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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1 章

    璃月·群玉閣

    那維萊特端著一杯茶, 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眼前之人。

    巖神摩拉克斯、風神巴巴托斯、雷神雷電影、草神納西妲、水神芙卡洛斯與芙寧娜,還有納塔的火神,至冬的冰神,蒙德的魔女, 空的妹妹, “深淵的公主”熒

    足以覆滅整個提瓦特大陸的力量, 如今受到巖王帝君的邀請, 齊聚在小小的群玉閣中。連身為璃月實際掌權(quán)人的天權(quán)星凝光夜沒有資格踏入這場由神明與龍王組成的會議中,自將人帶到后便識趣離開,沒有多詢問一句話, 多停留半分好奇的目光。

    這樣的“盛況”, 只有與天理的驚天一戰(zhàn)時才出現(xiàn)過。

    那維萊特摩挲著手中的杯子, 溫潤的碧玉微微燙手, 茶香氤氳, 仿佛能洗滌內(nèi)心的陰郁。放在往常,那維萊特必會饒有興致地品鑒一番, 與巖王帝君探討璃月之水與楓丹的差別。

    可現(xiàn)在, 他卻無暇在意這些閑事玩樂, 目光在屋內(nèi)略過一圈, 最終停留在正對面不茍言笑的青年身上。

    ——鐘離, 巖王帝君在人間的化名, 將他們召集至璃月的神明。

    身為楓丹實際掌權(quán)者,那維萊特早已不是五百年前對社交與權(quán)術(shù)一無所知的小龍。龍王雖掌握世界的權(quán)柄, 實力大都比之神明更加強大,但對于七國的民眾而言, “神明”才是國度力量與精神的象征,是政治中心與宗教中心。

    公開以神明的身份會面, 任何微小的舉措,都有可能引發(fā)一場政治矛盾。

    邀請他們參加海燈節(jié)這種借口,哪怕是芙寧娜也不會相信這般可笑的謊言。

    由此可見,必然存在著足以讓巖神無視身份與外交層面的巨大問題,也許堪比當初與天理的一戰(zhàn),才會讓鐘離主動邀請他們來到這里。

    而像那維萊特這般充滿疑惑之人,席間比比皆是。

    與此同時,熒也在悄悄打量著眾人,只是她的目光要更為純粹,也更為迷茫。

    “不是和鐘離說了,只要借助七神力量便足夠了么?怎么把龍王都召集在一起了?”

    熒往戴因斯雷布的方向靠了靠,坐在角落的她相比正中央的鐘離或那維萊特并不算顯眼,給了她足夠與戴因斯雷布竊竊私語的空間。

    同時,她的目光在人群中跳躍著,卻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那隅期待的身影,不□□露出一絲遺憾。

    不過也是奇了怪了,以她哥哥的身份,想要進入會議根本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七神與龍王之間也并非各個來往密切,唯獨空像個交際花似的,無論是神明還是龍王,全都相處地極為融洽,最適合在這般嚴肅又氣氛緊張的會議中充當調(diào)停的角色。

    這個問題并沒有困擾熒很久,幾乎是同一時間,那維萊特的聲音打破了屋內(nèi)短暫的寧靜。

    “鐘離先生,空在找你。”那維萊特望著鐘離的方向,眼神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審度:“是否要派人前去知會一聲,告訴他你在群玉閣?”

    鐘離睫毛微顫,眼神平靜地看了那維萊特一眼,淡淡道:“不用。”

    那維萊特眉毛一挑:“我是否可以理解為,鐘離先生——鐘離先生,你是在躲著空?”

    這個問題雖不算尖銳,卻偏偏與空息息相關(guān)。在座無論神明亦或龍王,無一不是與空交好,更不乏有心悅之人。一時間無論揣度鐘離目的的,對現(xiàn)狀茫然無知的,單純好奇吃瓜的,紛紛將打量的目光落在鐘離身上,帶著滿滿的探究與疑問,以及幾分藏得極深的幸災(zāi)樂禍。

    但鐘離卻未正面回答那維萊特的詢問,在眾人的目光中,鐘離忽然伸出手,掌心向上。隨之一團冰藍色的光芒自他掌心浮現(xiàn),隱隱可見光芒深處璀璨的多邊形寶石。

    光芒甫一出現(xiàn),所有好奇的,探究的,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通通化作了全然的驚詫:“這是什么!”

    小小的光團不過拳頭大小,可散發(fā)出的能量卻破天荒讓他們感受到如天理般的壓迫感。

    巖王帝君這是盜取了天理的核心么?

    眾人在心中猜測著各種荒謬的想法,短暫的寂靜后,鐘離的聲音在屋內(nèi)緩緩響起。

    “接下來同諸位說的事,希望諸位可以將之藏在心底。”

    “——至少當它來臨之際,請不要讓空知曉。”

    望舒客棧

    一只手突兀出現(xiàn)在眼前,俏皮地晃了晃,果不其然看見靠樹發(fā)呆的少年露出的驚慌的表情,空心滿意足地露出一個惡作劇得逞的笑容。

    “怎么了,一個人在這里發(fā)呆,連我來了都完全沒注意到。”

    平日的魈總是能在他人靠近百步之前察覺到對方的氣息,可今天不知為何,眼前的少年看起來似乎有些傻乎乎。

    天知道這種詞匯怎么會出現(xiàn)在關(guān)于魈的形容上,雖然離奇,但這樣的魈著實可愛。

    “今天的魈看起來呆呆的呢。”派蒙漂浮在空的身側(cè),嘿嘿笑了一聲,隨即收獲了墨綠發(fā)少年略顯冰冷的眼神。

    這幅冷淡的模樣把派蒙嚇了一跳,下意識道:“我不是在嘲笑你哦。”說罷,略有些尷尬道:“魈,我們好久沒見了,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嘛。”

    然而,眼前的少年卻微微蹙起眉頭,漂亮的瞳孔浮現(xiàn)出深深的疑惑。

    “我不曾見過你。”

    “什么?”派蒙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魈,你在和我開玩笑么?好吧,我承認每次見面你眼里只有旅行者,可我和你說過這么多次話,好歹也很有存在感的,怎么也不該把我忘了吧!”

    說罷,她扭過頭,苦著一張臉控訴道:“旅行者,我是不是惹他生氣了啊?魈怎么突然裝作不認識我了?難道他是在和我開玩笑么?”

    “魈不是那種愛生氣的人啊?”空同樣一臉納悶,目光在派蒙與魈之間來回徘徊:“應(yīng)該是開玩笑吧魈,別告訴我你真的生派蒙的氣了!”

    “派蒙?”

    魈微微歪著腦袋,雙瞳填滿了不帶掩飾的疑惑:“我認識你嗎?”

    空眉頭一皺,臉上的笑容剎那間消散,卻又再看向派蒙時瞬間切換出一張哭笑不得的臉:“哎呀,看來你真的把魈得罪的不輕呢~”

    “是,是嗎?”派蒙瑟縮了一下,開始認真思考起自己到底說了什么招人恨的話。

    不等派蒙想出個結(jié)果,只聽空含著笑道:“你去找言笑師傅,讓他做一份最完美的杏仁豆腐,拿來給魈賠罪吧。”說著,又湊到派蒙耳邊,故意壓著嗓子:“趁這段時間,我替你幫魈散散火氣。”

    “好!”派蒙不疑有他,毫不猶豫地朝著樓下飛去,著急的樣子看得空一時失笑,那微微上揚的弧度卻又在派蒙消失之時沒入嘴角。

    “你當真不記得她?”

    “是。”魈回答的毫不猶豫。

    空眼眸一瞬間有著片刻的黯淡,他低著頭,喃喃道:“果然么?”

    魈還未來得及思忖這句簡短回答背后的含義,眼前的少年卻忽然走至他身邊,用手肘頂了頂魈的手臂:“你坐過去點。”

    待魈順著空的要求往身側(cè)挪過些許,空便緊緊貼著魈坐下,像是在確認著什么一般。感受著熟悉的氣息與溫度,空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喟嘆。

    “鐘離是故意在躲著我嗎?”

    這突兀地詢問讓魈驟然一愣,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遵循帝君的要求欺騙眼前人,還是老實的告訴空:帝君的確在躲著你。

    只是,空怎么會注意到這點?

    空并沒有耐心等待魈的回答,就在魈露出遲疑表情的一瞬間,他便篤定地笑了一笑:“果然。我想,這家伙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群玉閣吧?”

    “你怎么知道?”

    “還用得著猜么?”空卻道:“如今你我回到提瓦特大陸,他必然知道我一定會來找他。鐘離真的想要見我,絕云間,輕策莊這般路遠又難尋的地方他自然不會去,若不在璃月港,便是在必定有你在的望舒客棧了。可如果連望舒客棧都找不到他的身影,足夠說明鐘離是故意躲著我走。他又千里迢迢請來了各國神明,方才那維萊特與芙寧娜他們又被邀請去群玉閣,以他們的身份,鐘離只可能在群玉閣了。”

    說罷,空勾了勾嘴角,自信道:“好歹也是開萬事屋的人,如果連這點都推理不出來,我這一年也算是白干了。”

    “帝君他”面對空的推理,魈下意識便想要為鐘離找補。可眼前的少年卻只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無所謂道:“我只是想知道他的態(tài)度而已。”

    “?”

    “鐘離越是躲著我,便說明他早就知道我想要問什么,不過是有意識延長我得到答案的時間罷了。可他越是如此,越是證明了我的想法。”說著,空側(cè)頭看向魈,明明是詢問句,口吻卻異常篤定:“他是不是和你說了什么?關(guān)于提瓦特的未來——或者說‘末世’?”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什么?”魈聽見自己的聲音低啞干澀,他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窘迫,不安,害怕,期待像是被打翻的調(diào)味料混雜在一起,苦澀而刺鼻。

    一根手指卻在這時輕輕點在了他的臉頰上,又倏然轉(zhuǎn)變成捏揉,看著魈的臉龐因為自己的動作變形,皮膚泛起好看的紅色,空眼梢彎了彎:“畢竟鐘離和達達利亞,那兩個家伙的演技真的很爛——尤其當他們是真的有事想要瞞我的時候。”

    “你也是哦,魈。”空道:“一個人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你在看見我時第一反應(yīng)不是意外,不是開心,而是害怕,是閃躲,那時候我便知道,鐘離一定對你說了什么。”

    “我”

    “其實你不說我也明白。你應(yīng)該聽鐘離說過吧,在開萬事屋前,我,達達利亞和鐘離曾經(jīng)在橫濱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那時候鐘離曾經(jīng)對我提過,提瓦特正面臨著某種災(zāi)難,我的記憶也正是為了不讓這場災(zāi)難禍及其他世界才進行了封印。后來,‘末世’這個詞匯便一而再再而三出現(xiàn)在我的身邊。我想,這應(yīng)該便是提瓦特同樣面臨的問題吧。末日即將,不,應(yīng)該早已降臨了提瓦特。”

    “過去我也安慰過自己,會不會是我想太多,畢竟有系統(tǒng)在不斷引導著我,也許它的存在便是如鐘離所說,讓我能夠找到拯救提瓦特的辦法。可鐘離是巖王帝君,若提瓦特真的發(fā)生了某些災(zāi)難,他一定會身先士卒守護璃月,守護提瓦特,又怎么會通過系統(tǒng)來到我身邊呢?達達利亞也是。他最在意的人從來不是我,而是他的家人們。如果他真的知道些什么,為了他的家人們,達達利亞也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回到提瓦特,守護他們。可無論鐘離還是達達利亞,面對提瓦特的問題他們永遠都是支支吾吾,用各種可笑的謊話去遮掩。除了真相殘酷到我無法接受,我實在不知道他們這么做還有什么可能。”

    說到這里,空忽然發(fā)出一聲自嘲的笑:“說來也可笑,那段時間我整夜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卻始終得不到答案,于是開始安慰自己鐘離他們雖然有苦難言,卻一定是為了某些更重要的事才保守秘密。后來干脆自暴自棄地放空大腦,什么也不去想,逃避似的對自己說:要對他們信任。反正有系統(tǒng)在,大不了跟著任務(wù)一步步走便是了。總有一天,我會知道他們掩藏的秘密,回到提瓦特大陸。”

    “可我實在騙不動自己了。”

    空深吸一口氣,勉強扯了扯嘴角,身體半靠著魈,毫無保留地向他展示著自己的信任與依賴。

    “我今天與你說這些,并不是希望你可以將真相告訴我。”空將腦袋擱在魈的肩膀上,輕輕蹭了蹭,纖長的睫羽低垂,遮住眼中一閃而過的愧疚:“我只是太久沒有和人傾訴真正的想法了。過去我一直在笑,我知道他們在擔憂著什么,只有我不停地笑,不停地向他們展露出樂觀,無憂無慮的一面,才能讓他們擁有片刻的安心。可是,這樣真的好累。我不過是想要知道真相而已,哪怕無法承受,也好過無窮無盡的謊言。”

    “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嗎?魈”

    “帝君說,是『星神』帶來了提瓦特的末日!”熱烈的情愫在此刻怦然涌出,魈幾乎是不假思索,身體于大腦先一步做出反應(yīng)。

    話說出口的一瞬間,魈便深深內(nèi)疚起來,暗罵自己不該因為一時心軟,忘記了帝君的囑托。可如今話已出口,實在沒有挽回的余地,魈只能硬著頭皮盡可能圓道:“帝君召集七神,便是為了抵御即將到來的末日。有他們齊心合力,末日未必不能破解。”

    “而且,帝君雖未明說,卻也隱隱暗示過我,如今一切不過是夢境。空,縱然兩日后真的出現(xiàn)末日之景,你也不用太過當真”

    “夢境原來如此,他是這樣告訴你的啊。”

    身側(cè)的人依然緊緊貼著自己,可不知為何,魈只覺得空的溫度卻像在一點點流失,如同空的呢喃一般,低沉而縹緲。

    “空?”

    魈想象過空聽見“真相”時的表情。之前的只言片語早已讓魈確定空知曉了末日的存在,而他的話語無疑讓空的猜測落了實。也許空會露出失落的表情,也許是驚訝,又或是釋然

    可魈唯獨沒有想過,空的表情會是這般沉重,仿佛最后一絲希望被無情抹滅,精心設(shè)計的表演與謊言在此刻土崩瓦解。如星辰般閃耀的金色瞳孔剎那間黯淡下去,執(zhí)著閃爍,名為希望的火苗,終于在這一刻徹底熄滅。

    抗拒太宰觸碰的達達利亞,名為『祈愿』的抽卡系統(tǒng),儲存著他與鐘離等人力量的系統(tǒng),被抹除于記憶之中的派蒙

    無數(shù)畫面與疑惑堆疊于腦海,在此刻迸發(fā)出無盡的絕望。

    “他竟是連你也在欺騙么?”魈聽見空的喃喃低語。下一瞬,眼前的少年忽然伸出手,用力的,緊緊地抱住了他,將腦袋貼在魈的胸口,微弱而有力的跳動聲一下又一下傳入耳內(nèi),像是溺水者身畔僅剩的稻草。

    “空!”

    懷中人的低語打破了魈的僵硬與不知所措。

    那聲音弱如蚊蠅,卻仿佛用盡全力,聲嘶力竭。

    “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哪怕只是謊言也好”

    “告訴我你們還活著。”

    第 142 章

    “這樣不好么?”

    突然變換的語氣讓空陡然僵硬了身體。

    那帶著幾分玩味, 似笑非笑的聲音,絕對不會是魈該有的語氣。

    空松開擁抱的手臂,迅速與“魈”拉開距離,眼神冰冷:“你是誰?”

    那頂著魈容貌的人發(fā)出一聲輕笑, 眼珠滴溜溜一轉(zhuǎn), 饒有興致地將空的表情變化收入眼中, 口吻輕佻:“為什么非要知道真相呢?真相與夢又有何差別?說到底, 不過看你愿意相信哪種說法罷了。你看,這個被你稱為‘魈’的人,昨日與他早已死去的好友們重逢了, 多么感人的畫面。”

    他一攤手, 露出微笑:“逝者重生, 舊友重逢。沒有生離死別, 你曾經(jīng)經(jīng)歷, 見證的痛苦并不留存于這個世界,只要你愿意相信, 它們便是『真實』。”

    “魈”一歪腦袋, 眼神天真而殘忍:“真相與否, 當真如此重要么?”

    “一無所知的活下去, 便不會有痛苦, 不會有悲傷, 這不是很好嗎?”

    是啊,若能一無所知地活下去, 也許的確是一種幸福。

    可再美好的夢,也終究有醒來的一天。盡管鐘離與達達利亞那么拼命地想要維護這場美好的夢境, 可他還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這么一無所知,渾渾噩噩地走下去, 不甘心對伙伴們的犧牲與痛苦一無所知,不甘心只能被動承受著他們的溫柔,自己卻無能為力。

    在異世界,空曾讀到過這樣一句話。

    『我寧可痛苦,我不要麻木。我不要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很滿足。』

    自我安慰也好,自我感動也罷。哪怕真相背后滿目瘡痍,空也想要和伙伴們共同承擔這份痛苦。

    若一切真的如他所料,走向了最絕望的結(jié)局,至少還有他記得。

    伙伴們曾經(jīng)歷過的一切,不該塵封在時間之中。

    “是么,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耳邊響起一聲輕笑,緊隨其后,如玻璃破碎般的“咔噠”在腦海深處想起,剎那間四周變得暗淡,魈的輪廓逐漸模糊,很快又什么也感覺不到了。五感像是被從身體中剝離,整個人像是掉落進黑色的海洋之中,沒有任何掙扎的力量,只能任憑身體隨著水流不斷下沉。

    “你既做出了選擇,便讓你看看,這被塵封的真相吧。”

    “將七神的力量灌輸進第一王座,制造出讓普通人也能容納『邪眼』力量的裝置么?”鐘離雙手抱胸,認真思考著這件事的可能性。

    “我覺得可行性很高哦。”溫迪托著下巴靠在桌子上,整個人像沒骨頭似的,半瞇著眼睛,像只倦怠的貓:“哎呀呀,這樣的話,豈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神之眼』的力量了?真是不錯,以后我就不用再為發(fā)放『神之眼』一事而操心了。”

    “『神之眼』本就不需要七神操心,不過是人類愿望與『神之心』產(chǎn)生共鳴而生,七神不過為其提供力量罷了。”雷電影認真道:“而且,『邪眼』也同樣需要我們的力量凝聚,神明的職責并不會因此消失。”

    “哎呀,我不過就是那么隨口一說,不要這么認真啦。”溫迪吐了吐舌頭,俏皮道,隨后又皺起臉,苦兮兮道:“唉,神明的職責什么時候才能到頭啊。”

    “溫迪雖然嘴上說著抱怨的事,卻仍然很認真的履行著神明的職責呢。”納西妲將溫迪的表情變化看在眼中,不由得彎了眉眼,含笑道:“不過若是能利用這個裝置讓人人都能夠使用『元素力』,許多不公與歧視也的確能夠消弭。只是,第一王座有且只有一個,哪怕它真的如你所說那般能夠讓人容納『邪眼』的力量,也無法涵蓋到提瓦特的每一個人吧。”

    面對納西妲的提問,熒解釋道:“如今利用第一王座制造的裝置就像是須彌的虛空終端核心,本質(zhì)上用來承載力量的輸出與煉金陣法的運轉(zhuǎn),之后,它便會作為核心延伸出無數(shù)如同虛空終端一般的裝置,輔助每一個使用者掌握『邪眼』的力量。當然,這些還處于理論階段,現(xiàn)在最重要的便是先將核心完成。”

    “不管怎么說,我贊成。”溫迪道:“關(guān)于‘末世’的語言你我早已聽說,深淵如今并不平靜,提瓦特的和平不知道還能持續(xù)多久,我們必須早做準備。若這個裝置真的能達到熒所說的效果,面對末日,我們的勝算便會更多一分。”

    “末日啊”

    提到末日,在場的四位神明與熒不約而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末日之說很早之前便在提瓦特流傳,卻多作為茶余飯后閑話或是話本小說出現(xiàn),鮮少有人當真。但作為七神,鐘離等人比起普羅大眾知道得要更多一些。

    末日并非無稽之談,可即便是他們,也只知道“末日”與深淵息息相關(guān),至于何時出現(xiàn),又是何種形態(tài),即便是天理也無法給予他們一個準確的回答。

    末日的降臨遙遙無期,他們卻不得不為其做好打算。

    像是化解屋內(nèi)凝重的氛圍一般,溫迪突然道:“說起來,空呢?”

    他看向熒的方向:“你們兄妹二人已經(jīng)快三個月沒有見面了吧?他竟是沒有陪你一起來?”

    “哥哥去接那維萊特與芙寧娜了。”熒道:“他說這兩人初來乍到,怕他們在璃月港迷路。”

    “說起來,海燈節(jié)馬上就要到了啊。”溫迪雙手托腮,露出期待的表情:“至冬的冰神與納塔的火神也在前來璃月的路上了,今年一定會非常熱鬧。上一次這樣七神聚會喝酒,好像還是五百年前了吧。”

    提到海燈節(jié),在場眾人的眉眼不約而同柔和起來,似乎已經(jīng)看見滿城燈火,闔家歡樂的溫馨場景。

    “跑題了跑題了。”眼看著話題越跑越遠,溫迪趕緊將話題又拉回了熒所說的事上:“對了,還不知道你制造的裝置叫什么呢。如此有意義的裝置,總得取一個響亮的名字吧。”

    “早就取好了。”熒望著漂浮在半空中的寶石,仿佛是在看最心愛的孩子:“名為——『原神』。”

    眼前的畫面陡然轉(zhuǎn)變,不再是群玉閣金碧輝煌的妝造。視線再次清明時,空已站在街邊,駭然看向道路另一頭的少年——模樣與他別無二致,掛著淺淺的笑容,正與漂浮在身側(cè)的派蒙說著什么。

    空又低頭看向自己:沒有影子,沒有實體,像一具幽靈虛虛地飄著,看著形形色色的人不斷從他身體中穿過。

    很快,那個“空”臉上的笑容迅速擴大,朝著北方用力揮手。

    璃月港前朱紅色的長橋上逐漸出現(xiàn)了數(shù)道人影,站在最前端的便是從楓丹而來的那維萊特與芙寧娜。

    這是那維萊特他們剛到璃月的時候。原來真正的記憶力,我竟并沒有前往楓丹,而是在璃月等待著他們的到來么?

    空朝著那維萊特的方向飄近了些,一行人交談的聲音很快清晰地落入耳內(nèi)。

    “麻煩你特意來接我們。”

    “這有什么好麻煩的?我們都這么熟了,就別說這樣的客氣話了吧。”‘空’朝那維萊特笑了笑,又看向他身旁的芙寧娜:“長途跋涉了好幾天,還吃得消么?”

    藍發(fā)少女發(fā)出一聲輕哼,雙手叉腰,昂著下巴故意做出慍怒的表情:“你也太小瞧我了,我雖已不再是水神,可有『神之眼』在,這點距離又如何能累到我?”

    果然,真實的記憶里,芙寧娜已經(jīng)不是水神了,也沒有芙卡洛斯的存在。

    空眼神黯淡了幾分,那段“夢”中的經(jīng)歷實在太過美好,如今看見“真相”,反倒有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眼前的芙寧娜與“空”又斗了幾句嘴后,“空”便與一同前來的萊歐斯利等人分別,帶著那維萊特單獨前往群玉閣。

    二人走得很快,不過一個眨眼便與自己拉開了一大段距離。空連忙想要跟上,一句對話卻冷不丁撞入耳中,讓空生生停下了步伐。

    “離海燈節(jié)不是還有三天么?怎么來這么早?”

    “好像是空的妹妹有什么事需要幫忙,便提前來了。”

    “”

    后面的對話逐漸變得模糊不清,一絲詭異感卻隨之在心頭浮現(xiàn)。

    在“夢”中,他與那維萊特等人到達璃月時是海燈節(jié)的前一天,據(jù)說這是巖王帝君特意定下的時間。

    鐘離為何要在“夢”中特意將時間延后呢?

    仿佛是按下某個隱晦的開關(guān)一般,周圍的畫面忽然飛速變化,難以言喻的不安化作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空的心臟。

    有人忽然挽住他的手臂,發(fā)出一聲興奮的歡呼。

    “哥,你快看!煙花!”

    恍惚之間,空這才意識到他竟不知何時與另一個“空”融合于一體,他的妹妹與他緊緊依偎著,四周是涌動的人潮,相似的臉龐上流露出獨屬于空一人的,少女般的天真與興奮。

    “聽說如果向煙花許愿的話,愿望便會成真哦!”

    “你這是又哪里聽說的傳聞啊。”他聽見自己用哭笑不得卻滿是寵溺的聲音道:“這個傳說明明指的是流星吧?”

    “這些都是小事啦。”熒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這是我們重逢后第一次一起過海燈節(jié),你不要破壞這么好的氣氛嘛!”

    “要是被那些深淵法師看見你現(xiàn)在的樣子,一定會嚇得不敢和你相認吧。”空故意逗她:“深淵的公主殿下~”

    放在以往,早就擺脫了深淵公主身份的熒會立刻裝出一份惱怒的樣子,氣呼呼的讓他不要翻舊賬。

    可這一次,逗弄的話語卻未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復,直到被熒挽住的手臂漸漸收緊,傳來一絲尖銳的疼痛。

    “熒?”

    “那是什么?”

    空見過熒無數(shù)模樣,惱怒,羞澀,喜悅,冷漠卻從未像此刻一般,被震驚與慌亂包裹——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難以抑制的恐懼。

    空隨著熒的視線望向被煙花點亮的夜空——一只巨大的眼睛半睜著懸掛在夜幕之上,靜靜凝望著大地。

    第 143 章

    滿城喧囂在一瞬間仿佛按下了暫停鍵, 天幕翻滾著濃墨,巨大的眼瞳遮住皎潔的月光,留下夜空唯一一抹白色。漆黑的瞳孔一眨不眨注視著大抵,無邊無際的壓迫感讓世界在一瞬間噤了聲, 唯有驚慌失措的鳥雀煽動翅膀, 烏壓而低沉地向天邊飛去。黑夜為它們披上黑色的羽衣, 仿佛傳說中報喪的鸮鳥。

    “那是什么東西!”

    “發(fā)生什么事了!”

    “難道是特制的海燈么?”

    “千巖軍呢?有沒有人來說明一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啊?”

    片刻的死寂過后, 激烈的討論聲轟然爆發(fā),焦慮與恐懼的氣氛迅速彌漫至整個璃月港。

    人們驚慌失措地望著天空,將最后一絲希望寄托于千巖軍與璃月七星, 希望從他們口中得到這一切不過是玩笑的結(jié)論。

    沒有人能給予他們答案, 即便是七神, 也只能用駭然的目光遙望天空中碩大的眼睛, 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震撼與意外。

    這邊是降臨在提瓦特的“末世”么?

    被囚禁在軀殼中的靈魂在心中發(fā)出疑問, 強烈的危機感與壓迫感讓大腦發(fā)出叫囂,瘋狂警示著危險的到來。

    目光敏銳地捕捉到夜空中一閃而過的兩道身影, 從璃月港的角落, 朝著巨瞳方向筆直飛去——是魈與留云借風真君。

    “只有他們兩人太危險了!”他聽見自己道:“我去找鐘離幫忙!熒你留在這里, 協(xié)助千巖軍保護好這里的民眾!”

    “好!”熒果斷道。

    吩咐完畢, “空”與熒正準備分別行動, 一股難以形容的鈍痛從腦海深處浮現(xiàn), 二人只覺得眼前一黑,伴隨一聲冷哼, 視線陡然變換

    人心惶惶之際,魈與留云不敢怠慢, 全力飛至巨眼之前,終于看清了它的全貌——并非真正的眼睛, 而是由一只只通體漆黑,點綴著紅色斑紋,駱駱馱獸大小的蟲子組成。

    蟲子的數(shù)量不可估計,密密麻麻宛如翻涌的海浪,散發(fā)著令人心悸膽顫的灰霧。

    只有近距離接觸巨眼,才能深刻感受到它的巨大。放眼望去幾乎無邊無際,遮蔽了大半天空,光是蟲子扇動翅膀發(fā)出的嗡鳴聲便如山呼海嘯震耳欲聾。

    無人知曉如此龐然大物是如何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提瓦特的上空,正如同他們無法知曉,為何數(shù)量如此龐大的蟲子,此刻卻能安靜地匯聚一團。即便早就注意到他與留云兩個外來者的接近,也沒有絲毫動作,仿佛沒有只會與思維一般,安靜地貼在群體之中,唯有一雙雙血紅的眼睛緊緊注視著他們的方向。

    墨光一閃,和璞鳶出現(xiàn)在魈手中,劃出一道犀利的弧線。

    魈握緊手中的長槍,試探著向最邊緣的蟲子刺去。

    碩大的蟲子沒有思考反抗,任憑鋒利的槍頭將它劈成兩瓣,粘稠的汁液伴隨著腥臭味濺開。意想不到的脆弱外殼與絲毫未感覺到的阻力讓魈的表情緩和了些,側(cè)頭閃開飛濺而來的汁液,眉頭卻在此刻驟然凝固——不過躲閃時短短一瞬,僅能容得下常人完成一次簡單的眨眼,那被劈成兩瓣的蟲子卻迅速分裂成兩團碩大的肉塊,觸須蠕動著,快速修復起身體的傷痕,然后化作兩只同樣大小,只比最初模樣略微縮小一圈的蟲子。

    兩只蟲子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嚎叫,緊貼著它們的蟲子像是呼應(yīng)一般紛紛發(fā)出嘶啞的吼聲,煽動翅膀朝著魈與留云的方向飛來。

    魈迅速做出防御姿態(tài),忌憚地看著朝自己沖來的蟲子。

    蟲子強度并不高,戰(zhàn)斗力甚至不如他曾對戰(zhàn)過的魔物。可這分裂與恢復速度實在駭人聽聞,魈不知道蟲子的分裂次數(shù)是否有著限制。若分裂沒有限制

    望著眼前密密麻麻的蟲群,魈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哪怕只能分裂一次,以目前蟲子的數(shù)量,也足夠變成威脅提瓦特的巨大災(zāi)難了。

    親眼見證過蟲子的分裂,面對襲來的蟲子魈不再輕舉妄動。他一邊帶著留云向后退去,與蟲群拉遠距離,一邊小心應(yīng)付著蟲群,生怕一個用力過猛將蟲子劈開,讓它們的數(shù)量再次翻倍。

    然而幾次短短的交鋒,魈眉頭的皺痕不但沒有消散,反而愈來愈深。

    相比起最初連反抗也沒有的蟲子,如今蟲子的動作無疑比之前靈活了許多,能夠進行簡單的閃躲與攻擊,雖然依舊無法給魈帶來威脅,卻讓魈的心中浮現(xiàn)出濃濃的不和諧感。

    魈感覺似乎自己忽視了某件至關(guān)重要的信息,而這份信息,才是眼前的蟲群真正存在的“威脅”。

    ——十幾次的交鋒悄然而過,魈時刻注意著不讓蟲子受到致命傷,然而讓他意外的事,眼前的蟲子像是綁定了時間裝置,到了相應(yīng)的時間點,哪怕沒有遭受致命傷害,也紛紛嘶吼著分裂成兩個相同的模樣。

    魈心中一凜,風元素在長槍流動,化作無數(shù)道綠色的槍刃,隨著魈的動作從四面八方齊齊劈向同一只蟲子。

    只聽一聲悶響,蟲子瞬間變成一攤褐色液體,稀稀拉拉撒向地面,終于沒有再分裂成單獨的個體。

    看來,只要能夠一擊殺死這些蟲子,它們便不會繼續(xù)分裂。若我挑起它們的戰(zhàn)斗欲,又無法在限定時間內(nèi)殺死它們,或無法一招將它們殺死,它們便會分裂成兩個獨立個體,同時治愈身體的傷勢。

    魈在心中快速做出總結(jié)。

    知曉應(yīng)對的方法,眼前的蟲子充其量也只有數(shù)量的威脅了。

    于是魈不再留情,一邊大聲將情報分享給同樣陷于戰(zhàn)斗的留云,一邊找準蟲子的破綻,毫不猶豫一擊擊破。

    戰(zhàn)斗似乎重新恢復了順暢,眼看著圍聚在身前的蟲子一點點變少,魈的表情卻愈發(fā)凝重起來。

    他能夠清晰感覺到,解決蟲子的速度從最初的一秒,漸漸變成了兩秒,四秒

    蟲子的整體防御與攻擊并沒有隨著分別而增長,和璞鳶依然能輕易劈開它的防御,可蟲子的動作卻愈來愈靈活,面對他的招式也越來越得心應(yīng)手,仿佛能預感到他的招數(shù)一般。

    甚至面對元素戰(zhàn)技,這些蟲子也不再像最初一般被輕而易舉殺死。

    它們在一點點適應(yīng)著元素力,一點點適應(yīng)著自己的戰(zhàn)斗方式。

    這些蟲子在學習!在分享著彼此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

    這個可怕的想法甫一從魈心底浮現(xiàn),便讓他打了個寒顫。

    若一切真如他所推測的那般,一旦他繼續(xù)與蟲子交戰(zhàn)下去,隨著蟲子的不斷“進化”,他的落敗將是注定。

    這顯然不是他與留云二人便能解決的事情。

    魈握緊手中的長槍,風刃伴隨著魈精準的控制劈開留云身前的蟲子。魈一個閃身擋在留云身前,面對留云略顯茫然的目光,凝重道:“我在此拖住它們,你速速通知帝君,請他與七神、龍王援助!”

    留云性子火爆,比起思考她雖更崇尚動手解決,可與蟲子的短短交戰(zhàn)卻也讓她意識到這件事單憑她與魈二人根本無能為力。連點頭做出回應(yīng)也來不及,只留下一聲短促的“好”,留云化作一道浮光,朝著璃月港的方向沖去。

    偌大的蟲群前只剩下魈一人,他卻絲毫不見畏懼,昂首面對著蟲群的圍攻,只是心中卻浮現(xiàn)出淡淡的困惑。

    以帝君等人的性格,如此突兀的危機他必然不可能只留在璃月港旁觀。莫說帝君,璃月諸多仙人,并非只有他與留云擁有踏空之術(shù)。更別提璃月港中還有空、熒二人,有他們在,必然不會眼睜睜望著天空的巨眼而無動于衷。

    可在他們交戰(zhàn)的短短時刻,卻不見其他人有任何動靜。

    難道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并非僅僅只存在于璃月港的上空么?

    不等魈深入思考這個問題,眼前的蟲群再一次沖來。

    魈心知不能戀戰(zhàn),靠著靈活的身段游走于蟲群之中,小心翼翼周旋的同時一點點與它們拉遠距離。

    直到雙方拉開約莫一里的距離之際,原本逐漸瘋狂的蟲群卻像是被齊齊關(guān)閉開關(guān)一般,突然停下了全部動作。隨后,不顧魈單方面挑釁般的進攻,蟲子們集體掉頭,不再去看眼前入侵的“敵人”,留著滿身傷痕扇動翅膀又飛回大群之中,再度恢復成最初沉默安靜的模樣。

    位于高空之上的魈并沒有察覺到,身下的璃月城隨著幾滴濺落的蟲子汁液陷入了巨大的混亂之中。任何被液體觸碰到的生物,無論動物,亦或是人類,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發(fā)生了劇烈的形態(tài)變化,無數(shù)鼓包浮現(xiàn)在皮膚之上,不過幾個短短的呼吸,這些鼓包紛紛破裂,一只只指甲蓋大小的蟲子從鼓包中鉆出,又迅速啃食著寄生者的□□,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膨脹,直至變化成鴿子大小,伴隨著嗡嗡的翅膀扇動聲,撲向尖叫著躲開的人群。

    而留在地面的空,此刻也無暇顧及外界的慘烈。隨著鈍痛的傳來,他的視線飛速變化,璃月港的繁華迅速退入黑暗,又變換成絢爛的銀河。一條綴滿繁星的光路向前延伸,道路的盡頭,是一顆高聳而巨大的,泛著熒光的樹。

    第 144 章

    空氣潮濕而粘稠, 元素力化作金色的溪流,淌過空的身側(cè),流向枝干的方向。

    眼前的巨樹高聳入云,樹干是瑩潤的藍色, 仿佛寶石雕琢般璀璨。無葉的枝干向四周延伸, 構(gòu)筑出奇妙的圖騰。

    ——空曾在須彌兩次近距離接觸過『世界樹』, 可相比起記憶中高大而茂密的巨樹, 如今世界樹雖依舊宏偉,卻透著壓抑的蕭瑟,仿佛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距離枯萎只差最后一步。

    『世界樹』怎么會變成如今的樣子?

    難以遏制的絕望從心底浮現(xiàn), 空踉蹌著向前走去, 可腳下的銀河閃爍著, 卻隨著他的步伐不斷拉長距離, 無論他如何奔跑,永遠與『世界樹』隔著一層無形卻堅實的壁壘。

    隱約間, 耳邊似有聲音傳來, 像是早就消失在歷史之中, 大慈樹王的呢喃, 在空耳畔傾吐著溫柔的話語。

    “『繁育』『星神』”

    那聲音晦澀不輕, 每當空試圖仔細聆聽之時, 卻又倏然變得若即若離,只留下兩個曖昧的詞匯。

    『星神』, 這一切果然與祂們息息相關(guān)。

    莫非帶來這巨大蟲眼的,便是名為『繁育』的星神么?

    可惜此刻的身體并不為他所掌控, 空只能如同攝影機一般,半強迫地隨著身體前進, 感受著他的所思所想。

    心中思忖之際,眼前的畫面陡然變化,腳下的星海突兀消失,變成半空中漂浮著的巨大蟲眼。

    遠方依然矗立著『世界樹』的本體,淡淡的因提瓦特花香流淌在空氣之中。若仔細觀察,便會發(fā)現(xiàn)淺淺的能量一如淌向『世界樹』的元素力溪流,以氣味的形式在空中編織成一張碩大而無形的網(wǎng),悄無聲息地安撫著漫天的蟲子,讓它們暫時陷入一種類似冬眠的狀態(tài)。

    怪不得漫天的蟲子突然出現(xiàn),卻沒有對地面發(fā)動攻擊,原來是『世界樹』的力量么?

