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老爺, 夫人要見您。”@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外面婆子低聲,小心翼翼的稟報。
主母周氏從去歲起,每逢出云觀辦道場都要前去, 為早逝的大公子祈福,只是前兩天不慎得了風寒, 一直怏怏的, 沒個精神。
自從大公子沈蘊和去世之后,沈道成就很少再理會周氏的事情,只是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 忽然道周氏的身體不適, 不必再去道場, 周氏那邊可不就鬧騰起來了。覺得老爺不在意大公子,連祈福都不許。
實際上府上人也是這么想的, 誰也不覺得沈道成忽如其來的叮囑是關心, 這幾日, 連著府上幾位庶出公子都活躍了不少。
“怎么了?”沈道成不耐煩的睜開眼,沉聲問道。
從定計之后,他就開始專心的想著該如何安排才能萬無一失,連屋內侍候的美婢都揮退了下去, 卻忽然得了這個打擾,一時間越發不喜。
“夫人說, 要去出云觀。”
婆子說完,不免提起了心, 擔心沈道成會生氣, 可誰知屋里靜悄悄的, 竟什么動靜都沒有。
沈道成忍了忍,還是打開了門出去, 往正院而去。
他可以不在乎周氏,但是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嫡長子,沈蘊和自小便聰穎靈慧,剩下的兒子皆不如他,更何況他還去了縣主。
之前他對周氏有些冷漠,眼看著沈蘊和要歸家了,現下還是要多多安撫一二為好。
外面的婆子藏起眼中驚異,不做聲跟了上去。
周氏臉色慘白,雖然上了粉遮掩氣色,但眼中仍舊殘存著難以遮掩的倦色。
她對著沈道成并無多少好神色,僵著臉冷聲說堅持要去出云觀。
沈道成微微皺眉。
若從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可現在已經知道自家兒子還活的好好的,再去道場難免有些不吉利。
他從沒有想過要講這件事告訴周氏,擔心她會出了岔子。
幾番對話,眼見著周氏怎么也說不通,甚至越發怨恨,沈道成一甩衣袖,不管了。
反正兒子還活著,祈福一二也不算壞事。
周氏的眼中一亮。
沈道成離開正院后就恢復了冷靜,開始思量起來。
中元節法會,出云觀的人一定很多,這倒是個機會-
又是每三天一次的請教。
這個習慣從玉滟來到出云觀后就一直維持到了現在,淅瀝的雨停了兩日,眼看著要到中元節了,天漸漸又開始陰了。
佑寧縣主自從來了出云觀,就一直到處在轉,明顯是找什么人。
玉滟想著,拒絕了褚琛跟她一起去山前的想法。
“萬一被發現了怎么辦。”她知道褚琛一直在隱瞞自己的身份。
“發現了就讓她來跟你請安。”褚琛并不在意。
玉滟這下子拒絕的更堅定了,在沈家的事情解決之前,玉滟不想橫生枝節。
況且,讓沈蘊和和佑寧縣主跟她和褚琛打個照面,那得是什么情形啊,想想就讓她覺得頭皮發麻,下意識就想拒絕。
一個她的前夫,一個褚琛的養女。
這都叫什么事啊。
褚琛含笑,不做聲的看著她神情變換。
“好。”
“那等成婚后,再讓她們來給你請安。”
玉滟無奈又有些嗔怒的看著他,干什么總提請安的事情。
讓護衛暗中保護好玉滟,褚琛把玩著一串流珠,垂眸看了一眼,覺得有些不順手。
他最習慣的還是那個葫蘆,他很喜歡,還刻上了心愛人的名字。但葫蘆已經出現了裂紋,他總覺得有些不吉利,可若是毀了,又覺得不妥,思來想去,便妥善收了起來。喚做了這流珠。
或許可以試試如意。
褚琛想。
玉滟下山往前面去,一路上她不怎么想和佑寧縣主碰面,就讓人注意著些。
