尤其是伏特加,表情有些扭曲,他的吐槽之力快要控制不住了。

    ——喂這可不是在夸你啊笨蛋。

    銀發男人的表情無語。

    雖然這么久下來,蒙蒂利亞這笨蛋的腦回路他已經習慣德差不多了,但偶爾還是不免想給這家伙一槍子。

    琴酒思索了一下,問道。

    “身份暴露了嗎?”

    “沒有哦,大哥放心。”

    黑澤里奧精神抖擻,活力十足地說道。

    “絕對沒有暴露,倒不如說我覺得我在臥底這方面任務上,說不好很有天賦呢……啊,這得謝謝波本,他教了我不少東西。”

    雖然波本在和自己聊天的時候,總是有意無意地提到大哥的事情,似乎是想要從他身上知道更多有關組織的信息。

    直覺讓他本能地回避有關大哥的事情,但關于組織上的事,他可有不少東西想要抱怨呢。

    每次聊完天,波本總是會用一種悲傷的眼神看著自己。

    伏特加和自己說,波本是個冷漠古怪,為了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傲慢家伙。

    但他覺得波本也沒有伏特加說的那么糟糕,是個很溫柔的人嘛。

    黑澤里奧甩了甩腦袋,把這無關緊要的東西拋出腦袋。

    突然想起了什么,金發少年腦袋上那對不存在的犬耳又支棱了起來。

    “對了,等大哥和伏特加你們結束工作的時候,我特意去店里拿了東西。”

    “什么東西?”

    伏特加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是禮物哦!”

    黑澤里奧挺起胸,一副自信滿滿的笨蛋模樣。

    伏特加沉默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蒙蒂利亞這家伙上次給他們帶過來的所謂伴手禮——面包超人的車載擺件。

    那玩意兒就算給他一百個膽子,他都不敢真放在車上,也不可能給大哥——他怕大哥心情不好把自己也收拾了。

    但畢竟也是那笨蛋的一番心意,伏特加只能認命地帶回,放在自己的公寓里。

    包括上次蒙蒂利亞留下的那個袋子,說是裝著橫濱特產讓他幫忙送給波本。

    大哥讓他全部扔了。

    他還是沒忍心,后來找了個機會偷偷去找了一趟波本,繃著表情把那堆玩意兒給了對方。

    黑皮金發男人看到自己來后,眼神一開始非常警惕,然而在看到里頭那堆特產后,腦袋上頂著滿頭問號一臉懵。

    當聽自己說是蒙蒂利亞給他帶的特產后,波本臉上的表情可謂是相當精彩豐富。

    波本那個傲慢又多疑的家伙,估計回去后認真查看那些特產會裝什么機關吧。

    伏特加心中不由得為對方即將做的無用功感到憐憫。

    這些都是題外話。

    蒙蒂利亞這家伙,總是熱衷于買奇奇怪怪的東西;作為犯罪集團的成員,居然還被人詐騙過,甚至被大哥扣下的工資卡。

    伏特加都不知道該怎么評價比較好。

    只能說是笨蛋吧。

    此時,伏特加看著黑澤里奧蹲在地上,認真地掏著袋子,一時間心中警鈴大作。

    他發誓,如果蒙蒂利亞這小子再給他什么什么超人的玩具,自己絕對會遵從大哥的命令和自己的意識,把這家伙給的亂七八糟的玩具丟垃圾桶的。

    然而金發少年開心地用雙手捧起一個眼鏡盒,舉到自己的面前,眼睛亮晶晶的。

    “看,伏特加!我特意給你買的墨鏡哦,是三浦前輩推薦給我的高級眼鏡店里的最酷的一款!”

    伏特加接過時,還有些發懵。

    他沒想到蒙蒂利亞買的不是喜歡的玩具或者吃的什么,而是墨鏡。

    畢竟蒙蒂利亞的性格像小狗一樣,只是把自己喜歡或覺得好的東西塞給對方。

    但按照蒙蒂利亞這家伙的腦回路,說不準會買一些奇形怪狀的墨鏡,比如什么愛心形,三角形……

    感覺完全會是這家伙會買的類型啊!

    在黑澤里奧熱烈又期待的注視下,伏特加膽戰心驚地打開了眼鏡盒。

    是正常款式,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些奇形怪狀。

    伏特加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在松了口氣之余,還有一些感動。

    蒙蒂利亞終于成熟起來了嗎。

    他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不知道為什么,他有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老父親似的欣慰感。

    這話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吧。

    “唔唔唔?伏特加是感動到哭了嗎?不會吧,誒誒——三浦前輩沒說會發生這種情況哇……”

    黑澤里奧驚訝又緊張,圍著對方轉了一圈,擰著眉頭,探頭探腦地想要去看伏特加的表情。

    “不,怎么可能啊……”

    伏特加放下手,忍不住吐槽道。

    “這只是墨鏡啊喂。”

    “沒有哭就好!”

    黑澤里奧放心了下來,然后又噔噔噔跑到銀發男人的身旁,身后的尾巴搖得飛快。

    像是帶著獵物回來向主人邀功的小狗,深綠色的眸子亮閃閃的。

    “這個是大哥的。”

    琴酒低頭看著金發少年興奮的表情。

    “是打火機哦。”

    “是特別定制的,等了好久總算完成了!”

    琴酒平靜地打開了盒子,盒子里靜靜地躺著一塊小巧的方形物品。

    簡約但不失精致的翻蓋式打火機,銀白色外殼上勾勒著花紋,在燈下泛著金屬特有的冷光。

    “唔,雖然說抽煙有害健康。雖然我希望大哥能少抽點煙啦,不過讓大哥戒掉煙的困難性還不如讓我再長高十厘米……”

    金發少年雙手抱著腦袋,嘰嘰喳喳著在一旁碎碎念著。

    有些意外。

    琴酒挑了挑眉,哼笑了一聲,拿起打火機。

    拿慣了槍支的手,指腹上帶著一層薄薄的繭子,靈巧又熟練地頂開蓋子,往下一擦。

    然而并沒有火光出現。

    而且拿在手里的重量也不對勁。

    這時,面前的黑澤里奧放下了手,自信滿滿地朝著他豎起了一枚大拇指,頗為驕傲地說道。

    “所以,放心吧大哥!”

    “這打火機里沒有油,而是還是我專門找人定做的,加不了油的款式!”

    “唔唔,說起來店員小哥聽到我這個要求后表情很疑惑的樣子呢……”

    “咔。”

    琴酒冷漠地把蓋子蓋了回來,用的手勁力道不小。

    伏特加在旁邊又忍不住想要扶額了。

    你這送的是什么東西啊!不能點火的打火機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嗎!當裝飾品都嫌麻煩啊!

    果然還是熟悉的那個蒙蒂利亞,腦子時不時地抽一下風。

    他都怕大哥把打火機扔這笨蛋的臉上。

    然而出乎伏特加的意料外,琴酒并沒有什么過多的反應,只是面無表情地收到了風衣口袋里。

    銀發男人斜了眼面前的金發少年,冷笑一聲。

    “從哪兒學來的?”

    在琴酒的眼中,對方只不過是模仿學習著人類的舉動,披著人皮的野生動物。

    果然,金發少年眨了眨眼睛,朝著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三浦!我在港口mafia里認識的人哦。雖然三浦前輩因為加班時不時會精神異常一下,但大部分時候都相當的靠譜,教會了我很多東西呢。”

    “他說送禮物的話,也要根據對方的喜好進行挑選。”

    琴酒沉默著,依靠在護欄邊,冷淡地聽著對方開心地敘述著在港口mafia的事,尤其是學習到的知識。

    他斜了一眼身旁的金發少年。

    與第一次遇到相比,金發少年不只是在外表上發生了變化。

    組織教會了他如何殺人,如何像野獸一樣生存,如何完成任務,輕而易舉地毀掉一座大廈。

    而現在,憑借著野生動物本能行動的家伙,一點一點,越來越像人類了。

    從一開始,只是將自己喜歡的東西帶回來的「狩獵」行為,用送禮物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好感和善意。

    逐漸開始用人類的思維去思考,拙劣地學習和模仿著。

    努力地學習「怎么生活」。

    琴酒忍不住在心中輕笑出聲。

    對于蒙蒂利亞這家伙之后會變成什么樣子,他也是越來越好奇。

    作為殺手和工具的蒙蒂利亞,可謂再適合不過組織了;然而作為學習著如何成為人類的蒙蒂利亞,卻并不適合這個地方。

    愚蠢,天真,像小孩子一樣幼稚。

    如果不是「那個」的話,估計早就……

    腦海中,記憶一閃而過。

    回溯的血液,不明的黑色物質……

    琴酒的思緒停了下來,原本就陰鷙冰冷的青綠色眸子,帶著一種不為人知的情緒。

    猶豫和復雜。

    若是伏特加注意到琴酒此時的表情的話,大概會大吃一驚。

    大哥的臉上居然會有這樣的表情。

    這么多年呆在琴酒身邊以來,他都未曾見過的。

    心情有些糟糕,再加上黑澤里奧在耳邊一直嘰嘰喳喳說個沒完,琴酒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沉了下去。

    銀發男人微微抬起下巴,從帽檐和劉海下露出那雙危險的青綠色眸子。

    “夠了,蒙蒂利亞。”

    “到底有什么事情。上次和你說過,如果只是覺得無聊找我的話,我不介意送你回訓練場讓你好好「打發」無聊。”

    男人冷冷地說道。

    而黑澤里奧完全沒有恐懼過琴酒這種冰冷的語氣——大概是因為他沒少吃過對方的眼刀和威脅,已經對此習以為常。

    金發少年眼睛里冒著小星星,語氣崇拜。

    “唔哦哦哦,不愧是大哥,這都能夠察覺到嗎!”

    個子嬌小的金發少年時不時地在身邊蹦跶一下,仰頭亮晶晶地看著自己,周圍冒出的小星星一副要把自己淹沒的勢頭。

    琴酒感覺自己身邊像是多了只圍著自己打轉的小博美。

    煩人又礙事。

    怎么感覺一段時間不見,蒙蒂利亞這家伙更加纏人了。

    這家伙在橫濱到底發生了什么?

    琴酒皺起眉,閉上了眼睛。

    銀發男人抬起手,想讓金發少年離自己遠一點。

    然后,就聽見黑澤里奧開心地說道。

    金發少年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聲音認真。

    “大哥大哥,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說哦。”

    “——我想要退出組織。”

    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

    一旁的伏特加直接愣住,墨鏡后的眼睛眼神發直。

    他完全沒反應過金發少年的意思。

    銀發男人瞬間睜開了眼睛,然后緩慢地,冰冷地,轉過頭。

    青綠色的眼睛看向了身旁盯著自己,像小狗一樣蠢兮兮的金發少年,后者似乎還未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一臉無知地盯著自己。

    忽然,琴酒輕笑了一聲。

    冰冷的笑聲打破了此時的安靜,讓一旁的伏特加感到全身仿佛沉入冰窟一般發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銀發男人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帶著一絲似有似無的殺氣。

    “蒙蒂利亞,你說什么?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你要背叛組織嗎?”

    第52章

    琴酒看著面前的金發少年,聲音沒有任何的波瀾。

    “我再問你一遍,蒙蒂利亞。”

    “你要背叛組織了嗎?”

    “唔,背叛組織?”

    黑澤里奧呆呆地重復了一遍,腦袋顯然轉不過來,半晌后才想明白這其中道理。他握拳一捶掌心,恍然大悟似地自言自語道。

    “我想要離開組織,但是組織不會允許我離開的。唔,畢竟說起來不管哪個黑色組織,似乎基本都是終生工作制的——”

    “那么按照這個道理,「我想要離開組織」等于「我背叛組織」……好像的確是這樣沒錯誒。”

    金發少年有些傻氣的舉動并沒有讓周圍的氣氛回溫,或者說更加雪上加霜。

    琴酒冷冷地看著對方犯蠢,青綠色的眼睛眼神看上去依舊陰鷙,心中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

    一旁的伏特加回過神來。

    他感覺自己的背后幾乎被冷汗浸透,手心也因為緊張而冒汗。

    戴著墨鏡的方臉男人連忙出聲,想要幫對方趕緊找補兩句。

    “大、大哥,蒙蒂利亞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你也知道這笨蛋的腦回路不正常。只是突發奇想,并沒有背叛的意思……”

    說完后,伏特加又扭頭瞪向身旁一臉茫然的金發少年。

    “喂,蒙蒂利亞,你在說什么蠢話呢!還不趕緊向大哥道歉!”

    伏特加伸手想要抓住黑澤里奧的腦袋,然而對方卻后退了一步,恰好躲開了男人的手。

    他的手抓了個空。

    金發少年看著自己,眨了眨眼睛,聲音平靜。

    “我當然是認真的啊伏特加。”

    在伏特加錯愕地注視下,黑澤里奧則雙手抱胸,歪著腦袋認真思考起來。

    “我覺得跳槽去港口mafia沒有什么不好的啊。”

    “比起我們組織,我倒感覺港口mafia正規多了。BOSS每天也都在認真上班,不會像我們的BOSS一樣,除了貝爾摩德之外沒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就連樣貌都沒見過。”

    “工資薪酬上也不賴,受傷了還有額外的工傷補貼,食堂也很好吃……”

    “同事之間關系友好……啊,但是中也和太宰倒是經常會吵架打架,芥川也喜歡和我打架……唔,但還是應算友好的吧。”

    至少沒有朗姆那個家伙這么討厭吧。

    看得出來,黑澤里奧真的很喜歡港口mafia,說到港口mafia的時候,眼中的開心完全不加掩飾。

    這個是在組織里的時候,完全沒有的。

    伏特加看向一臉平靜的黑澤里奧,眼神既是古怪,也是復雜。

    面前的金發少年忽然變得有些陌生。

    不,或者是從一開始起,這家伙就是這樣的吧。讀不懂氣氛也好,隨心所欲也好。

    但這回……可是觸碰到絕對不能夠觸碰的禁忌啊。

    伏特加有些不敢去看琴酒的表情。

    然而金發少年完全沒有注意到隨著自己的話,周圍的空氣越來越凝固。

    黑澤里奧越想越合理,忍不住一拍雙手,仰著頭看著比自己高出許多的琴酒和伏特加,認真地說道。

    “所以,大哥和伏特加跟我一起去港口mafia不就好了!”

    黑澤里奧眨了眨眼睛,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銀發男人忍不住笑了一聲。

    不知道是被對方這幅天然的樣子氣的,還是覺得很好笑。

    琴酒瞇起眼睛,冷漠地低頭注視著這個不知死活的家伙,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玩味。

    “那你憑什么覺得,我會跟你離開組織,去港口mafia?”

    事實上,琴酒對組織的確也沒有什么依賴感。

    他并不是貝爾摩德那女人。

    琴酒隱隱感覺到,那個女人似乎隱約期盼著什么,對于組織的目的不感興趣又或是抵觸;但卻又聽從于那位先生的命令執行著任務。

    普通人那種無趣的生活,對琴酒來說如同毒藥一般難以忍受;他忠于組織,只是忠于這個,能夠讓他肆意妄為的組織。

    只有這里才能夠保證他享受這樣瘋狂又自由的生活。

    更何況他在組織呆的時間可不短,對于組織的事情有著一定的話語權。

    為了保證自己在組織的位置,他也不介意處理掉某些礙事的家伙。

    他喜歡這種掌控感。

    未知的,總歸比不上自己手中能夠握住的。

    又或者說——討厭失控。

    長期在黑暗世界游走的人都會有很強的警惕心。

    陰鷙的青瞳如同鷹隼般,緊緊盯著面前金發少年。

    ——然而蒙蒂利亞,總是會帶給他令人厭惡的失控感。

    在伏特加和琴酒眼中,腦回路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樣的黑澤里奧難得愣了一下。

    金發少年眉毛幾乎皺成一團,苦著臉認真思考。

    但卻又發現,好像正如大哥所說的那樣子,自己還真找不出什么理由。

    他想要留在橫濱,因為那里有喜歡的友人,好吃的食物,擁有他最喜歡的、能夠隨心所欲的自由。

    但對于大哥來說,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瑣事。

    大哥才不是會在意這些東西的人。

    但是……

    “但是我很喜歡大哥,也舍不得伏特加,所以想和你們一起離開嘛。”

    像是小狗去到新的地方,想要帶著自己的同伴一起;又像是咬著自己的新玩具,分享給主人時,被主人訓斥。

    金發少年有些委屈,看著面前高大的銀發男人說道。

    “如果沒有大哥和伏特加在的話,我也不會繼續呆在組織里。這里又沒有什么值得我留念的東西。”

    相反,大部分都是討厭的。

    比如組織的實驗室,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們,還有研究的那堆藥物。

    黑澤里奧忍不住鼓起了包子臉,眉頭緊皺在一起。

    銀發男人忽然笑了起來。

    青綠色的眸子銳利又危險,空氣中的殺氣濃郁了起來,沉重得令人難以喘息。

    “看來你是認真的,蒙蒂利亞。”

    “那么,現在你要背叛我嗎?”

    出乎意料的是。

    金發少年的回答相當果斷,沒有絲毫猶豫。

    “不,我不會背叛大哥的。”

    黑澤里奧聽到琴酒這句話,聲音有些委屈;身后那條不存在的尾巴,似乎也跟著一起耷拉了下去。

    “不然的話,我也不會來找大哥說了。”

    直接按照貝爾摩德說的那樣,偽裝成死亡的樣子不就好了。

    就是因為覺得不可以背叛大哥,所以才會選擇來東京找他們的嘛。

    大哥很討厭叛徒。

    他見過大哥是如何毫不留情地殺掉組織的老鼠們,也處理過那些叛徒和間諜。

    在來之前,大哥和伏特加也是在執行「清掃」的任務吧。

    貝爾摩德曾問過他。

    如果琴酒知道自己的秘密后,選擇把他交給組織會怎么辦。

    唔,好像也沒有辦法吧。

    畢竟一開始就是大哥把自己帶回組織的,給了他吃的和住所,教會了自己很多東西。

    他討厭白色,討厭實驗室。

    討厭那個關著自己,無法離開的房間。

    而且……

    金發少年仰起頭,深綠色的眸子透亮又干凈,帶著一種孩子氣的天真純粹,直直地看向對方。

    “所以,就算大哥把我交給組織也沒關系。”

    ——大哥是組織里唯一一個,知道自己是「亞人」的人。

    原本在空氣中蔓延的殺氣,猛地凝固住了。

    琴酒垂下腦袋,銀色的長發在夜燈下帶著一種金屬才會擁有的冷意。

    那雙同樣冰冷的青色眼睛,倒映著金發少年如同幼犬對主人般信任的神情。

    單純天然,一副懵懂無知又毫不在意的蠢樣。

    琴酒腦海里浮現起很久之前的某次任務。

    自己偶爾也會有失手的時候。

    狙擊手的槍口瞄準了他的腦袋,而比自己更快發現這一點的金發少年,身體比嘴巴更快,猛地推開了他。

    ‘大哥!’

    聲音被玻璃破碎后的聲音完全掩蓋。

    子彈沒有任何阻礙地貫穿了金發少年的腦袋,溫熱的血液飛濺到了他的臉頰上。

    當然,他沒有任何遲疑和動搖,根據子彈的方向快速地鎖定了對方的位置,拿起一旁的槍——一槍斃命。

    他站起身,金發少年的尸體倒在一旁,空氣中彌漫著熟悉的血腥氣。

    他沉默著,心中似乎有某種情感微微動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有一次回到安全屋時,推開門就看到抱著毯子趴在玄關處打瞌睡的金毛笨蛋。

    在看到聽到門開的動靜后,金毛笨蛋強撐著睡意睜開眼睛,聲音含糊不清。

    ‘唔,大哥你回來了……’

    像養了一只小狗一樣。

    死亡這件事,琴酒并不陌生。

    他親手殺死過敵人、臥底、叛徒、任務目標……死在他手上的人數不勝數。

    他也不是沒見過同伴的死亡,死于子彈、死于爆炸、死于背叛后自己的刀刃。

    心中這一絲情緒的波動,大概是因為養狗養久了,養出感情來了吧。

    心臟的波動之后,又逐漸平靜了下來。

    自嘲般冷笑了一聲。

    他轉過身,準備就這樣離開時,身后忽然響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像是有什么東西爬了起來。

    他錯愕地轉身,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

    尚未干涸的血液依舊順著發梢滴落下來,在衣服上展開一道血花,金發少年頂著一臉的血,呆呆地坐在地上,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仰著腦袋沒有焦距地看向自己。

    原本被子彈貫穿了的額頭,此時卻沒有留下任何的疤痕,愈合得完好如初。

    金發少年眨了眨眼睛。

    深綠色的眸子重新對上了焦,注視著自己,用平時那副活潑又開朗的語氣,朝著自己搖起尾巴。

    ‘大哥,你沒有事吧?’

    ‘……’

    當時自己的腦海里在想什么來著?

    『——原來是只小怪物啊。』

    他沒有向BOSS說過這件事情。

    應該說,整個組織,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蒙蒂利亞身上的秘密。

    因為自己控制著這個秘密,所以蒙蒂利亞絕對不會背叛他。

    而現在,蒙蒂利亞說,他要離開組織。

    被那雙幼犬般天真的目光注視著,琴酒更加的煩躁,青綠色的眸子顯得更為陰沉,覆蓋上一層濃濃的陰翳。

    ——這蠢貨,真的知道自己回到組織后,會是什么樣的結果嗎?

    聽貝爾摩德的口吻,BOSS愈發急躁,已經很不耐煩實驗室們的進度,又或者說,他已經快沒有時間了。

    所以朗姆也在尋找,讓BOSS滿意的方法——也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查到的橫濱實驗室的信息,并且猜到里奧的身份。

    如果這家伙真的跟著自己回去的話,組織的實驗室一定會帶走他的,進行更加殘酷的實驗。

    到時候,這家伙身上的秘密,肯定會暴露。

    琴酒可以輕而易舉地想到這家伙會有什么樣的下場。

    畢竟死而復生這件事,簡直就是怪物。

    然而,與其說是怪物,也只是個不會死亡的普通人罷了。

    能夠在這家伙身上做的事情太多了。

    光是跨越了「生」與「死」這一界限,就足夠令人瘋狂。

    「不會死亡」,意味著能夠在他身上實驗各種各樣的藥劑、疫苗、武器、環境變化……

    這背后所帶來其他的巨大經濟價值。

    光是憑借這一點,組織是絕對不可能放過他。

    到那個時候,這個笨蛋口中所說的自由、友人……那些東西怎么可能會有。

    等待著蒙蒂利亞的,只有無窮無盡的實驗。

    和一輩子都不可能離開的研究室。

    銀發男人的眸色閃了閃,變得晦澀不明。

    黑色的帽檐下,陰影遮擋住了主人大半張臉,只能看見對方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唇。

    然后,在二人的注視下,銀發男人忽然從大衣里抽出了自己的配槍。

    他拉開保險杠,咔地一聲輕響后,那把黑色的伯/萊塔抵在了金發少年的額頭上。

    黑漆漆的槍口,在一小時前也是這么對著任務目標的。

    “大、大哥!”