    不等空深思這個問題,畫面再度跳轉(zhuǎn)。這一次,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邊界』。

    《日月前事》中記載,『原初之神』法涅斯建造了『邊界』,將提瓦特包裹其中,形成世界,與宇宙隔絕。可莉的母親艾莉絲,便時刻鎮(zhèn)守著『邊界』,不斷修補『邊界』的漏洞。

    穿過『邊界』,便能踏入宇宙,前往“異世”。

    在來到提瓦特之前,他與熒便是在宇宙中不斷旅行著,前往一個又一個世界。

    這么說來,他與伙伴們穿越前往的世界,莫非也是這片宇宙的一部分?

    但現(xiàn)實很快否定了空的答案。

    視線穿越『邊界』來到宇宙意外,遼闊的星海早已變成蟲子的海洋,隨處可見龐大宛如星球的巨大蟲子。

    『繁育』星神塔伊茲育羅斯的眷屬們,吞噬著途經(jīng)處一切生命,偌大的宇宙早已變成它們的溫養(yǎng)之地,目光所及之處,竟只剩下提瓦特一片“凈土”。

    從『世界樹』給予他的知識便能得知,提瓦特所掌握的“權(quán)柄”,在『星神』們所掌握的『命途』中,脆弱地宛若孩童的玩物。

    這注定是一場必輸?shù)膽?zhàn)斗,如今這短暫的平靜,也只不過是因為提瓦特與宇宙中最為特殊的『世界樹』相連,才能獲得喘息的空間。

    難道這一切沒有逆轉(zhuǎn)的可能了么?他必須眼睜睜看著提瓦特走向末日?

    可若這場末日不可逆轉(zhuǎn),他又是如何來到異世界,又是誰對他的記憶進行封印的呢?

    “離開”

    酷似大慈樹王的聲音再度響起,像是用盡了力氣,微弱卻堅定。

    空知道,這是『世界樹』在用最后的力量向他傳遞信息,這棵支撐著提瓦特誕生的『世界樹』,已然油盡燈枯。

    “離開這個世界”

    “去『開拓』”

    “開拓?”

    一道熟悉的聲音念著相同的詞匯,異口同聲在耳畔響起。直到這時,空才恍然注意到,自己竟已離開了『世界樹』,再度回到被恐慌籠罩的街頭。

    熟悉的聲音自然來自熒,她恍惚著與空對視,喃喃道:“哥哥,我剛剛”

    “『世界樹』也讓你看到了那些么?”空聽見這具身體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強忍著內(nèi)心的激動,壓著嗓子道。

    眼前的少女輕輕點了點腦袋,如皓月般明媚的雙眼閃過一絲迷茫與慌亂。

    “我們”

    “我們一定能拯救提瓦特。”短暫的迷茫并沒有在熒的眼中停留很久,她的眼神很快堅定起來,就像五百年前坎瑞亞滅國后,毅然選擇用自己的方式拯救坎瑞亞子民的“深淵公主”,沒有一絲遲疑:“祂既然選擇了我們,我們便一定能做到!”

    “『開拓』”“空”低念著這個并不常用的詞匯,思索著:“按照『繁育』的命名方式,也許『開拓』也是某位星神。『世界樹』是希望我們離開提瓦特,尋找『開拓』么?”

    提瓦特之外的星海雖已被蟲群包圍,再無生命,但身為旅行者的他們知曉,這世界并非只有一片宇宙。寄宿在“空”身體內(nèi)的空更是從異世界聽說過“平行宇宙”“多元宇宙”的理論。

    也就是說,我所穿越到的世界,是游離在提瓦特之外的另一片宇宙么?

    提瓦特又是如何與那個世界接觸?哪怕是在同一片宇宙中穿越各個世界,都需要耗費大量的能量。以如今『世界樹』與提瓦特的狀態(tài),真的能輕易做到撕裂時空,將他與熒送往其他宇宙么?

    這個問題的解釋并沒有讓空等待許久,隨著畫面的再一次變化,這一次他來到了群玉閣。

    溫迪,鐘離連帶著早已褪去神明之位的芙寧娜,象征著提瓦特最高存在的七位神明與同樣化形為人,手持提瓦特權(quán)柄之一的七位龍王共處一室。除此之外,艾莉絲,萊茵多特掌握著提瓦特最強大力量的人們齊聚在此,凝重的氣氛充斥著群玉閣每一個角落。

    將從『世界樹』得到的情報說予眾人后,熒與“空”對視一眼,攤開了掌心。

    一枚寶石隨著元素力的灌輸迸發(fā)出璀璨的光芒,漂浮于掌心之上,散發(fā)著令人臣服的威嚴。

    數(shù)日之前,同樣是群玉閣,同樣是七神與七位龍王,同樣是這塊寶石,那時候氣氛其樂融融。隨著七神與七位龍王元素力的輔助,這枚寶石相比初見顯得更為厚重,已然初步完成了對『原神』系統(tǒng)的構(gòu)造。

    只要足夠的時間,最多數(shù)月,熒便能完成她的理想,真正完成『原神』的制作。

    可惜如今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jīng)寥寥無幾。

    “『原神』的構(gòu)造依托的便是第一王座,它既然能帶著法涅斯降臨提瓦特,便同樣擁有帶人離開的力量。”熒道:“只要在『原神』的基礎(chǔ)構(gòu)造上增加部分功能,便可以做到穩(wěn)定帶人穿越至其他世界。但現(xiàn)在的問題是——”

    她環(huán)視整間屋子,盡管刻意想要做出冷靜的模樣,顫抖的尾音還是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人選要如何決定?”

    “”

    沉默在屋內(nèi)散開。

    即便沒有細說,在做的卻無不是聰明人。

    『世界樹』提供的線索實在太少,蟲族卻已虎視眈眈,無人知道『世界樹』還能撐多久。

    尋找『開拓』的旅程遙遙無期,也許是十天,也許是一年,也許是一場注定無法回歸的旅程。

    提瓦特真的還能存在如此之久么?

    也許『開拓』并非是想讓他們尋找什么,而是留存提瓦特唯一的火種。

    但沒有人愿意說出這個心照不宣的可能,只能用沉默留存殘存的希望。

    但時間不等人,每一秒在如今都顯得無足珍貴。

    短暫的沉默后,鐘離率先開口:“天理如何?”

    溫迪搖搖頭:“依然聯(lián)系不上。”

    自與天理一站后,這位維系提瓦特存護的存在便再度陷入了沉睡,如今更是徹底失聯(lián)。

    若天理還在,也許他們還能有更多掙扎的空間。

    “看來正如『世界樹』所說,離開提瓦特,去異世界尋找『開拓』,是唯一能拯救提瓦特的辦法了。”鐘離凝望著第一王座煉制而成的寶石,沉思片刻,道:“我已經(jīng)派人前往搜尋剩余的王座,希望還有時間”

    后面半段話,鐘離并沒有宣之于口。

    并非星空之上的其他世界,而是另一片宇宙中的世界。

    一片與提瓦特所在宇宙沒有半點關(guān)聯(lián)的地方。

    即便有第一王座的庇佑,也并非人人都有資格前往。

    『世界樹』的指向已經(jīng)很明顯,作為唯二的降臨者,能做到這件事的人,也許只有空與熒。

    可就像對提瓦特的末日緘默不言般,這個同樣心照不宣的結(jié)論也無人愿意將之說出。

    死亡并非是最大的絕望,背負著期望卻看不到未來的人,才活在真正的痛苦之中。

    “我”

    一聲巨大的轟鳴打斷了空將將說出口的話語,眾人神色一凜,不敢遲疑,迅速沖出屋外——只見天空中本該沉睡的蟲群,忽然陷入了亢奮之中,化作漫天黑霧,朝著大地涌來。

    群玉閣位于璃月的最高點。之所以將談話的地點放在這里,為的便是在蟲子出現(xiàn)意外時,能第一時間做出反應(yīng),擋下群蟲的進攻。

    “空”早就對這些蟲子深惡痛絕,先一步向著群蟲的方向出去,其余七神與龍王紛紛跟隨。

    沖在最前線的“空”并沒有留意到群玉閣上殘存的動靜,鏡頭卻貼心地將視角從“空”身上抽離,落在群玉閣之中。

    落后六神一步的鐘離一把握住熒的手腕,沉聲道:“我有個建議,希望你能夠考慮。”

    第 145 章

    “你想要做什么?”

    熒望著眼前的青年。

    巖王帝君, 摩拉克斯,鐘離。

    他擁有很多重身份,經(jīng)歷過的歲月只比原初七位龍王稍遜一籌。他見證過提瓦特大大小小無數(shù)戰(zhàn)爭,衰敗與重生, 以及滅亡。

    空的伙伴中從不缺實力強大之人, 下至普通冒險者, 上至七神與龍王。

    拿回權(quán)柄的龍王, 實力即便是七神也無法與之抗衡,唯天理能與之一戰(zhàn)。然而,在熒同樣漫長的生命中, 唯有鐘離一人, 從最初相遇起, 她便從未看透過。

    摩拉克斯也好, 鐘離也罷, 這個男人永遠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即便是天大的危機也如同過眼云煙。仿佛早在災(zāi)難出現(xiàn)之前, 他便預言到它的降臨, 并早早做好了無數(shù)種應(yīng)對的準備, 談笑風生間將一切解決。

    空從不吝嗇于向熒表達自己對鐘離的依賴。即使山窮水盡, 有這個男人在, 一切似乎都存在著逆轉(zhuǎn)的余地。

    但如今的鐘離, 雖依然穩(wěn)重,卻再不復往日的從容。眉間蹙著深深的溝壑, 一雙眼睛寫滿了滄桑與無奈,似乎早已見證了提瓦特的毀滅。

    “已無時間多言, 我便長話短說。”

    說話一向慢條斯理的鐘離,此刻的語速是從未有過的快:“其實你心里應(yīng)該已經(jīng)明白, 『世界樹』會選中你們,也許并非是為了所謂的『開拓』。這世界注定毀滅,唯有記憶能留存歷史。而作為降臨者的你們,是唯一能夠離開這個世界,用記憶保存歷史的人選。”

    熒抿了抿嘴唇,沒有回答。

    她又何嘗不知,只是心里總是帶著希望,想著也許再次展開的旅行能為這個世界尋找到新的轉(zhuǎn)機。

    可旅行終需要時間,而『星神』想要毀滅提瓦特,也許只需要短短一瞬。

    時間這是他們注定無法逾越的鴻溝。

    這場旅行,也注定是徒勞無功的冒險。

    “提瓦特的歷史與過去不該掩埋在時間中,我們需要人記住它。可獨自一人的旅行,你我都曾體會過它的痛苦。所以我想用一些手段,讓我們‘留’在空的身邊。”

    “你的意思是?”

    “元素力自出現(xiàn)的一刻起,便與人的靈魂、意識融為一體。最初的雷神曾以此方式保存了百年的意識,即便不是七神,龍王,任何『神之眼』的擁有者,都能通過元素力的留存短暫‘活’著。將意識與記憶剝離,以元素力的形式儲存在『原神』系統(tǒng)之中,至少在這份力量消散之前,我們還能‘活著’。”

    ——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你早已經(jīng)歷過坎瑞亞的滅亡,伙伴的分離之痛。我無意揭開你傷疤,只是希望你明白,這份疼痛究竟該多讓人絕望。空早已習慣了我們的陪伴,哪怕只是暫緩一些時間也好”鐘離抿了抿唇,艱難道:“我只希望當他徹底接受分別的疼痛之前,我們還能陪伴在他的身邊。”

    空不知該如何描述眼前的場景。

    黑色無邊無際的黑色,如黏稠的焦油在天與地的連接處鋪開,密密麻麻的蟲子多到讓人頭皮發(fā)麻,化作一張巨大的網(wǎng),將提瓦特的天空全數(shù)遮蔽,只剩下微弱的光芒穿透蟲子之間的縫隙,勉強給予大地最后一絲光明。

    在這一刻,所有人的腦海中不約而同浮現(xiàn)出兩個字——末世。

    由蟲子編織的巨網(wǎng)正不斷下落,所到之處,高山崩裂,一切生靈被吞噬殆盡。

    蟲群下落的速度并不快,似乎正與某種無形的力量展開著抗爭。但降落至大地之上不過時間問題,而當它們落地的一瞬間,必將展開一場無差別的屠·殺。

    “空”握緊手中的無鋒劍,面對龐大的蟲群毫無畏懼地沖了上去。可就在他出現(xiàn)的一瞬間,原本呆滯,似乎全無意識,僅憑本能行動的蟲群們無端陷入了極致的亢奮之中,竟在半空中調(diào)轉(zhuǎn)方向,豆子般密密麻麻分布在身體兩側(cè)的眼睛齊齊看向空,在空毛骨悚然之中強行突破由『世界樹』制造的屏障,毫不猶豫朝空襲來。

    什么鬼,難道我和它們有仇么?

    寄宿在“空”身體之中的意識發(fā)出無語的吐槽,然而正面蟲群的身體卻已沒有功夫調(diào)侃。

    與魈最初應(yīng)對過的蟲群相比,如今的蟲群力量已是天差地別。個體的力量薄弱,便成群結(jié)隊撲來。一千只蟲子被揮劍斬殺,便再撲來一萬只蟲子。死去的個體將戰(zhàn)斗經(jīng)驗輸送回大群,殘存的蟲子不斷更新迭代戰(zhàn)斗方式。無法沖破敵人的防御,便一擁而上,撲咬,啃食著空用于防御的元素力。

    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他所面對的,是數(shù)量龐大到足夠毀滅提瓦特的蟲群。

    不計犧牲的戰(zhàn)斗方式讓空連逃離也無法做到,只能強撐著越來越支離破碎的身體,盡可能對蟲群造成更多的傷害。

    只有被困在軀殼內(nèi)的意識在此刻還能用調(diào)侃的口吻自娛自樂般道:我不會是上輩子把它們老家給揚了吧,怎么對魈對我完全兩幅面孔?

    眼看著自己的身體已布滿傷痕,鮮血淋漓,原本圍聚在他身邊的蟲群卻像是感受到某種召喚一般,忽然不約而同散開,在趕來的溫迪等人面前露出空遍體鱗傷的身體。

    憤怒的情緒在神明與龍王之間傳遞,不再壓抑力量的他們護在空的身前,用力量碾碎靠近的蟲群。

    也不知道是因為空的戰(zhàn)斗產(chǎn)生了警惕之情,還是因為伙伴們的憤怒第一次讓蟲群感受到了威脅,密集的蟲群忽然間減少了攻擊欲望,依舊不斷朝著溫迪等人沖來,攻擊方式卻不再是孤注一擲般堆疊伙伴的尸·體。

    這些蟲子果然和我有仇吧!為什么只對我一個人下手這么狠?

    望著伙伴們的戰(zhàn)斗,視角突然從身體抽出,如幽靈般漂浮于戰(zhàn)場之外的空無語地想,卻又倏爾愣住——那些蟲子雖然并沒有停下戰(zhàn)斗,卻有意無意地集體避開了某個方向。

    而那個方向,正是他的身體如今停留的地方。

    蟲群這是在做什么?

    先前對我攻擊地這么狠,為什么現(xiàn)在又似乎在刻意放我離開?

    它們的舉措真的毫無意識么?

    制造這場『末世』的『繁育』星神,此刻又是在哪兒呢?難道祂在暗中操控著蟲族的行動,亦或者這場『末日』的制造者,并不僅僅是『繁育』一位星神。

    “把他送去群玉閣,空需要立刻接受治療。”

    一道令人安心的聲音突兀在耳畔響起,空收回凝望蟲群的視線,將焦點重新落回了自己的身體。

    鐘離不知何時已從群玉閣趕來,似乎目睹了方才“空”所經(jīng)歷的一切,琥珀色的眼睛閃過一絲若有所思,但這份情緒不等空捕捉,卻又悄然被壓回視線深處。

    不知是不是空的錯覺,有那么一瞬間,那個似乎對一切充滿了掌握,令人安心的鐘離又回到他的面前。

    難道鐘離發(fā)現(xiàn)什么了?

    不等空仔細深思,遍體鱗傷的“他”便被芙寧娜小心翼翼地抱著,飛速逃離了戰(zhàn)場。

    水元素力源源不斷從芙寧娜的掌心淌出,一邊帶著空離開蟲群,一邊拼命治愈著空身體的傷口。等到趕來的白術(shù)等人接手了“空”,她又毫不猶豫地重新趕回了戰(zhàn)線。

    劇痛之中,“空”勉強睜開雙眼,帶著渾渾噩噩的意識,最后一次看向天空。

    七條巨龍咆哮著與蟲群糾纏,吐息一次次撕裂蟲群,卻又被迅速填滿空隙。重新拿回『神之心』的芙寧娜操縱著并不熟練的神明之力,與其他六神化作七顆璀璨的星辰,照亮了天空。

    ——那是七神燃燒生命,點燃的希望之火

    “情況不妙,哥哥必須立刻離開這里!”

    好吵。

    “王座還未改裝完畢,同時承載你們二人太勉強了!你”

    是誰在在說話?

    “我不走了。”

    這里是哪里?

    身體好痛,每一寸皮膚都仿佛有利刃劃過,連呼吸都伴隨著難以忍受的劇痛。

    是熒么?

    空費力撐起眼皮,視線還來不及從模糊轉(zhuǎn)變?yōu)榍逦愀杏X到自己的右手被緊緊握住。

    “熒?”

    剎那間,空已然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在說話,還是寄宿身體做出的表達。

    現(xiàn)實與過去在此刻重疊,一切如夢般不真實,卻帶著刻骨銘心的痛。

    眼前的畫面漸漸清晰,定格在熒勉強維持的笑臉之上。

    “聽我說,哥哥。”她緊緊握著空的手掌,努力微笑著:“等會兒我就把你送出提瓦特。不要害怕,閉上眼睛睡一覺就好了。等你醒來,一切都會變好的,相信我!”

    “熒。”他用盡全身力氣,發(fā)出的聲音卻如蚊蠅般微弱:“一起”

    少女的表情出現(xiàn)了片刻的僵硬,卻很快又被她明朗的笑容掩蓋。

    “不用擔心,我很快就會追上你的,我們我們”

    “別拋下我”

    淚水終于在空的無聲呢喃下奪眶而出,她彎下腰,用力抱住眼前的少年,仿佛抱住了全世界。

    “不會的,你相信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無論你去到何處。現(xiàn)在只是短暫的分別而已,就像五百年前那樣,到時候,就麻煩你再找我一次啦。”

    閃著光芒的寶石伴隨著熒的元素力送入空的胸膛。一股暖流從心口流淌,瑩白色的光芒編織成一人大小的繭,溫柔地將空包裹其中,一如五百年前沉睡于繭中。

    再見,我的哥哥。

    這次,也許便是永別了。

    我的力量與靈魂將留在『原神』中,伴你走完這漫長的旅程。

    希望未來的你一切都好。

    祝你幸福。

    第 146 章

    蒙德·馬斯克礁

    平靜的深淵入口早已消失, 散發(fā)著如星空般七彩,光芒卻格外詭異的粘稠液體從破碎的入口淌出,將周遭的大海全數(shù)污染,死亡的氣息遍布馬斯克礁的每一寸。

    『世界樹』記錄著提瓦特的歷史, 連接過去與將來, 是守護提瓦特不被深淵侵蝕的屏障, 同時維系著提瓦特萬物的平衡, 似乎為了抵御某種將在未來出現(xiàn)的危險。

    因此,『世界樹』范圍之內(nèi),空間結(jié)構(gòu)異常穩(wěn)固, 除非天理在此, 或七位龍王同時出手, 想要直接在『世界樹』的庇佑范圍內(nèi)打開前往異世界的通道幾乎是無法做到的事情。

    如今七神與七位龍王化作巨大的結(jié)界, 全力抵御著蟲群的入侵, 再無余力打開通道。想要打開前往異世界的通道,便只能前往『世界樹』庇佑最薄弱之處, 也就是『邊界』, 找到『邊界』的漏洞, 將空送至另一個世界。

    但前往『邊界』, 進入“星空”, 便需要跨越深淵。

    蒙德的西風騎士團, 璃月的七星與千巖軍,稻妻的三奉行與珊瑚宮, 須彌的教令院與傭兵團,楓丹的科學院

    每一個曾伴隨空踏上旅途, 擁有『神之眼』的人都匯聚至馬斯克礁處。

    這注定是一場有去無回的冒險,但沒有任何人在此刻感到恐懼或退縮。

    即便只是生為牧師, 并沒有正面作戰(zhàn)能力的芭芭拉,亦或者還只是孩子的早柚、可莉。即便雙眼還閃著懵懂的光芒,卻也在此刻紛紛握緊手中的武器,堅定地踏入了深淵之中。

    若提瓦特注定滅亡,殘存著戰(zhàn)斗力的他們需要為唯一可能留存的希望殊死一搏,為他們共同的友人拼出一條生的道路。

    密密麻麻的蟲族早已塞滿了深淵的每一寸角落,每一步前進都無比艱難。

    也許是因為七神與七位龍王接替『世界樹』暫穩(wěn)住了蟲族的情緒,潛伏于深淵的蟲群數(shù)量雖然依舊龐大,攻擊欲望卻低得令人驚詫,只有當他們貼近之時才會驚覺一般展開反擊。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躲在背后,悄無聲息地安撫著蟲群的情緒。

    但即便如此,光是被隊伍吸引到的蟲群數(shù)量也并非僅僅百余人的隊伍可以輕易應(yīng)對。

    蟲子一只接著一只被斬開,火焰,冰花,風刃腥臭的蟲液四處飛濺,令人作嘔,手臂早已酸痛到無法舉起,但沒有一人露出退縮的表情。

    接連不斷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耗費了他們的所有精力,唯有再次以幽靈視角游歷于戰(zhàn)斗之外的空才能敏銳察覺到其中的詭異之處。

    從過去記憶中的“他”沖向蟲群開始,這些看似并不存在智慧的蟲子們便頻頻做出讓人詭異的舉措。

    不說鐘離等人,單是魈這樣但凡位于璃月,一定會守護在他身邊的人,在看見自己陷于蟲群危機之時,必然會毫不猶豫沖來拯救。但直至“空”重傷,一行人才“姍姍來遲”,將他救下。

    這自然不會是因為他的伙伴們救援不及時。蟲群活躍之際,群玉閣上幾乎所有能夠戰(zhàn)斗的人全都選擇了與蟲群對抗,與他共同應(yīng)戰(zhàn)的人都有人在。

    可當他們齊齊沖向蟲群時,那些蟲子卻像是忽然擁有了智慧一般,不顧代價發(fā)動齊攻,將他們沖散。也正是因為這些蟲群阻攔在他與伙伴之際,對他的救援才來得那般遲。

    只要蟲群愿意,他們大可以將他困死在其中,卻偏偏像算準了時機一般散開,讓伙伴們有機可乘將他救下,如同“順理成章”一般讓熒不得不做出在他體內(nèi)植入『原神』系統(tǒng)的選擇,并讓他的伙伴們帶著他來到馬斯克礁,打開通往異世界的入口。

    如今伙伴們的戰(zhàn)斗看似慘烈,卻無一人受致命傷,每個人都保留著再戰(zhàn)的余力。

    深淵中蟲群數(shù)量并不比天空之上更少,即便性格更“溫順”,『神之眼』擁有者們也存在著與爆發(fā)全部力量的七神,七位龍王明顯的實力差距。

    只有一種可能,這些蟲群同樣是受到某種力量的影響,悄無聲息地讓他們能夠穿越蟲群,順利抵達『邊界』,讓“空”完成穿越。

    異世界的那些科學家曾說,他們早在幾十年前便早已觀測到我的存在,并因此獲得了來自『智識』『豐饒』等星神的知識。

    難道促成我順利離開的原因,便是這些『星神』在暗中操縱著蟲族么?

    可既然祂們擁有如此力量,為何卻放縱蟲群對這片宇宙,對提瓦特的侵蝕?

    若神明真的高高在上,不問塵世,便不會參與這場末世,將他從提瓦特帶出。

    空不相信這是『星神』偶然流露的善意,『繁育』可動輒毀滅一個宇宙,便意味著一個宇宙的消亡對于『星神』并沒有太大的意義。

    這般存在卻選擇保下了他,這只能說明一件事:這些人必然存在著某種目的,而這個目的,一定需要我的參與。

    『開拓』。

    剎那間,這個名字在空的腦海中一閃而過,毫無根據(jù),突兀而堅定的成為了他心中唯一的答案。

    提瓦特,異世界,末日,『繁育』,『開拓』一切似乎被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串聯(lián)在一起,答案仿佛呼之欲出,只差最后一塊拼圖。

    而此刻,伙伴們的征程,也終于來到了最后一步。

    “還差最后一點”

    熒喘息著揮動手中的長劍,隨著如小山一般龐大的蟲子被劈開,近乎竭力的雙腿一軟,讓她差點跌坐在地,卻又在跌倒的一瞬用劍柄支撐起身體,目光堅定:“開始吧!”

    她劃破掌心,殷紅的血液中流淌的不僅僅是提瓦特的七種元素力,更有過去冒險過的每一個世界的痕跡。

    無數(shù)冒險所積累的羈絆與點點滴滴化作純粹的能量,構(gòu)筑出開啟異世界通道的陣法。點亮的『神之眼』連接七種元素,帶著每一個人的力量與靈魂碎片涌入陣法之中,又隨著陣法流入被放置于陣法之上,包裹著“空”的『繭』中。

    瞬息之間,劇烈的能量化作颶風與雷霆轟然炸開,殘留的能量余波將試圖靠近的蟲群瞬間湮滅,一道半人寬,散發(fā)著瑩白光芒的“門”出現(xiàn)在眾人實現(xiàn)中。

    “門”的邊緣模糊而扭曲,似乎在抵御著某種強大的束縛。

    熒緊緊咬著牙齒,面露痛苦。

    她的力量雖足以匹敵七神,可以一人之力撕開兩個宇宙間的通道還是過于困難,哪怕有其他人的輔助。

    “力量還是不夠!通道太小了,這樣下去哥哥還沒來得及完成穿越,就會被關(guān)閉的時空隧道撕碎的!”

    冷汗源源不斷低落,熒卻無暇擦拭。

    時間實在太過倉促,可如今卻已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該怎么辦

    一道身影比思考更快一步,牢牢抓住了陣法之中的瑩白色光繭。

    伴隨轟然一聲巨響,兩只紫色的巨手伸入通道之內(nèi),靠蠻力撐住不斷縮小的時空之門,又生生撕開些許。

    “阿帽?”

    “拖拖拉拉真是浪費時間!”熟悉的嘲諷聲在耳畔響起,此刻哪怕是曾被少年傷害之人,此刻卻也無法生出憎惡的情緒。

    『七葉寂照秘密主』,教令院全力鑄造,曾用以人造神明的巨大機甲此刻被拆分成無數(shù)零件,層層疊疊,將位于核心的散兵與“空”牢牢護住。

    伴隨著機甲不斷破碎的聲音,不等眾人阻攔,兜帽少年已毫不猶豫沖入通道之中。

    “沒有『神之心』作為支撐,單憑『神之眼』的力量維持時空隧道太過勉強,你很有可能會被時空亂流撕碎!”

    “那又如何?”

    囂張的尾音伴隨著少年與機甲的身影一同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力竭的感覺再次出現(xiàn),所有力量仿佛全數(shù)被抽干。熒再也支撐不住站立,搖晃著倒在戴因斯雷布懷中。

    “哥哥”

    陷入沉睡之際,她望著即將關(guān)閉的白色光門,發(fā)出如嘆息般的呢喃

    機甲的碎裂聲不斷在耳邊響起,哪怕有重重防護,單單略過耳畔的“風”都能輕易將他的皮膚割破,散兵的心情卻異常舒暢,腦海中甚至浮現(xiàn)出曾在稻妻見過的煙花。

    機甲的碎裂聲倒是與煙花綻放時的聲音很像嘛。

    散兵勾起嘴角,愉悅地想。

    璃月的海燈節(jié)每到夜晚都會燃放煙火,據(jù)說綻開的煙火足以讓黑夜變得如白天般明亮。與滿城的海燈交相輝映,一切美的如夢中一般,讓人永生難忘。

    他雖未見過璃月的煙火,卻也曾觀賞過一場絢爛的煙花。

    ——那時候,他才剛剛從長久的囚禁中離開,如一張白紙,還殘存著對未來,對伙伴最純粹的幻想。

    璃月的煙花,也會和稻妻一樣美嗎?

    他這一生曾擁有過許多名字,是傾奇者,是散兵,是斯卡拉姆齊,是國崩,是流浪者,亦是阿帽。

    人們賦予他許多姓名,卻從未問過他的喜好。

    “其實我最喜歡的是你贈予我的名字啊”

    他將額頭貼在光繭之上,生命第一次沒有在友人面前用嘲諷的笑容掩飾內(nèi)心的情緒。

    帶著對他重獲新生的祝福,與對未來的美好期許。

    我這一生漫長而荒謬,犯下無數(shù)過錯,手中早已沾滿鮮血與罪惡。

    可惜的是這份罪惡最后也未來得及償還。

    幸好這條無用的生命還能為你換取一點可能性。

    “萬幸你現(xiàn)在睡著,沒法聽見我說的話,不然可要被你嘲笑矯情了呢。”

    眼角閃爍著機甲崩裂的火光,散兵用力將懷中的光繭推向前方的光明之地。

    “雖然有些簡陋,不過也算與你共賞一場煙花了。”

    “海燈節(jié)快樂,空。”

    第 147 章

    密密麻麻的蟲子遍布提瓦特的每一個角落, 偌大的星球被黑暗籠罩,曾經(jīng)欣欣向榮的世界再無半點生機。

    一道殘存的靈魂漂浮在星空之上,望著身下被蠶食殆盡的星球,琥珀色的雙瞳流露出深深到悲哀。

    不過萬年時間, 提瓦特已再無任何生命的痕跡。這片孕育了無數(shù)世界的宇宙, 也已被蟲群填滿, 并將隨著蟲群生命達到盡頭之后, 再度回歸無盡的沉寂,等待著下一個“原初之神”,開辟新的天地。

    可惜, 我無法再等到提瓦特的新生了。

    唯一算得上慶幸的, 也許便是這條生命并未落得在磨損中渾渾噩噩的結(jié)局, 而是為守護提瓦特而隕落。提瓦特的歷史也并未因為世界的隕落而消失, 清晰地鐫刻在空的記憶中。

    抱歉了, 空。讓你背負如此重則,獨自踏上一條孤獨而沒有終點的旅程。

    無聲的星空掩去一聲嘆息, 殘破的靈魂終于閉上了眼睛, 卻并未如想象般陷入永久的沉睡。

    瑩白色的光芒劃破虛空, 照亮了鐘離最后的“夢”。

    “吾乃『流光憶庭』的『信使』, 初次見面, 鐘離先生。”

    眼前的女人穿著風格奇怪的長外套, 臉部被一張古怪的,沒有任何五官分布的藍色面具掩蓋, 周身透著神秘的氣息。

    她雙手交握放于腹前,還算甜美的聲音卻有種一板一眼的生硬。

    世人常說死前的記憶會以走馬燈的方式呈現(xiàn)于眼前, 可縱觀鐘離六千余年的經(jīng)歷,他卻能確信, 自己從未見過這般奇怪的人。女人口中的『流光憶庭』,更是提瓦特從未有過的組織。

    這便意味著,如今眼前的一切并非走馬燈,而是“現(xiàn)實”。

    一個能夠在蟲群的包圍下進入他意識的“人”。

    “你是誰?”

    面對鐘離的質(zhì)問,眼前的女人并未遮掩,大大方方報出了身份:“吾等追隨『記憶』星神浮黎,為保存記憶而來。『繁育』塔伊茲育羅斯已經(jīng)毀滅了數(shù)個宇宙位面,眾『星神』為了不讓祂繼續(xù)『繁育』的步伐,將祂抵擋于你們的宇宙之外。很可惜,祂的部下還是突破了眾『星神』布下的防御,闖入了你們所在的宇宙,并將之毀滅。很遺憾沒有救下你們的世界,如今閣下作為這片宇宙唯一殘存的生命,吾等將取出閣下的記憶并加以封存,將‘提瓦特’的歷史永久保存于『流光憶庭』之中。”

    “為何是我?”

    “鐘離先生的意思是?”

    “我并非提瓦特最強者,為何只有我一人存活?”

    哪怕只是殘魂,可無論水龍王還是草龍王,亦或者“天理”,實力皆在他之上。為何意識殘留至最后的人卻是他?

    “很抱歉,這個問題吾無法回答。作為代替,吾遵循『記憶』之令,可滿足閣下一個愿望——讓毀滅的宇宙重生這般愿望即便『記憶』本尊親至也無法實現(xiàn)。但諸如讓閣下復活,并將您送至前往另一個世界的伙伴身邊的愿望,只要您想,便可以為您實現(xiàn)。”

    她在誘導我許愿。

    鐘離在心中默默道。

    若只是想要像圖書館一般保存這個世界的記憶,大可以直接以“留存提瓦特歷史”作為理由,而非突兀地告訴我,可以替我實現(xiàn)一個愿望。

    這個愿望到底單純是因為“愧疚”,還是別有所圖呢?

    一個已經(jīng)毀滅世界的殘破靈魂對他們又能有什么價值?

    或者說,這幫人真正的目的是——空?

    他們希望我前往空的身邊,可為什么?

    難道是希望我成為空的戰(zhàn)力?可『流光憶庭』這般能輕易穿越宇宙的人,只要尋個理由做好布局,并非不能成為空在異世界的新伙伴。

    為何偏偏選中了他?

    若這些人的目標當真是空,他們必然早就關(guān)注到了空,關(guān)注到了這場“末日”。

    『星神』為何要選中空?

    這場突兀的“末日”,當真是提瓦特應(yīng)有的歷史么?

    還是說,是這些『星神』共同帶來的災(zāi)難呢?

    “”鐘離沉默地看著眼前的女人,一雙眼睛仿佛平靜海面下藏匿的深淵。

    無論如何,這個愿望是我如今唯一能夠掌握的力量。

    也許一切還未進入徹底的死局,也許一切尚有翻盤的機會。

    若這步踏錯,便是滿盤皆輸。

    沉默中,鐘離深吸一口氣,緩緩道:“若閣下真能替我實現(xiàn)一個愿望,那我希望——你們可以封印空,以及所有留存于『原神』中每一個人任何涉及到『星神』的記憶。”

    “”

    眼前的女人沒有說話。盡管面具遮住了她的全部表情,但鐘離依然敏銳地從女人身上捕捉到一絲驚詫,似乎是在奇怪他為何沒有選擇“復活”這個充滿誘惑的選項。

    這個女人并非純粹的“道具”,她顯然擁有著自己的思想,且并不明白自己所做這件事背后的真正含義。

    鐘離默默關(guān)注著女人所有的動作,同時在心中做出推論。

    女人微微歪著腦袋,似乎在等待著某個回復。片刻,她矜持地點了點頭,道:“可以。關(guān)于『星神』的知識本就不可隨意滲透至其他宇宙,即便閣下不提,吾等也會將之封印。”

    鐘離緊繃的臉上終于浮現(xiàn)出淺淺的笑容:“多謝。我只是不想空帶著絕望前行。若能忘記這一切,只保留在提瓦特經(jīng)歷的種種美好記憶,至少能讓空接下來的旅行不那么痛苦。至于其他人…也算是我的私心吧,生命的最后一段時光,若能忘記死去的事實,與空繼續(xù)踏上冒險,未嘗不能算是‘活著’。”

    “但這段痛苦不該被徹底忘記,既然如此,便讓我成為唯一銘記的人吧。”

    說到這里,他眼中浮出傷感之色,略停頓了片刻,又道:“可閣下又如何保證,空無法回憶起這段記憶呢?”

    “閣下名為‘空’的友人身上所攜帶的‘第一王座’是很好的媒介。吾會將這份記憶封存其中,并留下封印。一旦檢測到記憶有復蘇的跡象,便會強制啟動封印,讓他再次遺忘。”

    琥珀色的眼瞳中似有精光閃過,鐘離嘴角的笑容深了幾分,點頭道:“如此便萬無一失,多謝。”

    “無需客氣,只是”女人望著鐘離的方向,遲疑片刻,還是未能忍住心中的疑惑:“你這般便足夠了么?”

    鐘離微低下頭,眼神哀慟,緊緊抿著嘴唇,像個落魄而哀傷,卻仍然執(zhí)著期望戀人能夠幸福的癡情人。額頭垂落的幾率碎發(fā)藏住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晦暗。

    “如此,我便已經(jīng)滿足了。”

    被封印的記憶在這一刻終于揭開全部的面紗。

    視線不知何時從荒渺的星空回到了璃月,空跌坐于地面,目光空洞而迷茫。

    這便是鐘離執(zhí)著于隱瞞我的事么?

    毀滅的提瓦特,與死去的伙伴們。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的冒險才剛剛從璃月結(jié)束,對提瓦特與未來仍是一知半解時,曾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思考過一個問題。

    ——熒那般溫柔的人,引導她選擇了深淵教團,走上反抗天理的道路的"緣由",一定是連熒也無法接受,無法承擔,最深沉的絕望。

    后來,他知曉了關(guān)于坎瑞亞的種種故事,看見了熒曾經(jīng)歷的過去。

    熟悉的國度,熟悉的朋友,信仰著她的坎瑞亞子民,一切隨著天理帶來的"災(zāi)難"被無情毀滅,只剩下滿地廢墟與無盡的詛咒。

    那時候他便想,萬一有一天,他的伙伴們也如同熒的同伴死在災(zāi)難之中,自己只能無能為力地看著他們一個個逝去…

    哪怕只是想象,都足夠讓他徹夜難眠。

    可現(xiàn)在,曾經(jīng)的噩夢變成了真實,過往的美好變成了永恒的回憶,陪伴著他的,只剩下伙伴們殘存的…

    空實在不想用"殘魂"這個殘酷的詞匯去形容他的伙伴們。

    達達利亞、魈…明明在異世界相處的歲月是那樣真實,他們陪伴在自己身邊,一怒一笑皆是那般鮮活。

    空忽然有些慶幸鐘離許下的愿望。若穿越的初期便背負著伙伴死去的記憶,余后度過的每一秒鐘都將充滿煎熬。

    鐘離給予了他一年的美夢。

    可惜再美好的夢,終究有醒來的一刻。

    早知道,當初就不那么干脆的拒絕達達利亞的告白了。

    他為我付出了生命,我卻徹底斷了他最后一絲念想…

    對了,達達利亞!