誰知一路行去,等到折返的時候,的確沒看到佑寧縣主,卻瞧見了沈蘊和,心中頓覺晦氣。
“玉明道長。”這里十分偏僻,沈蘊和本來只是準備往這邊來散散心,沒想到就看到了玉滟,左右看了看沒有別人,他溫聲喚道。
眼前人依舊戴著面具。
想來是知道自己見不得人吧。
玉滟在心中堪稱刻薄的說了一句,瞧見那雙含著笑的眼,忽然又覺得有些無趣。
和這樣一個人計較,實在是不值當。
她只想看到他的下場。@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玉滟淡淡沒有說話,淡淡頷首,便就帶著人離去了。
她的態度疏離冷淡,沈蘊和未免有些不悅,但再一想,卻又笑了起來。
這都是因為他。
能讓這樣一個容色姝麗的女子對自己念念不忘,甚至為之出家入道,自然是意見值得自傲滿足的事情。
淡淡看了眼女子的背影,沈蘊和轉身離開。
那邊,行在山階上,玉滟卻有些出神。
她想起了當初剛剛成婚的時候。
當初她與沈蘊和,也有過舉案齊眉的時候,新婚之時,兩人相處十分甜蜜,她那時滿心的歡喜,只覺眼前人便是她的良人。
但良人難得,終究只是一場幻夢罷了。
現在仔細想來,其實從一開始,沈蘊和對她就是有些輕視的。
他是知州之子,是少年秀才,出身清貴,聰穎靈慧。
而她這只是個富商之女。
只是為著她這張臉,所以沈蘊和稀罕了些時間,卻也只是一段時間罷了,所以在成婚半年后,他就有些倦了,剛過了年,就離家游學,出門去了。
然后就是這場變故。
其實在這之前,哪怕是上輩子,玉滟也沒覺得沈蘊和的態度有什么問題。
畢竟世上有情人難得,似她家那種情況畢竟罕見,更多的是相敬如賓的夫妻,直到她遇見褚琛。
褚琛。
玉滟站在門口,看著屋內含笑的人,仿佛他早就在等著自己了,所以她剛剛出現,對方就看了過來。
“清清。”褚琛起身走了幾步,微微抬手。
玉滟笑著走了過去,抬手剛要搭上去,褚琛就握了上來,輕柔的將她攬進懷中。
見了這人,她才知道,被歡喜,被寵愛,被呵護是什么樣的感覺。
“累了?”褚琛溫聲說。
這一路行來,到底不輕松,他已經讓人備好了茶水點心,說話間給玉滟倒了杯茶。
玉滟搖頭,她只是有些出神而已,不過見著了褚琛,她已經從回憶中走了出來。
“沒什么,只是剛才見了沈蘊和,心中難免有些復雜。”她并不隱瞞,也不覺得這件事有什么值得隱瞞。
“沈蘊和。”褚琛平靜的說了一遍這個之前被他嫉妒過無數次的名字,他看著玉滟的神情,見著她平靜無波,心中一松。
從知道沈蘊和未死的消息后,他就一直惦記著這件事,雖然發現戀人跟的關系或許不想他想象的那樣,但還是難免在意,更不想該如何提及。
沒錯,不想。
這種堪稱逃避的心態出現在褚琛身上,若是讓了解他的人知道了,怕是要驚得瞪大了眼。
可這就是事實。
其實玉滟也不想提,但她或許不算聰明,卻深知一個道理,那就是任何會造成誤會的事情,都要提前說清楚,不然會引來很嚴重的后果。
這一點是她的祖母教給她的。
祖母說她算不上聰慧,也沒有急智,那便要做到坦蕩二字。
“沈蘊和,一直有些看輕我的出身。”玉滟說的很平靜,只是眉輕輕擰著,有些不高興。
她很愛自己的家人,也不覺得自己的家人有什么輕賤的。
說起來,沈家未發家前,只是個連趕考的錢都沒有的窮秀才罷了,現在發家了,倒是瞧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了。
玉滟想來,不覺有些好笑。
褚琛眉微皺,將她往懷里攬了攬。
“這是他的淺薄。”
玉滟不由一笑,沒錯,就是個淺薄的人,大概是越缺什么,就越在意什么吧。
她依偎在褚琛懷中,輕描淡寫的說起了從前。
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那段過往,寥寥的三言兩語似乎就說清楚了。