    在一旁的伏特加心中恐懼更甚,連口水都忘記咽下去。

    他看得出來,大哥是會真的開槍的。

    蒙蒂利亞這笨蛋,總是動不動說點莫名其妙的話惹得自己和大哥無語,但大部分時候,大哥都會無視,心情不好的時候,也只是會威脅一句

    「——蒙蒂利亞,你想死嗎?」

    然而蒙蒂利亞這家伙,永遠都不會長記性。

    按照伏特加這么多年來,對琴酒的性格的認識,這已經可以算得上是放縱和包容。

    然而,一向放縱著蒙蒂利亞的大哥,在對方背叛的那一刻,卻絲毫的不留情面。

    他也不是沒有見證過大哥的冷酷殘忍。

    在懷疑自己背叛時,大哥也用槍口對準過自己的腦袋。

    可此時,卻比之前的任何一次,來得都要動真格。

    大哥是真的要殺了蒙蒂利亞嗎?

    伏特加感覺自己的喉嚨干澀得要命,但出于對蒙蒂利亞的擔心,還是讓他硬著頭皮,艱難地開口道。

    “大、大哥,可能是有什么誤會吧……”

    “這小子腦袋這么笨,說不定是被港口mafia的人騙了什么之類的……他一直以來對大哥你都是最忠誠不過了。”

    “呵,誤會?”

    琴酒笑了一聲,槍口輕輕敲了敲金發少年的額頭,發出“噠噠”的輕響。

    然而不緊不慢地說道。

    “蒙蒂利亞,你覺得我會有什么誤會嗎?”

    “沒有哦。”

    黑澤里奧直率地回答道。

    若不是槍口抵在腦門上,他可能會搖一搖腦袋。

    金發少年看上去并不在意那把槍,似乎也完全察覺不到自己此時處境的危險。

    “這的確就是我的想法。”

    黑澤里奧的聲音頓了頓,表情更加郁悶,深綠色的眸子暗了下來。

    他忍不住又多問了一句。

    “所以,大哥真的不想和我離開組織嗎?”

    他還在糾結自己為什么不和他離開組織。

    卻沒有對于自己離開組織這件事,產生任何的猶豫和后悔,完全沒有動搖。

    琴酒沒有說話。

    只是注視著面前仰頭望著自己的金發少年。

    學習著人類,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而不是從前那只,跟在自己身邊,單純聽從著命令和指揮的人形動物。

    銀發男人瞇起眼睛,唇角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真是……越來越像人類了呢。蒙蒂利亞。”

    黑漆漆的槍口對準了腦袋,食指扣在扳機上,指腹感受著槍□□熟悉觸感,一點一點地,不斷地縮緊。

    槍里還有五發子彈,是之前解決完任務目標后剩下的,尚未裝填。

    琴酒的槍法很好。

    更何況在這個距離下,絕對不會射偏。

    所以,現在只要扣下扳機,僅需要一發,就能直接貫穿頭蓋骨,讓子彈旋轉著穿透大腦,一命嗚呼。

    然而,即便男人的槍就頂在腦袋上,金發少年依舊沒有任何的動作。

    完全沒有恐懼和害怕。

    只是抬起腦袋,用一種小狗般可憐的眼神,乖巧地看著自己。

    ——果然是,「怪物」啊。

    伏特加的嘴唇顫了顫,說道。

    “大、大哥,也不必殺了蒙蒂利亞吧。”

    “蒙蒂利亞也說了,他可以跟著我們回到組織里,完全沒有必要在這里殺了……”

    “閉嘴,伏特加,你太多舌了。”

    琴酒的聲音冷酷。

    “再廢話的話,我的槍里還有四發子彈等著你。”

    所以,要像伏特加所說的那樣,帶這家伙回去嗎?

    ——當然不會。

    他可不想讓朗姆那家伙這么順心。

    蒙蒂利亞的話倒是讓他想到了很多。

    BOSS的行動越來越瘋狂,看上去像是自找毀滅;朗姆那家伙,私底下的想法也不少。

    不過,甚至身處組織,他也不是完全沒有后手的。

    “你應該知道,我是不會把叛徒留在組織里的;也知道我是怎么殺死組織的老鼠的。”

    既然你這么想要離開組織的話……

    耳邊,扳機一點一點扣下時的咔咔輕響,越來越明顯。

    甚至能夠聽見撞針壓縮時的動靜。

    槍口下,黑澤里奧的神情顯得有些茫然,深綠色的眸子寫滿了困惑和不解。

    他不理解,明明大哥知道自己……

    “大哥……”

    然而琴酒卻忽然出聲,殘酷地打斷了黑澤里奧還未說完的話。

    銀發男人半瞇起眼睛,冷笑著說道。

    “那么,再見了。”

    “——里奧。”

    這是他給蒙蒂利亞起的名字。

    黑澤里奧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深綠色的眸子里,倒映著銀發男人帶著意味深長的,冷笑著的神情。

    “砰——”

    槍聲響起,回蕩在了無一人的天空之中,在一聲悶響之后,又重新歸為了平靜。

    伏特加愣愣地看著銀發男人唇角帶著冷酷的笑意,朝著金發少年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隨后血花炸裂,甚至飛濺到了他的鞋子上。

    那雙平日里閃動著活力光芒的深綠色眸子,一點一點地黯淡下來,最終失去了生命的光彩。

    鮮血從額頭上的那個窟窿源源不斷地向外流淌著。

    他完全沒有想到,大哥真的殺了蒙蒂利亞,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

    “去開車,伏特加。”

    琴酒收起了自己的伯/萊塔,轉過身。

    見伏特加愣在原地不動,聲音冰冷了幾度。

    “伏特加,你也想和這家伙一樣嗎?”

    “是、是,大哥……”

    伏特加下意識回答道。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樣活動起手腳,打開車門坐進去的。

    點燃發動機的時候,他都還沒有回過神來,耳旁似乎還殘留著剛剛的槍響聲。

    副駕上,琴酒并沒有抽煙,而是拿出黑澤里奧給自己的打火機,用拇指頂開,又關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

    伏特加用余光偷瞥了一眼,摸不準對方此時的心情,也就閉上了嘴沒敢多說話。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倒車鏡。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他好像看到對方的身體動了一下。

    但或許只是車輛行駛時的震動,讓他產生的幻覺罷了。

    畢竟,

    他可是親眼目睹了開槍的那一瞬間,子彈貫穿了頭顱的畫面。

    這份工作,就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

    伏特加的心猛地一沉,視線默默挪開。

    鏡子里,金發少年的尸體越來越小,逐漸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不見。

    琴酒默默地在思考著事情。

    “咔。”“咔。”

    安靜的車內,只響著銀發男人手中的打火機一次又一次打開閉合的聲響。

    “咔。”

    琴酒停下了動作,扭頭看向了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冰冷得如同毫無感情的機器一般。

    這大概是最后一次見面了。

    蒙蒂利亞。

    第53章

    ……

    ‘喂,你不要亂跑啊!’

    ‘D2407,都說了要回去了吧!再這樣的話,我絕對不會再帶你出來的!’

    戴著眼鏡的黑發男人追在身后。

    金發男孩像是沒有聽見似的,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像是好不容易出去散步的小狗一樣,怎么樣都拉不住。

    他不想回那個房間。

    白色的,空空蕩蕩的房間。

    除了助手哥哥好心送給他的那本童話書外,什么能做的事情都沒有。

    他只能趴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看童話書。

    他倒是挺喜歡助手哥哥每次來給他打針的,因為偶爾能像現在這樣,到房間外面玩。

    這年紀正是調皮的時候,金發男孩對于身后的男聲充耳不聞,興奮地想要跑下樓梯。

    然而,過長的實驗服拖在了地上,一不留神便踩了上去。

    隨后,意外發生了。

    助手聽到了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響,隨后是咚的悶響后,聲音停止了。

    一種不好的預感爬上心頭。

    他趕忙追了上去,在看到樓梯的情況后,眼鏡后的瞳孔猛地一縮。

    金發男孩倒在地上,腦袋后面是一攤鮮血。

    然而,最為致命的是,男孩的脖子呈現著一種扭曲的姿態,沒有閉上的深綠色的眸子帶著一絲驚訝,直勾勾盯著他。

    助手直接脫力跌坐在了地上,腦袋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他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起來,快步下樓到男孩身邊。

    黑發男人伸出手,顫抖地想要觸碰對方的脖頸,雖然他知道此時已經為時甚晚。

    ‘怎、怎么會這樣……’

    他收回了手,雙手捂住臉。

    ‘哥哥?’

    耳邊響起了男孩的聲音,他以為是自己幻聽了,猛地抬起頭后,面前的畫面令他再次震驚,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一眼,說不出話來。

    穿著白色實驗服的金發男孩腦袋上還帶著血,然后緩慢地坐了起來,原本扭曲的脖頸也一點一點恢復了原狀。

    金發男孩眨了眨眼睛,表情看起來呆呆的,似乎沒反應過剛剛發生了什么。

    他抬起頭,一臉迷茫地看著面前震驚的黑發助手,歪了歪腦袋。

    ‘哥哥?’

    對方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是他第一次見。

    金發男孩感到了新奇,想要站起身。

    助手回過神來,下意識地退后了一步。

    他的聲音聽上去帶著一絲顫抖。

    ‘不可能,這不可能啊。’

    ‘那種情況下,怎么可能會沒有事。人類的脊椎骨是最脆弱的致命處之一,剛剛那個角度已經完全扭斷了,而且這個出血量……’

    他的聲音忽然中斷了,然后沖了上去,抱住金發少年的腦袋,顫抖又仔細地檢查著腦袋后面本該有的傷口。

    ‘怎么可能!完全沒有傷口?!’

    ‘那這個出血量又是怎么來的?不可能啊啊,恢復了嗎?’

    戴著眼鏡的男人胡亂地說著話。

    金發男孩的眼神越來越迷茫不解,他只記得自己摔下去之后,腦袋和脖子一陣劇痛,然后就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面前的助手哥哥就變成這樣了。

    他想要道歉,然而對方現在好像聽不見自己說話一樣。

    金發男孩像只幼獸般,好奇看著對方。

    助手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反復地重復著「不可能」這三個字。

    ‘不可能……絕對是死亡了,傷口怎么恢復了,完全沒有痕跡……’

    ‘難道說是——死而復生?這怎么可能,難道說……是我們藥物成功了?等一下,我們的研究方向不是研究「不會衰老」嗎’

    但不管怎么說,這也是一件新發現。

    鏡片后,黑發男人的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興奮。

    ‘要去和前輩們匯報,太好了!’

    他正要站起身,想要狂奔向實驗室。

    然而,對上金發男孩那雙懵懂的綠眸時,腦袋上又像是澆下來一盆冷水,整個人從頭到腳都變得冰涼。

    如果對于研究者來著,這是神明的恩賜。

    但對于這個孩子來說,又是什么呢?

    不會死亡。

    ——是詛咒吧。

    他幾乎能夠想到那些人知道金發男孩的秘密后,會是什么樣的想法了。

    他們本就沒有把對方當成人,而是用來實驗的實驗動物,瘋狂地探求著掌控「時間」和「生死」的秘密。

    難道,他要把這個孩子就這樣交給前輩們嗎?然后看著他成為真正的實驗動物?

    ‘哥哥,你還在生氣嗎?’

    金發男孩疑惑地問道。

    黑發男人的眼神動搖著,神情恍惚。

    當他想要繼續出聲時,助手忽然蹲了下來,雙手猛地攥住了他的肩膀,聲音急促又緊張。

    ‘聽好了,你絕對、絕對不可以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不可以暴露你不會死亡的秘密。’

    ‘為什么?’

    ‘因為、因為這根本不是人類能做到的事情啊!’

    ‘我不是人類嗎?’

    ‘啊……是啊……’

    ‘根本就不是人類啊,只是有著人類外表的「亞人」啊。’

    助手臉上掛著不知該怎么形容的表情,眼神復雜又同情,悲傷地看著金發男孩。

    不會死亡的生物。

    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了。

    他們的實驗也進入了瓶頸……不,不只是藥物的研究,生化病毒、武器強度、撞擊測試、切割……

    這簡直令人瘋狂。

    手指攥得愈發緊,金發男孩臉上出現一絲痛楚。

    他深呼吸一口氣,認真地說道。

    ‘不可以告訴別人。尤其是實驗室的人。’

    ‘如果他們知道的話,他們會——’

    ……

    金發少年猛然睜開了眼睛。

    頭頂的路燈散發著光,從突然睜開的眼睛鉆進視網膜,有些刺眼,讓他本能地瞇起眼睛。

    耳邊是汽車發動機的聲音,然而一點一點行駛消失,最后變得安靜了下來。

    逐漸適應了路燈的光,原本瞇起的眼睛總算能夠睜開。

    金發少年愣了一會兒,然后從地上坐起身,表情看上去有些茫然。

    他的臉上、頭發都黏糊糊的,尚未干涸的血液不斷地往下流著,順著少年的下巴滴落在衣服上。

    金發少年抬手,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臉上有些阻礙視線的血,然后又把沾著血的手往衣服上蹭了蹭。

    坐在地上發呆了半晌,他這才慢吞吞地從口袋中掏出自己的手機,對著練習簿思考了一會兒,最后點開了某個人的電話。

    “喂,中也嗎?”

    *

    「舊世界」臺球吧。

    戴著黑色手套的赭發少年拿著球桿,彎下腰,手腕輕動,往前一推。

    “啪!”

    白色的圓球撞向了紅色的三號球,三號球滾動著,卻在距離洞口僅僅幾厘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阿呆鳥吹了一聲口哨,擠了擠眼睛,用一種夸張的語氣說道。

    “哇哦,沒想到中也居然失誤了。好耶,看來中也的連勝記錄就要中斷在我的手里了~”

    “嘖。”

    中原中也皺眉,不爽地嘖了一聲,卻又沒有多搭理阿呆鳥的調侃。

    赭發少年直起身,收起了自己的球桿,回到吧臺前的座位上,一只手倚在桌上撐著臉頰,了無興趣地看著阿呆鳥的回合。

    鋼琴家靠了過來,心思敏銳的他自然看出了中原中也今天很不在狀態。

    “要喝什么?威士忌?”

    “嗯……”

    中原中也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然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抿了抿唇,開口說道。

    “算了,檸檬氣泡水好了。”

    “咦,中也你不是不喝甜的嗎?”

    鋼琴家驚訝,但還是朝著一旁的酒保招了招,過了一會兒,插著半片檸檬的玻璃杯放在了中原中也面前。

    檸檬水中的冰塊和玻璃杯壁碰撞著,發出清脆的聲響。

    中原中也拿起玻璃杯,用吸管吸了一口。

    碳酸氣泡在舌尖上炸開,甜滋滋的味道不斷蔓延。

    “今天中也不在狀態啊。”

    外科醫生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抿了口威士忌,頂著濃濃的黑眼圈調侃著。

    鋼琴家臉上掛著微笑著,朝著一旁不語的赭發少年挑了挑眉。

    “是你家那只小動物又給你惹麻煩了?”

    “中也還真是寵他啊。”

    “也不是惹麻煩。”

    中原中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煩躁,“只是突然搞不懂,那笨蛋在想什么。”

    突然間要去東京就算了,還讓他去送禮物,到底在搞什么。

    還有,最后那副笑容是怎么回事。

    那家伙在做什么。

    中原中也本來心煩氣躁著,帶著波奇剛回到家就接到阿呆鳥的消息,問他要不要去「舊世界」打臺球。

    鋼琴家挑了挑眉。

    “小動物?是什么?”

    “是小狗哦。”鋼琴家笑著說道。

    “喂,鋼琴家……”中原中也出生想要阻止。

    “誒,中也養狗了嗎?這不是好事嗎。”公關官不明所以。

    “就是就是,滿足了你一直以來的心愿。去年你喝醉了,還抱著酒杯嘟囔著‘好想養只狗啊’。”

    “今年可是一口氣養了兩只,感覺怎樣啊~肯定很開心吧~”

    阿呆鳥模仿著中原中也當時的語氣,搞怪地說道。

    中原中也有些羞恥,咬著牙罵道:

    “閉嘴,打你的臺球阿呆鳥!”

    “還有,里奧不是我的狗,只是部下!那家伙只是笨了點,又有些像小狗……不對,才不是狗啊喂!”

    “嗚哇,針對我嗎?明明剛剛鋼琴家說的時候你都沒反駁。”

    “那是因為……”

    赭發少年癟了癟嘴,沒有繼續說下去。

    “里奧?誒,沒有聽說過呢。”

    對于這個冒出來的新名字,公關官好奇。他向不遠處的阿呆鳥詢問道。

    “阿呆鳥知道嗎?”

    “當然。中也的直屬部下哦。公關官你之前在國外拍戲,不知道也正常。”

    阿呆鳥一邊回答者,一邊坐在臺球桌邊緣,球桿放在身后,反手一推。

    “啊啊啊,沒有進去啊!早知道就不用花式了!”

    金發男人哀嚎了一聲,嘟囔著從臺球桌上跳了下來,把球桿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用空余出來的手比劃著說道。

    “挺有意思的一個家伙,和中也年紀差不多吧。”

    “上次「黑蜥蜴」的一次行動,我偶然見過一次。在其他人面前蹦蹦跳跳的,跟只出去放風的小狗一樣,你知道嗎——”

    “我想想,哦,叫里奧對吧,中也。”

    “上次太宰干部的辦公室火警鈴響了,好像是因為他倆在辦公室里烤棉花糖吧。這也太有趣了吧!”

    一旁的鋼琴家笑瞇瞇的,也忍不住插嘴道。

    “而且我聽說那孩子和太宰君的那個直屬部下有段時間天天打架來著,后勤部和財務部可沒少抱怨。”

    “哇哦,我不在的時候,這么熱鬧嗎。”

    公關官挑了挑眉,笑著說道,“哎,果然還是讓BOSS少給我點出差的任務,果然還是橫濱好玩。”

    “什么熱鬧啊,為了那笨蛋我可沒少頭疼……話說那家伙一部分的報告都是我寫的好嗎!我才是上司吧喂!”

    中原中也忍不住說道,提到報告這件事他的眼角都忍不住在抽搐。

    上司幫部下寫報告,這大概也算港口mafia獨一份的了。

    雖然赭發少年的口吻聽上去相當暴躁,但任憑誰都聽得出來赭發少年對對方的縱容。

    鋼琴家似乎想到了什么,舉起手中的威士忌抿了一口,然后開口,帶著淡淡的笑意。

    “下次中也帶里奧君來「舊世界」玩吧,畢竟能讓中也在意的人,我也很感興趣呢。”

    中原中也稍稍愣了一下,阿呆鳥立刻插嘴道。

    “就是就是,我倒是想認識一下能讓兩位干部大人這么抓狂的家伙是何方神圣。”

    “……”

    中原中也表情有些復雜。

    赭發少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嘆了口氣,“帶過來你可別欺負他。”

    “好耶!”

    阿呆鳥興奮地想找人擊掌,然而看了一圈發現都不適合,只能悻悻地放下手。

    里奧的性格,能和阿呆鳥玩到一塊去。

    ……等一下,阿呆鳥這家伙,不會帶著里奧那笨蛋發瘋吧。

    感覺這家伙絕對會這么做的!

    中原中也感覺自己太陽穴處的青筋又開始跳了。

    這邊玩鬧著,在旗會這群朋友們面前,中原中也的表情有些無奈。

    不過他心中的煩躁也稍稍散去了些。

    這時,口袋中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

    中原中也掏出手機,在看到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名字時,不由得愣了一下,脫口而出。

    “里奧?”

    周圍稍微安靜了一些。

    中原中也沒有多想,直接接起了電話。

    “喂,里奧?什么事。”

    “中也嗎,你在橫濱嗎?”

    “廢話,我不在橫濱還能在哪里?”

    “哦……”

    電話那頭的聲音聽上去呆呆的,似乎少了幾分平日里那副沒心沒肺的活力勁兒。

    中原中也皺起了眉,心中不免升起了一絲擔心。

    “里奧,你還在東京?一個人嗎?”

    “對……啊,中也。”

    里奧的聲音頓了頓,然后帶著一種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

    “我遇到了一些小麻煩——你方便來接我一下嗎?或者找別人來接一下我也可以。”

    “哈?讓我去東京接你?”

    中原中也腦袋上的問號都要沖破天際了,聲音也忍不住拔高了幾度。

    “三浦前輩前段時間一直在加班,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了還是不麻煩他比較好;太宰沒有駕照也不會開車……唔,但感覺太宰也不會在意有沒有駕照這件事……”

    電話那頭的黑澤里奧話題越來越偏。

    中原中也皺起眉,從座位上站起身,撈起一旁的風衣搭在臂彎處,果斷打斷了黑澤里奧的話。

    “行了。我過來接你,位置呢。”

    電話那頭的黑澤里奧報個了地點,中原中也掛掉了電話,神色匆匆地走了出去,扭頭和旗會的眾人道了聲歉。

    “抱歉,今天我先走了。”

    “拜拜~下回帶里奧君過來玩也沒事哦!”

    阿呆鳥朝著他揮了揮手。

    然而中原中也早就已經轉身出去了。

    “什么啊,這么著急嗎……”

    帶著墨鏡的金發男人癟了癟嘴,悻悻地收回了手。

    沒過一會兒就聽見外頭中原中也那輛機車的引擎轟鳴,隨著距離的遠去而變調。

    鋼琴家聳了聳肩,舉起手中的酒杯和一旁的公關官輕輕碰了一下。

    他聽著已經消失了的引擎聲,閉上眼睛晃了晃腦袋,饒有興趣地說道。

    “嘛,說不定能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哦。”

    “鋼琴家,你接中也的位置繼續嗎?”

    “OK,我也好久沒打桌球了呢。”

    鋼琴家放下杯子,稍微活動了一番手腕,笑瞇瞇地說道。

    ……

    街道上來往的車輛并不多,原本安靜的深夜,突然被摩托車的轟鳴聲劃破,下一秒,一道暗紅色的影子猛地閃過。

    騎在紅色機車上的赭發少年戴著一頂黑色禮帽,然而即便速度如此之快,頭上那頂禮帽依舊穩穩地不見落下。

    赭發少年的身上覆著一層淡淡的暗紅色光,機車引擎轉到最大,速度快得驚人。

    到了黑澤里奧所說的地點,中原中也剎車,穩穩地停在人行步道旁。

    赭發少年扭頭四處看了看,并沒有發現金發少年的身影,忍不住皺起了眉。

    中原中也翻身下車,掏出手機一邊回撥著電話,一邊朝前走著,四處張望著。

    耳邊電話的那頭嘟嘟響著,然而此時,良好的視力讓中原中也看到了不遠處,路燈底下的一灘暗紅色的液體,直覺讓他靠近了過去。

    走到旁邊,中原中也便聞到了血腥的氣味,鈷藍色的眼睛忍不住瞇起。

    那攤血泊看上去已經半干涸,不在流淌,而是黏著在水泥磚地上。

    握著電話的手指微微縮緊。

    而此時,電話正好接通了。

    “中也嗎,你好快啊!我剛剛聽到你的機車聲音了!”