    鐘離許下的愿望中,明明只有他一人記得過去,可達達利亞所表現(xiàn)出來的種種,都明確表示他并未忘記。

    鐘離的愿望也是,邏輯上雖沒有太大的問題,可空總覺得背后藏著秘密。

    還有一個最最關(guān)鍵的存在——

    派蒙!

    關(guān)于末世的所有記憶中,從未出現(xiàn)過派蒙的身影。

    不僅僅是關(guān)于末世,關(guān)于『星神』,空費力思索著過去所有回憶,可腦海中的記憶卻像是分裂了一半。一半留存著派蒙的身影,一半自始至終都只有他一人獨自踏上旅程。

    派蒙去哪兒了?她到底做了什么?

    可惜大腦因為過量的信息宕機,悲痛與絕望的情緒讓他心亂如麻,完全沒有辦法清醒著思考下去。

    暈眩的感覺占據(jù)了大腦,連帶著視線也仿佛混沌起來。

    空用力晃了晃腦袋,這才勉強分出幾分精神打量起四周。

    原本依靠在他身邊的魈此刻早已沒了蹤跡,四周空蕩蕩的,唯有望舒客站一如既往的繁忙聲源源不斷從樓下傳來,卻像是隔著一個世界,熱鬧卻不真實。

    這究竟是…

    尖銳的刺痛再次從大腦深處涌起,空難耐地蹙起眉,靠著再度模糊的視線勉強才分辨出身下木地板隱約閃爍的金光。

    恍惚之間,耳畔似有鐘聲響起,無數(shù)畫面不受控制地從腦海中浮現(xiàn),又如肥皂泡一般驟然破裂。

    隨著它的破裂,這段畫面徹底消失在腦海之中。

    這樣的感覺空并非初次體驗,早在對抗魏爾倫時,他也曾短暫陷入過這種感覺之中。之后每每回憶,關(guān)于魏爾倫的記憶都模糊不已,仿佛被人從腦海擦除。

    難道是鐘離?!

    余光似乎捕捉到一抹人影,強烈的困倦感讓空再也支撐不住意識,倒在地上陷入了無邊黑暗。

    恍惚之間,仿佛有人走至他身側(cè),溫柔地將他抱在懷中。

    那酷似鐘離的聲音盤旋于耳畔,若即若離。

    "…終于忍不住了么?"

    第 148 章

    還是那片璀璨的星空。

    只是這一次, 沒有蟲族,沒有被黑暗包裹的提瓦特,沒有鐘離殘破的靈魂。

    空漂浮于星空之上,孤獨而茫然地眺望著遠方。明明意識無比清晰, 可大腦卻似乎脫離了意識的控制。無數(shù)畫面在腦海中閃回, 又逐漸破碎。

    又要忘記了么

    是啊, 這些痛苦的回憶, 也許忘記才是最好的。

    可伙伴們的犧牲,我所背負的職責,真的可以用“遺忘”去逃避么?

    “沒關(guān)系, 忘記就好了。”

    有人溫柔地抱住了他, 語氣親昵而寵溺。

    熟悉地氣息縈繞在身畔——是鐘離。

    “所有的痛苦我會幫你承擔, 你只需忘記這一切, 我們會陪著你不斷前行。”

    這便是鐘離的選擇嗎?

    若這么做能給予他一點寬慰, 那么便忘了吧

    “你的選擇呢?”

    清脆的女聲如驚雷般在耳邊炸響,逐漸恍惚的意識陡然清醒。

    “你人生的每一次冒險, 每一個旅程都伴隨著無數(shù)人的選擇, 如劇本般照本宣科前進。他們推著你不斷向前, 卻從未問過你愿不愿意。”

    “這場拯救提瓦特的旅程, 不斷被封印的記憶, 真的是你所愿意接受的嗎?”

    “究竟是你‘同伴們’的選擇, 還是你的選擇呢?”

    眼前的時空陡然扭曲,蒙著面部的神秘女人憑空出現(xiàn)在空眼前, 正是于記憶中與鐘離對話的『信使』。

    “從過去至今,你的每一步行動都伴隨著無數(shù)人的選擇, 他們推著你前進,卻從未問過你愿不愿意。”

    盡管被面具遮擋了表情, 不知為何,空卻仿佛透過面具,看見女人溫柔的目光。

    “你當真想要遺忘么?我想知道,你最真實的想法。”

    “我”

    “忘記有什么不好呢?”

    耳邊鐘離的嗓音再度響起,卻不再是記憶中溫潤如玉的模樣,充滿了急迫與憤怒:“難道非要背負痛苦永遠走下去么?這并不是空應(yīng)該肩負的責任。提瓦特的毀滅也并非空的過錯,為什么痛苦卻需要他一個人承擔?”

    “可這是他的使命。”『信使』看著空的方向,平靜的聲音下似乎潛藏著萬丈深淵:“從他被創(chuàng)造開始,這便是他存在的‘意義’。”

    我存在的意義?

    等等,之前記憶中『信使』明明告訴鐘離,關(guān)于『星神』的事情并不能帶去異世界,現(xiàn)在怎么又開始慫恿他保留記憶了?

    說到底這件事就很奇怪吧,為什么嘴上說著要封印記憶的人卻主動在異世界復蘇他真實的記憶?

    “我并不明白你所說的‘被創(chuàng)造’意味著什么,這世界上沒有什么是注定的。他有自己的人生,不該在回憶中活一輩子!”

    鐘離的聲音堅定無比。

    我自己的人生?

    我的人生是什么呢?

    和熒毫無目的地穿越一個又一個世界,在提瓦特留下屬于我的“沉淀”,為了拯救提瓦特再度踏上旅程。

    這便是我的人生么?

    我所期盼的,屬于我的人生

    有一點『信使』并未說錯,從一開始,便不存在屬于我的“選擇”。

    無論在提瓦特的冒險也好,在異世界的旅行也罷,似乎從未有一刻的行動源自我真正的選擇。

    每個人都在推著我前進,好不容易得到的片刻安寧也隨著『星神』的到來毀之一旦。即便是想要我擺脫痛苦與宿命的鐘離,也在替我選擇記憶的留存。

    我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我想要和熒永遠在一起。如果可以,我不想離開提瓦特,更不想忘記那些過去。盡管充滿了痛苦,可這同樣是伙伴們給予我最寶貴的財富。他們在我記憶中鮮活的存在著,我不想忘記他們的犧牲,他們的痛苦。”

    “如果『開拓』是唯一能夠拯救提瓦特的辦法,那么即便只有0.001%的可能性,我也會踏上尋找祂的旅程,永遠也不會停下腳步。如果這世界從一開始便不存在『開拓』,那么就讓我成為『開拓』,成為拯救提瓦特的希望!”

    恍惚之間,空感覺到身體驀然一輕,像是無數(shù)舒服于身體的繩索終于解開,莫名的情緒充滿四肢百骸,仿佛被設(shè)置了“劇情”的游戲主角突然打破枷鎖,擁有了真正的靈魂。

    剎那的寂靜在星空中散開,原本存在于鐘離臉龐的憤怒與偏執(zhí)在這一刻如冰雪般消融。耳畔同時響起兩聲釋然的輕笑,鐘離抬起手,溫柔地揉了揉他的腦袋。

    “果然,是符合你性格的‘選擇’呢。”

    “鐘離?”

    “抱歉,讓你受了這么多的罪,但至少,我終于可以確定一件事了。”

    “?”

    鐘離輕輕勾了勾唇角,目光投向眼前的『信使』:“確認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現(xiàn)在你們大可安心了吧?”

    “你指的是什么?”『信使』仿佛聽不懂鐘離話中含義似的,似笑非笑地望著眼前的男人,微微側(cè)頭:“我可聽不懂哦。”

    “到了現(xiàn)在還裝傻就毫無意義了吧。”鐘離道:“難道不是從讓我許愿開始,你們就已經(jīng)看穿我的目的,并配合我演這一場戲了么?”

    說到這里,鐘離的語氣似乎多了一份嘲諷:“只是我沒想到,堂堂『星神』耐心居然如此之小,不過清空的兩次記憶,就已經(jīng)按捺不住了。”

    “不過?”『信使』語氣充滿了不善:“你到底明不明白清空一次記憶所需要的代價?”

    “哦?”鐘離挑了挑眉:“看來你們需要的果然是空在旅行中積攢的羈絆與愿望么?”

    “等等!”空一把握住鐘離的手,急忙道:“你們到底在說什么?你你是真的鐘離吧?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我的意識里?”

    眼前的『信使』發(fā)出一聲冷笑:“他是構(gòu)成『原神』系統(tǒng)的一部分,早就借此融入你封印在記憶中的力量,進入你的意識自然也不是什么難事。”說罷,她看了一眼鐘離,語氣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挫敗:“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就問這個小子好了,我看他知道的清清楚楚。”

    “這便是恭維我了。我所知道的這些多半來自于猜測——”說罷,鐘離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不過現(xiàn)在看來,我顯然沒有猜錯。”

    他側(cè)過頭,目光與空對視的一瞬間,陡然如水般溫柔起來:“需要解釋的內(nèi)容的確很多,但現(xiàn)在,先讓我將最重要的一件事告訴你吧——提瓦特并沒有毀滅。”

    空握住鐘離的手陡然收緊,聲音不自覺顫抖起來:“真的嗎?”

    “沒錯。”鐘離認真的點了點頭:“提瓦特是他們讓你踏上旅行的籌碼,既然如此,必定不會讓提瓦特陷入徹底的毀滅。”

    “你的意思是,提瓦特的蟲災(zāi)是這些『星神』帶來的?”

    “沒錯,這場突如其來的災(zāi)難,本就是這些『星神』為了逼迫你離開提瓦特,而精心設(shè)計的一場‘戲’。”鐘離眼神微暗:“可惜『星神』眼中的戲,對于提瓦特而言卻是真真切切的災(zāi)難。可這場災(zāi)難的結(jié)尾并非我們每個人所記憶的那般,是無盡的絕望。必然有某種力量控制住了災(zāi)難的延續(xù),卻又因為這些『星神』的手段,將它從我們所有人記憶中抹去了。”

    “補充一句,這件事并非是我們做的,而是你們提瓦特人自己的努力成果哦。”輕飄飄的解釋聲緊跟著響起,再不復最初冰冷如機械般的語調(diào)。

    “有時候我也忍不住會想,莫非真正的『星神』都像你這般吧。”鐘離斜眼看著『信使』,對方連忙搖頭:“開玩笑,我可夠不上『星神』的存在,勉強算得上半個『令使』吧。”

    說罷,她一聳肩,顯得很無奈:“說到底也只是個替人辦事的打工人罷了。”

    這種平靜的口吻,仿佛根本不將提瓦特的災(zāi)難放于心中。提瓦特人所經(jīng)歷的一切痛苦,這些人似乎根本一點也不在意。

    空的拳頭逐漸握緊,憤怒的情緒迅速填滿胸腔。

    眼看著空看向自己的目光逐漸仇視起來,『信使』咳嗽一聲,有些尷尬地移開目光:“話先說在前頭,我們做的這一切也是為了提瓦特好。”

    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把別人的家毀滅掉還說是為他們好?

    這也未免太強詞奪理了些。

    “這件事暫且不提,不過話說在前頭,『星神』可從未有一天真的想讓提瓦特徹底毀滅哦!”『信使』的語氣突然多了幾分愉悅:“將提瓦特還存在的‘事實’抹去你們記憶的也并非『星神』,而是提瓦特的原住民。”

    當然,我們在背后也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罷了。

    她在心中默默補上后半句。

    “是誰?”

    “你居然不知道嗎?”『信使』意外道:“我還以為提示這么明顯,你早就發(fā)現(xiàn)了呢。”

    空驀然愣住。重疊的記憶中消失的小小身影在腦海浮現(xiàn),他顫抖著說出了那個名字。

    “派蒙”

    被隱藏在腦海深處的最后一段記憶,也伴隨著名字,終于揭開了面紗。

    記憶再次倒退,回到熒在他身體內(nèi)植入『原神』系統(tǒng)的一刻。

    瑩白色的光繭環(huán)繞著他,只是這一次,身旁多了一個嬌小的白發(fā)女孩。她張開纖細的雙臂,緊緊摟著光繭,不愿意松開半分。

    “我不要離開空!我要和空一起走!”

    身旁的熒面露不忍,卻又無能為力,只能伸手揉了揉派蒙柔軟的頭發(fā),輕聲道:“抱歉派蒙,我沒有辦法”

    “我不要!”派蒙卻不愿意聽從熒的解釋,從來都很明事理的她唯一一次展現(xiàn)出了任性一面:“我不想和空分開!”

    擁有『神之眼』的人可以將力量寄存與『原神』之中,換來短暫的生命延續(xù)。可對于沒有『神之眼』的派蒙而言,這次分別,便是永別。

    兩條選擇的盡頭都是死亡,若注定無法逃脫隕落的結(jié)局,比起毫無意義地死在提瓦特大陸,還要經(jīng)受分別之苦,也許讓派蒙陪著哥哥走完最后一程,于她而言未必不是一個好結(jié)局。

    幸好現(xiàn)在的哥哥還沉睡著,不用親眼見證生離死別的絕望。

    明明分別在即,熒的唇角卻揚起一抹輕松的笑容。

    “既然如此,你便陪空一起踏上旅程吧。”

    “真的嗎?”名為希望的光芒在眼中浮現(xiàn),派蒙抬起頭,期待地看向熒的方向。

    “可話我必須說在前面,提瓦特的人不具備穿越另一個宇宙的力量,這也是『世界樹』會選中我和哥哥的原因。若你要陪哥哥一起走,很有可能會在穿越的時候被時空亂流撕成碎片”

    “”

    如星空般的紫色瞳孔充滿了恐懼,面對生死,幾乎無人能時刻保持著從容。

    可即便如此,小小的少女還是依偎在光繭旁,堅定而決絕地點了一下腦袋:“我不怕!”

    熒眼中的笑意又深了幾分,她深吸一口氣,力量在掌心凝聚,將包裹空的光繭撕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勉強讓派蒙進入其中。

    也許這層防護真的能讓派蒙扛過時空亂流的襲擊,陪伴著哥哥前往另一個世界。

    哪怕這不過是安慰自己的謊言

    畫面來到『深淵』之中,派蒙蜷縮在空的懷抱之中透過光繭,將所有人的犧牲全數(shù)看在眼中。

    怎么辦怎么辦?

    再這樣下去,空會無法離開提瓦特的!

    為什么只有我無能為力,為什么只有我什么也做不到?

    我也想要成為守護空的存在啊!

    如果可以拯救空,可以拯救提瓦特,哪怕犧牲我的一切

    我是我到底是誰?

    無數(shù)畫面在這一刻沖破腦內(nèi)的束縛,填滿她曾經(jīng)空洞的過去。

    “我想起來了。”

    白色的少女轉(zhuǎn)過身。

    狹小的光繭讓二人貼的很近,只要微微低頭,派蒙便能將耳朵貼在空炙熱的胸膛,聽見對方緩慢卻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仿佛分別的倒計時。

    往昔的美好時光不斷在腦海中回放,不知何時,小小的少女雙眼已經(jīng)蓄滿了淚水。

    她伸出手,指尖輕觸空的臉頰。

    身前的少年因為受傷,意識已經(jīng)模糊不清。卻仍然在親近之人的觸碰下勉強睜開眼睛,艱難吐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呢喃。

    “派蒙”

    淚水順著臉頰無聲滑落,才用手背擦去,卻又很快再次掉下。

    “真是的,為什么都到了分別的時候,我還是這么狼狽啊”

    派蒙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用故作灑脫的口吻哽咽道:“空,我不走啦。”

    “我突然想起來了,我還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做。只要能夠完成它,也許我會成為拯救提瓦特的大英雄哦!所以再次之前,我們要分別一段時間啦。”

    眼前的金發(fā)少年在短暫的清醒后又迅速陷入了昏迷,無法做出回應(yīng)。但派蒙還是執(zhí)著地握住空的手,艱難地做了一個拉鉤的動作。

    “雖然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再見面,可你要保證,絕對——絕對不能忘了我哦!不然我就,我就罰你請我吃一輩子的漁人吐司!”

    白色的光芒將派蒙包裹,小小的身體逐漸虛浮。

    “這一次是真的再見啦。”

    下一瞬,已然枯朽的『世界樹』前,出現(xiàn)了一道小小的聲音。白色的光芒溫柔地將她包裹,嬌小的身體迅速拉長,化作一位十六七歲模樣的年輕少女,長發(fā)飄飄,容貌昳麗。

    為什么直到最后一刻才想起來呢?

    我到底是誰。

    少女低下頭,發(fā)出一聲苦笑。

    我是派蒙,亦是『原初之神』法涅斯創(chuàng)造的四個影子之一,『時間之執(zhí)政』伊斯塔露。

    為了應(yīng)對注定到來的末日,提瓦特引來了兩位能夠改變命運的『降臨者』。『天理』將他們分開,指引他們踏上屬于自己的“命運”之路。而我作為監(jiān)視者,抹去力量與記憶,以“派蒙”的身份留在了其中之一的旅者身邊,以“向?qū)А钡拿\指引他前進的方向。

    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只是“監(jiān)視者”的我卻產(chǎn)生了不該有的感情,我將他視作伙伴,視作唯一的親人,為了他的喜而喜,為了他的憂而憂。

    多希望這樣的旅行永遠也沒有盡頭,就這么一直走下去。

    但這場盛大而美好的夢,終于到了醒來的一刻。

    我本該在末日降臨的那一天恢復記憶與力量,成為空的助力之一。

    ——如今令人絕望的蟲災(zāi),并不是提瓦特真正需要面對的末日。

    我不知道它為何而來,可如今已經(jīng)到了使用這份力量的時刻。

    我是守護提瓦特的“影子”,我不能拋棄這顆星球,這片宇宙,亦想為你保存最后一份希望。

    只是真的,非常不甘心啊!

    和你的旅行,那么多珍貴的回憶

    怎么能讓我舍得抹去?

    空,我最重要,最愛的人

    淚水無聲無息地淌下,派蒙用力抹去臉頰的淚水,毅然而堅定地將手掌貼在『世界樹』之上。

    ——『世界樹』是提瓦特的奇跡,它誕生于『虛數(shù)之樹』一根細小的枝丫,逐漸成長為支撐提瓦特的存在,是這片宇宙真正的“神”。

    光芒自掌心浮現(xiàn),將派蒙與『世界樹』包裹其中,又漸漸融為一體。原本枯死的『世界樹』迸發(fā)出璀璨的光芒,提瓦特的“時間”在這一刻陷入了永久的停止。

    『再見了,空。

    希望若干年后,我們還能有再見的一天。』

    名為“派蒙”的存在,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提瓦特的過去,現(xiàn)在與將來。

    第 149 章

    為什么派蒙會突然消失在所有人的記憶之中, 為什么他會忘記離開提瓦特前的所有記憶。

    這些問題曾經(jīng)縈繞在空心中,讓他輾轉(zhuǎn)難眠,如今終于有了答案。

    可空從未想過,現(xiàn)實當真會如此殘酷。

    他無數(shù)次夢想著能夠回到提瓦特, 回到伙伴們身邊, 即便是插科打諢, 說著無聊的廢話, 也美好的讓人想要落淚。

    但早就在他一無所知之時,他的身邊已經(jīng)空蕩蕩,再沒有一人。

    如果『星神』沒有揭開他的封印, 就這樣繼續(xù)旅行下去呢?

    支撐著鐘離他們存在的力量總有一天會潰散, 若真有那么一天, 也許鐘離會再次啟動篆刻在『原神』上的陣法, 再一次清空他的記憶吧。

    鐘離做事從來都那么周全, 逼迫『星神』說出自己的真實目的是他布局的原因,若一切并未如他預料, 抹除記憶便是他的后手。

    也許那時, 世界上會出現(xiàn)一個渾渾噩噩, 忘記過去與“任務(wù)”的旅行者, 帶著新結(jié)交的伙伴, 不知目的地向前進, 走向沒有終點的未來。

    『世界樹』的殘影消散,四周再度安靜下來, 無邊無際的星空將空包裹,深深的無力感隨之而來。

    目睹失去派蒙的痛苦讓空有些乏力, 他勉強支撐起身體,灼熱的目光咄咄望著自稱『信使』的女人, 聲音嘶啞。

    “為什么是我?”

    面對空的質(zhì)問,『信使』卻未直接回答。她忽然抬起手,揭開臉上的面具,第一次露出了真實的樣貌——約莫二十歲上下,五官清秀,笑容甜美,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清澈純粹。

    “之前一直用假身份與你們交流,實在抱歉。做個自我介紹,我并非『信使』,勉強算是『記憶』星神的令使吧。你可以叫我『星』。”

    她臉上揚起笑容,一眨不眨地看向空的方向,眼神卻浮現(xiàn)出令人疑惑的懷念與喜悅。

    這古怪的目光看的空渾身發(fā)毛,一時間竟忘記了悲傷,下意識向后退了一步,靠著鐘離警惕地望著眼前人:“我們以前見過嗎?”

    哪怕是算上鐘離許愿的記憶,他和這個自稱“星”的女人也不過見過兩次面而已,“懷念”二字實屬無法用在他們身上。

    星眨了眨眼睛,笑意又深了幾分,說的話一如既往讓人一頭霧水:“還是第一次以這個視角看你,真神奇啊。”

    “你一直潛伏在我身邊,監(jiān)視我們的行動?”

    空眼神陡然警惕起來。

    雖然在知曉『星神』概念之時空便猜到他們的一言一行定已被人監(jiān)視,卻沒想到對方居然如此大方地點出了這件事。

    可星卻搖了搖頭,笑容中似乎多了幾分促狹:“是更早之前,在你初次降臨這個世界之時。”

    “?”

    “我是你哦,或者說,我曾經(jīng)成為過你,在蒙德、璃月、稻妻展開了一場又一場冒險。”星揚起嘴角:“在異世界,你不是曾經(jīng)見到過一群自稱 『穿越者』的人么?我與他們一樣,皆來自那個神奇的世界。雖然對于你們來說事實可能有些殘酷,不過如今也是時候讓你們知曉了——提瓦特,或者說『原神』,是我曾生活過的世界中,一群人類創(chuàng)造出的『游戲』。而你,空,你是這個游戲的主角之一,亦是玩家操縱的對象。”

    那是多久以前了呢?

    自擁有了漫長的生命后,我已漸漸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只記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到仿佛經(jīng)歷了一個世紀。

    那時候,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喜歡音樂,喜歡游戲,喜歡美食。我的朋友很少,也不喜歡出門,混跡于人群之中,一遍又一遍重復著交際。于是那一個個瑰麗的游戲世界,便成了我的天堂。

    我游走于一片片大地,見證了國度的誕生,宇宙的終結(jié),戰(zhàn)士的崛起,英雄的悲歌。

    后來,我來到了名為『提瓦特』的世界,并暫時落了腳。

    那片玄幻的,浪漫的世界一度是我的最愛。我每天奔走于各個國家之間,完成一個又一個任務(wù),因為角色的經(jīng)歷或開懷大笑,或潸然淚下。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我也漸漸長大。

    學習,工作一樁樁瑣事擠占了我全部的時間,曾經(jīng)熱忱的世界逐漸失去了趣味,我的耐心越來越少,曾經(jīng)嫌棄短暫的每日任務(wù)亦成為了折磨。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再沒有打開過它。

    我成了曾經(jīng)被自己唾棄,不愿成為的,活在現(xiàn)實世界中的“現(xiàn)充”。

    我被現(xiàn)實環(huán)繞,曾經(jīng)的熱愛也漸漸成為了“幼稚”。

    漸漸的,連視頻軟件也不再推送游戲相關(guān)的內(nèi)容,那個當初無比熱愛,每一個設(shè)定都信手拈來,堅信著它一定存在的世界,在世界中留下的每一份美好回憶,也隨著時間逐漸在腦海中淡去。

    有一天夜深人靜時,我忽然想起了那個被我遺忘許久的世界。

    也正是那一瞬間,我穿越了。

    我從一片混沌之中醒來,身前的廣袤無垠的星海。我漂浮于宇宙之上,不用宇航服,卻能自在的呼吸,翱翔。

    也正是那一天,我第一次遇見了祂——『記憶』,制作『原神』的公司所出品的另一款游戲,『崩壞:星穹鐵道』中最為神秘的星神。

    我竟穿越到了玩過的游戲之中!

    這位至高無上的『星神』通過我的記憶,第一次接觸到更高位面的存在。祂的力量再次膨脹,無數(shù)知識涌入祂的腦海之中,也讓祂第一次看見了一個世界的終結(jié)。

    不是遮天蔽日的蟲群,不是山崩地裂,海枯石爛。它比所有的『末日』更遙遠,卻也更突然。

    『遺忘』。

    不僅僅是『原神』或『星穹鐵道』的世界,所有被人類創(chuàng)造出的世界,一旦有人相信它,愛著它,這份力量便會讓這個世界成為現(xiàn)實。

    熱愛它的人越多,世界便會越強大,擁有無窮無盡的可能。

    可人氣再高的作品,終究也會被遺忘在時間的洪流中。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一千年對于一部作品而言,千年的時光已足夠漫長。可對于一個世界,一個宇宙,卻實在太短太短。

    當人類的愛走到盡頭,世界便會無聲無息消弭于時間的長河之中。

    這是所有世界都無法逃脫的結(jié)局,是真正的『末日』。

    『記憶』問我,愿不愿意成為祂的助力,哪怕耗盡全部的力量,也要存護住這片宇宙。

    自那一天起,我成為了超脫『劇情』存在的,『記憶』的令使。

    我拋棄了過去的名字,為自己取名『星』。

    那是我玩『星穹鐵道』時選擇的主角之名,如今『星穹鐵道』的故事還未開啟,于是我暫時成為了她。

    我希望這個曾給予我美好時光與勇氣的名字亦能支撐著我走下去,化作比太陽還要明亮的星辰,守護著我曾不,是我無比摯愛的世界

    想要讓一個世界不應(yīng)『遺忘』而消隕,最簡單的辦法便是“升格”。讓它不再作為一個被創(chuàng)造出的“二次元世界”存在,而是徹底獨立,成為一個有血有肉,能夠自行維持運轉(zhuǎn),擁有無限未來的真正世界。

    要達成這個目的,首先需要做的,便是要將世界從原本的“歷史”中偏離出來。

    隨著窺見高位面世界帶來的力量升格,『記憶』得知,每一個世界都擁有自我意識。它如同計算機中查殺bug的防火墻,一邊抵御著外界的入侵,一邊查殺著任何能夠影響“計算機”運行的程序。

    想要偏離“歷史”,首先便需要躲過“防火墻”的查殺。

    唯一算得上幸運的是,我所穿越到的時間距離『星穹鐵道』故事的開始還有很久很久,久到連『星神』還未湊齊全部。

    而作為執(zhí)掌宇宙命途的存在,想要從高位面手中奪取世界管理權(quán),并撼動歷史,便必須借助所有『星神』的力量。

    由于游戲的故事未完待續(xù),每一個『星神』的背景與歷史都寫得無比含糊。而這些含糊其辭的故事,便成了我們計劃的開始——我們要擴大『宇宙』的范圍,連接更多的世界,不斷增強宇宙的力量,并創(chuàng)造出一個,本并不該存在于劇本之中,屬于我們的『星神』。

    『開拓』。

    這個引發(fā)『星穹鐵道』故事開端,只在文字中記錄了寥寥幾筆,神秘卻早已隕落的『星神』。

    游戲中記錄,『開拓』阿基維利離開孤絕世界裴伽納后,踏上了尋找存在之樹端點的旅程。祂承接著故事的開始,又巧妙地與平行的另一片宇宙中主角的內(nèi)核無比相似。

    『空』,『熒』。穿梭于一個個世界的旅行者,不知目的,不知起始,作為玩家所扮演的角色,串聯(lián)著“虛假”與“現(xiàn)實”,是再適合不過的,成為『開拓』的人選。

    『原神』的故事中一直晦澀地提示著『末日』的來臨,而阿基維利來自的孤絕世界十分符合『末日世界』的概念。

    『星穹鐵道』中更提到過,『繁育』塔伊茲育羅斯作為統(tǒng)治大地的鞘翅目的最后一員,因為孤獨開始了不斷自我復制,無盡繁衍帶來了無數(shù)世界的末日。

    如今兩個游戲的結(jié)局還未出現(xiàn),對這段未知的歷史下手,即便是“防火墻”也無法輕易干涉。

    于是,這場絕大多數(shù)『星神』都選擇參與的計劃正式開始。祂們打開宇宙之間的通道,將『繁育』引至了提瓦特的世界,并融入『世界樹』,操控著它將空、熒二人拉入精神世界,告知了他們自己的“任務(wù)”。

    由此,『原神』與『星穹鐵道』的世界正式鏈接。

    想要讓空成為『開拓』,便需要他再次踏上冒險。這也是選擇讓提瓦特陷入『末日』的原因。

    空的前進需要動力,而提瓦特的毀滅,則是他推動他前進的最好助力。

    這場計劃的目的是為了讓宇宙擺脫高位面的操控,徹底獨立,因此提瓦特的末日并非我們的真正目的。早在『繁育』到達提瓦特之前,『記憶』便記錄了提瓦特的藍圖,一旦出現(xiàn)意外,便會利用藍圖讓一切回到起點。

    而光連接『原神』與『星穹鐵道』力量還不夠,我們需要更多,更龐大的力量。

    不僅僅是游戲世界,那些同樣被無數(shù)人喜愛的動畫世界,也可以作為合作的對象。

    『文豪野犬』、『名偵探柯南』

    無數(shù)被創(chuàng)造出的世界中,覺醒了意識的并非只有『星穹鐵道』。我們悄悄與這些世界達成了合作,并為了讓空『開拓』的旅行更加順暢,早在『繁育』到達提瓦特之前,便利用時間差帶著空提前在那些世界留下了印記。如此,空之后的穿越才能精準的落于這些世界,而非被時空洪流裹挾前往其他未知的宇宙。

    利用熒設(shè)計的『原神』系統(tǒng),我們將他前進的每一個地點都作為“任務(wù)”安排進系統(tǒng)之中。

    只要空按照我們的規(guī)劃,便可以按部就班踏上一條進化為『開拓』的道路。

    我知道,這場連接了無數(shù)世界的計劃并不會如理想般一帆風順,也必然會伴隨著無數(shù)生命的犧牲。

    這是我的罪責,我不會逃避。

    但即便雙手早已沾滿鮮血,我也絕對不會停下腳步。

    這是一場沒有后退路的冒險,我所熱愛的人,我所熱愛的世界。

    物衷心地祝福你們,愿你們能夠擁有完整的人生,愿你們的時光不會因為遺忘而終結(jié)

    沉默在空與鐘離之間蔓延。

    他們想象過無數(shù)中回答,可即便是運籌帷幄的鐘離,也從未想過答案居然會是如此。

    就像社長和森先生一樣這邊是『星神』的真正目的嗎?

    乍一聽見自己誕生于游戲之中,空雖然有著片刻的恍惚,卻也并未因此陷入漫長的震驚。

    早在異世界遇見那些穿越者起,他心中便早就做好了準備。

    既然他所在的世界是名為“名偵探柯南”的動漫,那么自己為何又不可能同樣來自他人的作品呢?

    只是曾經(jīng)的猜測如今成為了真實,還是讓他有些悵然若失。

    過去轟轟烈烈的冒險,有血有肉的同伴,他們的一言一行,喜怒哀樂,都是那般鮮活,那般真實,完全不像是一串文字,一串代碼,一段精心設(shè)計的動畫。

    “我不明白,既然你們希望我成為『開拓』,為何不清楚地告訴我,而是要如此拐彎抹角,直到因為鐘離的計劃才半推半就的告訴我真相?”空詢問道。

    這同樣也是鐘離的疑惑。

    星與『記憶』的訴求,他相信任何一個得知真相的人都會堅定的站在他們一邊。他也可以理解這些人的小心翼翼,但為何非要瞞著空呢?

    “因為我們無法確定,你是真實的存在,還是依舊是那個被人為操縱的『傀儡』。”星道:“會選中你的原因我說過,你是如今所有世界中唯一一個同時連接二次元與三次元的人。你是獨立的個體,也是所有玩家扮演的對象。穿越這件事本就足夠離奇,我們無法保證高位面的人是否利用你觀測整個世界。在沒有徹底確定你的身份與立場之前,我們不能讓任何人知曉計劃的真正目的。”

    “原來如此。”空喃喃了一聲,回憶著星所說的一切,眼神漸漸明亮起來:“你說『記憶』將提瓦特的歷史留作了藍圖,那是不是意味著,只要祂愿意,提瓦特可以隨時回到末日來臨前的一刻,阿帽,派蒙他們也會重新回到這里”

    “的確可以,可一旦重啟藍圖,你也會重新回到提瓦特,所經(jīng)歷的一切也將不復存在。”星道:“我也曾經(jīng)是‘空’,曾經(jīng)和派蒙一起經(jīng)歷了數(shù)年的冒險。她的犧牲并非我愿意看到的存在,不過你也無需擔心,一旦成為『開拓』,并讓提瓦特成為一個獨立的世界后,你的所作所為便再也不會受到世界的修正。擁有『星神』力量的你,驅(qū)逐提瓦特上的蟲群,將派蒙從世界樹帶出,找到遺失在時空亂流的散兵也并非難事。當然,這一切我也會出一份力,畢竟這終究是我犯下的罪責”

    再次被星證實提瓦特并未隕落,且還能拯救后,空這才徹底松了口氣,整個人也顯得精神了許多。

    一切塵埃落地后踏上尋找散兵的旅程也無所謂,只要還有拯救他們的希望,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可是,你們選中的人明明是我和熒,為什么最終踏上冒險的只有我?”空又道:“如果我和熒只有一個人能成為『開拓』,熒不是比我更合適么?”

    相比起他,熒更堅強,更獨立。如果是她,一定會比自己做的更好。

    星搖搖頭:“這個世界的主角已經(jīng)選定了你。”

    “既然如此,為什么要讓熒也知道『開拓』的事?”

    既然空已經(jīng)知曉了他們的計劃,星也無需再隱瞞空任何事情:“為了讓她心甘情愿留在提瓦特,將力量注入『原神』系統(tǒng),成為支撐系統(tǒng)運轉(zhuǎn)的核心。”

    看著有些發(fā)愣的空,星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抱歉,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有些殘忍。但想要維持『原神』系統(tǒng)的運轉(zhuǎn),核心是必要的。”

    “可『原神』系統(tǒng)不是熒的創(chuàng)意么?”

    “她的確有制作幫助普通人容納『邪眼』力量裝置的想法,我們注意到這點,在她腦海中植入了『原神』系統(tǒng)的概念。”星道:“有了『原神』系統(tǒng),你才能按照我們的計劃前進,并順理成章的容納鐘離他們的力量,讓他們成為你的助力。”

    “”

    “為了達成目的,我們需要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事物。傷害到你,我很抱歉。”

    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也無法說些什么。

    他們每個人都是計劃中的一環(huán),被算計的明明白白。

    作為實現(xiàn)計劃的“棋子”,他也理應(yīng)對星表現(xiàn)出自己的憤怒。

    他的伙伴們可是切切實實經(jīng)歷過一場死亡。

    可憤怒過后又該如何呢?

    生活在被創(chuàng)造的世界之中,沒有選擇未來的權(quán)利,無法守護自己的世界,甚至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悄無聲息地消失于歷史之中。

    這是身為被創(chuàng)造物注定擁有的悲哀。

    所有人都無能為力,他們能做的,也只有用盡全部的力氣,盡量改變這個悲傷的結(jié)局。

    空一時間說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話,也不想違心對星說一些“我不記恨你”這樣冠冕堂皇的語錄,只能生硬地再次轉(zhuǎn)移話題,干巴巴道:“既然你需要我在異世界不斷冒險,『原神』系統(tǒng)里的升級又有什么意義?”

    反正也能通過『創(chuàng)世結(jié)晶』隨時恢復力量,除了增加他賺錢的動力,似乎這么有些多此一舉。

    “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力量閾值。”星解釋道:“對于提瓦特而言,『星神』的力量便太過超然,一個意念便能毀滅世界。對于那些你所前往的世界同樣如此,身為『七神』的鐘離,擁有比肩神明力量的你,對于那些低魔世界無疑是毀滅打擊,更是會遭到世界意識的排斥,影響任務(wù)的執(zhí)行。『原神』系統(tǒng)的等級不僅僅是為了壓制力量,它的升級也不止象征著力量的恢復——它是一個進度條。當這個進度條達到頂端,便意味著你成為了『開拓』。”

    “你的每一個任務(wù),都關(guān)聯(lián)著一個人的羈絆。他們的愿望會成為你的力量,就像你在提瓦特積累的愿力一般。所謂『開拓』,便是成為冒險者,去面對未知的挑戰(zhàn)。在無數(shù)的困難與挫折中獲得成長的回報。你所改變的每一個人的命運,都會成為你偏轉(zhuǎn)命運的力量——你這一路的冒險,實際便是在扮演『開拓』。”

    “可這個世界又是什么?”空又道:“還存在的派蒙,復活的芙卡洛斯我感覺到這個世界是真實而非虛假,可提瓦特不是應(yīng)該早就毀滅了?”