“所以在知道他被佑寧縣主救起,并且已經成婚后,我就已經決定當他死了。”
“我本來準備歸家,但沈道成不肯放人,無奈之下才選擇避居出云觀。等知道沈蘊和未死還娶了縣主后,我就知道,沈家早晚會對我下手的。”玉滟一席話說的平靜極了。
這不是猜測,這本就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褚琛不由露出了淺淺的心疼。
這樣的一個小姑娘,就被留在了人生地不熟的云州,那時候,她該有多怕。
他細細撫了撫玉滟的背。
這不動聲色的安撫讓玉滟不由的就生出了更多的委屈來,險些想要流淚。
“但池沈兩家并不是說分開就能分開的,我留在云州,等著家里人做好準備。”她的聲音有些啞。
“但我沒想到,會遇見你。”
玉滟說著還是有些生氣,忽的坐直不高興的看著褚琛,擰著眉說,“連你也欺負我。”
“是我不好。”褚琛認錯的利索極了,滿是歉意。
玉滟哼了一聲。
她還是生氣,想著一沖動就趴在褚琛肩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可咬著咬著,卻不由的流下了淚。
她委屈,真的很委屈。
褚琛一聲悶哼,卻沒有動,抬手按住玉滟的后頸,仿佛鼓勵一般,靜靜的等著她。
“輕輕,別哭。”肩上的疼痛沒有讓他有什么感觸,可落下的溫熱水漬卻讓他心頭酸澀。
若是能早點遇見他的清清就好了,他絕不會讓她受這么多的苦楚。
若是能早就遇到,他一定會對她很好很好,若是能換一個開始,他定然不會逼迫她。
若……
可世事如此,從來都容不得后悔。
玉滟這一口咬的極狠,直到她隔著衣服仿佛都能感覺到自己留下的牙印才松開。
那股氣散了些,她又有點擔憂,就拉開了衣服去看,果然是一個深深的牙印,眼看著已經發紅,怕是要不了多久就會青紫了。
“你怎么不躲。”玉滟臉上還帶著淚,聲音都有些哽咽,卻還是有些氣惱的問。
他不躲,害的她一點報復的成就感都沒有。
褚琛卻不在意,輕輕去捧住玉滟的臉,輕輕擦拭掉上面的淚珠,含笑道,“還生氣嗎?”
“生氣。”玉滟輕哼,剛剛擦干的淚水又掉落下來。
流個不停。
“那再咬一口?”
“不要,你皮肉硬邦邦的,我牙都咬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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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好好想想,怎么給清清賠罪。”褚琛輕笑著說,過去輕輕啄吻玉滟的唇。
玉滟想要躲開,卻被他扣進懷里,只能由著他一點一點的吻去面上的水意。
漸漸的,淚水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下來。
“你啊。”褚琛無奈,怎么就養成了這樣一副性子。
他寧愿清清驕縱,張揚,有委屈就發出來,而不是這樣憋著,一味的為難自己。
“以后再有不高興就告訴我。”褚琛將她抱著,溫聲說,“不行咬我也行。”
玉滟靠在他懷里,后知后覺的有了些不好意思。
“你不疼啊。”她嘟囔。
“不疼。”褚琛頓了頓,又道,“總好過心疼。”
這句話說的平平淡淡,但玉滟稍稍一想,心中便倏地亂七八糟跳動起來,臉頰后知后覺的開始發熱。
她不由的抓緊了褚琛的衣襟,默默的想著這句話。
心疼。
感動歸感動,但想起舊事還是不免的讓玉滟有些不高興,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辦,一直等到傍晚,她腦中倏地靈光一閃。
有了!