    電話那頭聲音歡快,聽起來沒什么大礙。

    中原中也的語速還是加快了幾分,打斷了對方的話。

    “里奧你現在人在哪里?”

    “唔,在附近的一個公園。沒想到這個時間點還有人走過來,我怕嚇到對方,所以就找了地方先藏起來。”

    “哈?什么情況,怕嚇到路人……你這家伙是去參加萬圣節的化裝舞會了嗎?”

    中原中也忍不住皺起眉,一邊吐槽著,一邊根據里奧所說的,開始尋找那個公園。

    里奧還在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從電話這頭傳出的聲音受到電磁的干擾,聽上去有些失真。

    “當然沒有去參加化裝舞會啦。再說現在距離萬圣節還好遠呢。”

    “……這不是重點啊你個笨蛋。”中原中也忍不住罵道。

    “唔,說起來,東京澀谷萬圣節的時候,好像真的會辦活動誒,橫濱為什么沒有呢……我們港口mafia能不能也辦一個?”

    電話那頭的黑澤里奧還是熟悉的吵鬧,自說自話著散發著電波;那興奮的語氣,好像真的很期待萬圣節舞會的樣子。

    隱約間聽到了附近什么人說話的聲音。

    現實中的人聲和電話里的聲音逐漸交疊,最后重合在一起。

    赭發少年停下了腳步。

    他的頭頂上亮著一盞照明路燈,幾只不知名的飛蛾追隨著光源,一次又一次地撞在外頭的燈罩上,翅膀上的粉塵撲棱棱地抖落著。

    不遠處的小公園內,陳置著供小孩子們玩耍的娛樂設施,搖搖馬,秋千,攀爬架……

    而在最中間被涂成大象模樣的滑滑梯下,似乎蹲著什么人。

    聲音的源頭也是從這兒傳出的。

    中原中也嘆了口氣,然后掛斷了電話。

    “喂?誒,為什么掛掉電話了……”

    那人抱著電話嘟囔著。

    聽到腳步聲,抱腿蹲坐在滑滑梯橋洞底下的金發少年抬起了腦袋。

    中原中也這才看到了對方此時的模樣。

    黑澤里奧一只手拿著電話,臉上滿是鮮血,臉頰和眼周部分被主人用手隨意地抹開,沾在手背上。

    金色的發絲上的血此時差不多已經黏稠干涸,被黏成一綹一綹的。

    身上那套黑西裝帶著不少的灰塵,里頭白色的襯衫也被血跡沾染的血腥一片。

    與其說是嚇人,倒不如說是可憐。

    金發少年乖巧地抱著自己的膝蓋,縮在滑梯底下的陰影處。

    他一時間好像還沒反應過來,仰起腦袋看向自己的表情顯得懵懵懂懂。

    那雙深綠色的眸子倒映著自己的臉,看上去濕漉漉的,然后緩慢地眨了眨。

    ——像只可憐兮兮的流浪幼犬。

    第54章

    也不知道對方怎么搞的,像是在下雨天淋濕的,臟兮兮的小狗一樣。

    中原中也站在原地,眼神有些復雜。

    然而,看到是熟悉的人后,黑澤里奧那雙深綠色的眸子頓時一亮,隨后彎起眼睛,身后那條不存在的尾巴搖了搖,聲音雀躍。

    “中也,你來啦!”

    金發少年臉上揚起燦爛的笑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此時的狼狽。

    他開心地站起身,卻忘記自己呆在的地方是供小孩子們玩樂的地方,自然不會高到哪里去。

    這一下起身,腦袋狠狠地撞上了滑梯橋洞的天花板,發出“梆”地一聲悶響。

    中原中也心中的那些憐憫頓時散去大半。

    他站在滑梯前,有些無語地看著面前的黑澤里奧捂著自己的腦袋,深綠色的眼睛里好像轉起了蚊香圈。

    “呃、頭好暈……”

    “哈……果然還是個笨蛋啊。”

    赭發少年壓低腦袋上的帽子,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后朝著對方伸出手。

    黑澤里奧被撞得頭暈目眩,下意識伸手,抓住了對方戴著黑色手套的手。

    中原中也沒有顧慮對方的手臟兮兮的,混雜著干涸的血和塵土,稍稍一使勁便將對方拉了起來。

    里奧這回學乖了,鉆出來的時候還不忘弓起腰。

    “還好嗎?”

    “還好,就是頭有點暈……”

    黑澤里奧迷迷糊糊地說著。

    “……我才不是說這個啊你個笨蛋!”

    中原中也嘴角微微抽搐,忍不住罵道。

    對上金發少年有些茫然的眼神,赭發少年的表情變得有些難看,聲音也低沉了下來,隱隱中似乎帶著一種冷意。

    “怎么,你要告訴我你身上的這些血,是你不小心摔出來的嗎?”

    “呃……嗯、對!中也怎么知道的!”

    金發少年的眼神飄忽著,然后猛地一點頭,仿佛自己給他找了個好借口似的。

    連撒謊敷衍自己都不會。

    中原中也都要被氣笑了,伸手想要給對方一個爆栗時,然而對上那雙閃亮的綠眸時,握緊的拳頭懸停在對方的腦袋上。

    “……可惡,你這家伙……”

    中原中也咬著牙,低聲罵了一聲,最后還是沒有多過問,放下了手轉身離開。

    “走了。你要頂著這一身血到什么時候,真不怕嚇到路人嗎?”

    “當然擔心啊,不然也不會藏在這里。”

    黑澤里奧一邊說著,一邊跟上了中原中也的腳步。

    小公園距離他機車剛剛停下來的位置并不遠。

    原本在耳邊嘰嘰喳喳的黑澤里奧,到了那盞路燈附近,在看到了地上那攤血跡時,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閉上了嘴。

    中原中也感覺到身旁黑澤里奧的安靜,忍不住斜了對方一眼。

    金發少年那雙深綠色眸子平靜地望著不遠處,似乎少了一絲傻氣,多了一些茫然。

    不過,對方頂著一臉的血,怎么看都實在太過突兀。

    中原中也想了想,把自己腦袋上的帽子摘了下來,蓋在了金發少年的腦袋上。

    “唔唔?中也,你把你的帽子給我干什么?”

    黑澤里奧沒反應過來對方突如其來的動作,就被扣下來的帽子擋住了視線。

    金發少年手忙腳亂地將腦袋上的帽子扶起,雙手扒著帽檐,從陰影下露出眼睛,疑惑不解地看著面前的赭發少年。

    沒有那頂帽子,中原中也那頭赭紅色的頭發顯得更加鮮艷,脖頸上的皮質choker在路燈下呈現著一種獨特的質感。

    赭發少年翻身跨上了那輛紅色的機車,偏過臉,朝著一旁的黑澤里奧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上來。”

    黑澤里奧眨了眨眼睛,沒有猶豫,直接跳上了車。

    他有些擔心中也給自己的帽子會不會掉,畢竟這可是中也最喜歡的帽子。

    于是,里奧特意抬起一只手摁住帽子后,一臉嚴肅地說道。

    “好了哦,中也。”

    “嗯,走了。”

    前面的赭發少年低聲說道。

    黑澤里奧感覺自己的身體猛地一輕,覆蓋上了一層暗紅色的光。

    然后,坐在機車前頭的中原中也輕笑一聲,果斷地將引擎擰到最底,紅色的機車如同離弦的箭般沖了出去。

    強大的慣性令他本能地松開摁著帽子的手,抱住了前頭赭發少年勁瘦的腰,然后感覺到對方的身體似乎猛地彈了一下,后背直挺挺著,十分僵硬。

    中原中也被嚇了一跳,全身的肌肉繃緊。

    “!喂、你這家伙抱上來之前先和我說一聲啊!”

    赭發少年忍不住拔高了音調,帶著一絲惱羞成怒的意味。

    突然被罵了的黑澤里奧有些委屈。

    他抬頭看去卻只能看到中原中也的后腦勺,并未注意到隱藏在赭發之間,紅得快要滴血般的耳垂。

    黑澤里奧慢半拍地注意到,即便自己不摁著帽子,帽子也不會掉,于是便放松了下來,好似乖巧地貼在赭發少年的后背上。

    中原中也感覺自己的心跳似乎變快了一些。

    大概是因為貼在后背上的身體,即便隔著衣服的布料,也能感覺到對方溫熱的體溫。

    他不知道聽到的心跳聲是來自于身后貼緊的胸口,還是源自自己的胸腔。

    中原中也不由得有些走神,然后就感覺到某人的手原本抱得好好的,突然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

    夜幕下,原本急速行駛的紅色機車軌跡忽然搖晃了一下,差一點點就出了大事故。

    緊接著響起某人幾乎暴走的吼聲。

    “黑、澤、里、奧!你這家伙給我老實點喂,不要亂摸啊混蛋!”

    比起中原中也語氣中的羞惱,里奧的聲音聽起來活潑多了。

    “中也的腹肌好結實啊。”

    坐在后頭的黑澤里奧忍不住感嘆著,探出半個腦袋,用一種羨慕的語氣說道。

    同為武力派的戰斗人員,他和中原中也的腹肌相對比,身上的肌肉則顯得大巫見小巫,只能算得上是線條流暢。

    更何況,他最近好像真的有些吃胖了的跡象。

    想到這個,黑澤里奧心中警鈴大作。

    之后是不是應該克制一下食量,或者加強訓練了……唔,在港口mafia總是想著找大家玩,好像的確疏忽鍛煉了。

    黑澤里奧想了想,說道。

    “中也下次鍛煉的時候,叫我一起吧。”

    “知道了……手給我放好!”

    中原中也強忍著臉頰上的燥意,咬著牙勉強擠出了自己的聲音。

    聽中也的聲音好像真的要發飆了,黑澤里奧難得讀懂了一回空氣,老實地抱著對方的腰,安靜了下來。

    機車的轟鳴在耳邊響起。

    中原中也休假的時候,除了去「舊世界」打臺球外,就是和阿呆鳥一起去海灣附近的公路上開著機車兜風。

    橫濱臨海,風中帶著大海特有的咸澀味,卻令人頭腦清醒,身體放松。

    風從皮膚上劃過,每一次轉動油門,速度所帶來的激情和刺激,總能讓他腎上腺素分泌,心潮澎湃。

    而此時,他的身邊便是東京灣。

    機車沿著公路大道行駛著。

    原本躲在烏云后的月亮總算鉆了出來,皎白的月色落在海面上,顯得波光粼粼。

    他還從沒有用機車載過人,里奧是第一個。

    機車的速度很快,但黑澤里奧并沒有感受到風刮過身體時的刺痛和寒冷感。

    大概是中也用了異能力的原因。

    他放空著大腦,呆呆地看著一旁的海面,而海面的另一邊,是東京五光十色、燈火輝煌的高樓大廈們。

    中原中也沒有詢問來東京是干什么的,也沒有多追究臉上的血跡是怎么造成的。

    只是在接了電話之后,真的從橫濱騎機車過來接自己。

    黑澤里奧感到一絲茫然。

    他不知道該怎么描述現在的心情,這對他來說,是有些陌生的情緒。

    不安。

    里奧忍不住皺起眉。

    他小聲地問道。

    “中也不問我嗎?”

    前面的赭發少年的聲音在風聲下有些失真,漫不經心又隨意地回答道。

    “問什么?想說就說,不想說就算了。”

    “我會不問你來東京是干什么的,這是你的事情……不過遇到危險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雖然中也對自己總是很不耐煩或者沒好氣地樣子,但確實也是在關心自己的。

    “中也。”

    “嗯。”

    “謝謝你來接我。果然中也是好人啊。”

    “…不要隨便給發好人卡了。”

    “中也?”

    “……又干什么啊。”赭發少年的聲音有些暴躁,但還是別扭地回應了一下。

    “我其實是臥底哦。”

    “嗯……嗯?!等一下、哈?喂、你是臥底?怎么回事?”

    中原中也那雙鈷藍色的眸子瞬間瞪大,機車車頭稍微抖了一下。

    他忍不住轉過腦袋,看向抱著自己的腰,表情呆呆的金發少年,后者眨了眨眼睛,提醒道。

    “中也,騎車的時候要看前面哦。”

    中原中也下意識地轉了回去,腦袋還有點亂七八糟的。

    他還以為、還以為里奧是愿意和自己說有關他身上關于「死而復生」的秘密。

    結果丟出來這么一個自己完全不知曉的事情,讓他始料不及、或者說措手不及。

    然而黑澤里奧的聲音聽上去,似乎并沒有對于自己自爆臥底身份這件事有什么自覺。

    那口吻和說自己昨天吃了什么晚飯一樣,沒什么區別。

    過了一會兒,腦袋冷靜下來后,中原中也擰起了眉毛。

    “所以,這次去東京是和你原本組織的人見面嗎?”

    “嗯。”

    “……是你之前經常提到的那位大哥嗎?”

    “嗯。”

    這回輪到黑澤里奧只會應聲了。

    中原中也沉默了下來。

    他很想繼續問下去,最后卻又閉上了嘴。

    然后,他就聽見身后的金發少年的聲音里帶著一種不解的茫然。

    “但是,我現在不想呆在組織了。”

    “因為我很喜歡這樣的港口mafia,也很喜歡港口mafia的大家。”

    “我想和大哥一起離開,但是大哥他、唔,他為什么不離開組織呢。明明港口mafia也很好呀……”

    里奧猶豫了一下,沒有把大哥對自己開槍這件事說出來。

    “但是大哥不愿意走的話,我也沒辦法。所以我和大哥說,就算大哥帶我回組織也沒問題……”

    聽到這里,赭發少年的手指微微攥緊。

    但黑澤里奧并沒有察覺到,只是繼續說道。

    “但大哥直接走了,也沒有把我帶回組織。”

    “中也,大哥他不需要我了嗎?”

    金發少年的聲音帶著一絲迷茫,又有些落寞。

    中原中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對方。

    他抿了抿唇,機車的速度又加快了幾分,只剩下一道殘影。

    許久之后,里奧聽到對方輕聲說道。

    “這種事情,我怎么會知道啊……”

    “也是哦。”

    黑澤里奧嘆了聲氣,“畢竟大哥總是不說話,一張撲克臉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比太宰的心思還要難猜。”

    聽到某個混蛋的名字,中原中也的眼角肌肉跳了跳,努力地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然而這時,金發少年像是忘記自己臟兮兮的臉,忽然把腦袋埋到了身前同伴的后背上。

    突然貼上來的臉頰讓中原中也原本放松下來的身體重新僵硬起來。

    每一次呼吸時吐出的熱氣,似乎能透過衣服傳到皮膚上,酥酥麻麻的感覺沿著脊髓神經傳遞至全身。

    “還有一件事。”

    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他聽到了金發少年沉重發悶的聲音,以及聲帶震動時顫抖帶來的癢意。

    察覺到對方的欲言又止,似乎明白對方想要告訴自己什么,戴著黑色手套的手無意識地攥緊。

    中原中也沒說話,只是安靜地騎著他的機車。

    黑澤里奧緊皺著眉,嘴唇囁嚅著,然后小心翼翼地張開,輕聲想要說道:

    “中也。”

    “其實,我是……”

    咚、咚咚。

    腦內似乎有什么東西,拼命地阻擋著自己。

    『‘只是有著人類外表的「亞人」。’

    ‘不可以告訴別人。絕對不可以暴露你的秘密。’』

    那聲音像是詛咒一般,在這腦海中回蕩著,助手哥哥的表情急切又嚴肅。

    『‘如果你被他們知道的話,他們會——’』

    金發少年呆呆地站在一旁。

    他看著戴著眼鏡的助手哥哥,緊緊抓著和自己有著相似面孔的金發男孩,認真地叮囑。

    他想問問助手哥哥。

    即便是中也和太宰,自己也不可以告訴他們嗎?

    但已經沒有給他詢問的機會了。

    在那所研究室里,自己唯一喜歡的助手哥哥,已經死在大爆炸之中。

    那是第一個對自己溫柔的好人。

    他們兩個,在那場爆炸中活下來的,只有身為「亞人」的自己。

    黑澤里奧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身后安靜了下來,沒有任何動靜。

    過了良久,黑澤里奧就聽見前面的赭發少年似乎重重地嘆了聲氣。

    不耐煩的聲音里,又有一種無奈和縱容。

    “你還沒想好的話就算了。”

    “我不是說過了嗎,等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就行了。我也不缺這點時間。”

    “反正我給你的承諾,這一點是絕對不會改變的。”

    赭發少年的聲音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壓低了嗓音,像是在磨著犬牙的肉食動物般,聲音帶著一絲危險。

    “但是,不許先告訴太宰!”

    “唔?”黑澤里奧驚訝,“為什么啊。”

    “話說中也會讀心術嗎?怎么知道我在想太宰?”

    “……哈?你這家伙還真在想太宰的事情啊!……喂,等一下,你不會讓太宰那個混蛋先我一步知道吧?”

    中原中也氣急敗壞地說道。

    太陽穴處的青筋被氣得一跳一跳著。

    他現在有一種想要把對方從自己機車上踹下去的沖動。

    也不知道太宰那家伙給這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湯,總是圍著對方轉。輪船上那次也是,一招手就跟著跑沒影了。

    他這邊可是特意從橫濱來東京接他啊混蛋!

    中原中也沒察覺到自己的腹誹帶著某種吃味。

    “不是啦。我是在想,告訴太宰我是臥底這件事。”

    黑澤里奧的聲音有一絲委屈。

    “果然也要告訴太宰吧。”

    “如果不告訴太宰的話,他后來知道的話,肯定又會鬧脾氣,說不準會非常生氣。”

    “他和中也一樣,對我來說都是很重要的朋友。”

    而且,太宰看起很寂寞。

    像在實驗室那個房間的自己一樣,孤零零的一個人。

    “……”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有些煩躁地開口。

    “你不用管那家伙。”

    “那條混蛋青花魚,應該差不多早就知道了。”

    不只是太宰,估計BOSS也知道這件事。

    所以那天在輪船上,BOSS才會說那句話;而太宰之后的反應,估計早就對此有所察覺。

    BOSS的態度……有些微妙。

    中原中也皺起眉,認真思考起來。

    而身后的笨蛋完全沒能讀懂空氣。

    “誒、太宰也知道嗎?”黑澤里奧震驚,“不愧是太宰,腦袋好聰明啊……”

    中原中也很想說,你這連撒謊和偽裝都不會的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樣掩藏在到現在的。

    又安靜了沒一會兒,身后的里奧又探出腦袋,在耳邊問道。

    “中也,會生氣嗎?”

    “什么?”

    “我是臥底這件事。”

    “……你到現在才問這個嗎?”

    中原中也心累到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這個笨蛋。

    說實話,即便知道對方是臥底后,除了驚訝外,自己居然真的沒有什么生氣的情緒。

    甚至還有一種,「是誰讓這種笨蛋來當臥底,他們組織是不是要完了」的無語感。

    不過對于身后的金毛笨蛋一副沒心沒肺的樂天模樣,赭發少年抿了抿唇,故意冷聲說道。

    “你知道港口mafia怎么對待叛徒和臥底嗎?”

    “知道。太宰和我說過,會讓叛徒咬住臺階后踢碎他的下頜骨,然后在朝著胸口開三槍;還有一種是……”

    說起第二種,黑澤里奧的聲音變得更小了,聽起來有些緊張。

    “會被灌水泥沉入橫濱灣。”

    這樣子的話,就會一輩子都呆在水底,不斷死去、復活,無法解脫。

    中也、中也不會這么對自己吧?

    然而前面的中原中也在聽到黑澤里奧所謂的第二種方法時,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

    “哈?灌水泥沉橫濱灣?港口mafia什么時候多出來這個傳統了?”

    “誒、難道沒有嗎?”

    黑澤里奧瞪大了眼睛,“難道說,太宰騙了我嗎?真的假的?”

    “……”

    中原中也無語。

    他再次肯定,里奧之前那個組織肯定不是什么入流貨色。

    真是什么人都能來當臥底了嗎。

    “給我閉嘴吧,回去再收拾你。”

    中原中也罵道。

    “唔……”黑澤里奧小聲問道,“那今天可以住中也家嗎?”

    “哈?你這家伙,是不是越來越得寸進尺了啊!”

    “因為白天廚房爆炸的時候,消防隊來了整個房間都被澆濕透了。被子、枕頭、面包超人的玩偶……”

    里奧回憶著,有些郁悶地說道。

    “如果中也不同意的話,我去找織田或者三浦前輩吧。芥川家里還有妹妹在,不太方便。”

    “……我又沒說不行!”中也咬著牙說道。

    “好耶!”

    身后那條尾巴重新豎了起來,語氣恢復了原本的活力。

    “那作為回報。我可以給中也做餅干哦,漫畫書上似乎也是這樣畫的,男主第二天起來看到寄宿自己家的女主穿著圍裙在做早飯……”

    “你這家伙一天到晚都在看什么漫畫啊喂!……還有,不許進廚房!我不想明天打電話給消防隊!”

    東京朝著橫濱的沿海公路上,赭發少年的罵聲久久回蕩。

    ……

    “‘我其實是臥底……’”

    集裝箱內,臉上纏著繃帶的黑發少年躺在自己那張簡陋的床上,安靜地聽著耳機里的聲音。

    耳機里傳出某個金毛笨蛋蠢兮兮的聲音,混雜著呼嘯的風聲,有些模糊不清。

    集裝箱里沒有窗戶,像是一具棺材,沉悶又難以呼吸,充斥著一種了無生氣的死氣。

    借助著頭頂那算不上明亮的吊燈,才能看清黑發少年的周圍散落著一堆寫滿文字的報告、照片,以及各種亂七八糟的看不懂的資料。

    像是蓋在尸體身上的白幡般,散落得到處都是。

    太宰治卻像是毫不在意般,隨意地躺在床上,漆黑的頭發如同深色的海藻般散開。

    他睜著那只鳶色的眸子,眼神空洞地注視著面前的虛空。

    他有些不確定,自己這么做的意義是什么。

    只有在聽到那句「對我來說都是很重要的朋友」時,眼睛才稍微動了動,睫毛似乎微顫了一下,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很快又消失不見。

    隨后,不知道聽到了什么,太宰治癟了癟嘴,沒好氣地抱怨了一句。

    “真是討厭的小蛞蝓。”

    他說著,緩緩地坐起了身體,雙手撐在身后,支撐起身體。

    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低血糖讓他的眼前開始有些發黑。

    然而,這并沒能阻礙他的思考。

    或者說相反,他的腦袋反而運轉的更快了,這可以說是有違常理。

    良久之后,在集裝箱的那片幽暗之中,黑發少年輕柔的聲音宛如低吟般,緩緩地開口道。

    “果然,還是得從她身上入手吧……”

    黑發少年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伸出手,看似隨意地從一旁捻起一張資料,舉起放在眼前平視。

    他眨了下眼睛,鳶色的眸子看著資料上頭所記述的情報。

    資料上寫了很多,而最顯眼的是兩張照片,其中是一個美艷的鉑金色長發女人,水藍色貓眼勾人心魄;而另一位則是漆黑得完全看不見臉。

    二者之間畫著一個箭頭和問號。

    太宰治盯著那個黑色的影子,微微勾起唇角。

    “「烏丸蓮耶」嗎……”

    第55章

    等中原中也和黑澤里奧回到橫濱時,差不多已經兩點多了。

    “喂、已經到……”

    中原中也停下車,剛扭過頭,就發現金發少年趴在自己的后背上瞇著眼睛打瞌睡。

    聽到自己的聲音后,里奧這才慢半拍地睜開眼睛,從車上跳下來。

    金發少年亦步亦趨地跟在自己的身后,等著自己開門。

    中原中也還真有種撿了只小狗回去的錯覺。

    開門后,原本在狗窩里睡得好好的波奇聽到動靜后,睡眼惺忪地爬起來,走過來朝著自己晃了晃尾巴。

    看對方困得要命還要來接自己,中原中也感到無奈,彎腰拍了拍波奇的腦袋。

    “好了,回去睡覺吧。”

    “唔,好……”

    “不是在和你說話啊笨蛋,先去浴室給我洗澡!”