    “它的確是真實的世界,不過是平行世界。”星回答道:“你在異世界應(yīng)當已經(jīng)接觸過平行世界的概念。正如高位面的人能夠通過文字創(chuàng)造世界,那些瀏覽過這個世界,并相信這個世界存在的人,也同樣能利用他們的想象創(chuàng)造出不同的平行世界。如今你們所在的,便是無數(shù)平行世界中的一個。只是比起你們的世界,它要薄弱太多。可一旦『原神』成為獨立的世界,它們也將從北創(chuàng)造的平行世界中脫離,成為『原神』的分支,真真正正的存在。”

    “我還有一個問題。”沉默許久的鐘離忽然開口道:“為什么選中我?”

    “溫迪,那維萊特能夠許下愿望,成為空助力的人有很多,為何偏偏只選中我,讓我看見了提瓦特被毀滅的模樣?”

    面對他的提問,星卻忽而忽然一笑。

    “這個嘛~”她吐了吐舌頭,終于露出一絲屬于少女的俏皮:“誰讓你吞了我十個648呢?”

    鐘離:“???”

    第 150 章

    浩渺的星空消散, 夜風吹起發(fā)絲,熟悉的喧囂再度落入耳中。

    空站在望舒客棧的樓頂,望著遠方,有些悵然若失。

    短短時間內(nèi)接觸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 仿佛做了個漫長的夢。一切又落回了“真實”, 卻又顯得那樣不真實。

    直到一只手輕輕握住他因為夜風而微涼的手, 那種如漂浮在云端上虛浮的感覺才終于落了實。

    “抱歉, 一直瞞著你這么久。”

    空眨了眨眼睛,如皓月般明媚的雙眼泛起點點笑意。

    “剛回到現(xiàn)實,你和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道歉啊?”他嘴角向上揚起:“這可不像我認識的那個鐘離哦。”

    鐘離微愣地望著空, 片刻, 抿緊的嘴唇也終于露出些許笑意, 整個人肉眼可見放松了許多, 帶著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其實對于你在知曉真相后的態(tài)度, 我曾想了許多種可能。如今這樣”他發(fā)出一聲輕笑:“也算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

    空卻反問:“你希望我會有什么樣的反應(yīng)?憤怒?傷心?失望?”

    空并未等待鐘離的回答,而是自顧自道:“你瞞著我, 利用我謀劃這一切, 的確讓我有那么一點生氣。可這件事的罪魁禍首說到底還是『星神』, 是所有人都無法避免的『遺忘』。歸根結(jié)底, 我們太過弱小了。”

    空的笑容多了幾分苦澀:“真奇妙啊, 我們居然是一群人類用一串串代碼, 字符創(chuàng)造出的生命。可我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那么鮮活,你我的心跳, 也還是那么堅定而炙熱。”

    雖然『星神』的計劃的確為這片大地,為他的伙伴們帶來了無數(shù)痛苦, 卻不代表空無法體會『星神』的執(zhí)著與渴望。

    不僅僅是未來隨時會發(fā)生的『遺忘』,這個世界需要完整的歷史, 需要永恒的未來,它不該是碎片化,因為編劇突如其來的想法與情節(jié)拼湊,而是一個鮮活的,完整的個體。

    比起未來的『遺忘』,也許它的存在更為重要。

    它是這個世界真實的象征,也是他們真實活著的象征。

    如同他曾在異世界看過的,名為『楚門的世界』的影片,被創(chuàng)造出的世界是那樣美好,可誕生了靈魂的人,總有一天要打破那片美好的夢境。哪怕未來將虛無縹緲,充滿了未知與危險。

    “不過有一點我倒是很好奇,你原本的計劃是什么?”空忽然道:“如果星沒有按照你所預料的那般出現(xiàn),告訴你真相,你又要怎么做呢?一遍又一遍讓我忘記一切么?”

    “最初會選擇這么做,只是為了確定『星神』的真正目的。”鐘離解釋道:“我只感覺到他們的目的是你,可想要通過你實現(xiàn)什么我卻一無所知。你告訴我們,『世界樹』讓你們?nèi)ふ摇洪_拓』,我雖不知『開拓』為何,可看星的態(tài)度,便意識到比起『開拓』,這場旅程可能意義更大。于是我才會選擇對你的記憶下手,我已成為『原神』系統(tǒng)的一部分,星又直接在系統(tǒng)上對你的記憶進行封印,這么做于我而言無疑十分有利。”

    “正是當星說出封印的方式后,我才可以確信一點——『星神』早就看穿了我的目的,甚至主動為我提供了‘便利’。我早就是祂們計劃上的一環(huán),也是祂們完成整個目的的關(guān)鍵。同時,也更讓我確定了一點,你對于祂們至關(guān)重要。”

    “可我唯一不能確定的一點,便是祂們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想讓我認為你的記憶并不重要,還是委婉的回答了我,你的記憶才是關(guān)鍵。我無法確定答案,于是只能用最簡單的方式——試錯。以不想讓你知曉真相而傷心為借口,一遍又一遍清空你的記憶。我想知道祂們對我所做的一切有何反應(yīng),會不會阻止我的計劃。只要祂們有任意一點行動,我都能從中推測出他們的真實目的。”

    說到這里,鐘離的眉宇多了幾分愁云,又很快散去,化作點點釋然。回憶一件已經(jīng)確定了結(jié)果的事,縱然早已知道后續(xù)發(fā)展如何,可回憶起來,還是能感受到其中的膽戰(zhàn)心驚。

    “好在,如今結(jié)果一切都好,并未走向我最不愿看到的結(jié)果。”

    “你不愿看到的后果,就是你原本準備留給這個世界的‘后手’么?”

    突然的回答讓鐘離有了片刻的驚愕,他未曾想到空居然察覺到他的真實目的,愣了片刻,才訥訥道:“你猜到了?”

    “也不算猜到吧。”空嘆了口氣:“明明你早就和魈見過面,確定了彼此還保存著異世界的記憶,甚至以神明之力,想要找到我不過輕而易舉,可你卻什么也沒有做,沒有與我見面,甚至沒有與我聯(lián)系。那時候我便多少猜到一些了。不過,那時候我只當你是害怕這個世界如我們的提瓦特一樣面臨未知的末世,決定拼死要守護住這個世界。如今看來,這應(yīng)該不是你原本的打算吧。”

    “”

    “不打算告訴我么?”

    “并非是什么難以啟齒的事,只是”

    沉默片刻,鐘離還是嘆息一聲,緩緩道:“這個世界并非夢境,而是真實,自來到這里的第一天起,我便確定了這件事。可這個世界著實太過美好,沒有末□□近,沒有過去所經(jīng)歷的一切遺憾。我原本的打算,便是將你,魈他們留在這個世界,哪怕耗盡我最后一絲力量。可這件事想要實現(xiàn)實在太過困難,我亦不敢保證能順利。”

    “所以對于這個世界,魈才一知半解,分不清現(xiàn)實與夢境?”

    鐘離點點頭:“此事未成,我又如何能給予他們希望。在這個世界,魈的故人也與他重逢,若一切無法如我所愿,至少在分離之前,他也只會將這個世界當成一場短暫而美好的夢境。”

    “可他并不一定愿意留在這里。”空直直地望著他:“不僅僅是他,還有我,七七,達達利亞。若我們不愿留在這里,你又要如何?”

    “系統(tǒng)中儲存著所有人的力量,封印能夠影響的不僅僅是你,還有他們。”鐘離道:“若真到了那一刻,我會抹去你們的部分記憶,讓異世界的冒險變成‘夢’。你們會成為這個世界的一份子,忘記所有悲傷,無憂無慮地繼續(xù)著生活。”

    “也包括忘記你嗎?”

    “是。”

    在空逼問的目光中,鐘離艱難卻鄭重地做出了回答。

    “若我沒有被記憶影響,沒有忘卻這一切呢?”

    “擁有漫長時光的人,注定會面對磨損。你的未來還有很長,總有一天,時光會帶走你的傷感與懷念,我只會變成你記憶中一段淺薄的符號。”

    即便說得再動聽,這一切終究是我的自作主張。你那樣一個心高氣傲的人,又如何能接受我把一切都背在身上,不顧你的想法,替你做出所有決定呢?

    可我不想看見你悲傷的表情。

    我更害怕的,是看見你憎惡的目光。

    哪怕只有一絲一毫,也足夠讓我在漫長的時光中感到恐懼。

    空,你是我人生中唯一的變數(shù),是我此生唯一心動的存在。

    只要能讓你幸福,我

    眼前的少年突兀張開雙臂,緊緊擁抱住了鐘離。

    “我從來沒有和你們說過,能夠遇見你們,能夠有你們相伴,我真的非常,非常幸福。”

    “空”

    “鐘離,從始至終,我沒有一天后悔與你相識。”

    空的手覆上鐘離的后背,無論何時,鐘離的背脊永遠都挺得那樣直,像一棵堅韌的青松。此刻卻難得松懈了身體,靜靜地將腦袋擱在他的頸窩。溫暖的略過頸后的皮膚,微微的麻癢。他抿著嘴唇一言不發(fā),垂下的眼簾擋住了琥珀色雙瞳的所有表情。

    過去的六千年時光,這個男人從來都默默將苦果吞入腹中,獨自承擔一切,帶著友人的記憶與悲傷前進,又隨著時光的磨損消弭了情感,只留下淡淡的懷念。

    空知道,正因為鐘離體會過被獨自留下的苦楚,才不愿意自己走上和他相同的道路。

    “你沒必要將一切都扛在肩上,我并不脆弱,我有著和你一樣漫長的時光。我并非你人生的一部分,而是可以并肩同行的伙伴。所以感到疲憊的時候,也試著依賴我吧。”空眉眼溫柔,笑容帶著淺淺的羞澀:“盡管我并不能保證做得很好,可至少,我愿意容納你的喜悅與過錯。那些巨大的悲傷,有我和你一起背負。”

    “”

    鐘離重新抬起頭,不知是否是燈光映襯的緣故,這一刻鐘離的眉眼出奇的溫柔,眼中翻涌著繾綣的曖昧,讓人怦然心動。

    空的心臟無法抑制地激烈跳動起來,剎那間四周寂靜無聲,樓下的喧囂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朦朧而不真實。

    二人的目光便在這樣奇怪的氛圍中交匯在一起,纏綿,黏連,難舍難分。

    奇怪的情緒占據(jù)了空全部思緒,他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腦海中發(fā)出尖銳的叫囂:總覺得再這樣下去,事態(tài)好像要朝著無法挽回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可不知為何,身體卻仿佛被卸下了所有的力量,讓他一時間失去了逃離的力量。

    “轟——”

    璀璨的煙花像是卡準了時間,將夜空點綴成五顏六色的花海。

    絢爛的光芒驅(qū)散了黑夜,與地面的花燈瑤瑤映襯,美得那樣不真實。劇烈的響聲卻壓不下人群的歡呼,歡笑聲,慶賀聲不絕于耳,為這如夢的一幕點綴上勃勃生機。

    溫潤的呼吸拂上臉龐,鐘離深深凝望著眼前呆愣的少年,那即將觸碰的雙唇最終停留在了空中,轉(zhuǎn)化成帶著親昵,像是兄長對待弟弟的額頭觸碰。

    這樣就好。

    他在心中輕聲道。

    “海燈節(jié)快樂。”

    “海燈節(jié)快樂。”空眨了眨眼睛,過近的距離讓他一時間有些不習慣,可心中浮現(xiàn)的怪異情緒卻再不復存在。

    鐘離仿佛對待小孩子的動作讓他忍不住笑了出聲,好在這個親昵的觸碰只是短短一瞬,很快鐘離又重新站直了身體,與他保持著親近卻不親昵的社交距離。

    “海燈節(jié)快樂。”空彎著眉眼:“說起來,你還沒告訴我呢,你這么大費周章,真就只是為了確定『星神』的目的?”

    鐘離卻搖了搖頭。

    “其實我沒有這么多宏大的愿望。在提瓦特,我雖被稱為『巖王帝君』,可『魔神』與『星神』之間有著多么遙遠的距離,我卻再清楚不過。這并非時間與智慧便能跨越的差距,我亦不認為以我的本事可以撼動『星神』的目的。我只是想要確定一件事——”

    “什么?”

    “提瓦特并沒有毀滅。”在空茫然的目光中,他抬起手,輕輕揉了揉身前之人柔軟的發(fā)頂:“哪怕只有一絲微弱的可能,也已經(jīng)足夠了。終有一天,你一定會解開這段封印的記憶,而我們留在系統(tǒng)中的力量總有使用完的一天。哪怕你又將孤身一人,可至少這件事,終究能給予你一絲走下去的希望。”

    原本消失的酸澀悸動的情緒再一次充滿了胸腔,空看著眼前認真的男人,頭一次露出了驚慌失措的表情,原本直來直往,坦坦蕩蕩的目光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落在何處,只能在感動之余訕訕移開視線,生硬地轉(zhuǎn)移起話題。

    “啊,說起來,達達利亞他人呢?怎么我一直就沒看見過他?”

    提到達達利亞,空被奇怪情緒占領(lǐng)的大腦終于恢復幾分清醒:“對了,剛剛啟動陣法的不僅僅只有你吧?魈他們呢?怎么一個個也都不見了?”

    “在計劃完成之前,『星神』不可被隨意知曉其存在。這個世界還太過脆弱,早在星將你我拉入意識空間的一刻,他們便被抹除了這段記憶,又回到了數(shù)分鐘前來時的地方。”身為璃月的神明,只要他愿意,鐘離能夠隨時掌握這片國度的一切。

    只略一推算,鐘離便捕捉到凝光等人詭異的移動路線。

    有星這樣力量堪比『令使』的存在,短時間改變一個衍生世界的認知并不是什么難事。至于來自主世界,不受干擾的魈,星則干脆利落的讓他陷入了短暫的沉睡。如今正躺在望舒客棧的客房之中,睡得難得香甜。

    聽鐘離如此說道,空的心也放松了大半。只是方才提到達達利亞,原本暫時被拋之腦后的疑惑又迅速涌了出來。

    從星誠懇的目光中,空確信星對他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她沒有必要繼續(xù)隱瞞真相,對他們遮遮掩掩。

    確定了自己的身份后,如今他們便是統(tǒng)一戰(zhàn)線。

    可星與『記憶』的整場布局中,達達利亞本該和其他伙伴一樣,是個徹頭徹尾的背景人物才對。他并非神明,『邪眼』也并非達達利亞獨有,而是愚人眾執(zhí)行官的統(tǒng)一配置。饒是與『深淵』,與星空的聯(lián)系,熒,他的師傅絲柯克也比他更深。

    而被選中的人除他之外,也只有因為648怨念,被星特別選中的鐘離。

    從始至終,達達利亞都游離在『星神』的計劃之外,更沒有異于常人的身份。

    難道達達利亞也欠了星十個648?可若是如此,星不該對達達利亞只字不提。

    或是因為達達利亞的身上還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公子』閣下的話,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起,我便讓他前往『深淵』,探查這個世界的真實性。”鐘離道:“『公子』閣下很快便確定了此時,可他本人至此卻并未與我再見,只是派人送來了回答,之后便再不見蹤影。”

    之后無數(shù)事情需要鐘離操心,他也實在沒有太多精力全權(quán)放在尋找達達利亞的去向,只能委托天權(quán)七星替他搜尋達達利亞的存在。可惜知道進入,達達利亞都了無音訊。

    難道這件已經(jīng)塵埃落地的事情,還會出現(xiàn)新的轉(zhuǎn)機么?

    望著被煙花渲染的夜空,鐘離微微皺眉,陷入了沉思

    達達利亞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

    他已經(jīng)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仿佛一位溺水之人,孤獨地漂浮在起伏的波濤之中。

    很久以前,空的旅途才剛剛來到楓丹之際,他也曾有過這樣的體驗。

    那時他剛剛被關(guān)入梅洛彼得堡不久,受到『吞星之鯨』的召喚,不斷尋找著它的存在

    不,還要更早之前,他也曾有過這樣的體驗。

    是什么時候呢

    仿佛已經(jīng)十分久遠,久到記憶已然模糊不清

    眼前的星空漸漸模糊,恍惚之際,他似乎聽見了一聲呼喚。

    帶著喜愛,憧憬,向往,以及壓抑在青澀嗓音中,淺淺的無奈。

    “達達利亞——”

    達達利亞睜開了眼睛。

    眼前不再是浩瀚的星空,而是一件被白色占據(jù)的屋子。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充斥了鼻腔,空曠的屋子只放了一個墻高的衣柜,兩個床頭柜,以及一張藍白色的床。

    穿著藍白條紋服的病弱少女半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眼神卻星光熠熠,仿佛存著一整個世界。

    瘦的皮包骨頭的手背上扎著留置針,大片的青色與蒼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樣纖細的手,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能輕松折斷吧。

    可這樣一雙無力的手,此刻卻艱難地捧著一個平板,專注而認真地玩著什么。

    如果能靠近一些,看清她在玩什么就好了。

    心中甫一出現(xiàn)這樣的想法,達達利亞便感覺到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飄去,如幽靈一般盤旋于少女身側(cè),伸出的手無意識穿透少女的身體。

    是我的意識與身體分離了么?

    可我此刻明明在『深淵』之中才對。

    達達利亞心想。

    在確定所在的世界并非夢境,而是真實后,達達利亞便派人將這件事告訴了鐘離,自己卻并未離開『深淵』。

    不知為何,他隱約能感受到『深淵』深處有什么在呼喚著他,微弱而堅定。盡管模糊不清,可哪怕只是短促的一聲,也像夢魘一般停留在達達利亞腦海,讓他輾轉(zhuǎn)難眠,無法抗拒地產(chǎn)生想要靠近的沖動。

    如今并非真正的人類,而是借由元素力依附『原神』系統(tǒng)而生的思念體。只要留在系統(tǒng)內(nèi)的力量沒有消失,他便能永遠存在。因此,他也無需擔心『深淵』中存在著能將他撕裂的存在。

    沒了后顧之憂,達達利亞便毫不猶豫地深入了『深淵』之中。

    再然后,記憶便模糊不清起來。他似乎穿越了一個漫長的隧道,腦海中閃過許多奇怪的畫面,之后,他便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又突兀地出現(xiàn)在這個奇怪的房間之中。

    ——病房。

    達達利亞認識這樣的建筑。

    在橫濱時,港口黑手黨的私立醫(yī)院他并未少去。盡管和這里的裝潢有著些許的差別,卻充滿了異世界的風格。

    難道他穿過『深淵』,又回到異世界了?

    可這幅幽靈的樣子又是什么回事?

    正當達達利亞困惑著,屏幕上閃爍的畫面卻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一片熟悉的風景,金發(fā)少年無憂無慮地奔跑在綠色的山坡上,風吹起他的頭發(fā),露出精致而熟悉的側(cè)臉。

    隨著少女的操作,金發(fā)少年挽了個漂亮的劍花,行云流水般在丘丘人之間穿梭。

    少女又在屏幕側(cè)邊輕輕一點,正在戰(zhàn)斗的金發(fā)少年又變成了一個橘發(fā),身形高挑的青年——正是他的模樣。

    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會在屏幕上?

    這個女孩玩的東西是游戲吧?可我怎么會成為游戲的角色?

    我我為什么沒有感覺到震驚呢?

    為什么心中浮現(xiàn)出的情緒僅僅只有茫然?

    這并不是我第一次看見這樣的事情

    沒錯!更早以前,我就已經(jīng)知曉了這件事——我誕生于游戲之中,而非“真實”的人類。

    腦海中被刻意模糊的記憶隨著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終于清晰起來——那是他十四歲那年,初次踏上冒險的時候,卻因為意外跌落『深淵』。他的身體仍然停留在名為“提瓦特”的世界,靈魂卻奇異地順著某個神秘的隧道,來到了一個瑰麗的世界。

    那時候,他見到了一個女孩,小小的,帶著嬰兒肥,皮膚白皙,看上去分外可愛。

    那是女孩第一次接觸名為『原神』的游戲,充滿奇幻色彩的世界讓這個年幼的女孩第一次體會到游戲的樂趣。她不知疲倦地奔跑在這個世界,連身上的病痛也隨之忘卻。

    達達利亞。

    那是她抽到的第一個角色。

    她是那樣熱愛著他。由于生病,她每天游玩的時間并不多,卻將絕大多數(shù)時間用在了培養(yǎng)他身上。

    她成了奔跑在異世界,健健康康的空。而達達利亞則成為了她踏上這場壯闊旅程的第一位同伴,也是女孩孤獨童年所擁有的第一個朋友。

    在女孩眼中,這個游戲公司制作的角色并非冷冰冰的數(shù)據(jù),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有著自己的喜怒哀樂,有著自己精彩的人生。

    她幻想著達達利亞的一切,他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漸漸的,達達利亞的身邊多了一個“空”,多了“鐘離”,“溫迪”

    越來越多的伙伴陪伴著空踏上了旅程,可她心中的最愛仍然是達達利亞。

    與達達利亞相關(guān)的東西擺滿了她溫馨的房間,她幻想著自己有達達利亞的陪伴,于是孤獨的人生從此充滿了笑聲。

    而達達利亞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天,正是女孩十二歲的生日。

    在親人的環(huán)繞下,她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在心中鄭重地許下了愿望。

    也許是強烈的愿望,本只存在于游戲中的角色第一次打破次元的壁壘,在女孩一無所知的時候,悄悄出現(xiàn)在她的身邊。

    大概是因為兩個世界存在著壁壘,當達達利亞再度回到提瓦特時,這段短暫而奇特的經(jīng)歷變成了一段離奇的“夢”,隨著夢醒來,漸漸便淡忘了。

    怎么會忘記呢?

    那樣愛著我的你,那樣期待著與我見面的你。

    這一次我回到這里,也是你的呼喚么?

    “別玩游戲了,該掛水啦。”

    穿著護士服的年輕女人推著小車走了進來,眉眼柔和,笑容恬淡。

    若是空與鐘離在此,定能認出女人正是他們在意識空間內(nèi)見到的“星”。

    “哦。”少女有些不舍地應(yīng)了一聲,卻還是乖巧地放下平板,任由護士將滯留針與輸液管相連。

    冰冷的液體流入身體的不適讓少女微微蹙眉,但她早已習慣,很快又放松了身體,任由護士幫她搖下病床,一雙眼睛含著笑看向護士。

    “小新姐姐,你能不能幫我刷一下每日委托呀?”

    “姐姐還有工作,有空再幫你玩。”名為“小新”的護士隨口應(yīng)道。

    “哦。”少女眼中的失落又濃了幾分,似乎是在糾結(jié)著什么:“小新姐姐,我看列表里,你已經(jīng)好久沒上線了呢。”

    “因為忙啊。”護士麻利地收拾著藥品,頭也不抬道:“最近什么游戲都沒時間玩呢。”

    “其他人也是嗎?”少女道:“我列表里已經(jīng)有好多人沒有上線了。他們也是因為工作,學習的緣故,才沒空繼續(xù)玩嗎?”

    “是啊,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呀。”

    話音未落,護士又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尷尬地找補:“其實有些人也不是忙,畢竟打個游戲才幾分鐘呢?純粹就是不想玩了而已,這很正常。”

    “可是旅行者不在提瓦特了,留下來的人不會孤獨嗎?”

    “這只是游戲而已。”

    少女抿了抿嘴唇,沒有回答。

    她執(zhí)著的樣子讓護士忍不住嘆了口氣,眼神溫柔了幾分:“不會孤獨的。即便沒有旅行者,他們也有自己的人生。如果提瓦特真的存在,他們的旅程并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消失而結(jié)束。你看,提瓦特的故事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這游戲卻沒有關(guān)服,顯然之后還會有更多的冒險呢。”

    少女的臉色這才好看了幾分,懵懵懂懂地點著頭,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真希望這場冒險永遠也不要結(jié)束啊。”

    這幅天真的模樣看得護士有些好笑,更多的卻是心酸。

    故事哪有不會完結(jié)的一天呢?

    如今『原神』已經(jīng)運營了十年以上,游戲公司推出的作品層出不窮,曾經(jīng)火遍大江南北的游戲,漸漸也不再人聲鼎沸。

    這世上沒有什么是永恒的,這樣的詞匯,也只有游戲中才能出現(xiàn)了。

    如今科技飛速發(fā)展,新事物層出不窮,VR游戲不再是當初粗糙的樣子,據(jù)說過段時間真正的全息游戲都要推出了。

    人總是喜新厭舊的,所謂的“愛”又能停留多久呢?

    不說別人,哪怕是她自己。當初帶著少女玩『原神』的就是她,可如今她早已一年多未曾上線,周遭曾經(jīng)因為『原神』而聚集的朋友,漸漸也只剩下少女仍在執(zhí)著的游玩。

    前幾天聽朋友說起,似乎是『原神』并不打算繼續(xù)出主線了。游戲已經(jīng)有了圓滿的結(jié)局,又何必強行續(xù)命,讓原本完整的故事支離破碎呢?

    十年以上的壽命對于一款游戲已經(jīng)太過漫長,更何況是科技飛速發(fā)展的如今,舊時代的游戲早已被拋卻,它也算的上壽終正寢。

    只怕再過幾年,『原神』也將成為『傳奇』一般的游戲,活在這代人的懷念之中了。

    隱藏下淡淡的傷感,護士重新擠出笑容,故作輕松道:“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姐姐給你送個大蛋糕。”

    驀然聽見“生日”二字,少女眼中卻并未見歡喜的神情。

    她淺淺笑了一下:“現(xiàn)在也只有姐姐你會記得我的生日了。”

    護士的笑容多了幾分勉強:“你爸媽只是工作太忙了,一時忘記而已。”

    “不是忘記,我知道的。”少女笑得溫柔,目光認真:“我不怪他們。我的身體是什么樣子,我比他們更清楚。如果他們繼續(xù)像過去一樣愛我,當我與他們分別的時候,他們該有多痛苦啊?”

    “”

    “所以,我真的很開心哦。他們終于能夠放下我,擁有自己的生活,擁有新的寄托。”

    “那你呢?”護士雙眼含淚,卻仍然執(zhí)著地問出了她早就知曉答案的問題:“你的寄托是什么?”

    “我”

    眼前的畫面陡然變換,尖銳的警鈴打破了病房內(nèi)的寂靜。

    精心準備的蛋糕終究還是未能吃到,生日那天,苦苦堅持了十年之久的少女終于踏入彌留。

    剎那間,少女帶著氧氣罩的虛弱畫面與十年前重疊,唯有許下的愿望依舊溫柔不變。

    『我希望,我所愛的每一個人,我的親人,小新姐姐還有我最愛的提瓦特的伙伴們——愿你們能夠永遠幸福』

    深夜,抱著平板的小新點開熟悉的app,再度回到了闊別已經(jīng)的世界。

    流星劃過,無數(shù)熱愛著提瓦特,相信它存在的人思念匯聚于夜空之上,帶著愛飛至另一個世界。

    第 151 章

    巴掌大小的白瓷杯繪著霓裳花的圖案, 碧色茶湯澄澈明凈,依次能聞到琉璃百合,君山銀針和淡淡的清心香。

    這是一杯功夫茶。所用的花卉眾多,香味繁而不雜, 只讓人平心靜氣, 卻無法平定達達利亞忐忑的心。

    他端著茶杯, 也不喝, 只虛虛擋住唇角下撇的心虛,目光閃爍間,又悄然飄向桌對面的金發(fā)少年。

    “所以你這幾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面對突然消失, 又突然出現(xiàn), 還一臉心虛的達達利亞, 找了他好幾天的空耐著性子好奇問道:“怎么都聯(lián)絡(luò)不到你, 連你師傅也不知道你去哪兒了——你不是去深淵了么我去那兒找了, 卻連你元素力殘留的痕跡也沒看見。”

    達達利亞:“……”

    他尷尬地喝了口茶,干巴巴地解釋道:“…就…睡覺去了。”

    “…你跑去深淵睡覺”空被這意料不到的回答噎了一下:“在深淵睡覺很舒服嗎?”

    “…挺香的。”

    達達利亞簡直想給說出這段無聊對話的自己一巴掌, 這說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兒。

    最讓他無語的是, 自己所說的一切全都是事實——他真的在處處危機的深淵中跟個二傻子似的呼呼大睡了近十天。

    至于進入深淵后的種種事情倒是記不清了, 只依稀記得, 他似乎做了一個很漫長, 溫暖卻又悲傷的夢。

    當初信誓旦旦表示要進入深淵探查情況, 自己卻在空東奔西跑忙碌的時候呼呼大睡,還讓空滿世界找自己。

    說出去著實丟他『公子』的臉。

    更讓達達利亞尷尬的是, 由于這件事全過程實在太匪夷所思,連直白的解釋都如同借口。

    好在空并不是個刨根問底的人, 面對他形同謊言的回答,也只是短促地“哦”了一聲, 道:“我們要準備回去了。”

    “你們找到回去的辦法了?”達達利亞驚訝道。

    “關(guān)于『星神』的事,去接你的路上,鐘離應(yīng)該也都告訴你了吧。”

    待達達利亞點頭,空才繼續(xù)道:“星之前便能送我們離開,只是我們還未找到你,生怕你還在忙著其他事,因為我們的選擇被打擾了,才等到現(xiàn)在。”

    達達利亞尷尬地咳了一聲,揉揉鼻子沒有說話。

    空不過順口解釋,也并不準備拿這件事繼續(xù)調(diào)侃,于是繼續(xù)道:“我們畢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繼續(xù)留在這里只會干擾他們正常的生活。”空停頓了片刻,語氣多了幾分懷念:“能看見他們好好生活在世上,已經(jīng)足夠了。”

    “這個世界當真是平靜啊。”達達利亞感嘆道:“若繼續(xù)呆在這里,只怕到最后我們誰都不想走了。”

    有伙伴,有家人,有朋友,有所有被填滿的意難平,如果能繼續(xù)留在這里,又有誰會愿意去面對未來不定的風雨呢?

    莫說是空,就算是他,面對著鮮活的托克、安東、冬妮婭也未嘗沒有想過留在這里。

    可他們到底是要離開的。

    “會舍不得么?”

    達達利亞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問空,還是在問自己。

    對面的少年沉默了片刻,并沒有直白地回答他的問題。

    “這里畢竟不是我們真正的世界,能知道他們在這里活得幸福就足夠了。”

    “我指的不是這些。”

    “”

    “派蒙。想好了怎么和她告別么?”

    二人的目光順著扶手向下望去,白發(fā)的少女坐在椅子上,嬌嬌小小的她將不大的竹椅襯得像個巨大的沙發(fā)。此刻,派蒙雙手捧著一份比臉還要大的摩拉肉,吃得滿嘴都是油。大大的眼睛瞇成兩道彎月,臉上寫滿了幸福。

    七七陪在她身側(cè),鐘離與魈卻不見蹤影。將達達利亞帶至璃月后,鐘離便直奔群玉閣,趁著還有些世間,最后交代凝光一些事。

    雖然不是這個世界的巖神,但這個世界終究因為他們的世界誕生。既然在這里一天,便要承擔一天神明的職責。

    如今他已知曉世界之外的存在,眼見也不再局限于提瓦特或星空。盡管這個世界有著自己的限制,無法吐露太多內(nèi)容,但僅僅只是邊角殘留,也足以讓世界走向更好的方向。

    至于魈,即便是來到這個世界,他也從未有一天停止過自己的職責。即便在這個世界,逝去的夜叉仍然好好的活著,連魔獸也異常地平靜溫和,完全沒有傷人的傾向。可即便如此,魈還是每日都徘徊在荻花洲,不斷搜尋著可能傷人的魔獸。

    哪怕到了現(xiàn)在,魈也仍然守在荻花洲中,直到最后一刻。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舍的人與事,可他們卻早早做好了準備。

    我呢?

    雖然說得如此果斷,可我真的能如此輕易便放下么?

    派蒙

    默念著這個名字,空藏于桌下的手緩緩握緊。

    若說還有什么執(zhí)念,也只剩下她了。

    由于提瓦特的時間被暫停,他的伙伴們并沒有因此陷入真正的死亡之中。可派蒙卻不同,她選擇了犧牲自己,與『世界樹』融為一體。

    若想要打破暫停的時間,將派蒙從『世界樹』中剝離,便需要他成為『開拓』,與其他『星神』改變世界的命運。

    這注定是一場無比漫長的旅程。

    其他伙伴尚且在系統(tǒng)中殘存了一份力量,能伴隨他一同前進。

    可與派蒙的分別,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十年,也許是更久。

    “你等我一下!”

    話音未落,空已消失在二樓的茶館,只給達達利亞留下一道金色的背影

    手中的摩拉肉還未吃完一半,眼前的光線忽然被遮住大半。

    派蒙有些納悶地抬起頭,對上一雙飽含復雜情緒的金色眼睛。

    “空?”

    “派蒙,我”

    派蒙捧著摩拉肉,看著空欲言又止的表情,忽然道:“你又要去異世界了嗎?”

    “嗯。”

    派蒙的目光純粹而充滿信任,仿佛眼前的人便是她的全世界。

    酸楚的感覺順著鼻腔蔓向臉頰,又落入眼眶。

    道別的話他早已說過千遍萬遍,可不知為何,這次卻變得如此艱難。

    “不能帶我一起走嗎?”

    “那里太遠了,沒辦法帶你一起走。”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

    “那,那”派蒙躊躇著,似乎還想要說些什么。可話語每每溢到嘴邊,卻又被再次吞下。

    數(shù)次深呼吸后,她終于堅定了決心,認真道:“那你一個人去異世界,要好好照顧好自己啊!”

    未曾想到會從派蒙口中聽見這樣一句話,空的眼中閃過一絲愕然,還未來得及說些什么,瑩白色的光芒忽然將他包裹。

    “空?”

    派蒙猛然站起,手中的摩拉肉掉在地上,路邊的大黃發(fā)出一聲歡快的“啊嗚”,搖著尾巴撲上來,一口將肉叼去。

    但此刻派蒙已經(jīng)顧不得再計較這個小插曲,伸出手慌忙想要拉住空的衣袖,卻落了個空。

    說出口的聲音已經(jīng)無法再被眼前的少女聽見,直到被傳送的最后一刻,空奮力伸出手,輕輕撫上了少女的臉龐。

    “派蒙,再見。”

    離開世界的一剎那,空恍惚看見世界的全貌——一顆巨大的,倒懸的樹

    “派蒙?派蒙?”

    金發(fā)少年瞪大了眼睛,目光溫柔而無奈:“不過是摩拉肉掉地上而已,我再給你買一份就好了,你哭做什么?”

    派蒙恍惚中抬起手,臉頰一片濕潤。

    “誒?我怎么哭了?”

    空的笑容頓時多了幾分哭笑不得:“你連自己哭沒哭都察覺不到么?”

    “才不是呢!我就是,我就是”

    派蒙的聲音逐漸低弱,右手抵著胸口,垂著頭,不自覺流露出傷感的表情:“好像突然和什么重要的人分別了”

    最后幾個字細微如嘆息,空并沒有聽清。雖然不知道派蒙因為何時而難受,他還是主動伸出手,將眼前的少女抱緊了懷里。

    總覺得如果不這樣做,派蒙就要難過地再哭出聲了。

    空心想。

    溫暖的懷抱伴隨著熟悉的氣息將派蒙包圍,她乖巧地依靠了一會兒,忽然伸出手,緊緊回抱住少年。

    “空,你是真的嗎?”

    “你在說什么?我當然是真的啊。”空哭笑不得,輕輕拍了拍派蒙的后背。

    但這個動作并未讓忽然陷入患得患失的少女安心,她抱住空的手臂又加緊了幾分,聲音悶悶不樂。

    “未來有一天,你會離開我嗎?”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空的笑容多了幾分寵溺,盡管派蒙的問題突兀而奇怪,他還是認真地回答道:“不會哦。無論未來我前往何處,只要你愿意繼續(xù)和我同行,我都不會與你分開的。”

    得到了肯定的話語,派蒙埋在空胸口的腦袋用力蹭了蹭。淚水沾濕了胸口的衣服,空卻絲毫沒露出嫌棄的表情,只抬手撫上派蒙的那袋,溫柔地揉了揉。

    良久,派蒙從空懷中抬起,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

    “不知道誒,只是今天忽然覺得我好像最——最喜歡你了!”

    第 152 章

    墨色的夜空點著繁星, 空站在甲板上,風吹起他的衣角。

    冰冷的夜風吹散了他未化開的憂愁,眼中的迷茫殘存了片刻,又很快化作清明。

    縹緲的白霧在黑夜中看得并不真切, 朦朧中卻透著足以用肉眼辨別的真實。

    回來了么?

    空喃喃自語著, 緩緩垂下眼簾。

    雖然早早做足了準備, 明明在這個世界也已生活了一年之久。可當真的離開提瓦特時, 寂寞與不甘還是難以抑制地從心口浮現(xiàn)

    空也未曾沒有想過,『星神』,星, 他們的選擇難道就是正確的么?

    也許還存在著更多, 更好的選擇, 也許未來并非星所預見的那般糟糕。

    可通往未來的道路已幾近堵死, 只剩下這最后一條。

    留給空唯二的選擇, 便是放棄一切——親人、伙伴包括自己。

    或是遵照『星神』的安排,在這條他們早已布局好的道路上繼續(xù)前進, 永遠不能后退。

    只是下一次再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 又要過去多久呢?

    這場旅途的盡頭, 到底又在何處?