于是,等到晚上的時候,褚琛就發現自己被玉滟關在了門外面。
“我還是生氣,想了想,你去睡書房罷。”
她爹娘吵架的時候就是這樣,攆了她爹去睡書房,幼時玉滟總看她娘如此懲罰她爹,然后自家親爹就開始討饒,那時她不懂這有什么好害怕的,不就是一個人睡嗎。
現在她知道了。
“清清,”褚琛驚訝過后,無奈輕笑,說,“能不能換個懲罰?”
玉滟面上一熱,她是存了懲罰的心思,但被說穿,還是難免有些不好意思。
好像,好像她們的關系有多么親昵似的……
“不要,好了你不要說了,我走了。”玉滟飛快的說完,離開了門口。
“清清?”
褚琛又叫一聲,確定玉滟是真的走了。
玉滟躲進寢室,彎了眉眼人忍不住輕笑。
小樓幾人互看一眼,也都笑了。
眼見著玉滟跟王爺的關系越來越好,高興的次數越來越多,她們也不由的為她高興。
外面褚琛又叫了幾聲,最后才無奈笑道,“清清,那就明天見。”
玉滟克制的嗯了一聲。
幾人忙著為她梳洗,然后玉滟就睡覺去了。
在床上滾了滾,她覺得十分寬敞,心中很是松了口氣——
從那次開始,兩人夜夜都睡一起,然后,咳……
玉滟面上微熱,忍不住揉了揉腰,她實在是有些吃不消,能一個人睡多休息休息,挺好的。
這樣想著,玉滟愉快的把被自己關在門外的褚琛拋在了腦后,不多時就睡著了。
褚琛卻是有些夜不安枕。
等到第二天一早,見著玉滟神清氣爽,他不由揚了揚眉。
他的清清睡得倒好。
這一日又是玉滟去向清虛請安的日子,清虛處,等請教完正要離開,忽然被叫住。
“玉明,你入道觀也又一年多了,如今覺得如何?待得可還自在?”清虛含笑問。
玉滟心中忽然一緊。
大抵是做賊心虛的原因,他總覺得清虛這句話非空穴來風,定是有原因的。
“很好,我很喜歡這里。”她笑著道。
清虛笑吟吟看著她,以他的年紀,怕是比玉滟的祖父還大,看她便跟看自家晚輩差不多,眼含慈愛,滿是包容。
“但也會覺得有些無趣,對不對?”
玉滟說的喜歡清虛相信,但喜歡也是需要對比出來的,若在紅塵俗世久了,自然會喜歡這山野之間的清凈。
但若無紅塵俗世,總待在山野之間,誰也會煩悶的。
“師傅何出此言。”玉滟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去看清虛,覺得他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她最近的確是在想出家的事情,之前褚琛說過要讓她還俗,他上門求親,只是她一直不知道該怎么和清虛說。兩人這一年多來的相處,清虛待她便跟家中的祖父差不多,她要還俗,即怕他不同意,又擔心他會問她為什么。
清虛只是笑,“為師年輕時,總愛出去到處游玩,一年到頭在道觀待不了幾天。”
玉滟眼中有些驚訝。
“只是后來年紀大了,這才漸漸安生下來,只是縱使如此,有時靜極思動,還會忍不住下山轉一轉,更何況你這樣一個小姑娘。”清虛緩緩道,“出家入道,也不是說就要一直呆在山上,下去走走,到處轉轉也是可以的嘛。”
他眼中帶著些許心疼的看著玉滟,一字一句說的從容,顯然并不是隨口一說。
“玉明啊,你今年才十八歲吧。”
玉滟點了點頭。
“才十八,往后還有幾十年的日子要過呢,總不能就這樣耽擱在了山上,你準備什么時候還俗啊?”