    中原中也一回頭,發現頂著一聲臟兮兮的血跡和灰塵的金發少年似乎準備就這么去睡覺,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他果斷伸手,抓住對方的后衣領拖了回來,然后在金毛笨蛋一臉茫然的表情中,把對方丟進了浴室。

    過了一會兒,聽到浴室里傳出嘩啦啦的水聲后,中原中也才松了一口氣。

    至少那笨蛋還能自己洗澡,不用他再操心。

    波奇沒有回他的狗窩,而是趴在沙發上,聽著中原中也的腳步聲和與浴室里的水聲呼呼大睡。

    中原中也找出了自己的干凈衣服,放在了浴室門口,敲了兩下門,提醒對方衣服在門口。

    隔著浴室門,得到對方的應聲后,中原中也這才離開。

    赭發少年嘆了口氣,脫掉黑色手套以及帽子,隨意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抬手扯了扯脖頸上的choker。

    他給自己倒了杯水,那后拿起水杯走到了陽臺邊。

    中原中也稍微活動了一番脖頸,然后靠在玻璃拉門邊,仰頭看著天空中的月亮。

    說實話,今天這一日的休假比往常來得都要更累。

    是因為里奧那家伙吧……哈,真是一點都不讓他省心。

    中原中也想著里奧的事情,有些出神。

    然而下一秒,從陽臺上垂下來一根繩索,緊接著某人熟悉的聲音。

    “喲,中也啊~已經接完人回來了嗎?剛剛聽到你的機車引擎聲,沒想到這么快呢!”

    阿呆鳥掛在繩索上,朝著自己抬起手,笑容燦爛地打了聲招呼。

    “咳、咳咳……”

    中原中也被突然冒出的人臉一驚,杯子里的水差點全給撒了出來。

    阿呆鳥就住在他的樓上。

    這種配置可以說是港口mafia的最大錯誤之一。

    因為前者時不時會到他的房間來,拽他用各種交通方式去某些任務現場……然后直接放生,沒有返程。

    領養了波奇之后,中原中也雖然也沒指望幼犬能夠做什么,然而令他無語的是,金毛小狗被對方用一塊狗狗零食就被徹底收買。

    每次阿呆鳥來他跑過去攤開肚皮,讓中也不禁想要扶額。

    重新拿好杯子,中原中也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陽臺上的阿呆鳥,忍不住罵了一句。

    “你這家伙……喂,阿呆鳥我和你說了好幾次吧,不要隨便進我的公寓啊!”

    “哎,別這么說啊,我們可是鄰居哦中也。”

    阿呆鳥已經順著繩索下來,蹲在陽臺的邊緣,朝著他說道。

    中原中也額頭上蹦出來一道十字路口。

    “你就不能走正門嗎?”為什么他認識的都是這種家伙。

    “哈哈,只是過來看看你到家了嗎,走正門多麻煩啊。看你從「舊世界」出去一副神色匆匆的樣子,鋼琴家還在擔心呢。”

    “好了,既然沒事的話你就上去吧。或者我幫你上去。”

    中原中也瞇起藍眸,聲音有些危險。

    阿呆鳥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然而就在這時,似乎聽到陽臺這邊的動靜,好不容易才把頭發和身上的血跡洗干凈,黑澤里奧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從浴室里走出來朝這邊走了過來。

    “中也,你在和誰說話呀?”

    “唔哦,這不是里奧……”

    阿呆鳥抬起手,正準備朝不遠處的金發少年打招呼時,動作停了下來。

    金發少年剛洗完澡,頭發還濕漉漉的,肩膀上搭著一條毛巾。

    他身上穿的是中原中也的衣服,兩個人的個子和體型差不多,穿在身上剛剛好。

    阿呆鳥沉默了一下,扭頭看向了中原中也。

    “啊……中也,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啊。好像打擾你們了呢……”

    “……你在想什么啊混蛋!”

    中原中也眼角的肌肉抽搐著,腦袋上的十字路口蹦出來更多了。

    他差點把手里的杯子往阿呆鳥的臉上砸過去。

    赭發少年深呼吸一口氣,扭頭向金發少年說道。

    “這是阿呆鳥,我的朋友。”

    黑澤里奧并不認識對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但還是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朝著對方揮了揮手。

    “晚上好哦!阿呆鳥先生。”

    “說起來,阿呆鳥先生晚上戴著墨鏡,真的能夠看見嗎?”

    黑澤里奧關心地問道。

    “哦哦,沒問題哦,這個墨鏡其實是特制的,晚上看東西也完全OK……”

    被金發少年閃亮亮的眼神注視著,阿呆鳥下意識地推了一下自己的墨鏡。

    他想了想,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恍然大悟般一拍手,朝著中原中也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我知道了,下次我絕對不會未經允許進來的,會走正門的。”

    “加油哦,中也,拜拜。”

    拋下這句話,金發男人直接順著繩索爬了上去,動作流暢速度之快,令人嘆為觀止。

    “哈、哈?喂、阿呆鳥你這家伙給我等一下,什么意思啊喂!”

    雖然阿呆鳥承諾自己下次來他公寓會走正門,但中原中也總感覺對方誤會了什么事。

    回過頭,又看到金發少年打了個哈欠,往沙發上一縮,伸手抱著波奇,似乎就準備這樣睡覺。

    “……你不會準備就這么睡覺吧?”中原中也嘴角微微抽搐。

    “我睡沙發就可以了。”

    “有客房,去床上去睡覺。”

    “但這里有中也的氣味誒。”里奧有些委屈。對于他來說,有同伴的氣息在會更安心一些。

    “……哈?什么氣味不氣味的,你這家伙是狗嗎?”

    中原中也的臉頰一下子爆紅。

    赭發少年咬牙切齒地擠出自己的聲音。

    “先給我去吹頭發,然后去床上睡覺!”

    ……

    第二天早上。

    雖然前一天睡得晚,但身體的生物鐘還是讓黑澤里奧準時地在八點鐘睜開了眼睛。

    他從陌生的房間坐起身,眼神清亮地環視了一眼四周。

    雖然在過去訓練和執行任務的時候,整整兩天四十八小時不睡覺并保持高專注度也是常有的事情。

    中原中也的公寓幾乎沒有來過客人,所以客房也很簡單,只有床鋪和一些雜物。

    過于簡約的房間和潔白的墻壁讓黑澤里奧有些不舒服,癟了癟嘴,從床上爬起來。

    不過低沉的心情來得快去得也快,推開門看到波奇后,黑澤里奧的臉上頓時冒出了燦爛的笑容,蹲下摸了摸對方的腦袋。

    “早上好哦,波奇!”

    “汪汪!”

    波奇也十分有活力地回應道。

    中原中也比黑澤里奧起得更早一些。

    一個人住慣了也會做些簡單的食物。

    他還記得里奧那仿佛異次元的肚子,特意準備了不止一人份的早飯。

    聞到了香味,金發少年的眼睛頓時一亮,歡快地湊到了中原中也的身邊。

    “中也,好厲害!居然會做飯誒!”

    “唔姆,我看書上說,會做飯的男人很受女生歡迎。果然,中也不僅僅是帥氣,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好男人啊,所以在港口mafia也非常的受歡迎——”

    金發少年雙手抱胸,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故意用一種老成的語氣評價道。

    “……笨蛋,在說什么蠢話呢。”

    赭發少年耳朵有些發燙。

    他咬著牙,給了一旁的金毛笨蛋一擊爆栗,后者委屈地嘟囔了幾聲。

    “我是在夸中也誒。”

    “不過別看我這樣,實際上我也很受女孩子們歡迎哦。”

    黑澤里奧說著,挺起了胸口一副自豪的表情,身后的尾巴歡快地搖著。

    “伊吹姐,還有辦公室的很多姐姐們都很喜歡我哦!”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

    他想起里奧在辦公室時被大家圍起來摸摸腦袋的盛狀。

    他覺得這個受歡迎可能是指另一方面的……

    不過中原中也也懶得解釋,只是讓他去洗手吃飯。

    以往桌前只有自己,然而今天多了一個人,讓中原中也感到新奇的同時,又覺得這樣熱鬧的感覺也不錯。

    中原中也咬了一口手叉子上的煎蛋,余光瞥了一眼對面大快朵頤中的金發少年,后者瞇起眼睛,看上去很開心。

    而且表情看起來,已經沒有了那種失落感,似乎已經忘記了昨天的事情。

    果然是小狗吧。

    有了吃的就什么都拋在腦后。

    里奧吃東西的時候,總是散發著一種強烈的幸福感。

    中原中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的食欲似乎也變得更好了。

    然而吃著吃著,金發少年忽然抬起頭,深綠色的眸子單純又直率。

    “說起來……”

    “中也,我可以看看那份資料嗎?”

    他有些好奇自己的那份資料上會寫什么東西。

    中原中也抿了一口咖啡,朝著金發少年挑了挑眉,毫不客氣地說道。

    “那是干部才能看得機密文件。”

    “怎么,還沒忘記你作為臥底的工作嗎?你不會覺得我昨天說的「回來收拾你」是開玩笑的吧?”

    黑澤里奧縮了縮脖子,像是只怕挨打的小狗般,趕緊把頭埋到盤子里。

    金發少年這幅做賊心虛的樣子,讓中原中也想起波奇咬壞了他的鞋子被他抓了個正著時,也是這幅心虛躲閃的眼神。

    ——簡直一模一樣。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見赭發少年笑出聲,感覺解除了危險警報的黑澤里奧松了一口氣,偷摸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然后就聽到中原中也對自己說道:

    “……上面沒寫什么,而且你應該也沒有辦法再看到了。”

    因為他第二次去的時候,那張最關鍵的照片已經不見了,只剩下記述著寥寥幾句的無用資料名單。

    中原中也驚訝了一下,很快就猜到是哪個家伙干的。

    那條混蛋青花魚,偶爾也會干點好事。

    中原中也在心中想到。

    他剛放下杯子,放在桌邊的手機忽然開始震動,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赭發少年伸手拿起了電話。

    “喂,這里是中原。”

    中原中也接通后,隨意地應了一聲。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什么,赭發少年忽然安靜了下來,認真地聽著。

    隨后那雙鈷藍色的眸子一凝,表情變得嚴肅。

    “西邊分部的叛亂嗎?”

    “嗯,知道了。和BOSS說,我馬上過去。”

    中原中也掛斷電話,急匆匆地站起身。忽然想起里奧還在,低下頭便對上金發少年那雙漂亮的綠眸。

    他頓了頓,說道。

    “三浦的電話。歐洲分部出現了人員叛亂,BOSS讓我出差去鎮壓。你…你接下來什么打算?”

    “唔?我要先回公寓一趟。還要收拾被水淋濕的被子和抱枕們。”

    黑澤里奧乖巧地回答道。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

    中原中也開口,然而對上金發少年疑惑不解的眼神,原本的話又咽了回去。

    赭發少年壓著帽子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算了,沒什么。”

    這個單細胞笨蛋可不要在自己不在的時候,又惹出什么麻煩來。

    況且,關于黑澤里奧原本身處那個組織的事情……他也要去查一下。

    中原中也想了想,對他說道。

    “我不在的時候,有事情去找太宰。”

    “那家伙……雖然大部分時候都相當討人嫌,不過關鍵時候還是勉強算得上靠譜。”

    中原中也的語氣聽起來不怎么樣,但對于太宰治這個人還算認可。

    畢竟他們兩個作為搭檔,這些信任還是有的。

    “唔,我知道了!那到時候我去找太宰玩,說起來已經好久沒見到太宰了!”

    黑澤里奧點了點頭,興奮得像是得到家長許可,能去找同學玩的小朋友一樣。

    畢竟大部分時候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不對盤,兩個人見面不是吵架都是動手。

    他蠢蠢欲動試圖參與其中,然而最后,被欺負的最底層存在又成了自己。

    中原中也看到黑澤里奧提起太宰就一副興奮地搖尾巴的樣子,心中頓時不爽。

    “嘖……算了。我走了,走的時候別忘記鎖門。”

    “中也再見,任務要注意安全哦!”

    “哼,你覺得誰能傷得了我嗎?”

    中原中也抬了抬下巴,朝著金發少年挑了下眉。赭發少年的聲音張揚又狂氣。

    “別小看我了。我可是港口mafia的「重力使」啊。”

    ……

    黑澤里奧吃完早飯,又和波奇玩了一會兒。

    在離開前,里奧一臉嚴肅地叫來了波奇,后者邁著小短腿跑了過來,在他的面前坐好。

    金發少年伸手摸了摸金毛小狗的腦袋,認真地叮囑道:

    “波奇,你在中也家要乖哦。中也是個溫柔的好人,所以不要拆沙發,也不要咬他的鞋子,中也的皮鞋挺貴的,把你賣了都買不起,把我賣了也買不起……”

    “汪汪!”

    不知道波奇有沒有聽懂,反正金毛小狗坐在玄關處,朝著面前的黑澤里奧搖起尾巴,開心地叫了一聲。

    黑澤里奧滿意地點了點腦袋,然后摸摸小狗的腦袋,鎖好門離開。

    然而走出門過了好久,黑澤里奧才突然想起來自己的那套黑西裝還落在中也家里。

    不過現在回去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他身上的這套衣服,還是中原中也的。

    穿慣了黑西裝,第一次穿這種日常的便服,對于黑澤里奧來說也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唔,還不錯誒。”

    “之后就去買新衣服吧!”

    黑澤里奧豁然開朗般地握拳一捶掌心,依舊是往日沒心沒肺的樂觀模樣。

    完全看不出昨天經歷了那些事情的樣子。

    然而,當走到公寓樓下時,黑澤里奧看著面前空地的圓桶,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太宰?你在干什么?”

    臉上纏著繃帶的黑發少年整個人呈V字型,身體塞在空的圓型油桶里,雙腳伸在外頭,上半身一點一點往下滑落著。

    “在自殺哦。”

    太宰治懶洋洋地說道。

    “聽說人類這樣,身體對折后脊柱就會被折斷死掉,感覺很有意思呢。”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太宰想要玩躲貓貓呢。”

    “我剛剛還想要告訴太宰,這樣子腳露在外面,可是會一下子被發現的。”

    面前的金發少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讓太宰治撇了撇嘴。

    太宰治看到了黑澤里奧身上的衣服,是和過去那身黑西裝完全不同的白色衛衣,看上去充滿了活力。

    黑發少年沒什么表情,把頭扭到一邊,聲音懨懨。

    “不過現在看來,只會因為供血不足而喘不上氣。我還以為會在昏迷之中死去,結果飽受缺氧的折磨后,不知道會是什么樣子的呢。”

    “啊~啊,這真是一種痛苦的死亡呢……”

    “死亡?”

    “太宰快要死掉了嗎?”

    “再不出來的話,還要三小時吧。人類脊髓扭曲導致的供血不足窒息死,可真是一種折磨呢。”

    雖然這么說著,但太宰的臉色看上去只是比平時蒼白了一些,卻又沒有什么對于死亡的恐懼。

    黑澤里奧的臉上露出了擔憂,不安地圍著太宰身處的圓桶周圍打轉,礙眼得像是只上蹦下跳的小狗。

    “太宰太宰,你不會真的要死掉了吧?”

    “真的沒問題嗎?”

    “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太宰治好似隨意地哼笑了一聲。

    “但是,我不希望太宰死掉哦……”

    黑澤里奧雙手扒在鐵桶的邊緣,深綠色的眸子安靜又難過地看著桶里的黑發少年,和頭發同色的睫毛垂了下來。

    “為什么?”

    太宰治沉默了一下,忽然問道。

    黑澤里奧垂著腦袋,聲音悶悶的,看上去像是只沒精打采的小動物。

    “因為我很喜歡太宰,是我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朋友,太宰是我重要的人。”

    “如果太宰死掉的話,我會很難過的。”

    “……”

    黑發少年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真是會花言巧語的家伙。

    太宰治挪開了自己的視線,仰頭看向了天空,哪兒什么都沒有。

    隨后,他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

    “——不過,這種痛苦的死亡可不符合我的自殺審美,我還是更希望能夠輕松愉快地死掉啦~”

    “里奧,過來搭把手,我一個人可沒有辦法出去呢。”

    黑發少年說著,上半身又往下沉了沉。

    聽到太宰的話,黑澤里奧眼睛一亮。

    他歡快地撲上去,抓住黑發少年的肩膀試圖往外拽,完全沒想過太宰的感受。

    向來能忍痛的太宰治大聲叫喚起來,任性地像只脾氣惡劣的貓咪,一點也不客氣地喵喵叫著,發泄著自己的不滿。

    “好痛好痛好痛——你是笨蛋嗎?這樣子怎么可能出的來嘛!”

    “啊~果然就是只笨狗,和那只小蛞蝓呆久了就會變成這樣,只會用肌肉解決嘛?要動點腦子啊——”

    或許是第一次聽太宰叫喚的這么大聲,黑澤里奧嚇了一跳。

    畢竟太宰不論受了多重的傷,或是自殺時鬧出多大的動靜,大部分時候都是安安靜靜,神情懨懨的樣子。

    黑澤里奧有些手足無措。

    他以為是自己把對方拽出來的方式不對,才會惹得對方連聲喊痛。

    于是,黑澤里奧趕緊由抓變成了摁,壓著黑發少年的肩膀,重新往里頭一推。

    咔。

    “很痛嗎很痛嗎?那這樣呢,太宰?”

    金發少年的眉毛因為緊張而擰在了一起,神情關切地詢問著。

    然后又忍不住歪著腦袋,似乎倍感疑惑。

    “咦,我是不是聽見了什么奇怪的動靜……太宰有聽見嗎?”

    “……”

    原本叫喚著的太宰卻猛地閉上了嘴,這回徹底安靜了下來。

    他表情一瞬間有些扭曲,隨后一會兒青,一會兒紫。

    太宰覺得似乎聽到了他的腰椎被折斷時發出的輕響,然后變得幾乎完全不屬于自己了。

    他腦內不由得冒出了一個想法。

    ——這家伙,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第56章

    “太宰,你還好嗎?”

    ……好,簡直好得很呢。

    除了腰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以外,完全沒有不好的地方呢。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在心中想到,幽幽地盯著身旁金發少年的眼睛。

    所以,這家伙真的不是故意報復自己嗎?

    若真是這樣,還能裝出這樣一幅真得不得了的無辜表情,真的令他嘆為觀止。

    大概是黑發少年那陰郁黝黑,帶著濃烈的怨氣的目光實在是太過明顯,冒出的黑氣幾乎要從桶底蔓延出來。

    即便不依靠本能的直覺,黑澤里奧也嗅出了空氣之中的危險。

    金發少年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偷偷摸摸地收回了自己那雙罪惡的手,眼神飄忽。

    里奧小聲地問道。

    “抱歉啊太宰,弄疼你了嗎?”

    “……果然是只蠢狗啊。”

    太宰治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然而這么一發聲,他后腰處隱隱帶著一種刺痛感,每動彈一下牽扯到那塊的肌肉就會感覺到痛。

    黑發少年的臉色陰郁,抿了抿唇。

    再次開口時,又變成了平時那副無精打采的懨懨模樣。

    在太宰的指揮下,又是一頓手忙腳亂。

    黑澤里奧忙活了好半天,這才勉強地將黑發少年的身體從油漆圓桶里拖出來。

    這過程堪稱一種折磨。

    太宰決心將這條自殺方式從自己的筆記本上劃去……又或者加入了自己用來審訊的手段之中。

    主打一個親身體驗,物盡其用。

    原本的銹紅色鐵桶倒在了一旁,里奧還不忘跑過去把鐵桶扶起來,挪到邊上,免得下一個人遭殃。

    而太宰治則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黑發少年那張精致的臉被繃帶遮擋住大半,臉頰處也貼著方形繃帶,只露出一邊的鳶色眼睛。

    他似乎完全不顧及自己的身上的衣服會不會沾上灰塵,眼神空空地看著頭頂的太陽。

    耳邊是鐵桶滾動時咔啦咔啦的聲音。

    ……什么啊,原來自己還活著啊。

    頭頂的太陽過于刺眼了,燒灼著緊盯著那抹白光眼睛都感到了痛楚。

    然而下一秒,腦袋前突然多出來一道陰影。

    對方背對著太陽,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太宰治下意識瞇起了眼睛,落在視網膜上太陽的影子還沒散去,和面前的人重疊在一起。

    直到眼睛重新恢復了視力,太宰治才看清金發少年那雙璀璨的綠眸,亮晶晶地和自己對視。

    黑澤里奧低下了腦袋,雙手撐在自己的臉頰兩側,整張臉倒了過來,兩鬢的碎發以及劉海隨著重力垂下。

    金發少年眨了眨眼睛,關心地詢問道。

    “太宰現在感覺好多了嗎?”

    “這回不會死掉了吧!”

    面前的金毛笨蛋還是一副蠢兮兮的表情,邀功般朝著自己拼命搖著尾巴。

    “……”

    那只鳶色的眼睛眸色閃了閃。

    黑澤里奧看著對方那只陰晴不定的鳶眸,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然后關心地提醒著對方道。

    “說起來,眼睛不能盯著太陽看太久哦,書上說這樣子眼睛會受傷的。”

    “太宰現在只剩下一只眼睛了,如果這只眼睛也壞掉了的話,可是恢復不了。以后看不見東西了生活會很麻煩的……”

    黑澤里奧的身上穿著的,還是中原中也那件連帽衛衣。

    因為低頭這個動作,后頭的帽子也翻了過來蓋在腦袋上,投下的陰影更加濃郁,兩邊的抽繩幾乎垂在黑發少年的臉上。

    再加上這笨蛋在耳邊嘰嘰喳喳個沒完,太宰治的心情頓時不爽起來。

    黑發少年忽然伸出了手,在黑澤里奧尚未反應過來之際,雙手攥住了那兩根抽繩。

    “太宰……?”