    一道猝不及防的響聲打斷了他的哀愁, 那似乎是桌子被碰倒在地時發(fā)出的響動。除了一聲略帶沉悶, 重物砸落的聲音, 緊隨其后的還有一陣“噼里啪啦”,明顯玻璃、瓷器落地且被砸碎的清脆聲。

    是有客人喝醉酒摔倒了吧。

    這種情況對于舞會而言并不算罕見, 總有那么一些人,明明酒量一般, 卻還要裝作豪邁且海量的樣子,一杯接著一杯灌下肚, 最終落了個狼狽的結(jié)局。

    這么想著,空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卻陡然愣在原地。

    ——穿著高檔西服,優(yōu)雅晚禮服的男人女人們一個個面容呆滯,雙目無神地游蕩在甲板、舞會大廳之中。他們半睜著眼睛,似乎是在夢游。走起路來虛浮而蹣跚,踉踉蹌蹌,時不時便會被周遭的事物扳倒,卻又在重重刷在地面后,不顧疼痛頗有毅力地再度爬起,繼續(xù)游蕩的行為,仿佛被人抽去了靈魂。

    這樣古怪的場景,空并不陌生。

    異世界存在著一個熱門的題材:喪尸。

    或病毒,或鬼魂因為各種因素被感染的人類逐漸失去意識,只會根據(jù)本能不斷游蕩,然后撲向任何發(fā)出動靜的存在,撕咬著每一個被觸碰到的生命體。

    為了展現(xiàn)出喪尸的可怖性,無論影視作品還是游戲作品都不約而同將喪失描繪成皮膚發(fā)白,干枯憔悴,沾滿鮮血,嘶吼著不斷撲向任何生命體的詭異形象。

    但如今出現(xiàn)在空面前,舉止怪異的人,卻并沒有喪失標志性的腐朽感。他們就像身上精心設(shè)計的著裝,仍然光鮮亮麗,胸口微弱卻執(zhí)著地起伏著,哪怕聽見聲音,也沒有如喪失般展現(xiàn)出極強的攻擊性與偏執(zhí)感。

    這些人是在做夢?

    凝視著這些人一舉一動片刻后,空終于得到了一個確定的答案。

    他、達達利亞甚至是鐘離,都在不知不覺中被拉入一場詭譎的夢境中。盡管夢境出現(xiàn)的真正目的是引導他們前往另一個提瓦特,并帶給他們那個世界不過是“夢”的錯誤認知

    夢境的真正目的,當真只是為了引導他們前往平行時空的提瓦特么?

    一個微妙的想法猝不及防浮現(xiàn)在空的腦海之中,但現(xiàn)實讓他很快無暇思考這個突如其來的疑問。

    迎面的海風雖冷,卻也不過堪堪吹起衣角,比起海上常見的風暴不過是小打小鬧。可就是這樣“微弱”的風,本該平靜的海面卻陡升巨浪。翻起的浪花不斷拍打著郵輪,放在陸地宛若龐然大物的郵輪,如今卻像一片無根的浮萍,孤獨而無措地漂泊著。

    海浪愈來愈大,僅憑肉眼也可以判斷,若繼續(xù)讓海浪持續(xù)下去,很快便會化作足以將郵輪淹沒的浪潮。

    ——如今甲板上的聚集的人雖不多,卻也有幾十人。

    以他們?nèi)缃駢粲伟愫翢o防護的狀態(tài),莫說十幾米的巨浪,哪怕是如今浪潮帶來的顛簸,都有可能讓他們一不小心掉落進海中。

    『空:達達利亞、魈、鐘離、七七!你們都清醒著嗎?快出來幫忙!』

    就在消息發(fā)送出去的一瞬間,一道墨色的光芒從屋內(nèi)沖出,一眨眼的功夫便沖至在甲板上游蕩的客人身后,干凈利落地將他們敲暈,帶回大廳中。

    很快,鐘離、七七與達達利亞也先后離開大廳,加入了臨時的救援行動中。

    有伙伴們的加入,甲板上的幾十人很快全部被帶入大廳內(nèi)。空將大門鎖住,鐘離又用巖柱堵住幾個出口,加固了防御,確定屋內(nèi)的人不會到處亂跑,或讓海水涌入其中,眾人這才略松了口氣。

    “你們怎么在屋里耽擱了這么久?難道里面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

    稍稍放松一些后,空這才看向距離自己最近的達達利亞,問道。

    面對空的詢問,達達利亞卻露出了毫無防備的茫然,似乎是在思索著空問題的含義,好一會兒才緩緩道:“很奇怪在你用系統(tǒng)通知我們之后,我才有了從夢中醒來的感覺。”

    也就是說,直到聯(lián)系達達利亞之前,他一直都像郵輪上的其他客人一樣“夢游”?

    這可是達達利亞,擁有『神之眼』與『邪眼』,并已經(jīng)融合成為系統(tǒng)的一部分,已經(jīng)脫離了純粹“人類”的范疇,是一團有意識,有思想,有記憶的能量體,卻仍然被這股詭異的能量操控,陷入混沌的夢境中。

    “莫非連鐘離也”

    達達利亞點頭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和我應(yīng)該是同一時間清醒。”

    這下便有些麻煩了。

    這意味著,直到他聯(lián)系達達利亞他們前,他很有可能是整艘郵輪上“唯一”清醒的人。

    對于這個世界而言,身為巖王帝君的鐘離屬于實力的天花板,連這個世界的“偽神”魏爾倫面對鐘離也無任何反抗的余地。

    可如今鐘離卻被這不知名的力量操控,在無意識中陷入夢境。

    這件事背后存在著『豐饒』的手筆,以『星神』的力量而言,會對鐘離產(chǎn)生影響也無可厚非。

    但問題偏偏出在這里。如今的『星神』并非“敵人”,而是“盟友”。

    這個世界的變動與毀滅『星神』并不在意,它不過是『星神』挑選后為他成為『開拓』提供養(yǎng)分的地方。只是為了能讓過程變得更順利,祂們利用了這個世界同樣想要突破宿命的想法,提升了這個世界神明的意識維度,讓祂能夠參與進『星神』的布局中,“利用”旅行者擺脫世界的宿命,讓自己的宇宙能夠獲得永恒的未來。

    也就是說,『星神』、這個世界的神明,以及他自身所屬于的提瓦特,三個陣營的共同目的都是一致的——打破桎梏,獨立世界,并讓世界走向更好的未來。

    為了能夠更好的做到這一點,『星神』選擇的方式是利用“劇情”漏洞強行串聯(lián)兩個世界,讓本該與另一個世界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他強行成為了只作為劇情背景板登場,最神秘的『星神』:『開拓』阿基維利。

    但異世界并不存在『星神』這般成為了宇宙法則的高等存在,『星神』則用了另一種更簡單粗暴的方法:利用漏洞將“那個”世界的人拉入這些被創(chuàng)造的世界,也就是所謂的召喚“穿越者”。

    “穿越者”同樣可以起到破局的作用,哪怕是對于這個世界擁有絕對統(tǒng)治力的“修正程序”也無法干擾他們的行動。

    可旅行者也好,穿越者也罷,本質(zhì)上只是想要讓這個世界擁有破局的力量,而非在此之前就將世界搞得一團糟,不等完成“破局”,便已經(jīng)走向自我毀滅。

    這也就意味著,也許『星神』并不想要對這個世界造成太大的干擾。畢竟還有“修正程序”的存在,任何混亂都有可能對祂們的目的造成影響,這個世界的神明也不可能愿意看著自己的世界被『星神』的信仰侵蝕,變得像是克蘇魯系小說中充斥著各式各樣混亂且瘋狂的教派。

    『智識』與『豐饒』,不過是『星神』最初為了能夠讓我與這個世界產(chǎn)生聯(lián)系,確定當我在提瓦特開啟穿越后,能精準地送至這個世界,才特意帶我來到這個世界,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作為未來的“標記”。

    以當時的科技發(fā)展程度,當真能夠擁有解析『星神』的力量么?

    這個世界的神明——世界意識可并未消失,祂時刻注視著一切,協(xié)助『星神』完成這場跨越位面的操作。

    倘若『星神』殘留了任何的信息,以祂的力量想要抹去也并非什么什么難事。

    可偏偏這些『星神』殘留的痕跡與知識,就這么堂而皇之地獲得了長達三十年之久的發(fā)展,并逐漸瘋狂。

    『星神』也并非全然與瘋狂相連。根據(jù)星透露的消息,『星神』所在的世界,每個『星神』都擁有自己令使與信仰組織。比如『記憶』的流光憶庭。在那個名為『星穹鐵道』的世界中,是一個龐大、中立,且廣為人知的組織。

    可唯獨這個世界殘留的『星神』信仰,充斥著瘋狂、恐懼、詭異。

    也許從一開始我便猜錯了。『星神』對這個世界的干涉微乎其微,祂們并不愿,也沒有任何性質(zhì)干擾這個世界。貿(mào)然動用『星神』的力量干涉這個世界,很有可能會提前導致世界的崩潰。

    因此,哪怕是將我?guī)テ叫惺澜绲奶嵬咛兀k們也選擇了“夢境”這個不會對現(xiàn)實造成太大影響的溫和方式不,并非是祂們的選擇,而是當時的我已經(jīng)陷入夢境的控制中。為了能夠讓我脫離夢境的控制,才會利用夢境的力量,讓我前往平行世界的提瓦特。

    否則,以那位『歡愉』的個性,又怎會準備得如此倉促而無趣呢?

    正因為我知曉了世界的本質(zhì),解除了“枷鎖”,回到如今的世界后才能不受到夢境的干擾。

    只可惜這些也不過是根據(jù)蛛絲馬跡進行的猜測而已。真是的,這些『星神』也太過謎語人了些,有些話不能再說得明白些么?非要讓我一個人絞盡腦汁猜測祂們的目的與想法。

    空嘆了口氣,在心中吐槽道。

    這聲吐槽才剛剛收尾,一道奇異的旋律就這么猝不及防涌入耳中。

    最初是一道男聲的低語,說著強調(diào)古怪的詭異語言。漸漸的,越來越多的聲音涌入其中,聲音逐漸渾厚,化作一首曲調(diào)怪異,讓人毛骨悚然的合唱。

    樂聲順著海風飄入,來自天空,來自海洋深處,來自朦朧的白霧之中。

    “你們有沒有聽見歌聲?”

    空搓了搓裸露在外的小臂皮膚,打了個短促的寒顫。

    但面對他的詢問,達達利亞與魈卻齊齊浮現(xiàn)出茫然的表情,唯獨鐘離眼中閃過一道若有所思:“我感覺到空氣中存在著某種波動,原來在你耳中,這些是‘歌聲’么?”

    “你也聽不見?”

    本以為不過又是如夢境中唱詩班那些故弄玄虛的存在,可當知曉鐘離也無法聽見歌聲,空的表情才終于變得凝重。

    難道是因為我被選中成為『開拓』,才能聽見歌聲么?

    越來越多的問題浮現(xiàn)在心頭,空蹙起眉頭,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在提瓦特度過了數(shù)周,離開這個世界前的記憶都變得有些模糊。他搜索著腦海中的畫面,很快意識到一個關(guān)鍵信息:松田真司。

    這個將他邀請至郵輪,對『豐饒』、黑衣組織,以及這艘郵輪的真正目的都十分了解的男人。以及那間裝潢特殊,讓人感覺很不舒服,卻被用作餐廳的怪異房間。

    “我有一些事需要立刻確定。”空看向鐘離和七七:“這里的人就交給你們了。”

    說罷,目光又落向達達利亞與魈:“郵輪上還有許多分散的客人,如今的環(huán)境實在不夠安全,可以麻煩你們統(tǒng)一將他們帶到大廳保護么?”

    “沒問提。”達達利亞和魈一口應(yīng)下。

    安排完畢后,空深吸一口氣,朝著樓頂直奔而去

    位于郵輪頂部的私人餐廳,松田真司坐在輪椅上,看著空白的墻壁,眼睛一眨不眨,仿佛是在思考著什么,又或許只是單純的發(fā)呆。

    但空并不想探究他此刻究竟在做些什么,他推開大門,讓屋外的寒冷滲透屋內(nèi)的溫暖,面無表情看著輪椅上的男人,緩步向他走去。

    松田真司似乎并沒有料到會有人在這一時刻出現(xiàn)在自己的“秘密基地”之中,他聞聲望去,陡然撞見一張原本并不該在此刻看見的臉,雙眼出現(xiàn)了片刻的失神。良久,才強壓著震驚故作冷靜道:“請問有什么事嗎?”

    空挑挑眉毛:“我以為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應(yīng)該是: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松田真司習慣性浮現(xiàn)的笑容出現(xiàn)了片刻的僵硬,但這份略微的慌亂很快又被他掩飾下去,再度恢復了初見的優(yōu)雅:“你說的這些話,我聽著有些不明白。 ”

    “用不著與我裝糊涂。”空環(huán)顧四周,眼神與口吻一樣冰冷:“原先我以為你不過也是受到『豐饒』影響,想要利用這次航行見我一面,并尋找解除詛咒的可憐人。可如今看來——這個房間只怕不是你獨特癖好吧?讓我猜猜看。這看似‘樸素’的裝修風格,莫非有著能夠抵御‘夢境’侵蝕的力量么?”

    “空先生,有些話不說透是一種待人接物的禮儀。”

    “我覺得比起你的故弄玄虛,我至少還保持著基本的尊重。”空冷冰冰地看著他:“這艘郵輪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面對他的質(zhì)問,松田真司卻像是聽見了什么驚奇的事情一般瞪大了眼睛,奇怪道:“空先生,你似乎看起來很焦慮?這可真是讓人意外啊。之前與你交談的時候,哪怕我直白地告訴你,我有秘密隱藏,且是與這艘郵輪息息相關(guān)的秘密,你也并未向我追問。直到我結(jié)束晚宴,讓我的秘書送你離開,你也從未展露出對‘真相’的半分興趣。就算這一切與我無關(guān),你如今表現(xiàn)得這般焦躁而冰冷,又有什么意義呢?”

    松田真司的話直白而冷漠,空的眼神暗了暗,卻并未出聲否認。

    松田真司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任何問題。正如他所說,機會早就給了自己,可他卻從未選擇刨根問底。

    現(xiàn)在又過來氣沖沖地詢問對方到底想要做什么,怎么看都有些可笑了。

    這一切的根本原因,不過是他太過輕敵,太過自傲了。

    細數(shù)穿越后的種種經(jīng)歷,即便是誤以為『星神』是敵人的時候,對方所展現(xiàn)出的力量也并未讓空感到真正的顧忌。更別提如今面對過最強的對手魏爾倫,在鐘離面前也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而他們?nèi)缃袼诘拿谆沁B異能力者也不見一人。哪怕是面對同樣來自異世界,甚至來自比提瓦特更高位面的穿越者,也無法對他產(chǎn)生任何的威脅。

    就連那些口口聲聲說著“陰謀”、“造神”,所謂的各個組織政權(quán),也從未真正意義上對他們動手過。

    這個世界似乎一切都是那么弱小,平靜地連風浪也翻不起多少。即便偶爾超出一些無法用常理解釋的事情,也可以籠統(tǒng)地將它們?nèi)珨?shù)推給『星神』。

    還記得剛剛來到異世界時,他處處小心,生怕自己的力量被他人察覺,生怕自己的實力不夠,因為得意忘形而讓自己,讓伙伴們陷入危險。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即便是在聽到諸如“造神計劃”這樣的詞匯,乃至知曉米花町下方存在一個偌大的陣法時,他的內(nèi)心都沒有出現(xiàn)太大的波動。

    再危險又如何?他現(xiàn)在可以靠氪金隨意調(diào)動鐘離他們儲藏的力量,讓他們瞬間恢復至實力巔峰,輕易而舉便能碾壓這個世界一切的陰謀詭計。

    任何糟心的事在絕對的暴力面前都顯得脆弱不堪。

    這份自信感,讓他在面對貝爾摩德遞出的邀請函后想也不想便踏上了郵輪之行,在明知道松田真司有重要的事瞞著他時,也沒有刨根問底,而是因為自信面對任何事情都能輕松解決,就這么任由對方敷衍過去了。

    直到現(xiàn)在,他終于意識到這個世界存在著如同『星神』般,能夠?qū)λ麄儺a(chǎn)生影響的強大力量,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危機的存在。

    空的沉默似乎給了松田真司極大的肯定,他原本緊繃著的身體忽然放松了許多,后背靠在輪椅上,笑容也多了幾分真實。

    “不過也無所謂了,你是眾神偏愛的存在,是被選定的『神之子』。你有傲慢的資格,也理所當然的享受著眾人的‘愛’。”

    “你在說些什么?”空皺起眉頭,隱隱察覺到松田真司話語背后的瘋狂。

    松田真司不再看空,他推著輪椅,行至墻邊,將手掌貼上白皙光潔的墻壁,像摩挲心愛的孩子一般,輕輕地撫摸著它。

    “我只是沒想到,你居然完全不會受到『夢之蟲』的干擾。”松田真司輕嘆一聲:“可惜了,這場盛大的宴會,本不該讓你醒得這么早。”

    “『夢之蟲』?”又是個從未聽說過的名字。

    這群所謂信仰『豐饒』的家伙,手中果然藏著大量的秘密。

    也許是覺得空已經(jīng)蘇醒,繼續(xù)隱瞞下去也沒了意思,又或者松田真司存在著其他的念頭。但無論他怎么想,面對空直白的詢問,這一次他卻不再遮掩,而是直白回答道:“海上的白霧,你不是見到了么?”

    “可你不是說那是海中的實驗體產(chǎn)生的能量么?”

    “我并未騙你。可如此龐大、足以對生命體,乃至精神都產(chǎn)生干擾的能量,將它們遺留在海上,你不覺得這是在暴殄天物么?『夢之蟲』,這是我們在南非發(fā)現(xiàn)的一種昆蟲,用能量對它進行飼養(yǎng)后,它獲得了快速分裂,制造夢境的力量,我們?yōu)樗∶簤糁x』。它的個頭實在很小,比塵埃更細,更輕。如今它生活在這片海域,每當夜晚,海中的能量滲透至空氣之中時,它們便會迅速聚攏,化作白霧,并編制出一場真實而盛大的夢境。”松田真司說著,拍了拍墻壁:“將『夢之蟲』碾碎,與一種特殊的礦物混合后制成的涂料,能夠完美隔絕『夢之蟲』的夢境力量。這可惜,這種涂料還是太過敏感,任何金屬都有可能導致它失效。”

    “你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祭祀。”松田真司側(cè)過頭,目光直白而打量著空:“如此明顯的事,你難道還看不出來么?這艘郵輪,那些學生,來到這里的每一個客人,都是祭品。”

    “也包括你我?”

    “不不不,你又怎么可能會是祭品呢?”松田真司像是聽見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你是這艘郵輪上最最尊貴的客人,又怎么可以用‘祭品’二字來形容?至于我,我當然是。能夠成為偉大的祭品,是我的榮幸。”

    松田真司的眼神充滿了瘋狂,這讓空隱隱有些不安。

    “可成為祭品,你也會死。”

    “呵呵,我受著『豐饒』的詛咒,又怎么會懼怕生死呢?”松田真司說得云淡風輕:“生命誕生于海洋,如今,我也不過是回歸其中。”

    沾染『豐饒』詛咒的人類落入大海,他們的軀殼被魚類吞噬,靈魂卻未消散,隨著□□與魚類同化,變成了“人魚”。

    當意識到“人魚”究竟因什么而誕生時,空一陣惡寒。

    “那你準備這個房間是做什么?”

    既然注定成為祭品,這個房間豈不是毫無意義?

    面對他的詢問,松田真司卻笑著搖了搖頭。

    “如此盛大的祭祀,若只能在夢中觀看,豈不是辜負么?”

    “”

    簡直就是個瘋子。

    空在心中罵了一聲,深吸一口氣,問出最關(guān)鍵的一個問題:“你們祭祀的對象是『豐饒』?”

    “『豐饒』?過去也許是祂,可如今卻不是了。”松田真司的口吻相當隨意,似乎并不覺得突然改變信仰是一件相當奇怪的事情:“存在于外星的神明固然強大,始終并不屬于這個世界。人類從來便是這樣,就算是神,也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心安理得地進行信仰。”

    他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空的臉上,直白的打量讓空有些惡寒,下意識后退了半步。

    “神明本就不該具象,祂是虛無的,不真實的。祂不愛世人,世人也無需愛祂,一切不過建立在等價基礎(chǔ)上,我們供給信仰,祂為我們提供力量。”

    松田真司操縱輪椅,慢慢轉(zhuǎn)過身,讓自己直面空的目光:“而如今的我們需要做的,便是為他獻上最完美的軀殼。”

    說罷,他似乎很是惆悵地嘆了口氣:“只可惜了,到最后,我還是沒能聽見圣歌。據(jù)說,每當祭祀開始時,受到神明饋贈的生靈便會奏響圣歌。”

    圣歌?莫非是

    空眼中一閃而過的古怪情緒并未被松田真司錯過。他愣了一瞬,忽然發(fā)出一聲癲狂的笑。

    “你聽見了?哈哈,你居然真的聽見了!”

    之后,無論空如何詢問,松田真司都再未回答過半句,只會不停重復這一句話,再不做任何回答。

    可惜了,應(yīng)該先問他,這場祭祀中自己到底處于什么定位

    總不會是為神明獻上的軀殼吧?

    突然覺得有很大的可能!

    空打了個寒顫,連忙打開系統(tǒng),將方才得到的信息全部告訴鐘離等人后,這才看著眼前已瘋瘋癲癲的松田真司,長嘆了一聲。

    總覺得,事情越來越麻煩了

    與此同時,米花町街道。

    黑色的霧氣從地面滲透,化作一個巨大的倒五角星,將米花町籠罩其中。

    路邊的紅色福特野馬GT500內(nèi),赤井秀一點燃了一只香煙,右手夾著靠在窗邊,也不抽,只看裊裊白煙順著氣流向上盤旋,消失在墨色的夜晚。

    隱約間,他仿佛感覺到什么,略有些困頓的雙眼猛然清醒。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敏銳地觀察著四周。

    深夜的街道空無一人,只有街邊的電燈發(fā)出滋滋的響聲。幾只飛蛾圍繞在燈泡邊,不顧一切鋪上那團熾熱,直到身體變得焦黑,失去生命的跡象。

    一切都是那么平靜,平靜到甚至可以用“寂寥”二字形容。

    往日的米花町夜晚很少有這般平靜,潛藏在黑暗中的犯罪者往往會在這一時刻出現(xiàn),第二天清晨在這座城市的街頭巷尾發(fā)現(xiàn)幾具尸體已經(jīng)是在平常不過的事。

    沒有人知道這座城市的犯罪率為何永遠高居不下,曾經(jīng)令人害怕的犯罪事件,漸漸也成為了這座城市最普通不過的日常。只有偶然踏入米花町的人才會被這堪稱驚悚的日常震撼到,從此對這座城市敬而遠之。

    太安靜了。

    赤井秀一想。

    這樣安靜的氛圍,這樣深沉的夜色,總覺得,似乎有什么在城市中靜靜流淌,讓人躁動不安。

    距離赤井秀一不到一公里遠的工藤家宅,工藤新一從夢中驚醒,滿頭都是汗水。

    他呆坐在床上用力喘·息著,許久,才從那令人窒息的恐懼中清醒。

    夢中的記憶早在蘇醒的一瞬間便幾乎消失不見,唯一記得的,便是一條漫長、黑暗且狹窄的深巷。他不停地奔跑在深巷之中,背后似乎有誰在追逐著他,無論他跑了多久,都無法擺脫那人的追捕,就像是曾經(jīng)玩過的,名為“神廟逃亡”的主角一般。

    明明只是一場噩夢。

    他將頭埋進曲起的膝蓋,悶悶地想著。

    可為什么總覺得,這場噩夢會在未來某一天變成現(xiàn)實呢?

    相隔兩條街的高級公寓頂樓,貝爾摩德享受著泡泡浴,手中搖晃著一杯紅酒。

    陡然,她的動作一頓。由于這個突然的動作,酒杯中的紅酒頓時灑出去大半。但貝爾摩德此刻卻無心處理自己的失物,她愣愣地看向遠方,被『豐饒』詛咒的身體讓她比起常人能夠多看見一些存在。

    隱約之間,似乎有點點黑霧從高樓間飄出,在米花町的上空堆積出一片厚重的黑云。

    一場暴風雨即將降臨這座城市,低沉的氣壓驚起一片飛鳥,隱約間似有報喪鳥的叫聲響起。

    許久未嘗到的焦躁與不安浮上心頭,如同那個沉悶的午后,第一次聽聞異世界與未來的震撼。

    夜色漸濃,最后一盞燈消失在城市之中。

    這座平凡卻又不那么平凡的小鎮(zhèn),無數(shù)人徹夜難眠。

    第 153 章

    降谷零睜開了雙眼。

    大腦昏昏沉沉, 像被人對著太陽穴重擊了三圈,站起來的時候眼冒金星,萬物都仿佛披著一層朦朧的色彩。

    也不知道是大腦的昏沉讓他的腳步變得虛浮,還是這艘船真的遭遇了滔天的波浪, 起身時一股強烈的搖晃感從腳底傳來, 好不容易站起的身體一個踉蹌, 再次重重摔倒在地。手臂被尖銳的桌角從手肘劃至手背, 留下一道駭人的血痕。

    尖銳的疼痛萱萱不斷傳來,降谷零渾噩的目光卻逐漸清明。

    他扶著桌子,踉踉蹌蹌?wù)玖似饋怼?br />
    寬敞的空間四四方方, 還算是奢華的裝潢, 此刻卻透著讓人窒息的壓迫。

    從跟隨踏入『俄刻阿諾斯號』后, 降谷零就極少踏出房門。作為日本公安與黑衣組織中貝爾摩德的合作者, 降谷零此次任務(wù)的目的便是在暗中作為接應(yīng), 實時與警方聯(lián)系,通知他們船上的異況以及空等人的行動。

    至于這艘船上的異樣, 降谷零也并非沒有調(diào)查的心思, 只等著夜幕降臨, 晚間的派對結(jié)束后, 再獨自展開調(diào)查。

    可惜還不等他展開心動, 自己便莫名其妙陷入了沉睡中。直到被一場噩夢驚醒, 他才在渾渾噩噩中恢復意識。

    回憶起那場“噩夢”,降谷零一時還心有余悸。在夢中, 他所珍視的伙伴們,萩原研二、松田陣平、伊達航、諸伏景光, 在短短幾年內(nèi)一個個死于非命。

    盡管如今夢的畫面已經(jīng)模糊不清,但唯獨伙伴們死去的樣子清晰地印刻在腦海中, 揮之不去。

    若是再一年以前,出現(xiàn)這樣的噩夢,降谷零只會認為是自己憂思過重,并不會過多在意。可短短一年時間,他接觸到越來越多超越常識的事情,得知并規(guī)避了萩原研二的死亡。

    這樣玄幻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夢境也許并非僅僅只是夢境,更有可能是一種征兆。

    按著狂跳不已的心臟,降谷零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現(xiàn)在不是沉溺夢境的時候,如今他已經(jīng)能清晰感受到,身下源源不斷傳來,令人眩暈的搖晃感。

    上船之前,降谷零特意查看過航行路線。這艘郵輪只在近海點航行,最近也沒有任何臺風出現(xiàn)的跡象。哪怕是突遇暴風雨,以這艘郵輪的重量,也不可能晃動地如此激烈,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滔天的海浪蓋住一般。

    不用懷疑,必然是郵輪此刻遭遇了什么。

    值得慶幸的是,雖然降谷零的房間與那些受邀上船的學生們同層,只是普通的二等船艙,卻運氣極好地被分配到了一間帶窗房。只要拉開窗簾,便可以看見海面的動態(tài)。

    降谷零勉強穩(wěn)住身形,扶著墻壁向窗戶移動。淺藍色的窗簾將窗戶蓋了大半,只露出一隅角落,散發(fā)著神秘的氣息。

    不知為何,降谷零忽然有些局促,似乎只要揭開窗簾,便會踏入一片神秘而危險的世界。

    舉在半空的手遲疑了一瞬,最終還是堅定地落在了窗簾之上。他深吸一口氣,用力拉開了窗簾。

    迎面是濃厚的白霧,即便在夜晚也依然清晰可見,像是一團團棉絮圍繞在郵輪邊。除此之外,星空、燈塔、海浪,一切都被掩蓋在白霧之下,什么也看不見

    等等,那是什么?

    才松了口氣,準備重新蓋上窗簾的降谷零目光一頓,盯著白霧之中某一點,忽然僵硬在原地。

    白霧的深處,隱約閃起一道紅光。

    很快,如幻象一般的紅光頓時清晰起來,以一個勻速的頻率不斷閃爍。

    如今郵輪行駛在海面上,距離岸邊數(shù)公里遠,理應(yīng)除了燈塔看不見任何岸邊的光芒才對。

    既然如此,這紅光又是從何發(fā)出的?

    這個問題將將在心底浮現(xiàn),白霧中的紅光卻驟然翻了倍,幾十、上百的光芒以不同的頻率在白霧中閃爍著,詭異而可怖,然后越來越近。

    降谷零用力吞下一口唾沫。

    ——這根本不是什么紅光,而是一雙雙血紅,卻泛著光芒的眼睛。

    “砰!”

    一聲激烈的震動從窗戶上響起,紅色的眼睛緊緊貼在窗戶上,降谷零終于看清了它的面容:面容與人類極其相似,五官分布均勻,皮膚是黏膩的青色,臉頰處掛著鱗片和如彩繪一般的紋路,像是水生動物的腮。

    它的耳朵是魚鰭的央視,借著屋內(nèi)的燈光,反射處七彩的色澤,給人的感覺卻并不美麗。

    它的頭發(fā)被水打濕,緊緊黏在皮膚上。一些蝦蟹的尸體與海帶碎片黏連在頭發(fā)上,陰濕的感覺讓人十分難受。

    那雙血紅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注視著窗戶內(nèi)的動靜,片刻,它扯動嘴角。伴隨著青灰色的嘴唇裂開,露出兩排尖銳而鋒利的牙齒。

    “啊——”

    嘶吼聲像是女人的尖叫,又帶著動物的狂野,并不算響,卻不斷刺激著降谷零的耳膜。

    他做過審訊訓練,哪怕是再嚴苛的審訊方式,降谷零也有自信不說出任何秘密。

    可面對窗外怪物的尖叫,降谷零的胸口忽而沉悶起來,強烈的嘔吐欲隨之而來,伴隨著無法控制的,想要吐露秘密的愿望。

    若繼續(xù)聽著尖叫聲,沒有任何人能夠在聲音中保持清醒。

    神奇的能力和異能力者倒是有些相似,可眼前的怪物除了擁有人類的五官,根本無法將其與人類相聯(lián)系在一起。若真要給它一個稱謂,人魚或塞壬,是最好的形容詞。

    真是見了怪了!這海里怎么可能有人魚?

    降谷零本就岌岌可危的世界觀再次受到了極大的沖擊。

    強烈的危機意識讓他在看見人魚的第一刻便做好了轉(zhuǎn)身逃離的準備,可當目光真的與它接觸的一瞬間,原本引以為豪的身體控制能力卻突然失去了效果。身體仿佛自主切斷來自大腦的控制,無論降谷零在心中如何叫囂,也無法移動分毫。

    完蛋了!

    他心中咯噔一聲,不安的情緒才剛剛自心中浮現(xiàn),一聲尖銳的叫聲卻打斷了他的思緒。

    “啊——”

    那尖叫凄厲而絕望,與人魚的尖叫完全不同,是人類的叫聲!

    與此同時,降谷零驚訝地發(fā)現(xiàn),身體居然因為這聲尖叫忽然回歸了控制。他當即不再遲疑,用力將窗簾拉上,隔絕了人魚的目光后,利用這來之不易的清明時刻,飛速向屋外沖去。

    客房的窗戶并非防彈材質(zhì),這人魚露出手臂上隆起的肌肉足以判斷出它力量不凡,薄薄一層窗戶根本無法抵御它的隨手一擊。

    降谷零不由得在心中感謝起那聲尖叫,同時心中也盤算起來:人類的尖叫可以擺脫人魚的控制,之前身體突然的失控也是因為人魚的尖叫導致,莫非人魚是通過聲波對人類的大腦進行控制?

    既然作為接應(yīng)上船,降谷零自然不可能什么裝備都不帶。他迅速拿出特制的耳機佩戴上,這本是用于與公安聯(lián)系,能夠發(fā)射特定的聲波,也能隔絕絕大部分聲波。此刻雖然失去了與岸上聯(lián)系的能力,后者卻正好抵御人魚的聲波。

    果不其然,帶上耳機的一刻,無論是大腦的眩暈還是胸口的惡心感迅速消失不見。

    降谷零微微松了口氣,拿上武器,毫不猶豫的推門沖了出去,奔向尖叫聲的來源地

    香原千里揮動著手中的棒球棍,崩潰地看著向自己沖來的怪物。

    “小薰!”她的后背抵著墻壁,眼淚汪汪地看著不遠處的同班同學有田熏。十七歲的少女側(cè)躺在地上不知生死,而一只足足有兩米長,像是人魚一般的生物趴在有田熏身邊,睜著一雙血紅色的眼睛,慢慢向有田熏的脖頸靠近。

    香原千里雙眼含淚,雙腿發(fā)軟,潛意識讓她想要沖向怪物,用力將它擊飛,救下自己的同學。可強烈的恐懼卻讓她雙腿完全失去力氣,只能機械性地揮動手臂,連有田熏的名字也只敢用嘴巴移動出輪廓,根本不敢發(fā)出任何一絲聲音。

    ——方才她看得十分清晰,有田熏正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人魚后發(fā)出一聲尖叫,那可怕的生物才用力打碎了窗戶,鉆入了房間之中。

    之后,人魚朝著她與有田熏的方向發(fā)出一聲難聽的嘶吼,有田熏搖晃了幾下,“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而她不知為何,在嘶吼聲中卻仍然保持了清醒狀態(tài),借著有田熏將怪物的注意力引走,一點點推至屋子角落,將唯一能用來武裝的棒球棍握在了手中。

    她全程都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而現(xiàn)實也論證了她的猜測:怪物全程都沒有往她的方向投去半分關(guān)注,視線牢牢鎖定在有田熏的身上。

    如果放棄同學,利用有田熏吸引住怪物的注意力,說不定她就能順利逃出房間,獲得一線生機。

    可她當真就要這么放棄伙伴么?

    怪物與郵輪外的大霧來得同樣突然。香原千里曾看過一部電影,一座小鎮(zhèn)被白霧籠罩,無數(shù)可怖的怪物伴隨白霧一同出現(xiàn)。

    眼前的一切便如同那部恐怖電影。如果白霧已經(jīng)將郵輪籠罩,無論她逃到何處,都不會擁有安身之地。

    與其到死前都帶著拋棄好友的負罪感,不如和朋友一起死在怪物的尖牙下。

    想到這里,香原千里終于鼓起勇氣,她握緊手中的棒球棍,毫無章法卻堅定地向人魚揮去。

    強烈的破空聲終于打斷了人魚用餐的舉動,它猛然抬起頭,看著香原千里的方向,無神的雙眼仿佛閃過一絲貪婪。笨重的身體像是不受地心引力干擾一般高高躍起,朝著香原千里的方向用力撲去。

    我果然無能為力啊

    對著怪物撲來的身體,香原千里心中卻并沒有多少面臨死亡的恐懼,反而松懈了肩膀,坦然地閉上了眼睛。

    “啪——”

    一枚子彈穿透人魚的額頭,帶著它的身體重重擊飛。

    降谷零一手按著門框,一手舉在半空。巴掌大小的手·槍口泛著淡淡的火藥味。他用力喘息著,一眨不眨地望著怪物倒下的方向,不敢松懈半分。

    “你是個勇敢的女孩,做得很好。”凝重的氛圍中,降谷零挑了挑嘴角,向香原千里投去一個鼓勵的眼神:“現(xiàn)在帶著你的朋友躲到我身后,我會保護你們!”

    第 154 章

    郵輪客房比起酒店本就要小上許多, 哪怕『俄刻阿諾斯號』的二等船艙已經(jīng)足夠豪華,卻仍然抵不上普通酒店的標間大小。

    長達兩米的巨大提醒讓人魚在倒下后便幾乎占據(jù)了為數(shù)不多的空間。利用這短暫的空隙,降谷零一把將昏迷的有田熏拖至身后,讓香原千里半抱住她。

    右手全程高舉空中, 將槍·口對準人魚倒下的方向, 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也不知是不是他們運氣太好, 直到有田熏被徹底護住, 倒在地上的人魚一個激靈,終于從假死狀態(tài)中恢復。

    它側(cè)躺在地上,巨大的尾鰭用力拍動著地板, 上身隆起, 搖晃著腦袋, 讓頭部在脫離海洋的狀況下也依然能夠靈活地嗅到四面八方的氣息。

    也許是空氣中參雜著海洋的咸腥, 讓人類的氣味在屋內(nèi)并沒有特別明顯。這只體型龐大, 長相丑陋的人魚搖頭晃腦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挪動腦袋, 將那雙血紅, 實力卻極差的眼睛對準降谷零三人所在的方向。

    視線相對的一瞬間, 扶著有田熏的香原千里差一點發(fā)出急促的尖叫。但她很快反應(yīng)過來, 將大魚際塞進口中, 牙齒死死咬著手掌, 勉強才沒讓自己發(fā)出半點聲音。

    只可惜雖然沒有聲音作為引導,但三人的氣味還是暴露了他們的存在。

    人魚高昂著上班身, 利用強有力的尾鰭靈活地讓身體調(diào)轉(zhuǎn)了一個方向。隨著它的正面與降谷零相對,位于額頭的彈孔也清晰呈現(xiàn)在降谷零的視線之中。

    那枚子·彈顯然穿透了它的腦袋, 卻并沒有一絲鮮血從額頭流出,且未對人魚的行動產(chǎn)生半分影響。

    如今距離拉近, 降谷零可以清晰地看清人魚的皮膚——有一點像潛水服所用到的材質(zhì),介于魚皮與蛙皮之間,部分生長鱗片,靛青色的皮膚光滑且充滿韌性。

    對于一名優(yōu)秀的槍·手,一枚子·彈足以奪走一條性命。

    但在人類世界中殺傷力極其可怕的熱武器,在人魚面前卻失去了它引以為傲的戰(zhàn)斗力。

    連穿透大腦都無法對人魚造成殺傷,究竟要向什么部位攻擊才能造成有效傷害呢?心臟?頸動脈?莫不是像喪失作品一樣,要攻擊腦干才能讓它停止生命痕跡?