“還俗,師傅,我——”玉滟有些慌亂開口。
“不忙,不忙,”清虛擺了擺手,笑吟吟道,“不忙著跟我說,你回去,好好想想。”
玉滟這才心事重重的離開。
依舊是那棵老松,那塊大石,仿佛亙古不變。
清虛看著玉滟的背影微微笑著,帶著鼓勵,對著自己這個最小的弟子,他很是心疼,很希望她余生幸福美滿。
世上出家的人很多,有的是在世俗待不下去,有的是對世俗沒有了牽掛,所以寄身于道觀,度過余生。
可玉滟不輸于那些人,她在紅塵中還有牽掛,既然如此,又何必在道觀之中蹉跎。
只是清虛沒想到……
“王爺。”他含笑喚道。
“勞煩清虛道長了。”褚琛自后面的屋舍里出來,含笑道。
第 32 章
“沒想到王爺竟與玉明有這樣的緣分, 著實讓老道驚訝。”清虛自大石上起身,一番話帶著感嘆。
人老成精,他之前就發現了自家徒兒跟這位王爺之間隱約有些不對, 但沒想到,有朝一日褚琛竟然會找上他, 請他勸說玉滟還俗。
“本王也沒想到。”褚琛道。
“道長, 我先走了。”
玉滟回去,他也該回去了。
清虛送了他離開,回頭坐下, 不多時搖頭失笑, 忍不住想起剛才褚琛找上他時的種種。
“清虛道長, 我想請你幫我勸說玉明還俗。”
“我想娶她。”
清虛當時著實是驚訝,倒是保持住了平靜, 笑問, “娶她為妻?”
“自然。”
再三確定對方是認真的, 清虛笑著捋了捋胡子,應下了。
這位天潢貴胄,看似隨和從容,內在卻是矜傲冷漠, 可今日來時卻是再誠懇不過。倒是讓他這老道都有些受寵若驚,受寵若驚啊。
不多時, 小院傳來清虛的朗笑聲。
玉滟回到小院時不見褚琛,還有些驚訝。
兩人相處的久了, 也不知是不是這院子太小的原因, 一思量, 便覺似乎整日都在一起般,幾乎沒有分開的時候。
所以眼下驟然不見對方, 她竟然有些不習慣。
心思一輾轉,玉滟輕笑,命人擺了書案來,她要練字。
練字需靜心,可有褚琛在側,她心難靜,算起來已經有段時日沒有好好練過了。
小樓等人已經十分熟悉這個小院了,玉滟要做什么,幾乎立時就安排好了。
眼看著要到中元節,剛晴了兩日的天又陰了起來,似乎要下雨了。
書桌擺在小樓三層,玉滟細致的挽了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纖細的手腕,提了筆垂首,一筆一劃寫的格外緩慢。窗外黯淡的光柔軟的籠在她的身上,恍惚中仿佛夢中人。
“你回來啦。”
感知到門口的人影,玉滟一抬眼笑道,將筆抬起,免得墨跡污了字。
夢境瞬間破碎,夢中人來到眼前。
褚琛不由笑了起來,嗯了一聲。
“你不要打攪我,我要練會兒字。”玉滟還記得未完成的事,又笑,帶著些嬌滴滴的嗔意。
隨著兩人越來越熟人,玉滟不自覺的就露出了本性來,她溫柔,從容是真的,但對著親近的人愛撒嬌,愛鬧小性也是真的。只是從前沒人給她這個機會。
褚琛最愛看她這幅樣子,他愛極了玉滟這幅神情時眼中流轉的依賴和親昵。
“好。”褚琛含笑應下,取了書在一旁的榻上坐下,只是不自覺的總會去看上玉滟兩眼。
褚琛能看出玉滟舍不得出云觀,但這一步早晚要走出去。
既然清清邁不出,那他就推一把。
待玉滟耐心的練了好一會兒字,終于寫出了一張格外滿意的,她放下毛筆,端詳片刻后小心拿了起來,很是認真的看了一會。@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你看,我寫的怎么樣?”她看向身邊人。
褚琛站起身過去,仔仔細細的看了會兒,笑道,“甚好。”
玉滟就滿意了。
褚琛不免有些無奈,在他眼里,玉滟自然是處處都好,甚至是最好的,但他這樣說了,反倒要讓她不高興。
玉滟的家中將她教的很好,自信,卻不自滿,便像這一筆字,她覺得寫得不錯,卻不會覺得自己寫得好的無與倫比。幾次下來,他便如實說,只是話要說的好聽些。
這討好女子,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只是褚琛甘之如飴。
見著她高高興興的將紙放下,自顧自的揉起了手腕,褚琛不覺關切的過去握住她的手腕。
“下次少練會兒。你練了多久?”