    黑澤里奧的聲音還沒完全脫出口,太宰治直接猛地一拽那兩根抽繩,衛衣的帽子被抽繩這么一拉,便直接縮在了一起,把金發少年整個腦袋都包了進去,變成一個白色的球,連嘴巴都沒帶露。

    “嗯嗯嗯?太宰、太宰?!”

    “好黑,這樣子我看不見前面了啊!”

    隔著一層布料,黑澤里奧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帶著一絲不解和驚訝。

    然而太宰治對于黑澤里奧的聲音充耳不聞,手指飛快地把那兩根抽繩綁在一起系了一個蝴蝶結。

    趁著這個機會,太宰治坐起身,腰椎的痛楚讓他的臉稍稍僵硬了一下,很快又調整好臉上的表情,恢復了平常。

    太宰治扭頭看了眼身后的黑澤里奧,后者正用手胡亂摸索著抽繩,試圖把自己的腦袋從帽子里解放出來。

    ——嗯,這樣就安靜多了。

    對于自己創造的作品,太宰治滿意地掏出手機對著面前看不見自己的金毛傻狗拍了一張照片。

    不過想讓這樣的手段讓里奧徹底安靜下來,可以說完全是不可能的。

    當然,太宰也沒能指望對方安靜多久。

    等黑澤里奧解開綁起的繩子,毛茸茸的金色腦袋從衛衣帽子里鉆出來時,太宰治早已收起了手機,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站起了身,順便拍了拍褲子上的灰。

    只留下坐在地上的金發少年腦袋上掛滿了問號,眼神迷惑。

    不過,感覺太宰好像沒有剛剛那么生氣了。

    黑澤里奧歪了歪腦袋,也跟著爬起了身,他的動作可比太宰利落不少。

    他圍著黑發少年的身體轉了兩圈,仔細查看了一番對方有沒有受傷——他倒是沒有聞到對方身上有血的味道。

    若是以前,太宰治可能會嫌棄地伸手,把繞著自己打轉的金毛笨蛋撥開到一邊,覺得對方礙事。

    不過現在,他已經習慣了對方像小狗一樣習慣性繞著自己轉圈的行為。

    看起來像是在圈羊的牧羊犬,又像是短腿的小博美在周圍打轉。

    到底是什么品種的狗狗呢。

    太宰治直接無視了黑澤里奧的行動,漫不經心地思考著,對此饒有興趣。

    然而轉了兩圈后,黑澤里奧便停了下來。

    金發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雙手抱著胸口,一副皺眉認真思考的嚴肅神情。

    “說起來……我很在意太宰的一件事情呢。”

    聽到自己的名字,太宰治斜了一眼對方。

    就聽見后者的聲音疑惑,嘰嘰喳喳著,從一開始提問到后面變成了單純的自言自語。

    “太宰平時臉上都纏著繃帶,那在夏天曬完太陽后,臉上不會留下曬痕嗎?”

    “有繃帶的地方是白的,沒有繃帶的地方是黑的,哦,不過太宰皮膚本來就很白,那繃帶下面會更白嗎……”

    黑澤里奧一邊說著,一邊腦補出了太宰治拆下繃帶后的畫面。

    腦內不禁浮現出黑發少年頂著一塊白一塊黑,中間是一條斜著的分割線明顯的陰陽臉,面無表情眼神懨懨的樣子。

    他總覺得這樣的造型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漫畫里看到過。

    “……啊!想起來了!”

    努力思考了片刻,金發少年終于想到了,恍然大悟般握拳一捶掌心,扭頭朝著身旁的太宰治興奮地說出自己的大發現。

    “——原來是像動畫片《怪醫黑O克》里,黑O克醫生的造型啊!”

    “咦,不過黑O克醫生的造型和太宰好像是反過來的,眼睛那塊的皮膚更黑才對……唔唔唔?”

    太宰治直接伸手捏住了金發少年喋喋不休的嘴巴,捏成鴨子嘴的形狀,以物理的方式直接閉麥。

    黑澤里奧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伸手試探性地想要拍拍對方的手腕,讓他松開自己的嘴巴。

    在即將觸碰到對方時,黑發少年像是觸電般,果斷地松開了手。

    對方的反應讓黑澤里奧有些迷惑。

    不過這種小事他也沒有放在心上——畢竟這可是太宰,自己想不通對方在想什么也是正常的。

    很快就抖擻了精神的黑澤里奧再次湊了上去。

    “說起來,太宰你怎么在這里啊。”

    “難道說,太宰的公寓也在這里嗎?誒~我還以為太宰會和中也一樣,住在那種高級公寓里呢。”

    “只是碰巧在這里自殺。”黑發少年輕描淡寫地說道。

    對于自己的住處,太宰治只口未提。

    整個港口mafia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住處以及藏身地點。

    像是流浪貓似的,躲在別人找不到的角落。

    “說起來,第一次見你穿便服呢,不穿黑色西裝了嗎?”

    太宰治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唔,因為昨天住在中也家,原本的西裝落在中也家里了。身上的衣服也是中也的哦。”

    “哦~小蛞蝓的衣服啊。”

    黑發少年對這個回答并不意外。

    他有意無意地拉長了聲音,勾起唇角冷笑了一聲,毫不猶豫地嘲諷道。

    “怪不得呢。審美真差。”

    “誒?我倒是覺得,中也的衣服很好看哦,和我平時穿的黑西裝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被轉移了話題,黑澤里奧也沒有發現。

    金發少年一邊說著,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色衛衣——剛剛幫太宰脫離油漆圓桶的時候,不小心蹭上了灰。

    那一抹黑色在淺色的布料上格外明顯。

    里奧有些苦惱地皺起眉,小聲嘟囔了起來。

    “啊,衣服怎么又臟掉了。”

    “這還是中也的衣服……唔,等會兒上樓脫下來洗干凈再還給中也吧。”

    “不過中也還在出差,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扭頭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身旁的太宰治,問道。

    “對了!太宰要來我家玩嗎,就在這幢大樓哦,上去的話很快的!”

    “還沒有朋友來過我的公寓呢。”

    “昨天第一次去了朋友家做客,今天是第一次有朋友來我家做客!”

    黑澤里奧越說越開心,眼睛興奮地閃著光,伸出手又一次抓住了太宰治的手腕。

    這回太宰沒有來得及閃開,就被金發少年溫熱的掌心貼上了手腕處的皮膚。

    雖然隔著一層繃帶,但依然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

    是活力十足的家伙天生火力旺盛,身體溫暖嗎?發泄不出去的精力轉化成了溫度,燒得他的皮膚滾燙。

    黑澤里奧原本想要拉著太宰就這樣回去,忽然想起了什么事,然后松開了手,不再去拽對方。

    被對方松開的手腕的太宰有些疑惑。

    手腕處的溫熱逐漸降了下來,恢復到以往的冰冷。

    他抿了抿唇,以為里奧放棄了這個想法,然而當看到金發少年閃亮又期待的星星眼時,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太宰治想了想,故作無奈地嘆了口氣,懶洋洋地地說道。

    “真沒辦法。”

    “既然里奧都這么邀請了,那就去吧。”

    “好耶!”

    黑澤里奧歡呼了一聲。

    “不過我家沒有藥膏,要去問問隔壁鄰居去借一下了。”

    “嗯?”太宰微愣。

    而金發少年繼續說道。

    “等會兒去我家,我幫你上藥吧!畢竟在腰上,太宰沒有辦法一個人弄吧——啊,這樣的話,太宰是不是就要拆身上的繃帶了?”

    “話說太宰會在身上看不見的地方也纏繃帶嗎?這樣不會很熱嗎?夏天這樣蒙著的話,真的不會長痱子嗎?”

    一連串的問題從黑澤里奧的嘴里宛如連珠炮一樣噠噠噠地冒出來。

    太宰治歪著腦袋,好像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經地對黑澤里奧說道。

    “平時的話全身會纏繃帶的哦。冬天的時候會多纏一層,這樣子更加保暖;不過夏天的話,只會在手腕和脖頸這些露在外面的地方會纏一圈繃帶,身體上是不會纏的哦~畢竟實在是太熱了嘛。”

    “里奧沒有想到吧~”

    “誒誒誒,真的假的?”

    黑澤里奧瞪圓了眼睛,像是知道了一個驚天大秘密一樣,嘴巴張成了O型。

    “嗯嗯~這些全都是……”

    太宰點了點頭,然后在金發少年亮閃閃的眼神中,彎起眼睛笑瞇瞇的,聲音惡劣地拉長聲音。

    “——騙你的哦,笨蛋。”

    “原來如此,原來全都是騙我的……誒誒?是騙我的嗎?”

    黑澤里奧雙手抱胸,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停頓了幾秒后才反應過來,再次瞪圓了眼睛,錯愕不已地重復道。

    這幅蠢里蠢氣的表情成功取悅了某人。

    太宰臉上笑瞇瞇的,心情看起來似乎很不錯的樣子。

    兩個人一邊說著,一邊坐著電梯到了里奧公寓所在的樓層,走下了電梯。

    到了公寓門口,黑澤里奧伸手一摸口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換了衣服,房間的鑰匙在那套落在中原中也家的公寓里。

    金發少年腦袋上那對不存在的犬耳一下子垂了下來。

    太宰治看到金毛笨蛋的那副表情,一下子就猜到了怎么回事。

    他輕笑了一聲,伸手拍了一下金發少年的腦袋,示意他退開。

    然后,在黑澤里奧的注視下,黑發少年不知從哪兒掏出了一根纖細小巧的鐵絲,手指靈活地輕輕一撬,公寓房間的門“咔”地一聲便打開了。

    前后用時甚至都沒有超過三秒鐘。

    黑澤里奧對太宰治的崇拜和尊敬更上一層樓,忍不住在旁邊呱唧呱唧地鼓起掌。

    “不愧是太宰,簡直太厲害了!”

    “太宰可以教我嗎?這樣子下次要是我沒帶鑰匙,就不用從隔壁木村前輩的房間翻陽臺爬過去了!”

    黑澤里奧興奮地圍著太宰打著轉。

    然而這時,隔壁房間的門也響起了“咔嚓”地一聲輕響,一個穿著工字背心和拖鞋的寸頭男人走了出來。

    “啊,木村前輩!早上好,今天你也休息嗎?”

    黑澤里奧余光看見了一旁推開門,手里拎著黑色垃圾袋的寸頭男人,開心地揮了揮手。

    因為兩個房間之間隔著一些距離,他便稍微提高了一些聲音。

    “喲,里奧啊。昨天消防隊都來了,這么大的陣仗也不知道你怎么弄出來的,話說你昨天睡在哪里……啊?”

    寸頭男人一只手拎著袋子,另一只手正準備關上門。

    然而他這一扭頭,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金發少年,而是金發少年身邊的另一位。

    原本的懶洋洋頓時煙消云散,瞬間精神了起來,瞪大了眼睛。

    “太、太宰干部?”

    木村的聲音頓時有些結巴。

    他沒有想到對方會出現在這里,這里只不過是他們這些無名小卒們的公寓。

    不過看到了一旁的里奧,男人頓時恍然大悟。

    太宰先生是因為里奧才過來的吧。

    也不難理解,雖然太宰干部和自家上司的關系可謂是水深火熱,但太宰干部和里奧他們兩個人的關系倒是不錯。

    一邊眼睛纏著繃帶的黑發少年的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淡色的嘴唇也缺乏血色。

    太宰微微偏過頭,鳶色的眸子冷淡又平靜,沒有什么感情地斜了不遠處房間門口的寸頭男人一眼。

    后者心中頓時一緊,連忙低下了頭,下意識地像是在港口mafia里的時候那樣,朝著對方行禮。

    ——只是他身上穿著的工字背心和那雙拖鞋屬實有些出戲。

    太宰沒有說話,只是收回了視線,伸手推開門,比這個房間的主人還要自然地抬腳走了進去。

    “那我先回去啦木村前輩!”

    黑澤里奧朝著木村打了聲招呼,本想也就這樣進去。

    “……啊。”

    木村剛松了口氣,然而這時,金發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噔噔噔地跑了過來。

    “對了,木村前輩!你家有那種藥嗎?”

    “嗯?「那種藥」?什么藥?”

    木村疑惑,還以為對方受了傷,關心的問道,“里奧你受傷了嗎?”

    黑澤里奧朝著面前高大的寸頭男人認真地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金發少年垂下腦袋,聲音有些沮喪——實際上是心虛的。

    “不是我受傷,是太宰受傷了。”

    “……唔,是我第一次做那種事沒有經驗。不小心太用力了,把太宰弄得很痛的樣子。”

    “雖然太宰一直沒有說,但是他走路時一直保護著腰。果然還是要上藥吧……”

    黑澤里奧一邊努力描述著情況,一邊抬起頭。

    在看到男人臉上古怪的表情時,他的話停了下來,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嗯?木村前輩,怎么了嗎?為什么是這幅表情?”

    木村有些沉默。

    啊、啊?

    這…這是他想的那種情況嗎?

    木村、木村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了什么不該聽的事情。

    穿著工字背心和拖鞋的寸頭男人,此時瞳孔劇烈地地震了起來,眼前仿佛出現了一片宇宙,大腦放空。

    原來昨天里奧沒在公寓是和太宰干部在一起嗎……等等,所以你們到底做了什么啊喂?!

    一直以來都把里奧當成自己弟弟看待的木村,一時間有些難接受。

    然而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太宰干部看起來好像還是承受方。

    這、這真是人不可貌相嗎?

    說起來,里奧是不是還沒成年來著?真的沒問題嗎。等一下,話說中也干部知道這事嗎!

    總之,接收到的信息量過大,或者自己腦補出來的信息量過大,木村的大腦一時間停止了運轉。

    黑澤里奧疑惑地看著面前的寸頭男人。

    不知道為什么,木村前輩完全不搭理自己了,似乎處于一種詭異的,無法聽周圍聲音的自閉狀態。

    黑澤里奧伸出手,在對方的眼前晃了晃,試圖拉回對方的注意力。

    “木村前輩?”

    木村回過神來。

    身材高大的男人此時卻吭哧著,聲音結結巴巴地說道。

    “你、你要問我,我這兒也不可能會準備那種藥啊。畢、畢竟也用不上……”

    “啊,木村前輩家沒有的話就算了。”

    黑澤里奧乖巧地說著,朝著對方點了點頭,表達自己的感謝。

    木村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心情。

    好像是松了一口氣,然而松了這口氣,他又感覺自己的身體異常沉重。

    啊,他會被殺掉嗎?

    知道這個事情后,太宰干部不會把自己滅口吧。

    里奧這個笨蛋,為什么要和自己說這些啊,他可不想知道這么多啊!

    木村在心中淚流滿面。

    “……里奧。”

    然而此時,堪稱地獄來電般的聲音忽然響起,嚇得木村原地站直。

    似乎在意于還沒有進來的黑澤里奧,剛剛進入房間的太宰治,又從里頭探出了半邊的身體。

    那只鳶眸的視線先是落在了木村身上,看了眼對方的表情,似乎猜到了什么,臉色一黑,然后扭頭看向了另一邊的黑澤里奧。

    盯著金毛笨蛋充斥著清澈的愚蠢的綠眸,太宰治冷笑一聲。

    黑發少年臉上沒有什么表情,眼神幽幽,背后冒著比剛剛更加濃郁的黑氣。

    柔軟的嗓音帶著一絲危險。

    “——你不會又給我搞了什么亂子吧,里奧?”

    第57章

    黑發少年臉上似乎笑著,然而卻給人一種忍不住想要戰栗的感覺。

    畢竟這位可是港口mafia的那位「黑色幽靈」。

    木村曾聽說過,太宰治親手審訊的犯人,沒有一個不開口吐出情報的。

    也聽說過對方審訊后現場的恐怖,令負責記錄,見慣了血腥畫面的黑手黨老手們,回去后都連做了好幾天的噩夢。

    如果硬要從幾位干部之中選出一位最不想成為自己敵人的人的話,那太宰干部可能會以斷層的方式勝出。

    雖然喊的是里奧的名字,然而一旁的木村看起來比里奧更加汗流浹背。

    他的心臟如擂鼓般狂跳著,滿腦子都是“完了完了”。

    自己好像真的要倒霉了,活不過今天了。

    然而黑澤里奧腦袋上那根時好時壞的天線,似乎并沒有接收到此時不妙的信號。

    明明距離不遠,卻還是扭頭朝著黑發少年揮了揮手。

    “唔哦哦哦,太宰!我在向木村前輩借藥膏呢,你不是那里很疼嗎?”

    “喂、喂,你這笨蛋,趕緊閉嘴吧!”

    木村手忙腳亂地,一巴掌捂住了黑澤里奧的嘴巴——他可不想第二天因為左腳踏入港口mafia大樓而慘遭開除。

    哦,他們黑手黨可沒有開除這一說法,只有寫作開除讀作抹殺。

    木村心中大悲。

    而一旁的金發少年沒有感受到自家前輩心中的悲憤。

    被強迫靜音的他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太宰治看了眼木村捂著里奧嘴巴的手,視線停留了半秒后,隨后不動聲色地挪開。

    黑發少年的聲音聽上去有氣無力的,慢吞吞地說道。

    “不需要上藥哦,我很好。”

    “誒,太宰又在騙人吧。”

    黑澤里奧伸手扒拉掉了木村的手,瞪大了眼睛,然后自信滿滿地說道,

    “太宰總之這樣,不喜歡的時候也不會露出不喜歡的表情,喜歡的時候也不會表現的有多喜歡,很難猜誒。”

    “不過,這回我可不會再上當了哦!”

    太宰治忽然沉默了下來。

    然而這安靜只停留了一小會兒,臉上纏著繃帶的黑發少年眼神幽幽的,緩緩地說出了事情真相。

    “只不過是剛剛在自殺的時候腰扭傷,借個擦跌打損傷的藥膏罷了,你可真會說啊——”

    ……嗯嗯?

    原本試圖裝石膏雕塑的木村腦袋上的問號變得更多了。

    他猛地扭頭,甚至差點用力過猛拉傷自己的脖頸。男人的表情扭曲地齜牙咧嘴了一下,趕緊恢復如初,連忙問道。

    “等下,里奧,到底是什么情況?”

    “唔,我剛剛說了啊。”

    里奧眼神不解,委屈地又說了一遍。

    “太宰剛剛在樓下,整個人塞在圓桶里自殺失敗,然后喊我幫忙。”

    “這是我第一次把人從圓桶里拉出來,沒有經驗。用的力氣好像太大了,太宰一直在喊痛。”

    ……啊,原來是這樣啊。

    里奧的描述好像也對,是自己戴著黃色的墨鏡所以想太多了嗎。

    木村感覺自己肩膀上的壓力頓時煙消云散。

    什么啊原來是自殺啊,這事放在太宰干部的身上已經見怪不怪了。

    害得他剛剛心臟都提到嗓子眼了。

    木村松了口氣,然后照著金毛笨蛋的腦袋,狠狠地來了一個爆栗。

    “你這個笨蛋,這不是能說完整的嗎!”

    “果然還是給我滾去好好學習一下國語課吧——不要給我隨便省略前因后果和關鍵詞,變成那種令人誤會的話啊!”

    “唔、唔,什么「令人誤會的話」?”

    黑澤里奧捂著自己的腦袋,既是委屈也是不解。他忍不住抱怨道。

    “而且我也確實沒有上過學嘛……”

    小時候呆在實驗室里,之后就被大哥帶走,在組織里接受殺手方向的訓練,的確沒有上過學嘛。

    于是黑澤里奧扭頭委屈地看向了不遠處的太宰治。

    后者神情冷漠,對于木村的行為也沒有進行阻止。

    或者說他本人更想親自上手,掐住這金毛笨蛋的臉頰,也想要打開這家伙的腦袋看看里頭除了吃還裝了什么。

    然后就聽到對方問道。

    “那太宰上過學嗎?”

    “……”

    太宰治沉默。

    這真是個好問題。

    求他們港口mafia的人均受教育程度,有達到初中嗎?

    怪不得森先生有時會對著空氣長吁短嘆,畢竟整個港口mafia上過大學的,好像只有他一個。

    黑發少年的沉默,木村也看在眼里。

    “咳咳,那、那個,太宰干部,如果是跌打損傷的藥膏的話,我公寓里還是有準備的……”

    他咳嗽了一聲,試圖轉移里奧的注意力。

    木村努力在干部面前為自己之前的誤會找補——他敢確信,太宰干部絕對是知道自己誤會了所以才開口解釋的。

    ……這么看來,太宰干部也沒有傳聞中那么恐怖嘛。

    畢竟說到底,也還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和里奧、中也干部一邊大呢。

    原本對這位港口mafia最年輕干部的刻板印象逐漸淡去,木村的眼神開始變得慈祥。

    第一次被港口mafia的人用這種眼神看,太宰治的表情不禁變得有些古怪。

    不過黑澤里奧可沒想那么多。

    在太宰開口之前,金發少年頂著亮閃閃的星星眼,歡快地替對方答應了下來。

    “好哦,那就麻煩木村前輩了!”

    木村把垃圾袋暫時先放在了門口,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黑澤里奧甚至想要跟著對方進屋,然后就被太宰平靜的聲音喊住。

    “里奧,過來。”

    金發少年停下了腳步,扭頭看了一眼一旁的黑發少年,后者的表情平靜。

    他想了想,果斷放棄了原本的想法,歡快地跑了過去。

    “太宰先進去吧!我幫你拿拖鞋!”

    金毛笨蛋跑了回來,鉆進了自己的公寓里;黑發少年的動作頓了頓,這才跟了上去。

    進入房間,太宰環視了一圈房間內。

    雖然剛剛在玄關處簡單看了一下,但沒有現在來得更清楚。

    每個人所居住的空間,大部分時候都是主人內心世界的展現

    性格,習慣,愛好……一切的細節都無法遮掩。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里奧的房間可以說是——熱鬧。

    各種各樣的漫畫書,周刊雜志,還有一些卡通角色的擺件和玩偶,頂著黑漆漆的豆豆眼和笑容。

    “哦哦,看來客廳和臥室沒有弄濕很多啊,我還以為整個房間都會遭殃呢。”

    “好耶,我的玩偶幸存了!真是辛苦你們了,面包超人——”

    進入公寓后張望了一番,發現自己的東西都還在,黑澤里奧快樂地說道。

    太宰治知道這個動畫片,這是里頭里奧最喜歡的角色。

    中原中也成為干部的那一天,里奧還送了對方一個限定手辦,作為對方成為干部的禮物。

    赭發少年當時一副很想吐槽的表情,然而在看到金發少年期待夸獎的,閃亮亮的眼神時,還是憋了回去,無奈收下。

    直到現在,那個面包超人的手辦都還放在他辦公室的桌子上,和整個辦公室嚴肅的氛圍相當格格不入。

    以至于中也的一些部下進來匯報工作時,目光總是時不時往上頭飄。

    后來,里奧也送給了他一個禮物。

    是動畫里面包超人的同伴吐司超人的抱枕,穿著白色披風,笑得同樣燦爛。

    太宰治很好奇,對方為什么這么喜歡。

    于是也去找來看了看,發現只不過是普通的子供向動畫。

    團結,友愛,和平,努力……宣揚著各種美好的品德,的確符合給小孩子看。

    太宰治收回了視線,來到了受災最嚴重的廚房。

    比起客廳的狀況,廚房可以說是一塌糊涂。鍋碗瓢盆亂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和水池里。

    大概是消防隊的功勞,這里到處都是水,即便過了一整天也還沒干涸,水泊倒映著邊上斷了一半的鍋鏟。

    料理臺旁的窗戶一邊的玻璃碎掉,另一邊則斷了一片合頁,一副岌岌可危,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的樣子。

    太宰治仰起頭,沉默地看了一下焦黑的天花板,上頭似乎黏著什么不明物資,或許是因為廚房炸了的時候某種飛出去的食材。

    墻壁上還要明顯的爆炸后的沖擊痕跡。

    即便是太宰,也難以想象料理現場發生了什么。

    到底是在做飯呢,還是在做炸彈呢?