    明明是危急關(guān)頭,降谷零卻在心中產(chǎn)生了玩味的想法。也許是事態(tài)實在超過想象,又或許是第一次真槍實彈面對超現(xiàn)實生物帶來的刺激感,亦或者因恐懼分泌的腎上腺激素讓他忘記了害怕,越到了危險時刻,降谷零卻愈發(fā)冷靜,思路也愈發(fā)清晰。

    眼看著人魚拍打尾鰭,朝著他與香原千里又挪進一些距離。腥臭的味道源源不斷從前方飄來,甚至能看清人魚張大嘴巴后一顆顆尖銳,沾著血絲的鋒利牙齒

    人魚卻陡然停下了動作,雙眼直勾勾盯著三人的方向,竟是再沒有前進一步,仿佛三人之間豎起了一面五星的屏障,死死擋住了人魚的去路。

    降谷零心中閃過一絲疑慮,卻并未錯過這個難得的寶貴時機。他毫不猶豫扣動了扳機,裝有消音器的手槍發(fā)出一聲微弱的悶響,子彈精確地從心臟的位置穿透——雖然不知道人魚的心臟是否和人類位于同一位置,但如今已沒有時間給他判斷,只能姑且如此認為。

    如同額頭的傷口,依然沒有鮮血流出,也沒有對人魚的生命造成影響。但陷入僵持狀態(tài)的人魚卻顯然被這突兀的一槍激起了怒吼,嘴巴一張便試圖向三人撲來。只是不知為何,當它再次試圖靠近降谷零三人時,原本靈活的動作卻突兀地僵硬起來。

    降谷零并未錯過這些細節(jié)。他將這些信息暫且置于腦后,不慌不忙地對準人魚的咽喉再次扣動扳機。這一次,子彈通過咽喉直達腦干,人魚身體抽搐了一下,轟然栽倒在地,雙眼再無生機。

    成功了!

    降谷零心中一喜,可還未等他興奮太久,原本失去生機的人魚卻又再一次蠕動起來。只是看起來有氣無力,像極了最初被擊穿額頭時,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樣子。

    看來單憑子·彈想要殺死人魚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過若擊中人魚的腦部,即使是這樣堪稱不死的生物也會受到極大的損傷,短時間無法對人類進行攻擊。

    短短幾秒,降谷零便已在腦海中整理出清晰的情報。

    如今局勢緊迫,方才三槍雖然因為消音器的關(guān)系并沒有造成巨大的響動,可人魚的聽覺十分敏銳,降谷零明顯能聽到窗外的騷動聲似乎多了不少。

    顯然,若他們繼續(xù)在屋子里待下去,很快便會有第二條、第三條人魚沖入房間之中。

    船外不知還有多少人魚虎視眈眈。若只有降谷零一人,憑借武器還能勉強保護住自身。可現(xiàn)在卻多了兩個高中生要保護,其中一人還昏迷不醒,這無疑加大了行動難度。

    比起繼續(xù)不知何時會冒出怪物的船艙內(nèi)冒險,找一處安全點藏匿起來反而更靠譜。

    更讓降谷零頭疼的是,像香原千里這樣沒有參加一樓派對,選擇回到房間休息的客人還有很多。上百個客人分散在不同樓層,隨時都有面臨怪物的危險。

    如今他單單保護兩個女生便已快要自顧不暇了,又如何能保護其他客人?

    郵輪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雨水混合著海水從破裂的窗戶涌入,價值不菲的紅木地板被浸泡在雨水中,卻已沒人有功夫心疼。

    呼嘯的風聲伴隨著野獸一般的嘶吼不斷傳入二人耳內(nèi)。降谷零握緊了手槍,將昏睡的有田熏從香原千里懷中轉(zhuǎn)移至自己的背上。他一邊注意著屋內(nèi)人魚的一舉一動,一邊朝大門的方向側(cè)了側(cè)頭,示意香原千里跟上自己。

    香原千里雖然膽小,卻是個聰明人。當即便察覺到降谷零的意圖,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鼓著勇氣隨降谷零跨過微微蠕動的人魚,走出了客房大門,又轉(zhuǎn)身小心翼翼地將房門合上,給他們的逃跑提供緩和的時間。

    為了不讓自己的奔跑聲過大,香原千里干脆脫下了鞋子,僅穿著襪子跟隨在降谷零的身后。

    寬敞的走廊白日里只覺得奢侈華貴,如今再度走在其中,本該富麗堂皇的裝飾,卻呈現(xiàn)出讓人窒息的破敗感,仿佛蒙上了一層陰暗黏膩的水膜,透著令人發(fā)寒的靛青色。

    墻上懸掛的LED燈閃爍著,電流的“滋滋”聲在一片寂靜中清晰可見。

    忽明忽暗的燈光下,人的視線也仿佛受到了影響,景深逐漸朦朧起來,仿佛魚眼鏡頭中的世中心放大,兩側(cè)向后扭曲。隱約有沙沙的雪花在視線中一閃而過,目光所及的“真實”似乎變成了舊彩電中的世界,充滿了花屏與bug。

    降谷零甩了甩腦袋,握住槍的手稍稍放松,用勉強分出空的兩根手指緊緊捏了捏鼻梁。穴位的酸痛讓昏沉的大腦清醒了一些,他勉強打起精神,不敢因為身體的古怪陷入慌亂或遲疑的狀態(tài)。

    沒有明確的目的地與安全點,貿(mào)然向未知的前方走去,極大可能會遭遇更大的危險,可降谷零卻不敢停下腳步。

    此刻的他不僅僅是自己逃亡,更需要時刻給予另一個少女面對絕境的勇氣。

    若我是異能力者便好了。

    身體的乏力根本比不上精神的疲憊。勞累之余,哪怕是對自己向來充滿自信的降谷零,也不免在心中發(fā)出由衷的感嘆。

    這個世界異常的一面他雖然早就知曉,也曾接受過異能力者的一對一指導。但真計較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與非科學的存在戰(zhàn)斗,其中的艱難遠比他過去的任何想象都要強烈數(shù)十倍。

    如今他雖有高科技耳機抵御聲波的侵蝕,可耳機只能阻擋聲音進入耳內(nèi),并無法抵御聲波對身體造成的傷害。

    隨著浸泡在聲波中的時間越來越長,原本被壓下的惡心感再度涌了出來,讓他不斷想要干嘔。視線的模糊甚至在身體的異常中已經(jīng)顯得微不足道,腦內(nèi)尖銳的刺痛與持續(xù)的耳鳴聲徹底占據(jù)了他絕大多數(shù)精神,噪得人頭腦發(fā)脹。

    降谷零深吸一口氣,勉強提著精神留意香原千里的安慰,卻在視線掃過對方表情的一瞬間陷入了短暫的僵硬。

    脫下鞋一路小跑,又要小心不發(fā)出任何聲音。單單這兩件事已經(jīng)分走了香原千里全部的注意力,她根本沒時間再注意他人的視線,一門心思全放在如何降低自身的音量上,清秀的小臉繃得緊緊的,嚴肅、窘迫而認真,卻唯獨沒有痛苦、恍惚。

    降谷零不會受到人魚聲波的影響,全靠公安給予的一套又一套高科技設(shè)備。

    可香原千里只是位被這艘開向死亡之地的郵輪選中,再倒霉不過的普通學生。她沒有高科技裝備輔助,沒有長期訓練形成了堅毅精神,面對突如其來的危險,比起戰(zhàn)勝困難更愿意選擇坦然面對死亡。唯獨為了朋友,迸發(fā)出不同常人的勇氣。

    單單這一點足夠值得說道,可這份勇氣并不代表她就能夠如同開掛一般,獲得抵御聲波與催眠的能力。

    這個世界并非游戲,若真存在主角,也該是那些異能力者們。金手指與開掛絕對不會落在一個普通人身上,除非背后還隱藏著某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話說起來,當初他之所以會在人魚的催眠聲中迅速清醒,靠得便是香原千里和她朋友的尖叫聲。

    人類的尖叫聲在沒有異能力支撐的前提下,又怎么能與人魚相抗爭呢?

    要么,香原千里是連自己都沒察覺到能力的異能力者。要么,她早就知道自己的不同尋常,只是故意在他面前隱藏了這一切,裝成柔弱無力的女學生。

    若是前者便是他的幸運,可若是扣著

    降谷零看著香原千里不自覺帶上了幾分警惕。

    單論個人情感,降谷零并不想懷疑這個堅強的女孩。可惜如今情況實在太過詭異,并非他杯弓蛇影,只是目前郵輪中唯二保持清醒的人只有他與香原千里。在沒有確切證據(jù)證明香原千里只是個普通人之前,降谷零不敢放松任何警惕。

    至于空與他的伙伴們,降谷零絲毫不擔心他們會受到影響,或陷入危機。

    事實上,此刻他也正準備往空等人的房間走去。就算他們并不在頂樓,距離底層越遠,人魚便越不容易直接闖入房間,安全性自然也就越高。

    如果香原千里并非普通人,而是這些怪物的化身呢?

    你還能干脆利落地發(fā)射出子·彈嗎?

    降谷零在心中詢問著自己。

    他并不是一個喜歡將希望寄托與他人的人。可如今事態(tài)發(fā)展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祈禱空和他的伙伴們并沒有受到人魚的影響,和他一樣,在郵輪中展開著保護自身,同時保護其他客人的行動。

    香原千里卻不知道降谷零心中的憂愁。她緊緊跟隨在降谷零身后,不敢離開他半步的距離。

    走廊漫長而幽靜,滴答的雨聲與喧囂的海風成為了郵輪的主旋律,二人踩在地面發(fā)出的沉鈍響聲如同和音的貝斯。腳下持續(xù)不斷的晃動讓香原千里在恍惚中產(chǎn)生了自己身處夜店的荒謬感。

    上個禮拜她曾偷偷跟著朋友去了一趟夜店。昏暗的燈光中,人們在酒精的麻醉下?lián)u晃著,沉淪著。尼古丁的氣味與酒精混合,縈繞在鼻尖,構(gòu)建出一個朦朧而迷幻的世界。

    ——最諷刺的是,他們前往夜店的目的,是為了慶祝自己的班級被選中參與了『俄刻阿諾斯號』的第一次航行。

    人在緊張的時刻,腦袋便會無法控制地浮現(xiàn)出許多奇妙想法。天馬行空,跳脫而瘋狂。她忽然想起童年時第一次和父母去游樂場時,坐在父親的肩膀上,天真地放聲大笑著。想起每個夜晚自己伏案攻讀,厚厚的復習資料在桌前堆成一座小山,只為了考取父母心儀的大學。想起夜晚在豪華的郵輪餐廳中觥籌交錯,第一次品嘗到過去只在SNS平臺上看見過的珍饈美食。

    如果那些人魚一樣的怪物現(xiàn)在就打碎窗戶,從兩側(cè)的屋子中沖出就好了。

    她甚至忍不住想:與其這樣時刻擔心著隨時會到來的怪物,活在永遠不知死亡會如何來臨的恐懼之中,倒不如破罐子破摔,將人魚們?nèi)恳觯谒鼈兊乃阂伦呦蚪K結(jié),似乎是一個更不錯的選擇。

    可心中的瘋狂念頭不斷冒出,身體卻老實地克制住所有欲望,仍然屏息凝神小心翼翼,不讓自己存在任何暴露于危險中的可能性,將最后的放縱交給了放飛的大腦。

    無數(shù)閃過的畫面,最終定格在一張漂亮而年輕的臉龐上。

    那是香原千里有史以來見過的最好看的人,金色的短發(fā)如絲綢般柔軟,發(fā)尾處垂了條馬尾辮,卻沒有任何女氣,反而像是從歐洲騎士文學中走出的貴族小少爺。

    他穿著得體的西裝,笑容如太陽般明媚,會好聲好氣地與她說話,道別。

    香原千里自詡不是個戀愛腦,也并非對這個名叫“空”的少年產(chǎn)生任何好奇以上的任何想法。

    可自從看見他的第一眼,大腦卻像是有了自主意識似的,總是莫名其妙浮現(xiàn)出他的面容,仿佛上癮了一般。

    說起來,在怪物闖入我和小薰的房間前,我在做什么來著?

    問題就這么突兀地浮現(xiàn)在香原千里心中,連帶著她的步伐也猝不及防地停下,垂著腦袋專心致志地陷入沉思。

    應(yīng)當是睡著了吧?恍惚記得自己做了一個詭異而漫長的夢,夢的內(nèi)容如今已經(jīng)模糊不清,唯獨只有空的臉不斷浮現(xiàn)其中,以及一張淺紅色的,笑容詭譎的面具。

    嗡嗡的耳鳴聲不合時宜地再度響起。人魚怪物沖入房間之前,似乎便是嘈雜的耳鳴聲將她從夢中吵醒。

    雖說是耳鳴聲,可聲音似乎并非直接在耳中響起,更像是回蕩在風中,海中,無數(shù)聲音混合形成的“歌曲”。只是歌曲的旋律實在算不上美妙,像是電子合成音制造的恐怖聲效全部疊加在一起后形成的,詭異而雜亂無序的樂章。

    香原千里煩躁地皺起了眉頭,耳邊卻突兀地響起一聲“阿哈~”。

    像是心中的某個開關(guān)突然被開啟,原本逐漸扭曲、朦朧的世界驟然清晰起來,香原千里猛然抬起頭,看向了前方。

    三條“人魚”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走廊之上,三雙血紅的眼睛貪婪而不善地看著他們,吐出殷紅而細長,如蜥蜴一般的舌頭。

    走在最前方,背著有田熏的降谷零一只手扶著有田熏的后背,一只手握著槍抵在胸口,似乎防備著隨時可能出現(xiàn)的危險,卻對眼前的三條人魚熟視無睹,仍然筆直地向著它們的方向前進。像極了傳說中被塞壬的歌聲迷惑,主動走入它們懷抱,最終成為食物的人類。

    “小心!”

    也許是腦海中浮現(xiàn)的空的面容與那一聲奇異的“阿哈”賜予了香原千里極大的勇氣。也不知一個脫下鞋子,瘦瘦小小,且才經(jīng)歷了生死一幕的女孩究竟是如何在一瞬間迸發(fā)出堪比短跑運動員的爆發(fā)力。

    當香原千里的意識回歸自主控制時,她已經(jīng)先一步?jīng)_至降谷零面前,張開雙臂,像是護住雛鷹的母鷹,難言恐懼,卻仍然堅定地護住了身后的人

    降谷零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他能感覺到身體在繼續(xù)前行,可卻又似乎躺在一片汪洋之上,隨著洋流漂浮,沉淪。這種虛無縹緲的感覺卻讓他無比安心,仿佛回到了嬰兒時母親的懷抱。

    有什么在向他招手,邀請他一同加入其中,回歸本源。

    脫離思維之外的身體卻仍然機械性地向前走著,在空無一人,昏暗而漫長,仿佛毫無盡頭的走廊之中,永遠不會停下腳步。

    他感覺不到任何異常,只有昏昏欲睡與溫暖的感覺不斷傳來,讓他想要閉上眼睛,徹底陷入無盡的場面。

    直到香原千里一聲凄厲的“小心”將他即將陷入黑暗的思緒再度拉回人間。

    伴隨著這一聲,眼前的空間像是被砸碎的鏡子土崩瓦解,終于在降谷零眼前展現(xiàn)出最真實的一面。

    ——他竟是在不知不覺中再度掉入了人魚的圈套中。高科技裝備給予了他過度的自信,以至于直到香原千里的呼喊聲響起前,他根本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

    此刻人魚距離他不超過一米的距離,只要揮動手臂,就能輕易而舉地將鋒利無比的爪子刺入他與有田熏的身體中。

    但隨著香原千里的出現(xiàn),一切似乎又出現(xiàn)了微妙的不同。只是這一次,降谷零重新回歸清明的大腦終于捕捉到人魚身上一閃而過,卻又至關(guān)重要的細節(jié):它們原本揚起的手臂在靠近香原千里時,出現(xiàn)了短暫的停頓,仿佛在懼怕著什么。下一刻,它們毫不猶豫地調(diào)整了攻擊的方向,繞開香原千里的身體,直朝降谷零襲來。

    但香原千里為他爭取的短暫空隙已經(jīng)足夠降谷零做出反應(yīng)。

    他一個側(cè)身躲開了人魚的攻擊,即便背著一名陷入昏迷的女生,他的動作依然靈敏地像一只黑貓。同時右手迅速抬起,繞靠香原千里的身體,對著三條人魚的咽喉處便嘗試點射。

    但這一次,有人的動作比他更快!

    三支水元素力形成的長劍擦著降谷零的身體,輕而易舉穿透了人魚的大腦,將它們牢牢釘死在墻壁上。

    明明子·彈都無法對人魚造成有效的傷害,只有擊穿腦干才能讓它們陷入短暫的假死狀態(tài),可隨著箭矢的攻擊,它們卻像被汲取了絕大部分生命一般,雖然并未因此死去,卻徹底失去了掙扎的意識。雙臂與魚尾無力地向下垂落,像一條失去求生意識,等待被風干的咸魚。

    水元素力構(gòu)成的弓箭在掌心消散,達達利亞一個閃身出現(xiàn)在降谷零身側(cè),聲音一如既往地元氣瀟灑:“你們沒事吧?”

    這種感覺就像是玩恐怖游戲時,前一秒主角還拿著手電筒步履維艱,下一秒天降修改器,手電筒搖身一變無限子彈的重機槍,一路突突突,砍怪如切瓜。

    作為一個追求挑戰(zhàn)性和游戲性的玩家,降谷零過去很鄙夷這樣的開掛行為。可當游戲成為了現(xiàn)實,并真切地出現(xiàn)在他身上時,降谷零不得不承認,在恐怖游戲里開掛秒怪的感覺——實在是爽過頭了!

    降谷零緊繃的精神在這一刻徹底松弛下來,他長長舒出一口氣,將手臂搭在達達利亞的肩膀,難得在外面面前表現(xiàn)出疲憊的一面。

    不管怎么說,短短數(shù)小時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對他而言還是太過刺激了些。

    他搖了搖頭,勉強打起一份精神:“還算不錯,你們怎么樣?”

    過去所學到的知識告訴他,在隨時可能出現(xiàn)怪物的地方進行談話不僅僅是浪費時間,更是一件愚蠢的行為。

    可當這一切遇見達達利亞,便沒了這條只是存在的意義。

    有達達利亞在,無論人魚還是更夸張的海洋生物,都徹底失去了它的威脅性,他更無需再繼續(xù)保持戒備姿態(tài)。

    聽見降谷零的詢問,達達利亞目光在香原千里身上一閃而過,坦然道:“還算不錯。如今鐘離先生和七七留在一樓餐廳照顧客人,我和魈負責尋找分散在郵輪中的客人,空去了松田真司那里。”

    作為貝爾摩德的合作者,降谷零自然知道松田真司是何等人物。

    『俄刻阿諾斯號』背后的資方之一,這起事件果然與他們息息相關(guān)。

    降谷零心道。

    而隨著達達利亞的解釋,降谷零也終于明白,為何明明郵輪被包裹在白霧之中,被人魚環(huán)繞,自己卻一共只見到了五條人魚。

    原來在他還沉浸在夢境之時,與人魚初次交鋒的達達利亞與魈便察覺到人魚的特性:通過聲波進行操控與攻擊。也許是因為適應(yīng)了海洋的環(huán)境,失去海水的輔助,人魚的視力在陸地上受到了限制,只能憑借氣味與聲音確定獵物的方位。

    如今除卻餐廳的客人們,還有上百位客人分散在郵輪的各個角落,且都因為白霧陷入夢魘之中,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一不小心踢翻某個花瓶,或撞倒了什么東西,造成的劇烈響動便會迅速將人魚引入船艙之中,讓自己陷入危險。

    哪怕空特意使用了『創(chuàng)世結(jié)晶』增強二人的力量,可以達達利亞和魈的速度,想要在極短時間內(nèi)闖入封閉的房間之中,在不傷害客人的前提下將上百個客人轉(zhuǎn)移至餐廳,依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為了爭取到足夠的救援時間,二人決定利用人魚的特性,來一場聲東擊西。

    有『邪眼』輔助,能力更偏向于戰(zhàn)斗的達達利亞前往郵輪最邊角處,引發(fā)劇烈的動靜,將人魚都吸引至自己的方向。身為『仙人』,以速度為主的魈則利用達達利亞爭取到的時間,迅速將客人們轉(zhuǎn)移至安全地帶。

    先前誘導降谷零摔倒,留下劃痕的劇烈震動便并非是海浪引起,而是達達利亞造成。

    有了達達利亞做誘餌,絕大部分人魚都被吸引至他所在的方向。

    這些人魚是『豐饒』力量衍生的產(chǎn)物,最大的能力便是“不死”。若想要殺死它們的確幾乎沒有可能,可想要限制它們的行動方式卻多種多樣。

    實際上,降谷零感受到的棘手也只是因為他與人魚交鋒的次數(shù)尚少,目前還基本以解決對方為前提動手。一旦摸清它們的習性與行動方式,即便是沒有任何熱兵器的普通人,也能夠通過身邊的道具將人魚制服。

    這些人魚看似沒有智慧,卻比外表呈現(xiàn)出的野蠻要更智慧一些。

    在察覺到自己根本無法傷害到達達利亞,反倒自身的力量在不斷被削弱后,這些人魚迅速退回了海中,不再貿(mào)然闖入郵輪,只通過窗戶尋找著落單著。

    相比起人魚的戰(zhàn)斗能力,它們的聲波才是真正的麻煩。

    如同神話傳說中的塞壬,這些人魚所發(fā)出的特殊聲波能夠?qū)θ说拇竽X進行催眠。用高科技耳機阻隔聲波的確可以讓人短時間保持清醒地狀態(tài),可一旦身體暴露在音波中過長,哪怕失去聽力,也依然會被聲波影響,催眠。

    用玄乎一點的話來形容,這是直接對心靈的控制。若沒有點特殊能力,憑借肉體凡胎想要抵御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對于擁有『神之眼』的提瓦特人而言,這些人魚的戰(zhàn)斗力也就只是比丘丘人略強了些。

    如今,魈已基本完成了對分散客人的轉(zhuǎn)移,達達利亞便立刻從戰(zhàn)斗中抽身,和魈再次分散,在郵輪中搜尋是否還有遺漏的客人。沒想到歪打正著,救下了潛伏于郵輪的降谷零三人。

    墨色的光芒一閃而過,魈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三人身側(cè),琥珀色的眼瞳不帶一絲情緒,冷淡地看著降谷零三人。

    達達利亞早就對魈的來如影去無蹤見怪不該,幫著降谷零將有田熏轉(zhuǎn)至魈的后背,這才道:“你先帶她去餐廳吧。”

    魈點點頭,視線若有似無地香原千里臉上掃過,再度化作一縷墨光,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若說先前的水元素箭矢還未給香原千里帶來徹底的震撼,魈的出現(xiàn)與消失終于讓這位少女陷入了徹底的呆滯。

    “他,他”

    香原千里結(jié)結(jié)巴巴,望著魈消失的方向長大了嘴巴,想說些什么,可想了半天,卻又什么也說不出來。

    好像也沒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

    她甚至在心中發(fā)出了一聲淡定的感嘆:連那么丑的人魚都打過幾次照面,世界觀也早就該顛覆了,有超能力似乎也不是一件值得驚訝的事情——別說超能力,就算現(xiàn)在有人告訴她外星人即將進攻地球,她都能坦然地點點頭,給自己泡杯咖啡,幽幽道一聲“哦”。再看看眼前兩個帥哥一臉淡定的樣子,自己這種沒見過世面的模樣實在有些丟臉。

    話說回來,這么帥的小哥,會點瞬移怎么了?

    達達利亞和降谷零正準備找點借口給香原千里解釋如今的一切,便見眼前的少女飛速調(diào)整面部表情,前一秒還如遭雷劈的少女陡然間人淡如菊起來,仿佛忽然開悟,看透紅塵。

    達達利亞:“”

    降谷零:“”

    “說真的。”降谷零往達達利亞身邊湊了湊,壓低聲音道:“你能不能幫我看看,她有沒有問題?”

    降谷零可沒有錯過達達利亞與魈黏連在香原千里身上,若有似無的古怪眼神。

    他知道這兩人對空是什么心思,自然不會覺得他們是看上了這個女孩。既然如此,能讓魈都露出如此古怪的眼神,必然是這個女孩有與眾不同的地方。

    想要讓對方拿出情報,自己也必然要拿出等價的情報做交換。

    于是不等達達利亞回應(yīng),魈便迅速將自己的遭遇,以及對香原千里的懷疑全數(shù)告知了達達利亞,然后眨著眼睛,信任而“真誠”地等待著達達利亞的回答。

    達達利亞:“”

    達達利亞沉默了片刻,雖并未直接回答降谷零的問題,目光卻不由自主,再度落向了香原千里的方向。

    不到十八歲的香原千里相當有自知之明,見二人竊竊私語,便知道中間存在著一切她不能知曉的情報,主動和他們拉遠了距離,貼著墻壁雙手抱胸,保持著防備的姿勢等待二人交談結(jié)束。

    眼前這個還未能徹底從恐慌中回過神來,蜷縮在角落的少女,在夢中卻明朗坦然,掛著純真的笑容,打著普通學生的名號,搖身一變成為了『歡愉星神』“阿哈”的代言人,將他們送往了另一個提瓦特。

    根據(jù)香原千里的表現(xiàn),她似乎并沒有察覺到自己“身份”的不同,看上去和普通學生也并沒有其他差別,只是更加有眼力見一些。

    也許她只是單純被『歡愉』隨機選中,在夢中作為了媒介,將他們送至提瓦特。并非如『信使』一般,是『歡愉』派遣至這個世界的人。

    若是前者,他們就無需防備什么。可若是后者,以這些『星神』的搞事程度,很難不讓人擔憂,祂們是否又在背地里謀劃著一些轟轟烈烈的大事情。

    至于香原千里為何沒有受到人魚的影響,很有可能是因為夢中的經(jīng)歷,讓她身上短時間留下了『歡愉』的印記。

    作為最強大的『星神』之一,哪怕只是夢中力量的殘留,也足夠讓這些誕生于『豐饒』之力,先天性對『星神』臣服的生命體產(chǎn)生恐懼。

    而為何偏偏選中了香原千里,也許是因為她就像松田真司說的那般,是被挑選的“幸運兒”,亦或者是因為她和空曾有短暫的接觸,是這艘郵輪為數(shù)不多不站在松田真司所在的陣營,卻又被空記住,且重點關(guān)照的存在。

    以防萬一,達達利亞還是在斟酌片刻后,小心翼翼道:“你是否聽說過『歡愉』?”

    這個突兀的問題讓香原千里一愣,下意識想要搖頭,眼前卻莫名浮現(xiàn)出那張怪異的面具,以及一聲歡愉而短促的“阿哈”。

    她不做掩飾的糾結(jié)落入達達利亞眼中,終于讓他陷入了安心。

    若真是『歡愉』派來的人,大抵不會這般坦坦蕩蕩。

    ——不過以『星神』的能耐,偽裝得讓他相信一切不過巧合也并無不可。只是若對方真的有這樣的能力,他的糾結(jié)與懷疑更是毫無意義了,反正再怎么思考也看不出來,不如坦坦蕩蕩接受現(xiàn)狀,走一步算一步。

    眼看達達利亞的神情肉眼可見放松了不少,時刻注意達達利亞表情變化的降谷零也暗暗松了口氣,將內(nèi)心對香原千里的警惕度調(diào)至了最低。

    “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清不清楚你口中的『歡愉』。”香原千里皺著眉頭,表情略有些痛苦:“我好像在夢里聽說過這個名字,那里似乎有透明的玻璃,還有一張祭臺”

    聽見“祭臺”二字,降谷零精神一陣。

    話已至此,達達利亞也沒了隱瞞的必要,于是干脆利落地將夢中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降谷零,除卻他們回到提瓦特的部分。

    “祭祀?”降谷零重復著這個詞匯,神情漸漸凝重。

    他雖知道這件事背后肯定隱藏著不小的秘密,卻未想到居然會與祭祀相關(guān)。

    “祭祀”一詞往往與宗教相連,無論是白霧還是“人魚”,都彰顯著一個事實:將一整搜『俄刻阿諾斯號』與上百名乘客作為祭品的宗教,必然不會在國際上注冊等級,正經(jīng)的宗教。

    『邪·教』,一個不遜于毒·品,讓無數(shù)警察深惡痛絕的詞匯。

    還記得上船之前,貝爾摩德曾提到,這艘船的航行與名為『豐饒』的存在有關(guān)。

    他看了一眼懵懵懂懂的香原千里,偏過頭壓低聲音詢問達達利亞:“是關(guān)于『豐饒』的祭祀么?”

    “這件事很難用三言兩語解釋,不過這場混亂不僅僅與『豐饒』有關(guān),很有可能涉及到其他存在。”達達利亞道。

    察覺到事件異常的并不僅僅只有空一人,更何況空在了解到新的情報后便第一時間利用系統(tǒng)進行分享。

    根據(jù)已知的資料,大抵可以判斷出,這是一起利用『豐饒』信仰與力量組織,最終目的卻倒向另一個神秘存在的殘忍祭祀行為。整艘船從乘客到工作人員,無一都是為他們信奉存在獻上的祭品,而這場祭祀似乎有與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只是目前他們并不知曉具體。

    如今降谷零與他們是共同展現(xiàn),達達利亞自然事無巨細地將自己的推測告訴了他。

    一番激烈的信息轟炸炸得降谷零大腦有些暈眩。

    前一秒還在討論宗教與祭祀,下一秒話題直接跨越維度,來到了神明級別。

    我一個普通人有必要參與這種事么?

    他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道。

    不過如今既然已經(jīng)成為了伙伴,降谷零也不準備撒手不管,任由達達利亞等人沖鋒陷陣。

    根據(jù)達達利亞所說的話,他很快找到了關(guān)鍵性地點:“既然那個夢境中,連鐘離和空都沒有差距到異常,會不會你們在夢中所見到的場景,在郵輪上也存在著相同地點?”

    能夠不被他們察覺到異常的集體夢境,往往會利用現(xiàn)實進行構(gòu)架。

    這意味著,夢境中他們所見過的每一個場所都可能實際存在。不僅僅是學生們用于集體活動的會議室,還是藏在會議室之下的小型祭祀場所。

    若能到達這個地方,也許便能獲得更多重要情報了。

    達達利亞點頭道:“我們也是這么想的。本來準備等轉(zhuǎn)移客人結(jié)束后再去調(diào)查,現(xiàn)在看來,或許”

    他的目光在香原千里身上徘徊,略有些遲疑。

    降谷零知道達達利亞想說什么。

    有達達利亞在,調(diào)查行動安全性毋庸置疑無需他擔憂。更別提等魈完成了人員轉(zhuǎn)移后,也會加入他們的調(diào)查之中。

    可香原千里又該怎么處理呢?

    按照正常思路,她應(yīng)該先讓達達利亞送去大廳,由鐘離他們照顧,并不應(yīng)該隨他們二人前去冒險。

    可如果真如達達利亞所說,香原千里身上殘留著『歡愉』的力量,那么香原千里不僅僅不會成為他們的累贅,更會是這場行動的有力保障,甚至很有可能是關(guān)鍵線索。

    若香原千里是警察,是萬事屋的成員,降谷零絕對不會有任何顧慮,可她只是一個普通學生。

    沒有成年,人生第一次經(jīng)歷如此可怕的事情,甚至連唯一能夠用于自保的『歡愉』力量也并不會使用。

    他們不能強迫一個女孩陪同他們?nèi)プ鋈绱宋kU的事情。

    “果然還是先把她送去餐廳吧。”達達利亞思忖片刻,確定了想法:“有鐘離先生和七七在,餐廳如今最安全不過。”

    說到這里,達達利亞忍不住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只是這些人并非全然無辜。其中未必沒有知曉這場祭祀,卻仍然選擇讓自己成為祭品的存在。”

    “事到如今也無法分辨好壞,我們能做的只有保護好他們了。”降谷零感同身受,正準備先隨達達利亞一起將香原千里送去餐廳,一直安靜聆聽二人對話的香原千里卻忽然道:“你們是不是想讓我陪你們?nèi)ツ莻祭祀點調(diào)查,但是又擔心我有危險,不好意思開口啊?”

    達達利亞與降谷零一愣。

    “我沒關(guān)系的。”香原千里擺擺手,沖二人笑道:“你們不是說,我身上有什么『歡愉』的力量么?這是不是就意味著我是安全的?”

    降谷零眉頭微蹙:“香原,這件事也許比你想象的更危險,就連我們也不能保證百分百的安全性。況且就算我們有這個想法,你也沒有陪同調(diào)查的必要。你只是個學生,調(diào)查和守護你的安全是我們的職責。”

    面對降谷零的勸說,香原千里卻堅定地搖了搖頭,滿不在乎道:“沒關(guān)系,我相信你們不會讓我受到危險的。”

    “既然她都這么說了,我們再推三阻四下去也只是平白糟蹋了她的好意。”面對香原千里的勇敢,達達利亞沖她豎起大拇指:“放心吧,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安全!”

    “我相信你!”香原千里回敬了達達利亞一個大拇指。兩名熱血青年仿佛完全意識不到自己即將要面對的是什么,雄赳赳氣昂昂,看著竟是一臉的躍躍欲試。

    這兩愣頭青!

    降谷零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識想要阻止,卻后知后覺意識到:論安全性,似乎他才是三人中最低的一個。

    想到這里,降谷零唇角的笑容多了一絲苦澀。他搖了搖頭,跟著眼前兩個熱血青年,朝著祭祀所在的地點走去

    穿過長長階梯,四周豁然開朗起來。

    還是那間操場大小,簡潔卻又陰森的屋子。四周的墻壁被玻璃替代,明明是黑夜,海水卻泛著詭異的熒光。穿著白色長袍的人圍著中央的陣法倒了一地,不知生死。

    再一次回到這里,達達利亞精神下意識緊繃了一些,生怕眼前的香原千里會突然又露出夢中古怪的笑容,大喊一聲“阿哈”,將他們送往另一個世界。

    好在香原千里只是好奇而安靜地打量著四周,并沒有突然“異變”的趨向。

    也許是四周太過寂靜,三人踩在地面的聲音順著玻璃在海洋中迅速蔓延。不多時,密密麻麻的人魚從四面八方涌來,將手掌貼在玻璃上,一動不動地望著他們的方向,看上去竟有些乖巧。它們黑色的長發(fā)在水中舞動,化作一片茂密的黑色水草。

    “這地方可真夠詭異的。”降谷零搓了搓手臂,不知是因為房間浸泡在水中,總覺得有些發(fā)亮。

    香原千里更是已經(jīng)裹緊了身上的外套,聞言用力點頭,想要對降谷零的話表達贊同。但下一刻,她整個人突然僵硬在了原地。

    只見圍繞著祭祀廳的人魚們忽然不約而同地仰起頭,瞪大了通紅的雙眼,一眨不眨地望著天空方向,嘴唇一閉一合,仿佛在說著什么。

    有那么一瞬間,降谷零想到了唱詩班。

    眼前的人魚無論如何也無法與神圣的唱詩班聯(lián)系在一起,可它們的眼神卻如他在唱詩班中看見的那些教徒一般,堅定而虔誠。

    香原千里捂著耳朵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雙腿一軟,竟是直接摔倒在地。

    不等降谷零扶住香原千里,那足以抵御住高強度水壓的水族館級玻璃上,突然綻開了一朵瑰麗的“冰花”。

    第 155 章

    空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覺。

    就在離開松田真司所在的私人包廂之后, 他本想將獲得的情報發(fā)送給鐘離他們后便繼續(xù)獨自展開調(diào)查。可才剛走了幾步,一股奇妙的感覺忽然籠罩全身。

    來自四面八方,仿佛開了混響的歌聲不斷鉆入耳中,針扎的感覺從大腦傳出, 緊隨著, 空感覺到一陣眩暈, 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扭曲, 帶著詭異的斑斕,仿佛充滿了毒性。

    有那么一瞬間,空的心中浮現(xiàn)出強烈的感覺:他看到了世界的“真實性”。

    萬物腐朽, 強烈的死氣與生氣對沖, 一切仿佛構(gòu)成了井然的秩序, 卻又在秩序之下壓抑著極致的瘋狂。

    耳畔的歌聲愈發(fā)清晰, 他甚至能聽見糅合在其中的每一道聲音。

    ——那并非歌聲, 而是哭泣,是咒罵, 是無數(shù)個絕望的聲音糅合在一起, 迸發(fā)出的呼喊。

    空感覺自己的靈魂從身體中被抽出, 又強制性塞入一個個軀殼之中。眼前的畫面隨著軀殼不斷變化, 每一幀畫面都伴隨著讓人窒息的絕望。

    他看見自己躺在手術(shù)臺上, 帶著口罩, 穿著白大褂的人用針管將液體注入他的手臂。

    他看見自己的身體被人切開,身體因為凌遲的痛苦抽搐著, 卻無法發(fā)出一絲痛苦的呻·吟。

    他看見“同胞”們的尸·體堆滿了實驗室,強烈的腐敗與腥臭縈繞在鼻尖。

    他看見“同胞”們的殘骸被扔進大海之中。隨后, 他也成為其中的一部分。他們浸泡在被研究廢水污染過的大海之中,身體殘破不堪, 意識卻仍然清醒。他們不斷重復著窒息的痛苦,眼睜睜看著還未開啟靈智的“同胞”們將他們圍住,啃食它們的血肉。

    他們的靈魂伴隨著血肉,與魚類融為一體,誕生出全新的物種。隨后,又再度被人類捕撈、研究、扔進海洋不斷重復著循環(huán),直到背負的詛咒越來越多,他們逐漸變得強大,以至于不再恐懼人類的捕撈。

    又過了許久,那些穿著白大褂的“研究者”們在實驗中被同化。他們被『豐饒』的詛咒寄生,主動走進了海洋,選擇與大群同化。

    日升月落,斗轉(zhuǎn)星移。他們的族群越來越大,他們的兄弟姐妹越來越多。

    秉承著『豐饒』的意志,他們不斷拓寬族群。他們包容著過去傷害他們的人類,并將他們同化成自己的兄弟姐妹。

    『俄刻阿諾斯號』并非獻祭給『豐饒』的祭品。

    它是平息大群傷痛的祭祀,是獻給海洋的同胞,是大群邁向陸地的“號角”。

    那些歌聲,是沉寂于海洋之中,被悲傷與愛意同化的族群的語言,亦是溝通神明,通往進化之路的『福音』。

    只有同胞才能聽見歌聲,只有被選中的人才能聽見『賜福』。

    而他——空,他是被選中的,這場祭祀最完美的“祭品”,是誕生大群之中,新生神明意志的載體。

    奇怪的是,這一刻空心中卻并沒有被欺騙,被誘導的憤怒。他的目光平靜而哀傷,不知不覺間,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強烈的悲痛占據(jù)了他的心房。

    那些嚎哭與絕望變成了清晰的

    『救救我——』

    『我敬愛的神啊,為什么要拋棄我?』

    『污染海洋的人類,我們憎惡你,我們詛咒你,我們接納你,我們同化你。』

    『來吧,回歸海洋,回歸大群』

    『回到這里,回到這里——』

    空猛然瞪大了眼睛,強烈的針扎感再次出現(xiàn),伴隨著劇烈的嘔吐感,讓空不由自主彎下腰,用力捂住了耳朵,露出痛苦的表情。

    隨著外部的聲音被隔絕,空的眼神終于恢復了片刻的清明。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額頭不知什么時候不滿了汗水,襯衫更是被汗水浸濕。

    好險!差一點就中招了!