玉滟大致估量了一下,褚琛便就看了眼外面候著的小樓,小樓忙報出了準確的時辰。
“這么久了?”她有些驚訝。@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你呀。”褚琛無奈,輕輕幫她揉了起來。回頭就吩咐了下去,讓人注意著些。
白日里兩人自然是萬般的濃情蜜意,只是到了晚上,玉滟還是毫不遲疑的將人關在了門外。
就這樣她很是香甜的睡了兩天,等到第三天卻在睡夢中被輕柔的吻喚醒。
“泊淵?”熟悉的碰觸,她迷迷糊糊的喚道。
褚琛嗯了一聲,慢慢退開。
玉滟很快就清醒了,不由的推了一下將自己環在懷中的人,嗔道,“你是怎么進來的!”
“清清好狠的心。”褚琛低聲道,“兩晚還不夠?”
玉滟面上發熱,她自己睡,挺好的,咳。
“不夠。”她說。
“那就用別的辦法添補一下。”褚琛低笑,“我卻是受不了孤枕之苦了。”
“哪里苦了。”玉滟輕哼。
“哪里都苦。”
兩人低聲說著話,衣裳從床沿滑落到地上,最后只余下低低的氣音。
好像一轉眼,中元節就到了。
玉滟做好了去應付周氏的準備,自從今年上元節時,沈家老太太就沒有來了,只有周氏前來,想必這次也是如此。
但等這一天來了之后,玉滟卻驚訝的發現,沈道成也來了。
大概是為了來看看兒子?
玉滟心中猜測,但莫名覺得不會如此簡單,遂讓人注意著些。
“去做什么?”褚琛平靜的說,似乎只是隨口一問。
玉滟卻側眸看了他一眼,聽出了這句話里隱藏的在意,倏地一笑,湊過去親了他一下。
“我之前應付沈家人的時候很不耐煩,每次見了,心情都很不好。”她道。
褚琛神情微動。
“不過這次我很期待。”玉滟隨手為他整理衣襟,雖然很整齊,根本用不著她整理。
她就是想隨手做點什么。
“沈蘊和沒死,周氏還來,肯定是沈道成瞞著她了,正好沈蘊和也在這兒,我要去看看熱鬧。”她輕快的說,聲音雀躍,并不掩飾自己藏著的小小壞心。
褚琛不由一笑。
“那就去。”若是能讓清清開心,去就是了。
玉滟眉眼彎彎的笑。
她再一次去接了周氏,不過從上巳節那次開始,周氏對她的態度就越發惡略,她并不在意,平靜從容,并且從人群中看到了一閃而逝的面具人。
余光掃到對方眼中的激動,她垂眸藏起眼中的輕諷。
沈蘊和置身人群中,姚慕蘭也在身側。
他看著道場旁的周氏,而姚慕蘭則在打量周圍的人,但很可惜,她依然沒有找到想找到的人。待一回眸,就見沈蘊和側臉有些落寞的看著周氏。
姚慕蘭無趣的掃了一眼,目光不自覺的就落在了臺上的玉滟身上。
略有些黯淡的天色中,她穿著淺灰色的道袍,可因為那張美貌的臉,依舊是最這里明亮的一抹色彩。
這樣的容貌,每每見到,姚慕蘭都會覺得心里一刺。
也不知道沈家那藥還要多久才能見效。
忙忙碌碌半日,不覺間天就黑了。
沈蘊和遲疑一下午,還是決定要去看看周氏,隨著時間推移,他漸漸想起了一些家事,里面就包括自己的母親。
那是一個待他極好的人。
傍晚時分,法會漸漸開始收尾,玉滟尋機抽身準備安生一會兒。
一到下雨的時候,云州的天就是漂亮的黯淡的青色,她尋了處安靜的地方透口氣,法會上太熱鬧了,忽然就聽得不遠處一陣低低的嘈雜。
“姑娘,有人要用迷藥。”小船過來,她的臉常年沒什么表情,但這會兒卻微微擰著眉,就露出一股子冷意。
玉滟一抬眼。
“沈家來的?”她幾乎立即想到。
“還沒問。”