    他做清燉活力雞的時候,都沒有搞出這么大的動靜……唔,說不定可以試試看?

    黑發少年蹲在地上,用手指戳了戳地上那坨疑似面團的黑色東西,另一只手摩挲著下巴饒有興趣地想道。

    黑澤里奧看著自家廚房,摸了摸鼻子,終于有了一絲心虛。

    “啊…那廚房怎么辦呢……”

    “看起來,只能明天找家政過來處理吧。”太宰治漫不經心地說道。

    但比起叫家政,太宰治覺得,或許更應該叫港口mafia爆破班,那些善于處理爆炸后痕跡的人過來會更合理些。

    “叮咚。”

    門口的門鈴響起,大概是隔壁的木村過來送藥膏了。

    金發少年輕巧地跨過地上的一攤水漬,然后跑向了門口,聲音活潑地喊道。

    “我來啦——”

    太宰治回過頭,重新審視了一番周圍的環境,腦海中忽然多了一條模模糊糊的念頭。

    這看起來像是在努力學習,要如何生活般的某種笨拙生物,絞盡腦汁地把自己的房間塞得滿滿的。

    和自己那空蕩蕩的集裝箱,倒是形成了明顯的對比。

    聽著黑澤里奧跑回來的腳步聲,太宰治飛快地收起了思緒。

    然而回來之后,金發少年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客廳那張還算干凈的地毯拖了過來。

    黑澤里奧特意把地毯上散落的各種書本和雜物掃到了一旁,跪坐在地上,朝著太宰治揮了揮手。

    “太宰太宰,來這里!”

    太宰看了一眼朝著自己拼命搖尾巴的金毛笨蛋,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

    “嗯?又要找我陪你玩嗎?先說好,剛剛只是答應你,稍微過來坐一下而已……”

    太宰一邊說著,一遍坐下。

    然后金發少年就朝著自己的襯衫伸出了手。

    黑發少年的聲音頓時卡了殼,心中警鈴大作,一種不妙的預感爬上心頭。

    但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為時甚晚,金發少年伸手抓住了他的襯衫,從衣服下擺往上一撩,露出了纏滿繃帶的精瘦的腰。

    太宰治瞪大了眼睛。

    ——原來太宰平時衣服下的身體,真的都會全纏上繃帶誒。

    黑澤里奧眨了眨眼,在心中感嘆著,然后伸出手,準備繼續扯開對方身上的繃帶時,這回卻被太宰治直接抓住了手腕。

    太宰的手掌冰冰涼涼的,像是某種蛇類生物般缺乏體溫。

    原本冰冷的掌心卻因為對方的皮膚而逐漸變得溫熱,像是交換著體溫一樣。

    黑發少年的鳶眸晦澀不明,原本清亮的聲音變得低啞深沉,帶著一種說不明的咬牙切齒在里頭。

    “你又干什么,里奧?”

    “給太宰上藥啊。”

    黑澤里奧乖巧地回答,表情看不出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他想了想,語重心長地說道。

    “藥膏不能涂在繃帶外面哦,太宰。所以要把繃帶拆開才可以。”

    太宰治當然知道涂藥要拆開繃帶——但這并不代表著他樂意。

    他下意識地攥緊了自己的手。

    然而,這時金發少年的手已經摁在了他的腹部上。

    像是只要被人抓去洗澡又討厭水的貓咪般,太宰感覺自己的頭皮都在發麻,頭發都炸得豎了起來。

    于是,他果斷選擇了反抗。

    雖然作為輔助人員,太宰治并不擅長戰斗,但該學的技巧和體術都還是在的。

    他果斷地往后一退,伸手在摁著對方的手腕上,用了點巧勁,試圖讓對方知難而退。

    黑澤里奧的反應也很快,大概是當成對方在和自己玩,于是干脆利落地抓住對方試圖收回的臂彎,準備強行摁住對方。

    金發少年像是對待鬧脾氣的小朋友一樣,努力勸說道。

    “太宰,要上藥才能好得快哦!畢竟太宰的腰是因為我導致的,我會肩負起責任的!”

    “……”

    太宰治沒搭理他,看上去的確像是一只炸了毛的黑貓。

    他直接伸出腿絆倒了對方,代價是自己也跟著一起倒地。

    兩個人在地板上滾來滾去,仿佛是小貓和小狗在打架一樣,誰都沒有認真,但是誰也不肯服輸。

    幾個回合下來,當然還是非戰斗人員的太宰落于下風。

    二人在地上打滾的時候動作不免大了些。

    像是牽扯到了腰上的肌肉,太宰的臉上明顯露出吃痛的神情,從喉嚨里輕輕地悶哼一聲。

    黑澤里奧猶豫了一下,還是松開了自己的手。

    然而,這不過是太宰故意露出的破綻,臉上的表情多半也有夸張的成分在。

    ——這是一個好機會。

    趁著這個機會,黑發少年猛地拽過對方的小腿,翻身將對方壓在了身下,雙臂支撐在對方的臉頰兩側,居高臨下地睥睨著金發少年的臉。

    腰部的刺痛愈發明顯,黑發少年的臉色似乎比之前蒼白了一些。

    剛剛的吃痛也不全是表演。

    太宰最擅長的就是以自己為誘餌,讓獵物落入蜘蛛的陷阱。

    兩個人的頭發此時都有些凌亂,尤其是壓在上方的太宰治,身上的白襯衫更是皺巴巴的。

    原本綁得好好的繃帶也在剛剛的翻滾中被車的松松垮垮,隱約可以看見繃帶與繃帶之間縫隙中露出的肉色。

    黑發少年唇角微微勾起,若有若無地輕笑著,聲音黏膩得像是融化了的糖果一般,不斷往下滴落著糖漿。

    “……你輸掉了哦,里奧~”

    黑澤里奧眨了眨眼睛。

    他有些疑惑地問道。

    “那太宰是要給我上藥嗎?但是我也沒有受傷啊……”

    實際上,里奧的體術要比太宰要更好。

    即便是剛剛太宰用的詭計,故意為之的破綻,黑澤里奧也是能反應得過來的。

    但是他沒有動,也沒有反抗。

    金發少年乖巧地躺在黑發少年的身下,深綠色的眸子亮晶晶得似乎閃爍著某種小星星。

    他忽然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像是灑滿了糖霜的蛋糕一樣,讓人想要咬上一口。

    ——如果就這樣掐住對方的脖頸,他會反抗嗎?

    還是依舊像這樣,露出懵懂無知的小動物一樣的眼神,伸出自己的脖頸,毫無掙扎地在自己的手中死去?

    就像在他那親愛的大哥槍下那樣。

    不,這家伙可是不會死掉的存在啊。

    是因為這個,所以對于死亡沒有任何恐懼嗎?

    ……真可憐。

    不管受到怎樣的折磨,在這個骯臟又絕望的世界之中,就連用「死亡」來解脫都做不到啊。

    腦內,這個想法飛快地閃過。

    太宰治的眸子暗了暗,陰郁得如同深井一般,一眼望不見底。

    安靜了片刻,黑發少年便從對方的身上退了下去,坐在原地不動聲色地揉了揉自己腰。

    ——剛剛的果然又扯到那塊肌肉了。

    “……我才不是要做這種事情,蠢狗。”

    “都已經和你說了吧,我不需要上藥哦。所以,不要多管閑事。”

    太宰治的聲音淡淡的,就像他本人一樣,情緒似乎并沒有什么起伏。

    “好吧,如果太宰真的不想上藥的話,那就算了吧……不過這樣子恢復會很慢真的哦,而且還會更痛。”

    金發少年也跟著坐了起來,想努力勸說對方,但見太宰非常抵觸,還是選擇了放棄。

    他盤起腿雙手放在腳踝處,嘆了聲氣;然而沒一會兒,又小聲地嘀嘀咕咕起來。

    “唔,晚一點再把傷藥還給木村前輩吧。看來沒能派上用場。”

    “太宰真的好固執哦,像是壞脾氣的貓咪一樣。”

    他這么說著,完全不知道在太宰看來,自己也像是只笨蛋的小狗。

    “不過說起來……”

    金發少年盤腿坐在柔軟的地毯上,一只手抱胸,另一只手在下巴比了個八字,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

    太宰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一般黑澤里奧露出這樣認真思考的表情,都不會有什么好事,大概率是連接上了什么未知外星電波。

    ——所以說電波系笨蛋真的很麻煩呢。

    果然,金發少年放下手,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嗯,太宰好像沒有腹肌誒。”

    “而且身體摸起來果然沒有中也的身體要結實誒,瘦瘦的。是因為太宰平時吃得太少又不愛鍛煉的原因嗎?”

    太宰治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漆黑,垮起個小貓批臉,神情郁郁。

    黑發少年撅起嘴,聲音憤憤地說道。

    “……哼,什么叫沒有腹肌,我怎么沒有腹肌了,不要隨便造謠哦。”

    “我的繃帶下面可是有八塊腹肌呢。”

    “但我怎么感覺太宰這才是造謠……”

    黑澤里奧完全讀不懂空氣,眨巴著眼睛老實巴交地說道。

    被金發少年這么說了后,太宰治的表情出現了一微秒的僵硬,然后很快恢復了正常。

    他露出了一副不爽的表情,像是貓咪一樣嘰嘰咕咕地嘟囔著抗議道。

    “再說了,我可是用腦子取勝。”

    黑發少年抬起手,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漫不經心地說道。

    “不要拿小蛞蝓那樣肌肉笨蛋和我比較……啊~里奧很難理解也沒辦法呢,畢竟里奧也是只笨蛋狗狗嘛。”

    “唔,又被說了笨蛋……”

    金發少年微微撅起嘴,小聲地嘟囔起來。

    但里奧也沒怎么往心里去,畢竟不論是太宰還是中也,總是會這么說自己。

    而大哥更多時候,則是用行動來表達自己的想法——比如無視他,或者拿槍對著他的腦袋讓他閉嘴什么之類的。

    說起來,大哥現在在干什么呢?

    不會又在處理組織的老鼠們了吧,真的好辛苦,怎么殺都殺不完。

    ……那么現在,他還能和大哥他們聯系嗎?

    黑澤里奧有些走神地想著,卻又沒發現原本身旁一副不滿神情的黑發少年,臉上的表情逐漸淡了下來,那只鳶眸則越來越深沉。

    太宰治微微垂下了眼睛,微長的睫毛蓋住了鳶眸中的色彩。

    ……果然,被丟棄的狗狗還是會忍不住留戀原主人嗎?

    明明選擇了這邊的人,是他自己啊。

    第58章

    心中翻滾著一種不明的情緒。

    太宰治忽然湊近了面前神游到不知何方的黑澤里奧,那張精致俊雅的臉貼近,鳥羽玉般細密的睫毛微顫。

    少年溫柔甜膩的聲音之中,似乎又含著其他一抹深意。

    “——所以,里奧君,你是后悔了嗎?”

    他的手掌抵在金發少年撐在身后的手掌旁邊,似乎隨時都能壓住對方的手背,卻又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二人靠得很近,比剛剛在地毯上打架的距離還要來得更近,幾乎能夠碰到對方的鼻尖,感受到每次呼吸和說話時,吐出的濕潤氣息。

    “……唔?”

    黑澤里奧回過神來。

    然而太宰治卻沒有給他繼續思考的機會,微微瞇起了眼睛,仔細地觀察著對方的神情。

    看著對方那張天真無知的表情,黑發少年忽然笑了起來。

    這回,太宰治沒有收斂起身上的惡意。

    他又重復了一遍。

    “你后悔選擇了港口mafia,而不是那邊了嗎,前臥底君?”

    黑發少年故意咬重了那次詞,聽起來有些陰陽怪氣。

    少年的聲音如同《浮士德》中的惡魔,在人耳旁低語蠱惑的梅菲斯特,一點一點誘導著對方,試圖將對方拽下地獄。

    “說起來,留在港口mafia,這真的是你想要的東西嗎?”

    “像你這樣天真又單純的笨蛋,直到被利用至死,都不會察覺到吧。所以現在的你,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罷了。”

    “即便冒著被原本的組織追殺的可能性,也要留在港口mafia?如果是我的話,可不過放過組織的叛徒呢。”

    “所以……太宰要把我灌水泥沉入東京灣嗎?”

    黑澤里奧想起了太宰之前對自己說過的話,身體瑟縮了一下,稍微往后退了退。

    所以,太宰是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看出我是臥底的身份了嗎?

    那為什么一直沒有說。

    還沒有等他細想,黑澤里奧很快又想起了那天在機車上中也的回答,頓時眉毛一皺,認真地反駁道。

    “誒,不對。中也說了,港口mafia沒有這種傳統哦。太宰又在騙我嗎?”

    “是沒有哦。不過可以增加這么一個傳統哦。”

    黑發少年的臉上似笑非笑,看不出主人此時真實的想法。

    “所以,里奧會害怕嗎?”

    ——沒有死亡盡頭的折磨,即便是怪物也會感到恐懼吧。

    所以「不死」,果然是一種詛咒啊。

    然而黑澤里奧還在神游宇宙。

    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他還以為自己在波本的指導下,完全沒有暴露自己是臥底的身份呢。

    難道說……自己原來其實完全沒有臥底的才能嗎?

    后知后覺,終于發現了這一點的黑澤里奧嘴巴張成了O型,瞳孔地震。

    金發少年的身上忽然呈現著一種灰暗的氣息,一整個備受打擊的樣子。

    ……為什么這個時候都能夠走神。

    太宰治有些無語。

    “……里奧,你在聽我說話嗎。”

    黑發少年的手指動了動,輕輕地用指側碰了一下面前金發少年的掌側,用這種方式喚回對方的注意力。

    不過黑澤里奧看上去并沒有掉落馬甲后的慌張,以及對于太宰治的任何恐懼。

    他只是稍稍睜大了眼睛,發自內心地感嘆道。

    “……和中也說的一樣,太宰早就知道了嘛?果然好厲害啊。”

    黑澤里奧呆呆地說著。

    太宰沉默了一下,然而揚起一抹熟悉的笑容,柔聲細語地問道。

    “那么,里奧在后悔了嗎?”

    “后悔被我知道,后悔拋棄你最重要的大哥,選擇了港口mafia這件事。”

    “沒有哦。”

    意外的,金發少年的回答很快,幾乎是不假思索。

    那雙深綠色的眸子看著面前的黑發少年,顯得溫順又乖巧

    “太宰,我沒有后悔哦。”

    黑澤里奧認真地回答道。

    “我喜歡港口mafia,想要留在這里。”

    “這里有太宰,有中也,很多我在意的人……我只是在想,如果能把大哥他們帶過來的話就好了。”

    “大哥他們一定也會喜歡港口mafia的吧!”

    黑澤里奧在腦海中想著,自己所在意的人都能在同一個組織里,就像是把自己喜歡的,所有的寶物都放在了同一個盒子中。

    金發少年忍不住像小狗一樣瞇起了眼睛,身后的尾巴一搖一搖的。

    “我只是在想,怎么才能夠說服大哥來港口mafia呢。”

    如果大哥愿意來的話,伏特加一定沒有問題,畢竟伏特加和自己一樣,都非常的崇拜大哥。

    面對金發少年可以說是單純的言語,而太宰治的笑容愈發深,而笑容背后的表情卻愈發譏諷。

    里奧是真的喜歡港口mafia嗎?

    他會愿意為了港口mafia奉獻上自己的一切和最重要的忠誠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森先生估計早就對面前的這笨蛋愛不釋手。

    對他來說簡直是量身定做的武器呢。

    「偶爾,他也想要看到港口Mafia燃燒起來的樣子。*」

    太宰治曾對魏爾倫說過這句話。

    這并非完全是獲得對方信任而撒的謊。操心師口中的話永遠是七分真,三分假。

    說到底,黑澤里奧對港口mafia的喜愛,只是建立在自己對于周圍的人的感情基礎上。

    他忠誠的從來不是組織,而是人。

    那么這家伙,又是為了誰而拋棄了原本的組織呢?

    是因為中也嗎?

    太宰治心中的譏諷和嘲弄越來越深,有些難以遏制自己糟糕的情緒。

    “呵呵,天真又貪心的家伙。”

    太宰治輕笑了一聲,壓低了的聲音越發的溫柔,也愈發的惡劣。

    “你是想要抓住一切嗎?”

    “呵呵,這世界上怎么能可能有這么完美的事情呢。終究還是無法兩全其美的。”

    “但知道,想要擁有什么,必然要失去什么;選擇了什么,必然要放棄些什么——這是代價,也就是所謂的等價交換。”

    他的聲音頓了頓,又仿佛自言自語般,輕弱得仿佛只是囁嚅著嘴唇一般。

    “……然而,即便擁有,也并不代表著永遠。”

    “這個世界就是這么的不講道理。”

    “總有一日,所擁有的東西,還是會如同手掌間的流沙般,從指縫中流逝。”

    “擁有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失去啊。”

    貪心地想要擁有自己所有喜歡的東西,原來這是一件壞事嗎?

    黑澤里奧像是個乖巧的學生般,聽著老師口中的話,卻又有些懵懂茫然。

    金發少年眉頭擰在一起,努力地、試圖去理解對方的意思——然而非常遺憾,這超出了他的大腦運轉范圍。

    黑澤里奧唯一能感受到的是,

    太宰的心情很糟糕。

    明明剛才還不是這樣的。

    金發少年感到困惑不解。

    他想了想,然后忽然伸出手,抱住了面前的黑發少年。

    太宰治低聲喃喃著的聲音停了下來,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原本想要說的話,一時間卡了殼。

    那只鳶色的眸子先是茫然,然后終于反應過來般,一點一點瞪大,腦袋變得空白一片。

    他像是只被夾子夾住了后頸的貓般,全身僵硬得無法動彈。

    腦中那些糟糕的情緒,又或是什么陰暗的想法,在那一瞬間摁下了暫停鍵。

    抱著太宰治的黑澤里奧此時對于對方的心理活動渾然不覺,只是眨了眨眼睛。

    柔軟的黑色卷發擦過了自己的耳朵,惹得黑澤里奧感覺癢癢的,只好用臉頰稍微蹭了蹭,想要把那綹鬢發蹭開。

    然而這個舉動卻讓太宰的身體愈發僵硬。

    他……在干什么?

    太宰治那顆聰明的腦袋,一下子有些思考不過來,停止了運轉。

    片刻過后,黑澤里奧松開了對方的身體,深綠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帶著一種期待又好奇的語氣詢問道。

    “太宰,現在感覺心情好些了嗎?”

    “書本上說,如果朋友心情糟糕或者是低落的話,這個時候只要給對方一個擁抱就可以了,對方的心情就能好起來。”

    太宰治沒有說話,眼神呆呆的,好像還沒回過神。

    很少看到太宰露出這樣的表情。

    黑澤里奧歪了歪腦袋,有些疑惑于對方的反應。但對方身上那股陰沉的感覺似乎的確消失了一些。

    果然書上說的知識還是很有效果的嘛!

    黑澤里奧忍不住在心中重重地點了點頭,決心把這個好方法記入自己的筆記本中。

    于是,金發少年相當大方地再一次張開了手臂,對著面前的太宰治信心十足地說道。

    “如果太宰的心情還是不好的話,要再抱一下嗎?”

    太宰治腦內那根斷掉的神經總算重新接上了。

    像是被人踩到尾巴了一樣,黑發少年的身體猛地一彈,飛快地和面前的金發少年拉開了距離。

    他從地上站起身,直接竄出了黑澤里奧的公寓,那背影看起來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只留下房間內的黑澤里奧呆呆的,眨了眨豆豆眼。

    *

    假期結束后,黑澤里奧回到了港口mafia。

    不過這個結束了的假期和沒結束似乎也沒什么區別,因為他的朋友們不是出差就是在忙。

    中原中也作為港口mafia最強的武力,在接到來自首領「鎮壓歐洲分部叛亂」的命令后,和秘書兼副手的三浦一起去了歐洲出差。

    看中也在發過來的簡訊上所說的,估計還需要一個多星期才能夠結束任務回橫濱。

    黑澤里奧有些沮喪。

    不過看到中也說回來后會給自己帶禮物后,身后的尾巴立刻又豎了起來,恢復了精神力。

    中也不在,身為中也直屬部下的黑澤里奧可以說無所事事。

    芥川自從上次游輪回來之后,接受到的任務也逐漸增多,幾乎忙得不見人影。

    至于太宰……最近他也接到了什么任務,和織田一起,在調查什么事件。

    “——所以,是因為無聊才來找名偵探的嗎?哼,你這個家伙可真是討厭啊……所以我要再吃一份蛋糕!”

    甜品店里,坐在對面穿著一身英倫偵探服裝的黑發青年不滿地抱怨起來,但是吃掉面前蛋糕的速度可一點也不見慢。

    雖然兩個人一個是偵探社,一個是黑手黨的人,但是關系卻意外的不錯。

    自從上次那位好心的銀發大叔帶自己去了事務所后,黑澤里奧偶爾也會去找那位提醒了自己的名偵探去玩。

    大概是兩個人的性格都像小孩子一樣,而且同樣喜歡子供向動畫片——這讓里奧和亂步有了共同話題。

    亂步也并不討厭面前這個黑手黨。

    對于里奧身上的秘密,他也沒有多么感興趣,只是覺得這個笨蛋是個不錯的朋友。

    今天見面時的第一眼,黑發青年便睜開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對方,然后重新瞇起眼睛,點了點頭。

    ‘看來你已經退出原本的組織,而選擇港口mafia了嗎?這也是好事吧,反正看上去你對本來的組織也沒有什么好感。’

    ‘唔?!誒……為什么亂步也知道這件事!’

    ‘這不是很明顯嗎?就算不用異能力「超推理」,我也可以看出來啦。’黑發青年得意洋洋。

    ‘這也能看出來嗎,不愧是貓貓神,好厲害,比太宰都要厲害了嗎?’

    金發少年瞪大眼睛,崇拜地鼓起了掌。

    ‘什么「貓貓神」,我是偵探啦,而且是名偵探!這樣的小事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很正常嗎?’