    空一把抹去額頭的汗水,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既視感。雖然沒有確信的證據(jù)可以證明,但空判斷,『星神』之所以如此急切地利用夢境將他拉入平行時空的提瓦特大陸,真正目的很有可能是為了抵御如今的“獻祭”。

    空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自從記憶的封印被解開后,他的精神力出現(xiàn)了質(zhì)一般的飛越。起初還不算明顯,但在歌聲的影響下,空能清晰感覺到精神力的變化。

    也許正是因為精神力的質(zhì)變,才讓他有能力抵御來自『豐饒』族群制造的精神污染,讓他得以迅速在夢境中恢復清醒。而達達利亞他們因為作為能量體寄宿在系統(tǒng)之中,隨著他恢復清醒,自然而然也會受到影響。

    否者,只怕他也會像那些游蕩的,毫無意識的客人們一樣,陷入『豐饒』信徒為他們編制出的夢境之中,隨著祭祀的推進,毫無掙扎地被同化成大群的一部分。

    伴隨著大量的信息涌入腦海,松田真司的瘋狂也有了解答的可能。

    一個信仰『豐饒』的虔誠者無法聽見他自認為“同胞”們的歌聲,一個視之為邪·教的異端卻被大群選中成為了“同胞”。

    這實在是足夠諷刺。

    若他的推測沒有錯誤,這也足夠證明了如今『星神』的確站在他的一邊,至少在他成為『開拓』之前。這也意味著,如今他所遭遇的瘋狂并非『星神』們有意為之。

    以『星神』的能力,想要徹底拔除這些瘋狂并非難事,可祂們卻保留了這一切,這只能說明兩種可能。第一種,這些瘋狂對于這個世界,對于『星神』們有利可圖。再聯(lián)系到他自己的職責,或許這些是『星神』為他準備的,加速成長為『開拓』的歷練。若真是如此,『星神』們必然擁有解決一切混亂的辦法,亦或者,祂們從一開始便準備將這些“爛攤子”留給他解決。

    第二種,這個世界真的誕生出了全新的神明。祂在背后操縱著一切,故意留下『星神』的部分力量與知識,利用并放大了它的污染性。祂似乎是很希望讓世界變得瘋狂,也許橫濱、米花町都有祂的身影。

    兩種猜測并非對立,更有可能共存。

    只是無論是那種可能,最后需要跑前跑后到處收拾的人還是他一個。

    想到這里,空便頗為心累的嘆了口氣。

    但無論如何,至少現(xiàn)在他能在歌聲污染下保持清醒的確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不行,沒工夫在這里浪費了,現(xiàn)在的情況實在太過詭異,繼續(xù)一個人待著很有可能會再度陷入危機。還是趕緊返回一樓大廳,和鐘離他們匯合吧!

    空迅速在心中做出判斷,可還來不及動身,即將踏出的步伐便陡然停在原地。

    籠罩在郵輪之外的白霧不知何時鉆入了郵輪內(nèi)部,在空的眼前構(gòu)成一團巨大的輪廓。緊隨著,那輪廓越來越深,逐漸被色彩填充,幻化出一張讓空熟悉無比的臉。

    金色的頭發(fā),琥珀色的雙瞳,精致的五官。

    ——那是他自己的臉!

    只是眼前的“空”濕漉漉的,身上纏繞著水草與意味不明的粘液,看上去像是剛從海底被打撈出,一雙眼睛空洞無神,直勾勾地看著他的方向。

    “為什么不愿意呢?”

    在空的注視下,“空”張開嘴巴,發(fā)出了不屬于人類,像是無數(shù)動物的叫聲拼湊在一起,如鸚鵡學舌般生硬的聲音。

    被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注視著,當真有些毛骨悚然。

    空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頭皮發(fā)麻地看著眼前的“空”,警惕道:“你是誰?”

    “我是你。”“空”向前走了一步。他似乎并不適應(yīng)用雙腿行走,身體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要摔倒,卻奇跡般保持著微妙的平衡:“我是從你記憶之中被剝離的你。”

    聽到“記憶”二字,空的眼神多了幾分冰冷。他不善地望著眼前的“空”,身體自動做出防御的姿勢:“隨意窺探別人的記憶可真是一件沒有禮貌的行為呢。”

    但白霧形成的“空”卻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歪了歪腦袋,像是一只努力辨別人類語言的寵物狗。如果不是造型與此刻的環(huán)境實在太過詭譎,看上去倒真顯得有些可愛。

    他搖晃著身體又向前邁了一步,向空緩緩伸出右手。

    “加入我們。”他道:“你是我們的同胞,我們的族人。我們會繼承你的仇恨,繼承你的職責,你不必再孤身一人前行。”

    “來吧,不要抵抗,讓我們?nèi)跒橐惑w。”

    “”

    精神似乎再次出現(xiàn)了松動,明明對方的話語并不誘人,可空還是忍不住抬起手,輕輕地放在了對方的手掌上。

    “不再孤獨”

    他聽見自己發(fā)出哀傷的呢喃。

    眼前的“空”嘴角似乎浮現(xiàn)出淺淺的笑容。他回握住空的手,語氣仿佛也多了一絲溫柔。

    “是的,你將不再會孤獨。”

    空垂著眼簾,仿佛再度被拖入夢中,只能發(fā)出一聲堪比蚊蠅的細語。

    “是嗎。”

    他握住“空”的手忽然用力,金色的光芒自眼瞳中浮現(xiàn)。來自『創(chuàng)世結(jié)晶』的力量讓他短時間內(nèi)恢復至提瓦特時期的力量,強大的精神力瞬間籠罩“空”的軀體,元素力順著交握的雙手,毫不猶豫打散了“空”由白霧構(gòu)成的身體。

    精神力對沖的一瞬間,空恍惚看見了一片星空。眼前是藍色的星球。一雙巨大的眼睛漂浮星球之上,注意到空投來的視線,緩緩移動巨大的瞳孔,發(fā)出一聲似有若無的輕笑。

    “哎呀”她道:“被發(fā)現(xiàn)了呢~”

    第 156 章

    空從未直視過『星神』。

    根據(jù)星帶來的情報, 『星神』凌駕于眾生之上。祂們是神明,更是概念,是真理,是亙古不變的法則。

    『星神』一次隨意的注視都能帶來極大的污染與瘋狂, 唯有令使級別的存在, 才能獲得直視『星神』的力量。就連被選中成為『開拓』的空, 也暫且沒有資格直面『星神』, 只能通過星進行轉(zhuǎn)達。

    唯一算得上正式面對『星神』,還是提瓦特毀滅之際,與『繁育』的交鋒。

    但那時候, 『繁育』被其他『星神』壓制, 并沒有展現(xiàn)出真正的實力。

    對于『星神』的真正實力, 空并沒有一個具體認知。

    可在看見那雙眼睛的瞬間, 他的大腦卻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星神』的名號。

    那是一種單單只是直視, 便讓人靈魂感到戰(zhàn)栗的恐懼。

    盡管對方并未表明自己的身份,但她的存在足以讓空做出判斷——這便是躲藏在暗中, 讓這個世界徹底陷入混亂, 利用『星神』殘留在異世界的力量, 被創(chuàng)造出的新的『神明』。

    沒想到竟會因為白霧與祭祀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

    隨著儲藏在系統(tǒng)中的元素力可以被隨意調(diào)用后, 與異能力者力量的絕對差距讓他總是不自覺用傲慢的眼光去審視這個世界的戰(zhàn)斗力。后來一樁接著一樁事件的發(fā)生讓他學會了審視自身, 放平形態(tài), 重新恢復原本的警惕。

    可無論空如何警惕,也從未想過, 自己的對手級別竟然能讓他聯(lián)想到『星神』。

    當然,用『星神』來比喻這位幕后操盤手的力量顯然是不夠嚴謹?shù)摹H羲娴膿碛斜燃纭盒巧瘛坏牧α? 便不需要利用『星神』在這個世界的短暫露面,保存『星神』殘留的能量與知識, 在這個世界引發(fā)諸多混亂了。

    可這并不意味她如今的實力便是自己可以輕易對付的。那雙眼睛帶給他的壓迫感,上一次體會到還是在初遇雷電將軍時。當時的他已經(jīng)擁有了三重元素力,和伙伴們共同封印了強大的魔神,可在面對雷電將軍時,他依然感受到深深的無力,仿佛自己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螻蟻。

    比起雷電將軍漠視眾生的冷漠,那雙眼睛無疑更加危險,也更加邪性。

    僅僅只是一眼,空便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情緒控制、思維能力出現(xiàn)了紊亂。他不受控制地陷入了恐懼、暴怒、緊張等等負面情緒之中,額頭地青筋暴起,傳來尖銳的刺痛。

    如果不是『星神』接觸了對他記憶的限制,加強了他的精神力,也許在看見那雙眼睛的瞬間,他便會徹底失去抵抗能力,陷入瘋狂或永恒的夢境中,徹底成為任人宰割的祭品。

    從白霧中提取出的情報中提到,這次祭祀是為了給他們的“神明”供奉身軀,降臨世界

    可那聲音怎么聽都是個女性。

    一想到自己可能在身體占領(lǐng)后被強行“變性”,空便一陣膽顫。

    現(xiàn)在的神都這么不講究么?

    還是趕緊去鐘離他們身邊吧。才這么一小會兒功夫,都出現(xiàn)多少意外了?

    空這么想著,再一次準備向著底層進發(fā)時,劇烈的晃動忽然從下方傳來,空連忙握住身旁的扶手,才勉強讓自己沒有摔倒。

    他向窗外看了一眼,白茫茫的霧依然遮蔽了所有視線。但憑借精神力暴漲后獲得的敏銳觀察力,空明顯能感覺到船吃水深度在不斷加大。

    難懂船又撞上了什么冰山么?

    他苦笑一聲,無奈地想:怎么每次都是他準備動身時,意外就接踵而來呢?

    這船是和他有仇么?

    哦,好像還真的有仇,畢竟他可是被選中的祭品。在祭祀原本的流程中,他會在被白霧同化后隨著船一同沉入海底,回歸海洋與大群。

    如今他雖然沒有受到白霧的影響,可祭祀明顯沒有停手的打算。

    這是準備破罐子破摔了么?

    空心想著,目光警惕地掃過四周,確信這一次再沒有任何意外阻攔他的行動,這才微松了口氣,朝著一樓奔去

    “砰——”

    原本平靜的人魚在玻璃上出現(xiàn)裂縫的一瞬間,忽然瘋狂地開始用身體撞擊玻璃,仿佛集體受到了某種刺激一般。

    厚實堅固的防彈玻璃本就出現(xiàn)了裂縫,人魚的力量在海洋的輔助下更是超越了人類能夠到達的極限。上百條人魚同時對防彈玻璃撞擊,再堅固的防御也無法抵御來自深海的攻擊。

    “快跑!”

    達達利亞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yīng),拉著香原千里與降谷零便要向出口跑去。就在他轉(zhuǎn)身的一瞬間,四周的玻璃轟然碎裂,劇烈的沖擊力讓輪船陷入了劇烈的搖晃,氣壓變化讓海水瘋狂地向著唯一缺口涌去。

    人魚的反常表現(xiàn)像是被突然闖入的人類刺激到,從而產(chǎn)生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可無論人魚是否擁有智慧,這樣突兀且反常的集體行動都不可能只有表面看上去那般簡單。

    他們的目的到底是單純?yōu)榱顺聊@艘郵輪,還是想要趕在他們?nèi)税l(fā)現(xiàn)蛛絲馬跡之前,消去隱藏在祭祀臺中的秘密呢?

    懷疑與猜測在達達利亞心底一閃而過,只可惜現(xiàn)狀已經(jīng)無法給予他片刻思考的時間。

    海水涌入的速度遠快過人類的反射神經(jīng)。更別提玻璃破碎瞬間造成的氣壓變化足以將他們從船艙拖入深海。

    『歡愉』力量的殘留只能讓香原千里不受到人魚的直接攻擊,并不意味著她能自由地操縱這份力量,并在海洋中存活。更別提另一邊的降谷零則連庇佑的力量也沒有,只是個單純的人類。

    好在行動之前,空咬著牙給每個人都氪了幾發(fā)648,『創(chuàng)世結(jié)晶』殘存的力量足夠讓他長時間保持巔峰戰(zhàn)力。

    不容過多思考,達達利亞毫不猶豫地開啟『邪眼』。香原千里與降谷零只覺得視線一花,再回過神來,自己已經(jīng)來到了一層的甲板。再看原本拉住他們的達達利亞,此刻卻變成了一個身披黑紫色盔甲,臉戴奇異面具,仿佛是從特攝片中走出的高大男人。

    “你們沒事吧?”他自帶混響的聲音難掩關(guān)切。

    香原千里/降谷零:“你誰?”

    達達利亞:“”

    “是我,達達利亞。”他無奈道。開啟『邪眼』后渾厚的嗓音讓他的無奈聽上去略有些滑稽:“方才情況緊急,我便用了一些手段帶你們逃離那里。”

    “達,達達利亞先生?”

    香原千里看著達達利亞滿身的盔甲,眼神逐漸夢幻。

    人生還真是神奇啊。

    她恍惚地想。短短一天,她便經(jīng)歷了從偶像劇變成災(zāi)難片,從災(zāi)難片變成恐怖片,從恐怖片變成玄幻片,又從玄幻片變成特攝片的離奇體驗。

    這經(jīng)歷要是被拿去拍電影,上映后我一定去評負分!元素參雜也太多了點吧!

    這種讓人不自覺想要吐槽的漫才感并沒有持續(xù)多久。隨著底層的防彈玻璃被打開,通往祭祀臺的樓梯便成為了人魚們最佳的通道,玻璃碎裂的聲音更是成功將僅存的人魚都吸引至附近。不過眨眼的功夫,三人便被涌出的人魚圍了個嚴嚴實實——明明上一刻還因為達達利亞凌厲的攻擊害怕不已,如今一個個卻像是忘了恐懼一般,野獸似的瞳孔充斥著血·腥與瘋狂,毫無畏懼地向著三人的方向撲來。

    “保護好香原。”達達利亞沒時間再去計較香原千里與降谷零的看法,右手一揮,元素力化成的長槍便出現(xiàn)在手中。

    『邪眼』所擁有的威懾力與長槍自帶的煞氣融合,巨大的壓迫感與震懾感竟是讓原本呈現(xiàn)瘋狂狀態(tài)的人魚生生停下了沖刺的動作,瞳孔驟然緊縮,警惕地望著達達利亞的方向,佝起后背,同時肌肉緊繃,喉嚨中發(fā)出野獸一般的嘶吼聲。

    降谷零一手握住槍,一手擋在香原千里身前,小心翼翼將她護在身后。

    如今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不是身為普通人類的他們能夠輕易涉及的。能輕易奪走人類生命的子·彈在近乎不死的人魚面前幾乎沒有用武之地,反倒是流彈可能影響到達達利亞的戰(zhàn)斗。

    這個世界太瘋狂了。

    降谷零暗想:幸好這樣的瘋狂只出現(xiàn)在海洋上,有達達利亞他們在,一切還可以勉強控制住。

    若這般大規(guī)模的災(zāi)難降臨城市電影中世界末日的畫面,也許就將成為現(xiàn)實了。

    不知為何,降谷零忽然有些心緒不寧。

    他揉了揉發(fā)悶的胸口,暫且將這股怪異的情緒壓進心底。

    再看達達利亞,不等人魚群動手,他便率先沖入魚群之中。長槍所到之處,連子·彈都難以輕易穿透的柔韌皮膚卻變得如豆腐一般脆弱。感覺不到任何阻力,槍刃便刺入了人魚的身體,將它輕而易舉切開。

    附著著元素力的攻擊終于對人魚造成了實質(zhì)性的傷害。深藍色的鮮血從破開的皮膚中流出,人魚摔倒在地,抽搐了幾下便再沒了聲息,唯有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達達利亞的方向,充滿了執(zhí)著于怨念。

    當?shù)谝粋人魚“死去”的時候,四周圍攻的人魚出現(xiàn)了片刻的靜默。它們不約而同停下了攻擊的動作,張開嘴巴低低說了什么,聽起來像是一團雜亂無序且毫無意義的叫聲,可達達利亞卻清晰地在其中感受到強烈的悲哀與憤怒。

    下一刻,它們再一次撲向了達達利亞,攻擊愈發(fā)犀利。比起最初交戰(zhàn)的模樣,如今的它們不再有對力量的畏懼,仿佛宗·教中記載的殉道者,眼神堅定執(zhí)著,毫無畏懼地向著達達利亞沖去,用身體擋住他的槍刃,限制他的行動。

    這些人魚就像瘋了一樣,難道它們是想要為死去的伙伴報仇?

    越來越艱難的戰(zhàn)況與人魚充滿憤恨的眼神讓達達利亞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距離初次交手才過去不到二十分鐘,可他卻明顯感覺到人魚的戰(zhàn)斗力強大的不少。更重要的是,他明顯能感受到,人魚的眼神比起最初的死板,越來越鮮明,越來越充滿人性化。

    難道是因為祭祀的緣故讓它們的力量獲得了提升?還是這些人魚就像動畫、小說中描繪的神奇生物,能夠共享戰(zhàn)斗經(jīng)驗,讓自己不斷進化,不斷強大?

    如今尚且還能輕松應(yīng)付,可若它們繼續(xù)無止境地增強實力,想要保住降谷零和香原千里便十分困難了。

    說到底,還是要盡快弄清楚他們力量進化的原因才對。哪怕是擁有元素力的提瓦特,任何一個生靈都不可能毫無預兆地獲得質(zhì)一般飛躍的力量。任何力量的提升都伴隨著相應(yīng)的代價,實力變化越大,這份代價也就越大。

    多年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讓達達利亞在這些事上一直有著精準的直覺。若放任這些人魚繼續(xù)“進化”下去,之后的危險將變得難以預估。

    雖然如今有『創(chuàng)世結(jié)晶』作為能量儲備,但『邪眼』仍然會對身體造成不小的負擔,必須速戰(zhàn)速決!

    香原千里躲在降谷零的身后,一邊抓著身旁的扶手,在劇烈的顛簸中生理性的尖叫。

    隨著船底的玻璃被打破,腳下的郵輪便越來越顛簸。之前若不是達達利亞帶著她離開,哪怕她有博爾特的速度,在這樣劇烈的顛簸下也不可能順利逃離祭祀?yún)^(qū)。

    更重要的是,距離他們逃離祭祀?yún)^(qū)才僅僅只有兩三分鐘,她便已經(jīng)明顯感覺到身下郵輪出現(xiàn)了不斷傾斜的狀態(tài)。

    很顯然,沉沒海底將是這艘郵輪最終的歸宿。

    香原千里忽然想起了泰坦尼克號,以及那些大大小小,曾在米花町與杯戶町留名的船只郵輪。

    在這兩座城市間,郵輪在航行中沉默似乎不是什么罕見的事情。哪怕這些郵輪開一艘沉一艘,也從未抵消掉兩市人民對郵輪的向往與熱情。

    不說郵輪,飛機、新干線、地鐵這些人類史上事故率最低的交通工具一旦進入米花町與杯戶町的范圍,事故便顯得稀疏平常起來。

    而這些“意外”,往往并非天災(zāi),而是人禍。

    『俄刻阿諾斯號』作為從米花町附近開啟航行的郵輪,最終獲得一個沉沒結(jié)局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別讓人感到意外的事情。

    如果自己不在郵輪之上便更好了。

    香原千里緊緊扒著圍欄,苦中作樂地想:難道這世界上的郵輪就沒有一艘能夠正常完成航行的使命么?

    說到底,達達利亞先生提到的,她體內(nèi)的力量到底該怎么用啊?

    如果她真的如達達利亞所說,暫時被名為『歡愉』的神明選中,殘留了力量的話,這位強大的神明怎么就不能留本操作指南,讓她在這樣的局面中可以不作為被保護的廢物,至少能給予達達利亞先生一點幫助呢?

    如果我能擁有力量就好了。

    她苦悶地想著,隱約間,耳畔似乎響起一聲輕笑。

    “阿哈。”

    第 157 章

    降谷零一邊小心防備著四周可能出現(xiàn)的怪物, 一邊時刻注意著達達利亞與人魚們的戰(zhàn)斗。

    以他如今的力量,雖然無法直接參與其中,替達達利亞分擔壓力,卻也不代表他在這場圍攻中毫無作用, 只能作為旁觀者替達達利亞干著急。

    長期高強度訓練養(yǎng)成的動態(tài)視力, 對細節(jié)的觀察與捕捉, 對蛛絲馬跡的分析推理這些塞滿了大腦的知識同樣是他的武器。

    冷靜點, 降谷零。

    他在心中默念著,強迫自己保持冷靜與專注:放平心態(tài),保持冷靜, 讓大腦持續(xù)思考, 利用你對傳說的了解, 生物學方面的知識, 找出這些人魚的特征與解決辦法。

    降谷零吐出一口濁氣, 利用達達利亞爭取來的短暫安全,迅速在腦海中搜羅著一切魚人魚相關(guān)的知識。

    雖然稱呼這些怪物為“人魚”, 但實際上, 它們更偏向于古希臘神話中的塞壬。在傳說中, 塞壬會唱著蠱惑人心的歌曲, 引來過往的船只與水手。眼前這些人魚便是通過聲波讓人類陷入幻覺之中, 從而失去抵抗能力。

    有關(guān)于塞壬為何會用歌聲進行催眠人類, 不同的傳說有不同的說法。最廣為人知的兩種說法是,塞壬的力量并不算強大, 為了讓捕食過程更加順利,才會用歌聲的方式讓獵物失去反抗力。亦或是:塞壬真正的食物并非人類, 而是情緒。它們用歌聲讓人類陷入強烈的恐懼中,從而吞噬人類的產(chǎn)生各種情緒

    對了, 情緒!

    剎那間,降谷零仿佛被電流擊中一般,渾身一激靈,原本堆積在腦海中的迷霧在此刻驟然化解,一片清明。

    怪不得這一行他會感覺如此奇怪。

    之前從夢中清醒,到找到香原千里,帶著她逃離開始,雖然中途也不乏危險,可比起原本預估的危險程度,這一路堪稱“順利”二字。

    起初降谷零也以為,他們之所以沒有遭遇人魚的圍攻,是因為達達利亞單槍匹馬吸引了絕大部分的人魚。可如今細想,就算達達利亞真的引走了大多數(shù)人魚,殘存的人魚數(shù)量也不是他與香原千里兩個普通人能夠應(yīng)付的。

    海水中聲音的傳播速度比陸地更快,光是香原千里尖叫的那一嗓子便足以吸引來附近的人魚,他也的確在逃離的過程中感覺到附近徘徊著什么。可直到達達利亞出現(xiàn)前,人魚幾乎沒有對他們發(fā)動過襲擊。甚至在香原千里朋友昏倒的情況下,人魚也并未第一時間撲上去享用“食物”,而是與香原千里保持著僵持的狀態(tài),直到他趕到。

    世界上不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野獸的唯一需求,便是生存與繁殖。人魚雖然擁有基本的靈智,可行為方式與野獸并沒有根本差別,并不需要進行復雜的心理分析去推理它們行事的動機與邏輯。

    讓生命沉入海洋,并進行吞噬,便能誕生出族群。這是空傳遞給達達利亞,又從達達利亞口中傳遞給他們的重要情報。這意味著吞噬人類只能滿足繁衍需求,而非生存需求,便沒了將人類作為儲備食物,將他留下的必要。

    既然如此,不立刻殺死人類,而是讓他們處于強烈的情緒之中的行為,便契合了降谷零的猜測——人魚的食物是情緒。

    強烈的情緒不僅是它們的食糧,更可能是它們力量的來源之一。如今達達利亞與人魚們的作戰(zhàn)便能證明一切,人魚通過目睹伙伴的死亡讓自己陷入強烈的悲傷與憤怒情緒之中,由此讓自己的力量獲得提升。而這股強烈的情緒,可能也在引發(fā)某種共鳴。

    如此一來,人魚在他與香原千里逃跑時的所作所為,以及祭祀臺發(fā)生的種種事情便都獲得了合理的解釋。

    ——它們并非真的想要抹去祭祀臺內(nèi)的重要情報,或純粹想要沉沒郵輪。若人魚的目的只是單純想要打破玻璃,讓海水灌入,引發(fā)郵輪沉沒,為何不早早行動,非要等到他們?nèi)诉M入祭祀臺,才選擇用如此突兀的方式打破玻璃?明明有達達利亞在,它們的行動很有可能不會如此順利。以它們?nèi)缃竦撵`智,想要推導出這個結(jié)果并不算困難。

    若以“情緒”作為結(jié)果進行推倒,原因便顯而易見:只是單純?nèi)唆~為了獲取情緒,進行的最基本的捕獵方式:恐嚇。

    達達利亞暫且不提,對于他與香原千里兩個普通人類,這一招簡單且有效。

    人魚用聲波讓人類陷入幻覺與夢境也是如此。這種類似催眠的方式讓人類大腦自行產(chǎn)生夢境,從而獲得愉悅、驚恐、擔憂等種種情緒,然后又猝不及防地終止夢境,讓他們在夢醒時直面人魚,產(chǎn)生極致的恐懼感。這種強烈的情緒變化對于捕食情緒的人魚而言無疑是最完美的餐點。

    既然人魚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激發(fā)并吞噬他們的情緒,那么是否可以得到推論——這場被設(shè)定在海洋之上的“祭祀”,真正的執(zhí)行方式許并非是讓船上的乘客葬身海底,讓人魚吞噬他們,同化他們。而是利用整艘游輪近千人在極度的絕望之中,凝聚而成的強烈情緒所蘊含的力量,達到他們的真正目的?

    說起來,鐘離和七七他們,如今便是把那些陷入夢境的乘客們統(tǒng)一保護在一樓的宴會大廳之中。

    如果那些沉溺于夢境之中的人集體醒來,同時被灌輸了即將雖郵輪沉入海底,且四周還有恐怖的人魚虎視眈眈的信息呢?

    想到這里,降谷零忽然覺得有些發(fā)冷。

    若一切真如同他推論的那般,能夠通過情緒獲得力量的人魚,將會進化到何種程度?

    仿佛是回應(yīng)降谷零的猜想一般,數(shù)聲凄厲的尖叫從郵輪下方猝不及防地爆發(fā)了

    “救命啊!”

    “信號呢?信號怎么沒了?”

    “船長在哪里?”

    “報警電話怎么打不通?”

    嘈雜的聲音在大廳內(nèi)此起彼伏,猝不及防的蘇醒讓人們陷入了極度的驚慌之中,卻又迅速在寬敞的大廳內(nèi)呈現(xiàn)出涇渭分明的狀態(tài)——所有客人們紛紛往角落擠去。此刻沒有人再計較人擠人造成的觸碰與壓迫,最簡單的肌膚接觸反倒讓他們在強烈的危機感中獲得了一絲絲安慰。

    另一邊,魈、鐘離與七七與幾個零散的客人站在相對立的角落,承受著不斷向他們傳來,帶著恐懼、疑惑與好奇的目光。

    有幾個衣冠楚楚,看著身份不凡的客人作為臨時代表,大著膽子往鐘離等人的方向靠近了些。

    “你們是誰?為什么要把我們關(guān)在這里?”他一邊說著,一邊拿出口袋中的名片,嘗試著向鐘離遞去。只是伸出的那只手肉眼可見地顫抖著,表露出男人心中的恐懼:“我是XX株式協(xié)會的社長,只要你放我們離開,我出去后給你這個”

    他伸出十根手指頭:“十億不,二十億作為補償!”

    眼看著鐘離表情沒有變化,他咬咬牙,又將報出的金額翻了個倍。

    緊隨他一同站出的幾個人也紛紛點頭,表示只要鐘離三人放他們離開,等他們平安回到陸地后,一定會奉上大禮以表感謝。

    鐘離望著眼前難以遏制恐懼的人群,眼神微沉。

    就在方才,這些人還都處于集體夢境之中,對外界沒有任何認知。可就在他們醒來的一瞬間,這些人便像是對周圍的一切都有了了解一般,迅速意識到自己是被眼前三人“關(guān)在”這里,屋外還有白霧與人魚圍繞,且郵輪很有可能會沉沒海底。

    如今他的巖柱早已將大門、窗戶處徹底封閉,連四周的圍墻也用巖柱加固了一圈,根本從內(nèi)部窺探到外部的變化。

    顯然,有人對乘客們的夢境進行了干涉,向他們灌輸了現(xiàn)實的情況,并似乎將發(fā)生的一切都推倒了他們?nèi)松砩希屵@些乘客在潛移默化中誤認為他們與海中的怪物,以及策劃了正常危機的人是一伙的。

    七七乖巧地跟在鐘離身后,目光緩慢地略過每一張驚恐的臉龐,最終停留在距離他們略有些距離,卻并未加入乘客陣營的少女。

    “姐姐。”她慢悠悠地發(fā)出軟綿綿的聲音,玫紅色的雙眼眨動著,看起來分外可愛:“你不害怕我們嗎?”

    僵尸的身份雖然影響了七七的表達與思考速度,卻并不影響她對情緒感知。縱然還不能像鐘離一樣瞬間理清現(xiàn)狀,并做出分析,也能通過他人的表情與情緒變化判斷出事態(tài)的發(fā)展。

    有田熏沒想到自己會被突然搭話。眼前的少女冰雪可愛,說話慢吞吞的樣子更是十分討喜。她不由得柔和了表情,心中的恐懼略微散了一些,咬了咬嘴唇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相信你們。”她道:“我雖然記得不是很清楚,但我有種感覺,是你們救了我。”

    長長的睫毛上下翻飛,伴隨著每一次眨動與敘述,有田熏昏睡前的記憶也漸漸清晰起來。

    “對了,千里呢?”有田熏終于理清了現(xiàn)狀,雙手在空中飛快比劃著,焦急道:“你們有沒有看到我的朋友?大概這么高,扎著馬尾辮,笑起來有兩個酒窩。”

    魈雖然未曾打聽過與達達利亞、降谷零共同行動的少女名字,卻也能根據(jù)有田熏的話依稀猜測出對方的身份,于是在聽見有田熏詢問后便替七七回答了這個問題:“她現(xiàn)在與我們的同伴在一起,不會有危險。”

    “你們認識千里?”其余幾個乘客見有田熏竟與“記憶”中將他們囚禁在此處,并召喚出人魚的“怪物”們搭上了話,心中的防備也隨之放下了一些。

    魈細細打量著這些發(fā)出聲音的人,他們的年齡無不是在十八歲上下,穿著校服,顯然和眼前的有田熏與香原千里是同學關(guān)系。而這些學生也是在清醒之后,為數(shù)不多選擇留在他們身邊的人。

    有系統(tǒng)在,只要他們還保持著清醒,所有人的情報都是實時共享的。魈自然也知曉了香原千里獲得『歡愉』力量殘留的事情。這些學生們雖然沒有獲得『星神』的賜福,卻也間接讓他們在夢境中能夠保持一定的清醒,不至于從夢中醒來后,便徹底被夢境中捏造的記憶影響。

    魈并不擅長與人交流,突然被數(shù)個學生團團圍住,頓時有些局促,連忙后退了幾步與他們拉開距離,隨后矜持地點了點頭,算是做出回應(yīng)。

    如果這時候空在這里就好了。他一向擅長這些,無論是解釋問題,還是和應(yīng)付人際交往,緩和矛盾。

    說起來,之前空便通過系統(tǒng)傳遞了匯合的信息,可如今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幾分鐘,卻還未見到他的人影。

    郵輪面積雖大,但以空的腳程,也不至于如此之久還無法到達,除非他中途又遇到了什么,被絆住了行程。

    就在此時,系統(tǒng)的消息群突然彈出一長串的消息,發(fā)送者來自達達利亞。

    『達達利亞:我有個重要情報要分享!』

    下方贅述了降谷零從傳說與人魚行為邏輯中分析出的長篇大論。

    無暇再與其他人交流,三人望著群內(nèi)一長串的消息,齊齊陷入了沉默。

    如果降谷零的推測是真的,那這一屋子的人

    鐘離驀然愣在了原地。

    不知何時,屋內(nèi)的嘈雜竟詭異的歸于了平靜。所有乘客,無論選擇與他們站在對立面的,還是留在他們身側(cè)的那些學生,忽然齊齊看向西面的窗戶,表情平靜,唯有一雙雙眼睛透露出他們的狂熱。

    『群星歸位,末日正臨』

    『祂即將蘇醒,祂即將到來』

    『當?shù)k回歸之際,大地將陷入永眠』

    『祂帶來永恒,祂無處不在』

    『加入大群,加入大群——』

    他們詠唱著歌曲,并隨著歌聲齊齊跪下,雙手交叉握至胸口,閉上眼睛虔誠地開始了祈禱。

    屋外風雨大作,人魚的歌聲伴隨著風聲涌入屋內(nèi),與人們的歌聲交融。強烈的情緒在此刻達成了共鳴,形成龐大的能量場。饒是鐘離也不由得蹙起眉頭,調(diào)動元素力抵御一波又一波的能量沖擊。

    與此同時,身下的晃動愈發(fā)猛烈,郵輪轟然傾斜,海水從巖柱與窗門之間的縫隙中涌入。

    鐘離不再遲疑,迅速抽離其中一根巖柱,透過窗戶向外看去

    “這東西到底是什么啊?”

    達達利亞、降谷零與香原千里齊齊仰頭,實力參差不齊的三人卻在此刻呈現(xiàn)出相同的表情。

    四周的白霧不知何時散去了部分,化作一個巨大的屏障,如結(jié)界一般籠罩著以郵輪為中心,方圓一公里的范圍。

    而就在他們眼前,一只巨大的,擁有無數(shù)觸手,宛如成精章魚,卻長著人類半身的詭異生命體從海洋中浮現(xiàn)。借助郵輪進行估算,怪物露出海面的高度便達到了兩百米以上。

    若仔細觀察怪物是身上的觸手,便會發(fā)現(xiàn),那并非是類似章魚的觸手,而是由一條條手臂串聯(lián)而成。那“章魚怪”龐大的身軀,也是由無數(shù)人魚糅合而成。

    “這是什么克蘇魯神話嗎?”香原千里望著眼前的龐然大物,訥訥道。

    完了完了,世界真的徹底瘋狂了!

    她崩潰地想:怎么連克蘇魯神話中的生物都出來了?這玩意兒不是杜撰的嗎!

    “冷靜點。”達達利亞的聲音隨后在耳畔響起,從最初的震驚過后,他便迅速恢復了冷靜:“只是一團人魚的集合物而已,大概是利用方才集體情緒完成了一波進化。看著龐大,具體實力可不一定有它看上去這般威風。”

    像這樣的龐然大物,達達利亞過去在提瓦特大陸早就交手過數(shù)個。縱然是在異世界,也并非頭一次遇見。

    之前與魏爾倫交手,他幻化出的巨獸體型比起眼前的人魚集合體有過之而不及。

    論表現(xiàn)出的戰(zhàn)斗力,相比起魏爾倫的巨獸,眼前的章魚怪帶來的更多是精神上的壓迫感,而非直接展現(xiàn)的強大破壞力。但論危險程度,眼前的章魚怪無疑比魏爾倫更讓人感到恐懼。

    可最初的恐懼過去后,達達利亞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興奮。

    強大的對手一直是他追求的存在,之前魏爾倫化作的巨獸他并沒有正面交手,這一度讓達達利亞感覺到十分可惜。如今好不容易再有機會,達達利亞可不愿意錯過。

    周圍的人魚已經(jīng)被清空,殘存的人魚也變成了“克蘇魯”的養(yǎng)分,目前降谷零與香原千里暫且沒有危險。

    達達利亞轉(zhuǎn)了一下手腕,骨頭發(fā)出“噼啪”的響聲,望著“克蘇魯”的方向,難掩躍躍欲試:“你們在這里等著,我去解決這個大家伙!”