    江戶川亂步撅起了嘴,倨傲地說道。

    ‘雖然不認識你說的太宰,不過作為名偵探比你們黑手黨厲害,那是當然的咯。’

    黑澤里奧不服氣,抗議著太宰是他認識的港口mafia最聰明的人,然而又被對方毫不客氣地反駁。

    明明已經是成年人的江戶川亂步,和面前的金毛笨蛋像是兩個小學生一樣嘰里呱啦地吵了起來。

    吵完之后,又坐在甜品店的蛋糕前和好如初。

    ……的確像兩個小學生。

    “……果然里奧還是來我們武裝偵探社好了。”反正這家伙對港口mafia也沒什么忠誠度,去哪里都一樣。

    江戶川亂步咬著手里的叉子,朝著面前的金發少年聲音含糊地說道。

    “唔,來你們偵探社?”

    黑澤里奧像小狗一樣歪著腦袋,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意思是,要我去做偵探的工作嗎?”

    “……你是不是對自己太自信了些。像你這樣的笨蛋都能夠成為偵探的話,那全世界的偵探都應該被丟進垃圾桶里!”

    江戶川亂步停頓了一下,露出了無語的眼神,然后毫不客氣地說道。

    “不過像你這樣天真又純粹的性格,社長他們應該挺喜歡的。唔,而且和我們偵探社的宗旨倒是很符合。”

    “反正你自己考慮一下好了,說不定偵探社比港口mafia更加適合你哦。”

    “唔……”

    黑澤里奧想了想,如果自己加入偵探社的話,可以把中也太宰還有大哥芥川他們全部帶去嗎……

    “喂,我們這是偵探社,可不是什么mafia分部!不要總想著拖家帶口著把人全部帶過來啦!”

    江戶川亂步立刻阻止了對方的腦補。

    “不可以嗎?”

    “當然不行。”

    黑澤里奧有些失落,腦袋上那雙不存在的犬耳也耷拉了下去。

    亂步也這么說誒。

    和太宰說的一樣,為什么他喜歡的人不能呆在同一個組織呢,這樣他就不用那么糾結了嘛。

    江戶川亂步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對方腦海里在想什么。

    亂步也沒有繼續勸對方來偵探社,反正剛剛的話也不過是自己隨口一說。

    不過他也確實覺得,偵探社更適合這家伙。

    “如果不想暴露你的秘密的話,果然還是偵探社來得更安全吧,畢竟在mafia那種高危易死亡的環境,暴露的可能性會來得更高……喂,干嘛突然繃緊神經防備我啊,名偵探對你的秘密可沒有什么想法。”

    對于聽到自己的話后,對方身上一瞬間的提起提防,江戶川亂步相當的不滿。

    “而且比起殺人,幫助別人不是更有意思嗎?”

    “還有……”

    黑發青年想了想,繼續說道。

    “如果想要擺脫你身上的麻煩,果然要從根源開始解決吧。”

    江戶川亂步也沒管對方有沒有聽懂,只是漫不經心地說道。

    “嘛,名偵探的建議就是這些。”

    黑發青年心滿意足地把盤子里最后一塊蛋糕塞進了嘴巴里,戀戀不舍地舔了舔嘴唇。

    他抬手壓低了自己腦袋上的偵探帽,笑瞇瞇地說道。

    “不過,下次有委托的話記得來找名偵探哦!我可以給你打折……哼哼,只要兩塊、不,還是三塊蛋糕好了。”

    ……

    下午,咖喱店內。

    “里奧啊,最近怎么樣啊?”

    咖喱店老板一邊收拾著桌上客人吃完后的餐盤,一邊問著吧臺前正吃著超大份咖喱的金發少年,詢問道。

    金發少年旁邊的椅子上放著幾個手提袋,里面裝著的是甜品店買回來的蛋糕。

    “嗯……最近很無聊哦。”

    “中也出差了,要一個星期多才能回來。太宰和織田有任務,在調查什么事件,我不能跟著一起去;”

    “芥川也很忙,每天不是在訓練就是出任務。說起來,他今天就要去什么劇院那里……劇院啊,我還沒有去看過話劇呢。”

    黑澤里奧把嘴里嚼著的咖喱飯咽了下去,晃了晃腿,歡快地回答道。

    “所以,上午的時候我去找亂步玩了,一起在甜品店吃了蛋糕。”

    “蛋糕雖然很美味,但是甜點們吃多了就會膩,果然還是咸味的咖喱更好,吃再多都不會膩!而且能比蛋糕更吃飽肚子!”

    “不過蛋糕我給咲樂他們也帶了一份哦!好久沒見咲樂、優他們了!”

    黑澤里奧快樂得像是一只小麻雀似的,嘰嘰喳喳地說著今天發生的事情。

    看起來還是一如既往地充滿了活力和熱情。

    上午時候亂步和他說的話,仿佛被全部拋在了腦后。

    “啊,孩子們現在估計在樓上睡午覺呢。”老板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不過這個時間點,大家也快醒了,等會兒吃完咖喱再上去找他們吧。”

    “好哦!等會兒我上去要給他們一個驚喜!”

    黑澤里奧歡呼一聲,加快了咀嚼的速度,一副迫不及待想要上樓玩的樣子。

    “你的驚喜不會是指突然打開門嚇他們一跳吧?”

    “姆姆姆……老板怎么知道的!”

    黑澤里奧驚訝地瞪圓了眼睛,而老板在一旁笑得樂不可支。

    “這個方法已經落伍了哦,可嚇不到那群小鬼。前段時間織田過來的時候,他們可是‘反襲擊’了織田呢。”

    “唔……原來如此。驚喜的方式也要與時俱進嗎……那我得好好想想,怎么來一個新奇又震撼的出場方式。”

    金發少年雙手抱胸,開始皺眉苦思。

    只是嘴角還沾著飯粒還露出這么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讓人看了忍俊不禁。

    這時,咖喱店門口的黃銅鈴響起。

    “歡迎光臨……嗯?”

    以為是來了客人,老板下意識地轉過頭,隨后不由得愣了一下。

    兩個穿著灰色維修工服的高大男人推門進來,手里拎著看起來重量不輕的工具箱和一些繩子。

    二人頭上的鴨舌帽壓低,幾乎完全擋住了他們的臉。

    老板看著面前,有些納悶。

    “嗯?是維修工嗎?可我沒有打電話叫過啊,是找錯地方了嗎……”

    “咔啦——”

    椅子凳腿和地板摩擦發出的尖銳噪音打斷了老板的話。

    他下意識地看向了吧臺前的黑澤里奧。

    金發少年不知何時轉過了身體,手掌摁在一旁的桌面上,原本帶著燦爛笑容的臉,此時卻被一種專注的神情取代。

    那雙深綠色的眸子緊緊地盯著面前的那兩個陌生人。

    “……里奧?”

    “氣味,很奇怪。”也很熟悉。

    老板第一次見金發少年露出這樣認真又嚴肅的表情,不由得愣了下神。

    而黑澤里奧的目光卻沒有從那二人身上挪開。

    原本摁在桌面上的手一點一點移動著,似乎想要尋找什么東西握在手中。

    金發少年的表情專注,身上的肌肉一點一點繃緊,無意識間進入了戰斗狀態。

    黑澤里奧緩緩說道。

    “唔,是硝煙,還有…血的味道——”

    話音未落,二人已經拋下了手中拎著的工具箱,落地后發出一聲咚的悶響。

    下一秒,不知何時抬起的槍口對準了二人的腦袋。

    “砰——”

    第59章

    “咚。”

    黑澤里奧直接翻過了吧臺撲向咖喱店老板的身前,吧臺桌面上的盤子隨著金發少年的動作被掃落到地上。

    瓷器噼里啪啦破碎的聲響被槍聲掩蓋了下去。

    老板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直接被黑澤里奧撲倒撞上了身后的壁柜。

    壁柜里陳列的清酒、燒酒,用來做咖喱的香料,也因為這撞擊而東倒西歪,墜地破碎。

    空氣里彌漫著各種香料的氣味,混合著易揮發的酒精,顯得更加刺鼻。

    腹部傳來強烈的疼痛感,而黑澤里奧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反手將吧臺后的玻璃杯砸向了面前的兩個男人。

    二人抬起頭,從鴨舌帽底下露出了他們的臉,是典型的歐洲人長相。

    “砰。”“砰。”

    又是兩聲槍響,二人幾乎是下意識地開槍射爆了飛來的投擲物。

    黑澤里奧擋在老板身前,用后背擋住破碎的玻璃碎片。

    深綠色的眸子飛快地從老板身上掃過。

    剛剛的子彈因為自己的動作只是射穿了手臂,沒有傷到主動脈;不過老板也被自己那一撲的慣性,后腦勺撞上了后面墻上的壁柜直接暈了過去。

    黑澤里奧有些心虛。

    不過剛剛情況緊急,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嘛。

    黑澤里奧抽回神來,試圖將老板的身體拖到吧臺底下安全的地方。

    然而作為前軍人的兩個人的反應速度也不比黑澤里奧來得慢。

    比起已經眩暈過去的店長,還是這個不在原定計劃上,且身手矯健的金發少年危險性來得更高。

    對方顯然經過專門的訓練,反應速度也好,動作也好,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樣。

    于是,兩只槍支的洞口果斷地對準了黑澤里奧,一個瞄準腦袋,一個瞄準胸口,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黑澤里奧本能地躲開,意識到老板還在自己身后,身上的肌肉繃緊,只是挪開了腦袋,硬是克制住身體的動作沒有移動。

    子彈如同螺旋一般射入了心臟,炙熱的溫度將周圍的血肉燙成了焦黑。

    金發少年趴在老板的身上,睜大的深綠色眸子失去了高光與生氣,血色不斷蔓延。

    其中一個男人從側面走了進來,并沒有放松警惕,手中牢牢地握著那把槍,對著了金發少年的腦袋。

    然而在看到貫穿心臟的彈孔后,男人的肩膀放松了下來。

    “解決了?”

    “嗯。”

    穿著灰色維修工服裝的mimic成員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彼此間用法語低聲詢問道。

    對方的出現是在他們的原定計劃外,畢竟經過踩點,這個時間咖喱店里除了店長和那群小孩應該不會有其他人才對。

    雖然出現了一些小意外,不過現在已經恢復到了計劃內。

    甚至店長都沒有在他們的任務目標之內,他們的目標只有那些孩子們——為了讓那個叫做織田作之助的男人,能夠給他們帶來解脫。

    男人用腳踢開了上頭金發少年的尸體。

    金發少年的身體隨著對方的動作滾到了一旁,歪著腦袋,深綠色的眸子無神。

    男人身體一頓。

    雖然知道人被打穿心臟是不可能活下來的,但心中莫名升起一種微妙的不安感。

    “怎么了?”

    “……”

    面對同伴的詢問,那個男人沒有說話,遲疑了一秒后,緩緩地蹲下身體,朝著金發少年的脖頸伸出了手。

    視線敏銳地捕捉到,本該是尸體的金發少年的那雙綠眸,似乎動了一下。

    ……動了一下?

    剛剛沒有殺死他?不可能,明明已經打中心臟了啊。

    男人一愣神,僅僅是這么半秒鐘不到的時間,就被黑澤里奧捕捉到。

    金發少年抓起身旁的玻璃碎片,狠決又果斷地朝著對方的左眼眶處扎去。

    深綠色的眸子如同野獸般,死死地盯住自己的獵物。

    玻璃的斷刃尖銳,瞬間刺瞎了對方的眼睛。

    刺痛讓男人的臉色變得扭曲,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尖叫,又很快咽回了肚子里,劇烈的痛楚令他的手以至全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血色逐漸覆蓋上眼睛,就連另一只完好的眼睛也都似乎感受到了痛楚而變得漆黑。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二人而感到措不及防。

    黑澤里奧趁機奪下了對方手中的槍。

    原本瞄準自己腦袋的槍,此時抵在了敵人心臟的背面,沾著鮮血的手指放在扳機上,隨時都可以扣下。

    “雖然我的槍法很爛,不過這個距離的話,我也是不會打偏的。”

    黑澤里奧躲在了男人的身后,認真地說道,目光更多是鎖定面前尚未被控制的另一個男人。

    他一邊緊盯著對方的動作,一邊問道。

    “所以,你們為什么……”

    但畢竟都是戰場上下來,受過嚴格訓練和生死考驗的老兵,隨機應變能力極強。

    “砰、砰!”

    對方開槍的動作更加果斷,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舉動會不會讓同伴就此殞命——不過看上去,二人都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子彈一發貫穿了身前作為遮擋物的男人的心臟——比起作為人質,他認為還是以這種方式死去更符合對方身為軍人的尊嚴。

    黑澤里奧也沒有料到對方會如此果斷地殺死自己的同伴,面前身為遮擋物的高大男人隨著槍聲的響起而倒下。

    第二聲槍響,則是射中了沒有了遮擋物的金發少年。

    即便黑澤里奧反應已經夠敏銳了,但子彈的速度遠比他的動作來得更快,又一次貫穿了他的腹部。

    被射穿了心臟后男人應聲倒地,身體微微抽搐了一下,便不再動彈了。

    是啊,畢竟人類的生命只有一次。

    不可能像他一樣能夠復活。

    這回黑澤里奧不再猶豫,直接一個輕躍從吧臺上翻了過去,一腳踹向了面前的另一個男人。

    吧臺前的敵人的體術也不比黑澤里奧來得差。

    他直接偏過身躲開,一只手直接抓住了對方的腳踝,倒吊著拎起了金發少年。

    力量和體型上的差距有些大,金發少年果斷地放棄保持原本自己的進攻姿態,而是以一種難以想象的姿態扭斷了自己的腿。

    “咔嚓。”

    骨頭斷裂的聲音如同折斷了一根芹菜一般清脆。

    黑澤里奧早已習慣如此。

    金發少年如同一只蟒蛇般,再次纏上了對方的脖頸,手中的槍對準了對方的太陽穴。

    而與此同時,男人抬起了槍支,直接抵在了他的脖頸處。

    沒有給黑澤里奧任何反應的機會,男人直接扣下了扳機;而黑澤里奧也沒有躲閃,深綠色的眸子冷靜,同樣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砰。”“砰。”

    兩聲槍響同時響起。

    原本桎梏住脖頸的力量頓時一松,掛在自己身上的金發少年的身體,如同破布娃娃般掉落下來。

    男人的臉上血淋淋的,一道深深的血痕從左到右,貫穿了整張臉。

    剛剛還是他的開槍速度更快一些,金發少年的手因為沖擊力和顫動而稍稍偏移了一些。

    若是再往上一些,倒是能弄瞎他的雙眼。

    好險……

    即便在戰場上廝殺那么多年,他早已不再畏懼死亡,甚至說是渴望著死亡,卻還是在此時松了一口氣。

    然而對于另一位死去的戰友,他只是偏過頭,為對方在心中默哀了一秒,便毫不猶豫地拋于了腦后。

    ——對他來說,身上的任務便是自己背負著的使命。

    “接下來,就剩下二樓的那些小孩了。”

    男人腦袋上的鴨舌帽已經被掀掉,露出了那張深邃的,屬于歐洲人的面孔。

    他低聲用自己祖國的語言喃喃著,轉身想要通過樓梯去二樓時,卻聽見了來自身后的輕響,錯愕地回過頭。

    原本倒在地上,小腿被折斷了的金發少年卻又再次動了一下。

    男人瞪大了眼睛。

    一部分血液不斷倒流,如同回溯般重新回歸到了金發少年的身上,而那原本形狀扭曲的小腿,一點一點恢復了原狀。

    身上飄出黑色的不明粒子,一點一點填補這脖頸上被槍打穿的洞窟,就連子彈也一起消失不見。

    金發少年猛然睜開了眼睛,蒼綠色的眸子重新恢復了清明。

    “復活了?”

    “這不可能……”

    而且就連身上的外傷,也都全部恢復如初,不見任何蹤跡。

    這讓他們之前剛剛的戰斗,顯得拙劣又好笑。

    那個男人臉上的神情震驚,對自己面前的畫面感到了難以置信。

    無法殺死的敵人,對于士兵來說簡直就是噩夢。

    他下意識抬起了槍,卻不知道是否應該殺死對方。

    畢竟殺死了對方,對方又會再一次復活。

    “是和首領一樣,是異能力者嗎?”

    而金發少年在聽到對方的聲音后,眼神閃過了一絲茫然。

    “誒,不是英語啊……但是我也聽不懂外語呢。沒有辦法……”

    黑澤里奧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了身。

    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噴濺的血液滲透,胸口、腰間的布料上也分布著彈孔。

    金發少年那張看上去略帶稚氣的臉,如今卻沾滿了血色,脖頸的白襯衫衣領也被染成了紅色。

    深綠色的眸子目光自然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即便被對方殺死了兩次,卻又沒有任何負面情緒,聲音平靜。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么想要殺死我和老板,而且,咲樂他們還在樓上。”

    “——所以,不能讓你上樓。”

    ……

    孩子們現在的年齡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睡了一會兒午覺后,到了時間點便醒了過來,開始做自己的事情。

    畫畫、看書、玩玩具。

    他們都是懂事的孩子,知道織田作之助雖然收養了他們,但因為職業的原因并不方便隨時來看他們。

    所以為他們提供了寄宿地方的店長大叔。在孩子們看來是個溫柔的好人,也不愿為對方多添麻煩。

    幸介趴在地上擺弄著手里的玩具,表情看上去相當的認真。

    終于,拼好了模型后,男孩從地上爬起來,興奮地舉起手里西瓜腦袋的機器人,說道。

    “唔唔……拼好了!我的水果機器超人三號!到時候等織田來了之后可以讓他看看,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

    “哇,幸介好厲害。”一旁看著書的優敷衍著說道。

    “哼哼,我可是要成為像織田一樣厲害的黑手黨的男人哦!”

    幸介沒有聽出對方的敷衍,只是雙手叉腰,得意地抬起下。

    “喂,安靜一點啦,咲樂還在睡覺沒有醒呢。”

    其他孩子們出聲提醒道。

    幸介立刻縮起脖子,抬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聲嘟囔起來。

    “我不是故意的嘛……”

    就在幸介開口時,樓下似乎響起了“咚咚”的聲響,然后是盤子還是玻璃之類東西碎掉的聲音。

    原本還在說話的孩子們忽然安靜了下來,眨了眨眼睛,從彼此的臉上看出了疑惑和好奇。

    “樓下的聲音好大啊。”

    “是店長大叔把盤子砸壞了嗎?”

    “不知道誒……要下去看看嘛?”

    “現在還是營業期吧,隨意下樓是不是不好,給店長添麻煩就糟了……”

    然而沒過多久,樓下又是一陣劇烈的騷動。像是有人在砸桌子,噼里啪啦的聲音非常地大,聽起來有些奇怪。

    孩子們的情緒也受到了樓下動靜的影響,變得有些躁動。

    “要去看看嗎?”

    “唔,要去嗎……”

    “應該不要緊的,畢竟店長大叔可是大人。”

    孩子們猶豫著,這個時候,原本抱著毛毯在床上睡覺的咲樂不知是被樓下的聲音,還是被同伴們的說話聲吵醒,揉著惺忪的睡眼,慢吞吞地從床上坐起來。

    “哦,咲樂你醒了啊。”

    “嗯……我去上個廁所。”

    咲樂似乎還沒睡醒,懵懵地點了點頭,從床上跳下來。

    她輕手輕腳地打開了房間的門,然后探出了腦袋,像離開安心地的小貓崽一樣,打量著周圍的安全。

    外頭沒有人,她關上門想要走向衛生間時,一樓又是一頓巨響,驅散了她的睡意。

    咲樂眨了眨眼睛,既是疑惑也是好奇,然后,又聽到了自己非常熟悉的聲音。

    少年清亮的聲音之中帶著一絲委屈,像是在抱怨著什么。

    “唔……雖然不知道……而且,咲樂他們……在樓上……”

    是里奧哥哥的聲音!

    咲樂眼睛一亮,不再猶豫。

    她甚至忘了自己出來是要去上廁所的。

    小姑娘踩在地板上的腳步聲歡快,發出噠噠噠的輕響。

    然而緊接著,她就聽到了劇烈地打斗聲,身體和身體碰撞時的悶響,以及“砰、砰”地炸裂聲。

    本能察覺到空氣中的不對勁,心中原本的興奮和歡快被一種莫名的不安取代。

    咲樂的腳步慢了下來,猶豫著,但還是遲疑地走到了二樓的樓梯口,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腦袋,朝下看了過去。

    下一秒,她便被眼前的畫面驚嚇得無法說話了。

    咖喱店內的桌椅被砸得破破爛爛,就連吧臺也似乎出現了裂痕,柜子上的酒瓶香料罐東倒西歪,砸碎在地上。

    然而更令人驚恐的是,地上向外蔓延的血泊,血液在地板上呈現這一種紅褐色。

    而在那血泊之中,跪著一個不認識的,穿著灰色衣服的陌生人。

    對方長著歐洲人的臉,臉上滿是鮮血,用雙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脖頸,拼命地看著面前的金發少年。

    他張開了嘴,嘴唇一張一合著,似乎想要說什么,然而被劃開了的氣管讓他無法發聲,只能瞪大了那雙褐色的眼睛,朝著前方倒去,再也沒了動靜。

    男人的臉上,似乎還留著死亡之前的難以置信和不可思議。

    “唔,果然還是冷兵器好用哦……”

    金發少年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著,一邊把手上握著的瓷器碎片隨意地丟在了地上,把沾滿了鮮血的手往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

    不過他的一副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同樣滿是血跡,怎么擦都擦不干凈,只好作罷。

    然而被當做武器的瓷片經過第二次摔落,鋒利的一角被折斷,再次變成了兩片。

    咲樂像是被眼前的畫面嚇傻掉了一般,呆呆地張了張嘴巴,嘴唇囁嚅著,下意識喊到對方的名字。

    “里奧……哥哥?”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又濃郁的血腥味。

    對于鮮血和尸體的恐懼,是刻在人類的DNA中,源自祖先對于死亡規避的本能。

    她的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

    黑澤里奧聽到了咲樂的聲音,順著聲音的方向轉過身體,抬起了腦袋,仰頭看向站在二樓樓梯口的小姑娘。

    他感覺臉上不知道是自己還是敵人的血,正順著自己的臉頰滑到下巴,然后再從下巴滴落在手背上,濺開一朵血色的花。

    不過這并不重要,自己的手背上早就已經全是血了,再多這一滴似乎也沒有什么問題。

    看到樓梯口上站著的,表情呆滯了的咲樂時,金發少年眨了眨眼睛,和發色同色的睫毛上被血黏在了一起,卻無法遮擋那雙亮閃閃的蒼綠色眸子。

    金色發梢末端依舊掛著尚未干涸的血珠。

    他朝著咲樂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聲音里充滿了元氣,活潑地說道。

    “下午好啊咲樂!我本來上樓想找你們玩來著,然后遇上了一些意外。不過放心,我已經全部都解決了哦!”

    “對了對了,我還去蛋糕店給大家買了……”

    金發少年一邊說著,一邊揮著手,然而他身上、臉上的鮮血,卻和那張單純又天然的笑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格格不入的同時,又帶著一種令人恐懼的割裂感。

    溫暖的,卻又是恐怖的。

    心中的恐懼達到了頂峰,再也克制不住了。

    “啊啊啊啊啊——”

    女孩尖銳的尖叫聲響起,一時間連眼淚都沒有辦法流出來。

    或許是這些鮮紅的血液和冰冷的尸體勾起了記憶深處最糟糕的回憶,只能用最本能的方法發泄著內心的恐懼。

    黑澤里奧被咲樂的尖叫嚇了一跳,慌張得東張西望著,不知所措。

    “誒、誒,我沒有事哦,老板也沒有事情哦。他只是暈過去了,就在吧臺后面。”

    “唔,雖然說我想要給咲樂你們一個驚喜,一個新奇有趣的出場,但不是這樣子的……”

    黑澤里奧緊張著有些語無倫次,雙手拼命地在空氣中比劃著,努力描述。

    然而咲樂努力維持著沒有什么力氣的腿,只能顫抖著用雙手抓緊自己的領口,下意識倒退了一步。

    咲樂的尖叫聲同樣也傳到了不遠處的孩子們所在的房間里。

    男孩們聽到咲樂的尖叫后,連忙從房間里鉆了出來。

    “喂喂,怎么了咲樂?”

    “怎么了?”

    “發生什么事情了……咿!”

    男孩們七嘴八舌地詢問著他們之中年紀最小的女孩。

    然而,當順著女孩的視線看去,地上那一攤血液和尸體時,男孩們也被著血氣嚇得失去了聲音。

    即便是龍頭戰爭中幸存下來的遺孤,也并不常見這樣的畫面,加之又被織田和店長保護得很好,他們似乎快要忘記過去的事情。

    幸介的雙腿失去了力氣,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嘴巴里發出無意義的“啊啊”聲。

    他們像是一群擠在一起,依偎著彼此試圖獲得安心感的小雞崽似的,瑟瑟發抖。

    如此直面死亡和尸體,對于一群只不過還是小孩子的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過殘忍。

    孩童本能的反應便是逃避危險。

    不知道是誰先動了,轉身跑向了他們的房間,也沒有忘記拉上跌坐在地上的幸介和愣神的咲樂。

    孩子們跑回了房間,將門鎖上后,縮在了同一張被子里,感受著同伴的體溫和呼吸,渴望剛剛看到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噩夢再次上演。

    好在還有同伴在,給予了聊勝于無的慰藉。

    黑澤里奧愣愣地看著孩子們驚恐逃竄的身影,遲疑了一下,扭頭看向原本放著蛋糕的那張椅子。

    然而那張椅子,在剛剛的打斗中被踹翻,原本放置著蛋糕的袋子也摔在了地上,被不知道誰狠狠地踩了一腳,凹陷了下去。

    地面上,蛋糕掉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里頭的草莓、芒果也都被擠了出來。

    潔白的奶油上沾著一絲紅,不知道是草莓的汁水還是飛濺過來的血液,被鞋底隨意地涂抹開去。

    周圍安靜,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呼吸聲。

    隱約間能夠聽到二樓房間里傳來的,小孩子哭泣的聲音。

    黑澤里奧抬起手,想要抹去臉上的血。

    然而手背蹭過嘴唇時,擦過的血跡便留在了嘴唇上,似乎能夠嘗到那股鐵銹味。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啊……”

    “我好像搞砸了。”

    金發少年放下了手,垂著腦袋,深綠色的眸子呆呆地盯著自己腳下踩著的蛋糕殘骸。

    是他特意給咲樂他們買的蛋糕。

    “蛋糕,好像吃不了了。”

    ……

    當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急匆匆地趕到咖喱店的時候,同樣也被眼前的畫面嚇了一跳。

    破碎的桌椅,血泊,尸體……

    而吸引走二人注意力的,是身上滿是鮮血的金發少年。

    金發少年背對著門口,盤腿坐在店里為數不多完好的椅子上,像是留守看家的狗狗一樣,仰頭呆呆地看向樓梯。

    聽到門口黃銅鈴響起時,金發少年瞬間轉過了腦袋,全身都進入了戰斗狀態。

    當在看到是自己熟悉的人后,黑澤里奧繃緊的肩膀重新放松了下來,大大地出了一口氣,開心地說道。

    “太宰、織田!你們終于回來了啊!”

    黑澤里奧朝著面前的二人露出了一個開朗的笑臉,不過很快又變得沮喪,聲音也跟著低沉了下去。

    金發少年一直都是活力十足的樣子,很少露出這樣垂頭喪氣的表情。

    他輕聲說道。

    “不過,已經沒有蛋糕了哦。”

    第60章

    ……蛋糕?

    黑澤里奧的話讓太宰和織田都感到了茫然,沒有理解對方的意思。

    然而黑澤里奧也并沒有在意這些。

    金發少年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一腳踩在了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泊里,飛濺起來的血沾在了褲腿上。

    他倒是一點也不在乎,反正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夠臟了。

    黑澤里奧小跑了二人的面前,像小狗一樣嗅了嗅,聞到對方身上帶著熟悉的硝煙氣味。

    猜得出來二人之前大概是剛經歷過一場戰斗。

    金發少年圍著二人轉了一圈,歪著腦袋問道。

    “織田和太宰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嗎?我這邊遇到了兩個不認識的家伙,想要襲擊老板和我,所以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黑澤里奧頂著臉頰上尚未擦干凈,被抹開了的血,乖巧老實地回答道。

    織田作之助和太宰治的表情一時間有些復雜。

    尤其是織田作之助,對孩子們和店長的擔憂,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時間便趕了回來。

    他許久沒有這種感覺,狂跳的心跳甚至尚未平息。

    然而,當看到黑澤里奧此時天然又單純的反應,原本懸著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些,沒有剛剛那般緊張。

    畢竟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嚴重的事情的話,里奧不會是這個反應的。

    紅發男人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沒有回答黑澤里奧的問題,而是沉聲問道。

    “里奧……老板和孩子們呢?他們還好嗎?沒有事吧?”

    向來沉穩的織田作之助難得一連串地發問。

    黑澤里奧認真地搖了搖腦袋。

    “老板沒有事!他的腦袋不小心被我撲倒撞在柜子上暈過去了,現在還沒有醒,所以我把他拖到后廚干凈安全的地方了;咲樂和幸介他們……”

    金發少年說著,聲音忽然頓住,猶豫了一下,這才繼續說道。

    “咲樂和幸介他們在樓上的房間里,不過好像被我嚇到了,織田快點上去看看吧。”

    “唔,我就不上去了。”

    剛剛他本來想要上去看看大家的情況,不過想起自己身上還全都是血,便一直待在樓下守著門。

    萬一來咖喱店襲擊的人不止這兩個,自己還能夠在樓下解決掉。

    黑澤里奧的雙手背在身后,乖巧地像是向對方匯報成績的學生一樣。

    織田作之助松了一口氣。

    他看了眼全身不知道是他還是敵人的血的里奧,微微皺起眉。

    “那里奧呢,有受傷嗎?”

    “唔唔?我嗎?沒事哦,我沒有問題!織田去看咲樂他們吧!”

    黑澤里奧抬起手做了個比肌肉的造型,樂觀地說道。

    心中又放不下樓上的孩子,織田作之助輕聲朝二人道了聲歉,然后急匆匆地跑上了二樓。

    上了樓,發現房間的門關著,織田作之助輕輕敲了下門,出聲問道。

    “咲樂?幸介?你們在里面嗎?”

    “……織田?”

    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孩子們有些茫然。

    小心翼翼地打開門,似乎是因為最信賴的監護人終于回來,在看到織田作的那一瞬間,孩子們撲了上去。

    他們抱住織田作之助的大腿,緊緊抓著對方風衣布料,依偎在對方的身上,再次哭泣了起來。

    織田彎下了腰,緊緊摟住了孩子們,感受著他們在懷中的呼吸和跳動著的心臟,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氣,緊繃著神經終于松弛了下來。

    對于他來說,這比在九死一生的戰斗中存活下來,更加值得令他慶幸和喜悅。

    織田作之助輕輕地拍了拍孩子們的后背,溫柔又笨拙地安撫著。

    ……大家都沒事就好。

    太宰治沒有上樓,在聽到孩子們都沒有事的時候,黑發少年的肩膀松了下來,原本鳶色眸子之中的凝重稍微散去了些。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黑澤里奧。

    金發少年仰著腦袋,看向了樓梯,眉頭緊皺著,似乎在認真聽樓上的動靜。

    那雙蒼綠色眸子里的擔憂完全不加掩飾。

    太宰治的眸色暗了暗,輕聲說道。

    “你不上去嗎,里奧?既然那么在意的話,就去看看大家好了,你不是很喜歡幸介他們嗎?”

    “我不去了。織田在就行了。”

    黑澤里奧搖了搖頭。

    “而且我身上還都是血呢。”

    大概是在意于自己搞出來的場景,讓小孩子們看到這件事。

    黑澤里奧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普通人似乎并不能接受這樣血腥的畫面。

    畢竟長期以來,自己所接觸的世界里的人,琴酒、伏特加也好,中也、太宰、芥川他們也好,就連作為前殺手的織田,全都是黑色的里世界的人。

    見慣了死亡和殺戮,手上同樣沾染著鮮血與罪惡,對此自然也不會有什么多大的波動。

    太宰治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當然知道黑澤里奧的顧慮和猶豫。

    他不再多說話,而是掃視了一番金發少年的身上。

    黑澤里奧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很顯然被子彈開了好幾個洞,同時沾滿了血跡。

    似乎自從遇到對方以來,每次遇到危險的時候,對方總是這么一副破破爛爛,滿身是血的狼狽模樣。

    然而當仔細查看時,卻發現對方所有衣服破洞下的身體,光滑無缺,找不到任何傷痕。

    太宰治抿了抿唇,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隨后轉而看向了地上的兩具尸體。

    黑發少年蹲下了身體,肩膀上披著的黑色大衣下擺直接拖到了地上半干涸的血泊之中。

    他伸手,翻過了趴在地上的男人的尸體,看到了對方的臉。

    棕色的卷發和眼睛,以及典型的歐洲人種的面孔,以及一旁特殊型號的老式手槍。

    確認了對方是mimic成員的身份后,太宰治的心中沒有多么意外。

    mimic成員身上的致命傷是脖頸那一道劃破大動脈的深痕,失去了過多血液后,尸體僵硬且皮膚蒼白發青。

    男人的眼睛像是難以置信般瞪大,就連死亡后也依舊保持著這樣的神情。

    連死亡不會感到恐懼的戰場亡靈,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呢。

    再結合里奧衣服上破洞的位置……

    太宰治默然,卻已然想到了什么。

    正當他思考之時,耳旁忽然響起了少年清亮的聲音。

    “太宰,你在看什么?”

    太宰治偏過臉,身旁的金發少年不知何時在自己身邊蹲了下來,緊挨在自己的手臂邊。

    黑澤里奧雙手放在膝蓋上,乖巧地沒有亂碰,只是跟著一起皺起眉,模仿著太宰的樣子,認真地看向地上那具尸體。

    然而看了半天,黑澤里奧也看不出對方身上有什么問題,只好歪著腦袋,疑惑地向身旁的太宰治詢問道。

    “尸體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嗎?”

    太宰治垂下了眼睛,微長的睫毛顫了顫,目光在尸體的身上掃過。

    他停頓了一下,輕聲說道。

    “……他是mimic組織的成員。”

    “mimic?”

    這個陌生組織的名字自己完全沒有聽說過,黑澤里奧的表情有些茫然。

    “呵呵,一群無處可去,又渴求著解脫的戰場幽靈罷了。”

    至于是誰將這群亡靈引入橫濱……

    太宰治現在已經完全明白了那個人的計劃,臉上的笑容弧度變得愈發譏諷。

    然而太宰神神叨叨如同謎語一般的話,讓黑澤里奧摸不著頭腦。

    “所以,是與太宰和織田的任務有關的人嗎?”

    “他和同伴說話用的是外語,不是英語,所以我沒有聽懂。我是不是不應該殺死對方,留給太宰審訊?”

    “不,不需要了。”

    太宰說著,修長纖細的手指忽然伸入了男人拉鏈半拉開的胸口處,從內側夾層輕輕地夾住了一張卡片,拿了出來。

    卡片上寫著一串地址,角落的邊緣沾染著尸體身上的鮮血而發軟。

    太宰治看著卡片上的地址,半天沒有動彈,只是手指無意識間將卡片捏出了一道折痕。

    “太宰,怎么了?”

    黑澤里奧眨了眨眼睛。

    從這個角度,他同樣看到了那張卡片上的地址,卻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疑惑不解地問道。

    “對了太宰,這兩個人為什么要襲擊店長和孩子們啊?”

    “雖然我解決掉了他們兩個,但感覺還是有些不安。如果他們有其他的同伴的話,之后會不會再過來呢?”

    金發少年在身旁碎碎念著,太宰治沒有說話,閉著嘴巴一聲不吭。

    黑澤里奧的聲音也逐漸小了下來,見太宰治在專注地思考,難得保持了安靜。

    兩個人甚至都沒有聽見樓上開門關門的動靜。

    太宰治想到了什么,眸色閃了閃。

    “……里奧,這件事你只需要裝作不知道就好了。如果還想要在港口mafia呆下去的話……”

    黑發少年低聲說著,然而此時,黑澤里奧卻聽見了樓梯上的腳步聲,注意力早已不在他的身上,而是仰起腦袋看向了聲音的源頭。

    穿著沙色風衣的紅發男人正沿著樓梯緩緩地走了下來,表情看上去比剛才平靜了許多,恢復了平時的沉穩,不見之前的焦慮不安。

    黑澤里奧看到織田作之助下來之后,眼睛頓時一亮,刷地一下站起了身。

    “織田織田!咲樂他們沒有事吧?”

    “嗯,他們沒有事。只是稍微受到了一些驚嚇,等緩過來就好。”

    聽到孩子們受到了驚嚇,黑澤里奧垂下了腦袋,聲音有些消沉。

    “對不起,織田,是因為我……”

    “這并不是你的錯,里奧。”

    織田作之助難得沒有聽他繼續說下去,而是出聲打斷了黑澤里奧的話。

    他像知道金發少年在想什么,平靜又溫柔地說道。

    “他們只是被看到的畫面嚇到,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們并沒有在害怕你,里奧,相反,孩子們很在意你。咲樂還在抓著我的衣服,問我你有沒有受傷。”

    “還有……”

    織田作之助的聲音頓了頓,然后那張平靜成熟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他抬起手,沒有顧慮黑澤里奧沾滿鮮血的金發,溫柔地摸了摸對方的腦袋,放緩了聲音,語氣認真。

    “謝謝你,里奧。”

    “這次真的多虧你了。”

    “如果不是因為你在店里,解決了mimic的人,不知道老板和孩子們會遭受到什么事情。”

    黑澤里奧愣住,微微瞪大了眼睛,猛地抬起了那顆金燦燦的腦袋。

    被夸獎了。

    第一次被這樣夸獎。

    以前自己完成組織的任務或者是命令的時候,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這種喜悅的感情如同蜜糖一般在胸口化開,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原本的郁悶和低落頓時煙消云散。

    “太好了!他們沒事情就好!”

    黑澤里奧舉起雙手歡呼了一聲,眼睛彎彎的,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耀眼得令人無法挪開視線。

    身后那條不存在的尾巴搖晃得飛快。

    金發少年的周圍像是冒出了小星星,重新變回了原本活力十足的樣子。

    “織田織田,晚一點我可以再去找咲樂他們玩嗎?下次干脆帶他們去那個甜品店吃堂食好了,啊,還有……”

    金發少年歡天喜地地湊上去,想要圍著織田的周圍轉一圈表達自己的興奮。

    然而,黑澤里奧卻突然發現織田的身上多了一條放置子彈的腰包,隱約能看到風衣底下的腋下槍套。

    直覺讓黑澤里奧本能地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他站在織田的身邊,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扭頭看向了蹲在地上的太宰。

    太宰治緩緩站起了身體,抬頭看向了面前的紅發男人,鳶色的眸子微閃著,遲疑著沒有說出聲。

    而織田作之助已經看見了黑發少年左手中捏著的那張紙片。

    紅發男人平靜地看著面前的友人,問道。

    “那是紀德想要留給我的地址吧,太宰。他的地址在哪里?”

    “……”

    黑發少年沉默了片刻,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塞滿了棉花一般艱澀。

    他緩緩地說出了那個地址。

    “是嗎,我知道了。”

    織田作之助點了點頭,沒有猶豫。

    太宰治的心臟猛地一沉,手中的卡片被捏得失去了原本的形狀。

    “聽我說,織田作,你完全沒有必要去。”

    太宰治的聲音聽上去平靜,然而語速加快了幾分。

    “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就好了,我會想辦法把織田作還有孩子、店長們藏起來,不被mimic的人發現,然后再轉移位置。”

    “織田作,紀德想要殺死孩子們和老板,是想要斬斷你的羈絆和救贖,讓你和他們一樣變成失去靈魂一般的存在。”

    “——迫使你去復仇。mimic的首領做的打算就是這個。”

    “而現在,孩子們還沒有死,你完全沒有去戰斗的理由啊。”

    太宰治努力地勸說著,試圖阻止友人的行動。

    而織田作之助只是安靜地聽著,深藍色的眸子帶著一直以來都不曾改變的寧靜和包容,如同湖泊一樣澄清。

    太宰治的聲音一點一點小了下去,最后沉默了下來,鳶眸之中的光也逐漸淡去。

    黑發少年張了張嘴巴,艱難地問道。

    “……所以,即便如此,織田作還是要去嗎?”

    “抱歉,太宰。”

    “去戰斗的理由,還是存在的。”

    織田作之助輕聲說道,語氣卻十分堅定。

    “這不只是關于我的事情,還有孩子和店長他們的安全,他們遇到危險是我的責任。如果不和紀德做個了結的話,mimic是不會停手的。”

    “而且,太宰應該明白,不只是mimic,就連BOSS也絕對不會放棄的。”

    ……BOSS?

    在一旁安安靜靜聽著二人對話的黑澤里奧在聽到這個詞時,腦袋還沒有轉過彎來,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太宰話中所蘊含的過多的信息量,快把他的腦容量擠滿了。

    織田作之助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沒有向對方解釋,只是再一次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掌心感受著金發少年腦袋的毛茸茸。

    里奧已經做得夠多的了,沒有必要再讓這個孩子牽扯更多。

    織田作之助沒有收回手,只是扭過頭,對著面前的黑發少年說道。

    “太宰,店長和孩子們之后的事情,我可以交給你嗎?”

    “……這真是一件討厭的委托。為什么我非要做這種事情呢,織田作,我完全可以拒絕的哦。”

    “太宰會拒絕嗎?”

    而太宰治的身體卻微微一顫,然后垂下了腦袋,如同說服自己般低聲喃喃著。

    “……會的哦,我會的。所以織田作不能把孩子和老板交給我,一個人去赴死。”

    “如果太宰拒絕的話也沒有辦法呢,那可以拜托太宰去找安吾嗎?”織田作之助想了想,說道。

    “……織田作覺得那個已經背叛了我們的人,會出手幫你嗎?”

    “安吾的話,大概會的吧。”

    “……織田作真是過分啊,這個時候提出這樣的委托。”

    太宰治安靜了一秒,抬起了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的笑容中帶著一絲悲傷和迷茫,嘴唇一張一合,輕聲問道。

    “——即便知道自己可能會死?”

    織田作之助的聲音沒有波瀾。

    “人本身總有一天都會走向死亡的,太宰。我們所能做的,不過是努力活著,然后等待自己死亡的那一日。”

    “……哈哈,對我來說,活下去的理由完全找不到呢。”

    紅發男人的性格看上去溫和,卻又比任何一個人來得固執。

    身為好友的自己,對此再了解不過了。

    太宰治不說話了,低垂下來的劉海擋住了主人的表情。

    察覺到空氣中氣氛微妙的變化,黑澤里奧猶豫了一下,眉頭幾乎皺在了一起。

    金發少年抿著唇,小聲地說到。

    “織田,你要不還是聽太宰的話,不要去那個地方了吧。”

    “太宰很聰明,他說的事情從來都不會有錯。而且聽太宰這樣說,織田去的話,一定是會遇到危險。”

    黑澤里奧垂下了腦袋,聲音悶悶的,漂亮的金發也似乎失去了原本的燦爛。

    原本開心起來的心情,重新低沉了下去。

    甚至比那天大哥離開時,自己還要難過和不舍。

    織田說的話他完全聽不懂。

    他經常面對死亡,卻又無法理解死亡。

    然而他只是想要和自己喜歡的朋友們在一起而已。

    “我不想織田受傷,也不想織田死掉。”

    “而且不只是我,還有太宰、店長,咲樂,幸介……他們都不想要看到織田受傷或者死掉啊。”

    “戰斗本身就是危險的事情。”

    感受到兩位年輕的友人對于自己的關心,織田作之助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柔和,而眼中的堅定卻不曾改變。

    他只是像對待小孩子一樣,拍了拍里奧的腦袋,然后放下了自己的手。

    “可是,織田不是不想殺人嗎?”

    金發少年的表情有些困惑。

    他仰著腦袋,深綠色的眸子盯著面前的紅發男人,認真地問道。

    “之前織田和我說,「奪走了別人生命的人,是沒有資格用筆書寫他人的人生的」。”

    “我雖然不理解為什么殺了人之后,就不能再寫小說了。但是織田認為是這樣的話,也就沒有辦法了。”

    “織田不是想要成為小說家嗎?”

    “殺了人的話,不就是破壞了織田心里的準則了嗎?”

    對上金發少年那雙純粹又透亮的深綠色眸子,織田作之助那張平靜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然的微笑。

    “是的。”

    “不過現在,我的想法也有所改變。”

    “這一次不一樣。”

    “這次拿起武器,是為了保護我所重視的事物。”

    “我并不是帶著復仇亦或者與敵人同歸于盡的死志,而是帶著想要了結一切的決心,才會選擇去和紀德戰斗。”

    “之前,我和紀德交手過一次,他的異能和我的異能很相似,而且相當的危險。”

    “我也不希望我的朋友,我的家人再次被卷入危險之中,也不愿再你們牽扯進來。所以,請讓我去做一個了結,為這件事畫上一個句號。”

    織田作之助說著,深藍色的眸子又看向了面前沉默不語的黑發友人。

    之前太宰走向槍口,尋求死亡的時候,自己伸出的手沒能夠拽住對方。

    他希望太宰之后能夠不再這么孤寂。

    織田作之助輕聲說道。

    “如果我能活著回來的話,太宰,到時候我們再去lupin喝一杯,叫上安吾一起。”

    “還有里奧,像你說得那樣,和孩子們一起去吃蛋糕吧。”

    織田作之助一邊說著,一邊從二人中間穿過,卻又停在了二人之間。

    他伸出手,拍了拍兩個友人的腦袋,認真地說道。

    “結束完這一切,我會拿起筆,開始寫那本小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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