    說罷,不等香原千里與降谷零勸阻,整個人高高躍起,化作一道黑紫色的閃電,向著“克蘇魯”的方向沖去。

    關(guān)于克蘇魯神話,達達利亞也曾有所耳聞。

    據(jù)說那是誕生于星空的神明,象征著詭異,神秘,不可名狀與瘋狂,所有信仰祂們的信徒都會在不知不覺中陷入瘋狂,或被那些污染的生命同化,或以死亡終結(jié)。

    倒是很像『星神』殘存的污染。

    若對手真是『星神』級別,以他如今的實力,縱然有『創(chuàng)世結(jié)晶』的加持,也絕對不可能有打敗敵人的力量。

    可如果只是利用人類的情緒,用『祭祀』制作的烏合之眾,達達利亞從不會畏懼這樣的對手。

    “不過是個冒牌的家伙,就別在這兒給我裝腔作勢。”

    伴著一聲冷笑,長槍帶著雷霆萬鈞從空中劈下。堅定的信念與對戰(zhàn)斗的狂熱讓達達利亞的精神狀態(tài)極其穩(wěn)固,“克蘇魯”擅長的精神沖擊在達達利亞面前毫無作用。它發(fā)出一聲吼叫,向著達達利亞用力揮動手臂。

    被盔甲包裹,身高超過了兩米的達達利亞面對體長超過了兩百米的“克蘇魯”,仿佛蜉蝣撼大樹,根本沒有優(yōu)勢可言。可就在香原千里揪心不已之際,那抹雷霆卻直接斬斷了“克蘇魯”揮動的手臂。

    長達百米的手臂砸落在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劈頭蓋臉砸了香原千里與降谷零一身。

    但此刻卻沒人再計較這些,一顆心懸在達達利亞身上,隨著他每一次揮動武器,情緒越來越高漲。

    “果然是個花架子。”

    又是一擊砍去“克蘇魯”重新生長出的觸手,達達利亞發(fā)出一聲冷笑,不屑道。

    看來他對“克蘇魯”的評價要重新更正了。它表現(xiàn)出的戰(zhàn)斗力根本無法與魏爾倫化成的巨獸相比,如今“克蘇魯”的觸手快被他盡數(shù)削去,對方卻沒有絲毫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宰割。

    可惜了,還以為能痛快地戰(zhàn)上一場。

    手中的長槍被高高舉起,伴隨著達達利亞一聲遺憾的嘀咕用力劈下,將眼前的“克蘇魯”生生劈開,露出真正的核心——無數(shù)根藤蔓一般,帶著粘液的觸手包裹著一個人型生物。那人仿佛失去了意識,低著頭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要將核心破壞,這玩意兒也就土崩瓦解了。

    達達利亞如此想著,手中的長槍化作弓箭,箭矢對準心臟出,做出瞄準姿勢。

    剎那間,原本“沉睡”于核心之處的人忽然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姣好的,達達利亞再熟悉不過的面容。

    達達利亞搭著弓箭的手一顫,整個人陡然愣在了原地。

    “空?!”

    空怎么會在核心之中?!

    來不及多想,達達利亞迅速收起箭矢,連身上的盔甲也一并散去,解除『邪眼』的力量,毫不猶豫地朝著空飛去。

    被劈成兩瓣的“克蘇魯”似乎失去了原本的活力,死氣沉沉地垂著,任由達達利亞沖至“核心”面前,用水刃一把劈開纏繞住空的藤蔓,心疼地將人抱在懷中。

    “空!”

    他輕輕搖晃著懷中的少年,難掩擔憂地將手搭在空的頸部。

    微弱地呼吸拂在他的胸口,微微的麻癢。頸動脈的跳動緩慢而虛弱,卻仍然保留著基本的生機。

    達達利亞松了口氣。

    “這你怎么會在這里?”

    明知道陷入昏厥的空聽不見他的聲音,達達利亞還是忍不住自言自語道:“你的頭發(fā)怎么變成了這個顏色?你怎么會被人魚抓住?”

    此刻的空頭發(fā)已經(jīng)變成了人魚一般的深色,精致的臉龐蒼白而憔悴,與記憶中永遠鮮活,像是太陽一般溫暖著周圍人的少年截然不同,看著便讓人心疼不已。

    也許是感受到熟悉之人的氣息,懷中的少年發(fā)出一聲虛弱的“唔”,纖長的睫羽顫動著,緩緩睜開了眼睛。

    “達達利亞?”

    他注視著眼前的青年,眼神透著不解:“你怎么會在這里?”

    “這話我該問你才對。你怎么會被人魚抓住?”

    “我?被人魚抓住?”空眨了眨眼睛露出比達達利亞更茫然的表情:“我怎么會被人魚抓住?”

    腦海中的記憶似乎出現(xiàn)了斷片,他依稀記得,自己奔跑在走廊上,準備前往一樓與鐘離等人混合。隨后,耳畔忽然再度響起了歌聲,他在歌聲中沉沉睡去,再醒來,眼前便是一臉關(guān)切的達達利亞。

    黏黏糊糊的感覺從皮膚上傳來,更重要的是,此刻的他似乎什么也沒有穿!

    真是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空難得在達達利亞面前露出了羞赫的表情,他抬起虛弱的手,沒什么力氣地推了推達達利亞的胸口:“你你把我先放下。”

    說罷,空抿了抿嘴唇,尷尬道:“你有沒有多余的衣服?”

    眼前的青年目光直勾勾地落在空的臉上,好不容易從尷尬中抽離出來,強撐著讓自己恢復冷靜的空才重新與達達利亞對視,便被對方直白的眼神嚇了一大跳,下意識捂住了胸口。

    “你,你干嘛?”

    這眼神怎么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似的?

    喂喂,總不會是達達利亞在他拒絕了他表白之后,過度壓抑以至于心里變態(tài)了吧?趁著他沒有辦法反抗還光著身體的時候決定對他做點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等等,空,不要胡思亂想!達達利亞可是你的伙伴啊,對他有點信心,他可不是這種趁人之危的家伙!

    “達達利亞,我們”

    話音未落,眼前的青年忽然伸出手,將他緊緊抱住。

    “達,達達利亞?”

    一聲嘆息在耳畔響起,其中蘊含的不舍與悲傷讓空陡然愣住。

    達達利亞這是怎么了?

    為什么總覺得他似乎非常痛苦?仿佛在進行著某種重大抉擇一般?

    習慣性地,空抬起手,像過去每一次安慰伙伴一般,輕輕拍了拍達達利亞的后背。

    “沒事的。”他道:“我一直都在。”

    懷中的青年身體猛然一震,抱著自己的手臂又緊了幾分。他沉默了片刻,似乎終于下定了覺醒一般,艱難地吐露出二字。

    “抱歉”

    “為什么要對我抱”

    尖銳的疼痛陡然從背后傳來,一把鋒利的水刃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達達利亞掌心,被他堅定的刺入了空的心臟。

    “達達利亞?”

    虛弱的嗓音與滿是不解的疑問讓達達利亞的心臟一陣抽痛,他只能強硬地側(cè)過頭,在心里一遍遍用故作冷靜的口吻警醒自己:眼前的空不過是人魚捏造出,用來迷惑他的存在。

    那不是空。

    哪怕有空的記憶,那也不是空

    那只蒼白卻又無力的手,卻突然輕輕撫上達達利亞的臉頰。

    “啊是這樣啊我只是利用記憶被制造的復制體么?”

    懷中的人卻發(fā)出一聲釋然的笑聲,用盡最后的力氣,把嘴唇貼在了他的耳畔。

    “做的不錯,達達利亞。”

    明明只是被制造的,用于迷惑的復制體,可這一刻他仍然表露出獨屬于空的豁達,彎著眉眼,口吻輕快而愉悅,仿佛是作為伙伴臨別前最后的祝福。

    緊接著,那貼在臉頰冰冷的手,連帶著懷中柔軟的軀體一并化作細沙,從達達利亞的懷中緩緩掉落。

    “轟隆”兩聲巨響,“克蘇魯”不知何時逐漸閉合,像是捕蠅草一般被劈成兩半的身軀隨著“空”的消散徹底失去了最后的生機,轟然砸落在海洋之中。滔天的巨浪再度砸向了郵輪,數(shù)百米的高度足以將郵輪徹底淹沒,卻在即將觸碰郵輪之際,被從高空投下的巖槍生生攔住。

    與此同時,巨大的巖柱從海底隆起,拖著支離破碎的郵輪離開了海面,擺脫了沉沒的命運。

    “解決了嗎?”香原千里握著扶手縮在角落,小心翼翼地向外看去。

    白霧漸漸散去,海洋中雖然散落著人魚的尸體,卻再沒有人魚活動的跡象。

    危機似乎真的被解除了。

    香原千里的身體陡然松懈下來,她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毫無形象地大口喘息起來。

    這糟心的一天終于要過去了么?

    可就在她心中如此想時,不經(jīng)意間落在海面上的目光卻再次凝固。

    “這海水怎么在發(fā)光?”

    第 158 章

    空已經(jīng)快忘記這是第三次還是第四次出現(xiàn)意外了。

    這條通往鐘離他們的路, 怎么就這么難走呢?

    望著四周如史萊姆般流動的海水,空在心中嘆了口氣,用調(diào)侃的口吻安慰自己:沒事,碰到我應(yīng)該是別人吃虧。主動把我拉進事件中, 正好省了我去找他們的時間, 反而省了我的功夫。

    話雖如此, 空卻不敢有半分松懈。

    自被卷入海中后, 空便處于一種很玄妙的狀態(tài),仿佛他的思維也變成了如史萊姆般的介質(zhì),被海水裹挾、交融。

    無數(shù)情緒從海水中涌入他的身體, 瘋狂、絕望、狂熱來自海洋中的“人魚”。它們的歌聲飄蕩在四周, 不斷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 妄圖與他的精神同步, 最終融為一體。

    在空先開始抵抗前, 他的記憶與感情已經(jīng)不受控制,隨著海水擴散, 融入人魚們的身體中。

    ——它們正在吞噬我, 利用我的感情與記憶完成進化。

    沒來由的, 這個想法浮現(xiàn)在空的腦海之中。

    該死, 得立刻離開這里!

    強烈的危機感隨之從空心底浮現(xiàn), 他咬著牙一邊忍受腦海中不斷傳來的尖銳疼痛, 一邊試圖向海上浮去。

    但水元素賜予了他在海底呼吸的能力,卻無法讓他在波濤中也能如人魚一樣穩(wěn)定地游動。

    更別提那些人魚在察覺到他想要逃離的行為后, 紛紛向他伸出手,妄圖將空向更深的海底拖去。

    冰涼的皮膚貼在空的皮膚上, 黏膩的感覺哪怕在海中也無法遮掩。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窒息感。

    我不能呼吸了?

    空一驚, 但他隨后意識到,并非自己失去了水中呼吸的能力,而是自己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停止了呼吸,從而讓自己產(chǎn)生宛若窒息的效果。

    ——那些人魚竟能通過接觸干擾我的身體機能?

    不,不對,它們之前根本沒有這樣的力量!

    難道是那雙眼睛的主人,祂賜予了人魚力量?

    如果祂有這樣的能力,為什么要等到現(xiàn)在才把我拖入海中?難道祂早已預料到我會在這里恢復記憶嗎?

    祂到底要做什么?

    窒息讓空的大腦漸漸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缺氧讓他無法做出反抗。人魚的歌聲此刻已經(jīng)不再刺耳,宛若催眠曲一般溫柔,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閉上眼睛,沉淪進夢的懷抱。

    『不能睡!』

    一道熟悉的聲音驟然在耳邊炸響,恍惚間,空仿佛看見一個渾身沐浴在光芒之中的人向他伸出了手。

    “你是誰?”

    渾渾噩噩中,空發(fā)出一聲呢喃,情不自禁地抬起了手。

    剎那間,無數(shù)情緒順著相觸的肌膚涌入大腦。他看見了無數(shù)畫面,來自天空,來自海洋,來自大地,來自這顆星球千千萬萬的生命。

    過往的記憶如走馬燈般,一幀幀,一幕幕在眼前閃過。有在提瓦特大陸與異世界遇見的每一位伙伴,經(jīng)歷的每一次委托

    他的靈魂仿佛與世界融合,他看見了行走在大地之上的每一個人,耳邊的歌聲被他們的呢喃代替。

    “明天吃什么呢?”

    “今天發(fā)了工資,回去給老婆買件新衣服!”

    “什么時候才能有錢?”

    “希望媽媽的病趕緊好起來”

    生老病死,人生百態(tài)。

    每一個愿望,每一份羈絆化作金色的絲線,從他們心中飛出,編織出絢爛的光束,涌入大海之中。

    很早以前,與雷電將軍的一戰(zhàn),讓他曾體會過這樣的力量。

    ——名為“愿力”的存在,誕生于每個人的愿望,可撼動神明,亦可創(chuàng)造神明。

    “為什么我要經(jīng)歷這樣的痛苦?”

    “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吞噬他,完成進化”

    空猛然睜開了眼睛。

    “想要吞噬我?”空發(fā)出一聲輕笑:“那便看看,到底是誰吞噬誰吧!”

    他不再對人魚傳遞的情感進行抵抗,而是放下所有防備,接納所有向自己涌來的感情,然后——吞噬它。

    星星點點的光芒融入空身體,化作源源不斷的力量。剎那間,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心底破碎,重組,又進化成更高的層次。金色的光芒溫柔地包裹著空的身體,將海水同化為金色

    幾十公里之外的橫濱,披散著長發(fā)的少女從廢墟中抬起頭,望向天際——漫天繁星下,隱約可見一抹金色。

    “沒有靈魂的軀殼,也妄圖成為真正的人類么?”

    她喃喃著,發(fā)出一聲低笑,隨手將身下的人踢飛:“說到底本就是一群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世界,同為穿越者,怎么還會有人真的傻到以為他們擁有生命?”

    在她身側(cè),港口黑手黨的人歪七扭八躺了一地,鮮血從破碎的磚塊中滲出。

    “回收完畢,走吧,別讓她等太久。”

    同伴的聲音從身后響起,少女側(cè)頭看了他一眼,露出嫌棄的表情:“你怎么回事,對付一群紙片人還會這么狼狽?”

    “一時輕敵罷了。”同伴略有些尷尬的側(cè)過頭,不去看她的視線。

    少女“嘖”了一聲,抬起右手在空中打了個響指,眼前的空間陡然扭曲,化作一道粉色的門。

    “你的招式還是這么惡趣味。”同伴扯了扯嘴角,抬腿踏入門中。

    “把中也還回來——”身后,滿身是傷的魏爾倫和尾崎紅葉一前一后追來,卻終究晚了一步。

    少女俏皮地沖他們揮了揮手,鉆入門中。

    下一瞬,粉色的門,二人的氣息,徹底消失在魏爾倫與蘭堂身前

    “說到底,最后也沒搞清楚那雙眼睛到底是誰。”

    已經(jīng)被毀掉一半的游輪殘骸上,空坐在甲板邊緣,一邊等待著海警的救援,一邊看著早已恢復平靜的海面發(fā)出吐槽。

    被帶著光的男人加持之后,空直接反吸收了人魚們的情緒,并將它們通過情緒獲得的能量直接化為己用。

    沒有了能量與情緒,人魚們的行動徹底失去意義,它們不得不再度潛伏回海底,等待著下一次的“涅槃”。

    不過空并不打算放任這群人魚繼續(xù)存在,降谷零已經(jīng)和官方聯(lián)系,之后官方會負責處理這片海域。

    至于事件的幕后黑手之一松田真司,降谷零也會在拷問過后,將得到的結(jié)果告知空。

    只是空認為,這件事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么簡單。

    看似是松田真司想要將一船人獻祭『豐饒』,并讓空作為『豐饒』的載體完成進化。

    空總覺得,他似乎忽視了一些極其隱晦的線索,然而才經(jīng)歷了一場戰(zhàn)斗,疲憊讓腦袋空空,實在無法繼續(xù)思考下去。

    空揉了揉眉心,酸脹感讓他緊繃的精神略微放松了一些。

    “空,我在甲板上撿到了你的手機。”耳邊突然響起達達利亞的聲音:“真是神奇,他居然還能使用。”

    手機?

    說起來,自從上了船,他就一直沒關(guān)注過手機的存在。

    “達達利亞,多謝。”空側(cè)過身,默契地接過達達利亞正好遞來的手機,先是感嘆了一句手機的防水性和持久電量,隨后便被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電話嚇了一跳。

    “這是”

    身為穿越者的林珊珊,她兒子田村一輝,工藤新一和他的父母甚至還有來自橫濱朋友們的。上百條未接來電,尤其是武裝偵探社的電話,幾乎每分鐘就有人撥打一次。

    空連忙點開最近的一條,戰(zhàn)戰(zhàn)兢兢撥通了國木田獨步的電話。

    我最近也沒干什么吧?

    空心想,隨著兩聲忙音后,開口道:“喂——”

    “謝天謝地,終于聯(lián)系上你了!”空還沒來得及打招呼,便被國木田獨步焦急的聲音打斷:“你現(xiàn)在到底在哪里?”

    “郵輪上啊。”空奇怪道:“你們不是應(yīng)該都知道我的行動么?”

    “郵輪上你能失聯(lián)到現(xiàn)在?”

    “遇見了一些事,到底怎么了?”

    “算了,這些都不重要,你趕緊先回米花町吧。”也許是因為信號的關(guān)系,國木田獨步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真,卻依然能讓空感受到強烈的急迫感:“出事了!”

    第 159 章

    空看著眼前的城市, 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這里是橫濱?”

    雖然將近一年沒有回到這里,城市發(fā)生變化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可那些顯然不符合年代的超現(xiàn)代大樓是什么情況?那些充滿童話風的粉紅城堡又是什么情況?走在路上那些分明不是人類的奇特生物又是什么情況?

    明明世界出現(xiàn)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路上的行人卻罔若未聞,淡定得仿佛空才是那個沒見過市面, 過分夸張的人。

    “如你所見, 這里就是橫濱。”國木田獨步的聲音自身旁響起, 他靠在車門邊, 朝空偏了偏頭:“其他的事上車再說,我會和你解釋清楚情況的。”

    去時四人,歸來時五人。

    好在國木田獨步來接他們的車夠大, 在魈好奇的目光中, 一行人穿越風格怪異的城市, 直奔橫濱的地標建筑。

    “你帶我們來港口黑手黨做什么?”空不解道。

    港口黑手黨和武裝偵探社的兩個首領(lǐng)雖然背地里為了共同的目的合作, 雙方表面上卻不算什么好關(guān)系, 平日里幾乎也沒有任何走動。怎么自己一回來,就帶著他來到了這兒?

    “大家都在這兒呢。”國木田獨步道。

    很快, 空就明白了國木田獨步口中的“大家”指的到底是誰。

    武裝偵探社和港口黑手黨幾乎所有人, 在米花町結(jié)識的“穿越者”林珊珊、工藤新一一家、降谷零包括村瀨警官在內(nèi), 空一路上所有結(jié)伴同行的人, 幾乎都出現(xiàn)在了這間會議室中, 唯獨不見中原中也和太宰治。

    初次之外, 會議室內(nèi)還坐著一些陌生面孔。

    “這幾位是我的穿越者同伴。”林珊珊向空介紹道完同伴,指著坐在森鷗外和福澤諭吉身側(cè), 二十歲上下的年輕男人,眼瞳中難以遏制地流露出一絲興奮:“這位是彭格列的BOSS沢田綱吉, 這幾位是他的守護者們。”

    “彭格列?”空有些茫然。

    青年的打扮看上去倒像是標準的里世界打扮,就是“彭格列”這個名字, 他從未聽說過。

    難道是什么新成立的組織么?

    可林珊珊為什么要這么興奮?

    不僅是林珊珊,她的穿越者同伴們表情同樣相當精彩,情緒以激動為主。

    能讓穿越者如此激動的是他們穿越前所看的作品中角色么?

    空在心中迅速做出推理。

    便聽自稱“沢田綱吉”的男人道:“久仰大名,空先生。我是沢田綱吉,來自另一個世界。”

    “你也是穿越者?”

    “不。”沢田綱吉搖了搖頭:“準確的說,是諸位所在的世界吞并了我們的世界,強行將其變成一個整體。”

    “吞并”

    這個說法空并不陌生,武裝偵探社所在的世界和工藤新一所在的世界,原本便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事實上,如今我們的世界正在不斷吞并其他的世界,受到影響的并不僅僅只有沢田先生的世界。”國木田獨步嘆了口氣,主動向空解釋道:“自從我們和你失去聯(lián)系的那幾天,橫濱便出現(xiàn)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起初我們并沒有察覺到世界的變化,直到港口黑手黨找上門來,那名叫做太宰治的少年觸碰了我們,我們才意識到世界產(chǎn)生了融合,并立刻嘗試聯(lián)系你。然而我們試了許多種方法都無法聯(lián)系到你,便去了你位于米花町的萬事屋,恰好遇上了田村小姐。她當時也正在想辦法與你聯(lián)系,得知你是武裝偵探社的一員后,她告知了我們自己的身份,以及穿越者的存在,我們便將她帶來橫濱。卻沒想到就在我們離開橫濱的這段時間,和田村小姐同為穿越者的另一個組織襲擊了港口黑手黨,強行帶走了中原中也,那位太宰君在中原中也被帶走后不久便失蹤了。”

    “抱歉,空。”林珊珊嘆了口氣,臉上興奮的表情隨著國木田獨步的敘述漸漸化為沉重。

    “為什么要道歉?”空不解。

    “因為帶走中也的,是她曾經(jīng)的同伴。”魏爾倫強忍著憤怒的聲音從會議室的一角響起。

    “穿越者”

    林珊珊眼神黯淡:“他們是我剛穿越到這里時認識的,最早的一批穿越者。只是后來我們因為理念不同,沒多久就分道揚鑣了。”

    “什么理念?”

    “對待你們的看法。”林珊珊道:“我和我現(xiàn)在的同伴們,都主張這里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你們都是活生生的存在,和我們沒有任何不同。但他們認為,無論這個世界,還是其他被吞并,或是即將吞并的世界,不過是來自我們原本世界的創(chuàng)造物,他們認為,他們本身就比你們高一等。”

    “這說法簡直荒謬!”與謝野晶子冷笑道:“就算他們來自比我們更高級的世界又如何?只要是生命,就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這便是問題所在。”林珊珊嘆了口氣:“在他們眼里,這個世界除了他們以外,根本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生命。對于他們而言,這個世界就是一場游戲,你們不過是NPC,只有穿越者,才是唯一的玩家。”

    無論《文豪野犬》、《名偵探柯南》還是《家庭教師》的世界,在這些人眼中,不過是他們曾經(jīng)玩過的《刺客信條》,亦或者《GTA》。

    生殺掠奪,道德觀念,一切都毫無意義。

    ——殺死幾個NPC而已,又談何真正的殺生呢?

    “可他們?yōu)槭裁匆プ咧幸玻俊弊钭屛财榧t葉疑惑的便是這點。

    既然將自己當成玩家,那么所有人對于他們都一視同仁,為何卻獨獨只盯上中也?

    森鷗外與福澤諭吉對視一眼,看見了彼此眼中閃過的復雜。

    “事已至此,繼續(xù)隱瞞下去也沒有意義了。”福澤諭吉深深吐出一口濁氣,將這些年來他所隱瞞的那些情報,全數(shù)說了出來——關(guān)于末日,關(guān)于中也的身份。

    “所以那些家伙抓走中原中也,是為了阻止世界末日?”緊張的局勢已經(jīng)不容許他們陷入長時間的震驚,國木田獨步最快恢復至平日的冷靜,迅速分析起局勢:“不對,他們根本不在乎這個世界的死活”

    “也許是因為,中也就是這個世界的神明吧?”空的聲音打斷了國木田獨步的猜測。他直直地看著福澤諭吉與森鷗外,用篤定的口吻道:“讓你們看見未來的人,就是他。”

    包括與『星神』合作,將他送至這里種種一切背后,都有中原中也的身影——但并非此刻的中原中也。

    這個世界存在著多重時間線,想必這位“神明”,是位于時間線之外,注視著一切的存在。或者說,是如今的“世界意識”。

    如果世界意識是中原中也,那么他會信任森鷗外是理所當然的事。

    更重要的是,那抹在海洋中喚醒他意識的氣息,讓空堅定了其身份。

    如果這些穿越者是玩家,這個世界對于他們而言是一場游戲,那么身為玩家最重要的,就是攻略游戲,通關(guān)成功。

    擊敗這個世界的意識,或者說是“神明”,便是通關(guān)這個世界的最好方式。

    而殺死BOSS的玩家,還能獲得來自BOSS的經(jīng)驗值,或者說,是這個BOSS的力量。

    ——那些穿越者,是想要取代中也,成為這個世界的神明!

    將其他世界拉入這里,不過是想要擴大世界的力量,同時拉來其他世界的“神明”或者“主角”,擊敗他們,奪取更多的力量。

    主角

    空猛然看向會議室前沉思的工藤新一,以及福澤諭吉身邊,讓穿越者們都興奮不已的沢田綱吉。

    以及我。

    一聲巨響打斷了眾人的討論,腳下傳來的震動讓所有人迅速露出了警惕的眼神。

    敵襲!

    第 160 章

    橫濱某處地下實驗室

    黑色的火焰編織成牢籠, 懸空掛起。有著一頭橘色頭發(fā)的少年躺在牢籠之中,呼吸微薄,臉色慘白,仿佛失去生機。

    “分離情況如何?”

    “百分之十七。”

    “怎么速度這么慢?”穿著櫻色和服的少女抬起頭, 不悅地看著空中的囚籠:“杰克的裝置到底靠不靠譜?”

    “用他自己的話說, 這套裝置是N的改良版, 比N當年制造『荒霸吐』時高級多了。”穿著黑色制服的男人一邊在鍵盤上快速按動, 一邊隨著少女的話吐槽道:“不過說的是真話還是夸大就無從知曉了,畢竟他已經(jīng)被魏爾倫殺死了呢。”

    “嘖,真是個沒用的家伙。”和服少女發(fā)出一聲咋舌。明明聽聞自己同伴的死訊, 她卻沒有產(chǎn)生任何悲戚的情緒, 反而滿滿都是嫌棄, 仿佛對方做了什么丟人現(xiàn)眼的事情一般:“身為穿越者, 居然就這么輕而易舉被殺死了, 真遜啊。”

    “畢竟玩家也分庸才和蠢材呢。”制服男人頓了頓,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啊”:“果然。”

    “什么果然?”

    “『荒霸吐』剝離失敗。”男人道:“世界意識不在中原中也身上。”

    和服少女一愣:“怎么回事?”

    “別大驚小怪的, BOSS早就猜到了。”男人淡定道:“否則你以為我們?yōu)槭裁匆@這么大一個圈子, 讓空去游輪?”

    “誒?難道不是愛麗絲想直接利用『豐饒』的力量和空融合么?”

    男人斜了她一眼, 無語道:“當然不是, BOSS怎么可能用這么簡單的手段?那群『星神』在空身上下了封印, 如果不用這種手段, 怎么可能讓空恢復實力?吞噬一個沒有力量的玩偶毫無意義。當然,也是為了把中原中也身上那個縮頭烏龜一樣的世界意識逼出來。不出意外的話, 那家伙現(xiàn)在應(yīng)該正躲在空身上吧——正好省了我們的麻煩,沢田綱吉也在那里, 順便把『七的三次方』一起奪過來。”

    他按住一旁的通話鍵:“A1小隊,A2小隊, 開始行動吧。”

    “說起來。”和服少女往男人身邊靠近了一些,歪著腦袋,愈發(fā)顯得那張臉清純可愛,唯有玫紅色的眼底閃過一絲詭譎:“愛麗絲到底怎么說服太宰治,讓他背叛港口黑手黨,加入我們的?如果不是他臨陣倒戈,我們也沒辦法這么順利就把中原中也帶過來。我記得這家伙可不是個能簡單應(yīng)付的人。”

    面對和服少女的詢問,制服男人用滿不在乎的口吻道:“再如何復雜,也終究是創(chuàng)作者制造的人設(shè)。BOSS知道太宰治想要什么——剝離中原中也身上的世界意識,讓他擺脫末日的結(jié)局,并解除這個世界的末日。對他來說,這是雙贏的選項,不過是背叛港口黑手黨而已,他的人設(shè)就不是個忠心的人。”

    “人設(shè)啊”和服少女瞇了瞇眼睛,發(fā)出一聲以為病的嗤笑。

    但男人只當她是嘲諷那些不自量力的紙片人,接話道:“的確很可笑,這些紙片人早就被我們看得清清楚楚,還自以為城府很深,胸有成竹。”

    “還有一個問題,我很好奇。”少女眨了眨眼睛,轉(zhuǎn)移話題。

    “你今天怎么問題這么多?”男人雖然覺得今天的少女話特別多,但對方畢竟是認識多年的同伴,他也并未計較對方的詢問:“還有什么?”

    “如果世界意識從中原中也身上剝離,會有什么后果?”

    “還能有什么后果?”男人用滿不在乎的話道:“BOSS做這一切,不就是為了奪取世界意識,進化成真正的神明么?這個世界本就是世界意識和中原中也融合后扭曲的產(chǎn)物,沒了世界意識的力量,整個世界當然會徹底崩塌咯。到時候我們正好前往下一個世界,反正這里也玩膩了。”

    “也就是說,剝離了世界意識的中原中也唯一的結(jié)局就是死亡對吧?”

    “那不然呢?”

    和服少女微微一笑:“多謝你的答疑解惑,那么就請你接受我的謝意吧~”

    男人抬頭看向少女,露出莫名其妙的眼神。

    下一刻,一顆子彈從男人的胸口直接穿過,鮮血灑滿了操作臺。

    “你”

    男人捂著胸口,不敢相信相識多年的同伴居然在此刻對他痛下殺手,但再多的憤怒也追趕不上流逝的生命。他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倒在地上徹底沒了聲息。

    而親手了結(jié)了同伴的少女,側(cè)頭看向了不遠處被陰影覆蓋的角落:“看夠了就趕緊出來,我可沒時間和你隔著大半個實驗室聊天。”

    太宰治抿著嘴唇,從角落走了出來,臉上不復往日應(yīng)付他人的優(yōu)雅笑容,眼神閃爍著晦暗的光芒。

    “怎么樣,得到你想要的結(jié)果了么?”少女似笑非笑地看著太宰治,每說一句話,她的身體就出現(xiàn)了一瞬的扭曲,仿佛撕開籠罩在身上,不為人知的神秘面紗。從制服男人熟悉的穿越者同伴,變成游輪上中原中也熟識的香原千里最終化作一位二十歲上下,有著一頭披肩長發(fā)的漂亮女人。

    “『星神』的手段都是這么神奇么?”太宰治道。

    “『星神』?我怎么可能會是星神。”女人笑瞇瞇道:“是『歡愉』的令使哦~”

    “這群穿越者在海上遇到動靜我聽說了,所以,那群『星神』廢了如此大的波折,目的就是將你送進來?”

    “是,也不是。”自稱『歡愉』令使的女人單手叉腰,目光在太宰治身上來來回回打量,用戲謔掩飾的眼神下一閃而過驚艷:“明明是個還未接觸到更高位面的世界,當真是好魄力呢。居然敢在這樣的情況下孤身進入穿越者的組織,該說你是‘愚蠢’,還是太過‘聰慧’呢,太宰君——不,或者說,世界意識先生~”

    “軍隊已經(jīng)包圍了橫濱,正在嘗試突破警戒線!”

    “對外通訊設(shè)備被強制切斷——他們是想讓橫濱成為一座孤島么?”

    “”

    橫濱政府大樓已經(jīng)亂成一鍋粥,相隔千米之外,上千名手持精銳武器的士兵將港口黑手黨大樓團團包圍。

    “哇哦,果然如愛麗絲所說,這下可以一網(wǎng)打盡了呢。”港口黑手黨大樓之下,穿著JK制服的年輕女孩將手搭在額頭,露出興奮的表情:“林珊珊那個叛徒也在?”

    邊上手持長鞭的女人冷哼一聲,不屑道:“她倒是會躲。”

    “這是覺得選擇投靠這群紙片人,就能安然無憂一輩子么?”JK制服發(fā)出一聲嗤笑,抬起右手,一枚造型獨特的戒指閃過詭異的光澤。

    隨著一團紅色的火焰漂浮在戒指之上,JK制服少女扯開衣領(lǐng),露出鑲嵌在胸口的匣兵器。

    “修羅開匣!”

    隨著火焰注入,屬性為“嵐”的死氣之火迅速將少女包裹,頃刻間,少女的身形迅速變化,一雙由火焰構(gòu)成的巨大翅膀在其身后展開,托著她高高飛起。

    下一刻,少女高抬起手,用力一揮,火焰羽毛化作密集的子彈,在空中不斷分裂,直沖港口黑手黨大樓而去。

    伴隨著一聲巨響,硝煙四起,想象中港口黑手黨大樓倒塌的模樣卻并未出現(xiàn)。

    鐘離懸浮空中,巨大的巖柱矗立在其身側(cè),替他當下了所有攻擊。

    “鐘離?”少女眉頭微挑,露出玩味的笑容。

    “你認識我?”

    “自然。”少女輕笑一聲,帶著些許戲謔:“上一次見你,你還在電腦屏幕里,被我操控著滿世界亂跑呢。”

    鐘離勾起嘴角,只是笑意卻不達眼底:“故人相見,似乎你卻并不為此欣喜。”

    “欣喜?”少女譏諷道:“那該死的『星神』把我們卷入這個世界,卻還要我們對一群紙片人感恩戴德么?”

    “萬物生而有靈,縱使被創(chuàng)造者亦然,很遺憾,看來我們的思想并不能達成一致。”

    磅礴的元素力在鐘離身上涌動,琥珀色的雙瞳被金色浮光籠罩。

    他眼簾微垂,口中輕誦。

    “巖者,六合引之為骨——”

    “石者,八荒韞玉而明——”

    每落下一句,鐘離的氣勢陡然膨脹數(shù)倍,浩瀚的元素力在他身側(cè)形成了巨大的漩渦,令所有擋在他身前的穿越者們齊齊變了臉色。

    “金玉,禮予天地四方!”

    伴隨著最后一道枷鎖被解開,亙古的威壓四散,曾在千年前魔神戰(zhàn)爭中睥睨四方的魔神鐘離,終于展現(xiàn)出他真正的力量

    另一邊,空帶著數(shù)名伙伴,與正面沖入的穿越者們戰(zhàn)成了一團。

    在伙伴們的支援下,空的攻勢愈發(fā)兇猛。他手中的劍如同閃電般劈向敵人,元素力包裹著劍鋒,每一擊都帶著雷霆萬鈞之勢。

    穿越者們顯然沒有料到空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反擊得如此猛烈,原本緊密隊形開始出現(xiàn)松動。

    “小心!”達達利亞的聲音從后方傳來,他的箭矢略過空的臉頰,準確無誤地射中了一名穿越者的胸膛,對方發(fā)出一聲悶哼,痛苦地栽倒在了地上。

    但一個穿越者的倒下并未讓對方的士氣產(chǎn)生任何的改變。

    立刻有人將其從戰(zhàn)場上拖下,新的穿越者奔赴戰(zhàn)場。

    “該死,這個世界到底卷入了多少穿越者?”達達利亞罵了一聲,眼前密密麻麻的敵人讓素來嗜戰(zhàn)斗如命的他也不由得毛骨悚然。

    根據(jù)被卷入這個世界的沢田綱吉所言,這些穿越者們利用對劇情的掌控,強行占領(lǐng)了原本劇情中角色的力量與機緣。

    若不是沢田綱吉擁有來自其世界的至高力量——七的三次方之一,也就是彭格列戒指,只怕他和他的同伴們也將被奪走相應(yīng)的力量。

    彭格列家族能夠靠著戒指幸免于難,與他們有著相近力量,卻并非是七的三次方的西蒙家族便沒有這樣的幸運了,他們家族的大地指環(huán)被穿越者們奪走,淪為了其所有物。

    奪得指環(huán)之后,這群穿越者們迅速集結(jié)力量,擊破了彭格列的防線,沢田綱吉和他的守護者同伴們這才不得不前往橫濱,與港口黑手黨匯合。

    據(jù)沢田綱吉所說,這些穿越者們已經(jīng)無孔不入,各國政府、各大組織背后,都能看見他們的身影。

    如今,積蓄了足夠力量的他們終于不再躲在暗處,而是傾巢涌出,為了他們的終極目標——讓穿越者背后的首領(lǐng)“愛麗絲”奪取涉及到神明層次的力量,進化至高無上的存在。

    被『星神』強行給予了“開拓”之力的自己,擁有彭格列指環(huán)的沢田綱吉,以及身為“荒霸吐”化身的中原中也,都是他們掠奪的對象

    “總覺得這個場景有些懷念呢。”

    弓箭化作長槍,達達利亞用力將準備偷襲空的穿越者擊退,忽然道:“離開提瓦特之前,我們也曾像這樣并肩作戰(zhàn)。”

    “是啊。”空握緊手中的長劍:“我們曾經(jīng)親眼見證過絕望,知曉家園被毀滅的痛苦,因此決不能讓這樣的過去在這個世界重演!”

    他的視線掃過戰(zhàn)場,魈、達達利亞、武裝偵探社的同伴、港口黑手黨的成員、選擇站在他們這一方的穿越者們

    ——無論是所謂的更高級的“穿越者”們,還是他們這些穿越者口中的“紙片人”,來自天南地北,不同世界的人們齊聚于此,為了守護共同的家園,拿起武器,殊死一戰(zhàn)。

    是被創(chuàng)造的生命又如何?經(jīng)歷的過往,每一個相遇的羈絆糅合成一個個鮮明的靈魂。

    穿越者,亦或是這個世界的每一個生靈,從來都沒有任何不同。

    然而逝去的生命終究無法回歸,這個千瘡百孔的世界,又需要多久才能彌補它的傷痕呢?

    如果能將穿越者所留下的痕跡抹去,如果能夠讓『星神』殘留的污濁消失,如果所有被侵略的世界都能回到原點如果我的力量能再強大一些,成為真正的『開拓』

    『空!』

    來自『原神』系統(tǒng)的消息提示突然跳出,七七發(fā)來的信息驟然出現(xiàn)在空的腦海,讓他瞳孔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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