玉滟轉過頭,入目是出云觀連綿的觀閣,彩繪的檐角,黛瓦紅墻下林木掩映。
云州的園林景致與晉省截然不同,山林和亭臺樓閣相結合,步步皆是景致。她剛來這里的時候很喜歡這里的種種,但看了幾年,忽然就覺得有些厭倦了,甚至開始想念自己的家了。
不似云州多山,晉省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那里的建筑大多比較粗獷,雖少了精致,但自有其大氣厚重之美。
沈家的宅邸則又結合了江南園林的風格,曲徑回廊,小巧流水,別有韻味。
思緒在記憶中打了個圈,玉滟輕聲說,“去問來人準備怎么做。”
“在問了。”這些事她們都是做熟了的,小船立即輕聲說。
來人也算硬骨頭,但小船自有法子,實際上都沒用她出手,褚琛派來的人一包藥粉下去,來人就已經茫茫然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來的是個女道打扮模樣的人,看起來二十來歲,準備給玉滟下藥,然后帶到某個房間里去。
藥是迷藥,倒沒看到別的。
但幾個丫鬟的臉色還是不太好,都是深宅大院里出來的,一聽說要下藥,之后會發生什么,都能猜出個大概來。
玉滟正想著要怎么做,忽然聽護衛說,“道長,我家公子來了。”
她立即看去。
褚琛身邊的護衛自有溝通之法,聽到那邊的動靜后這邊就給出了回應,不多時,伴隨著一陣略有些急促的腳步聲,褚琛大步穿過林徑而來。
“清清。”他掃了眼那邊的人,抬手朝玉滟招手。
“你怎么來了?”玉滟笑道,走了過去。
“有人偷偷溜進小院,我不放心你。”褚琛說。
玉滟驚訝的睜大眼,忍不住就笑了。
“竟然也對你動手了,”她搖了搖頭,暗道幕后的人自找死路。
褚琛眼中帶著冷意。
“清清準備怎么做?”他問。
玉滟抬眼,短暫的時間內,她想了很多,但又抓不住自己都想了什么。
半晌,她微微笑了笑,直直的看著褚琛,道,“我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如你所愿。”褚琛輕笑,抬手輕撫她的臉,而后將人攬向懷中。
玉滟一驚,下意識撐住他的胸口。
“你,我要出現在那個屋里的是沈蘊和和佑寧縣主。”她擔心褚琛沒弄明白她的意思,解釋道。
“聽你的。”褚琛淡定道。
玉滟睜大眼睛看他。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她一直擔心褚琛會偏袒回護自己的養女。等到現在,褚琛明目張膽的偏心她的時候,她竟然有些難以置信。@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清清早該這么做了。”褚琛失笑,覺得她這個驚訝的樣子很是可愛,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耳垂。
“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褚琛是什么人,最初他是皇帝的嫡出幼子,而后是皇帝最信任的同胞親弟,最后是掌管朝政的攝政王。
他掌握著無數人向往并且渴求的權力,只要他一句話,一個示意,就能做到許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他無數次告訴玉滟,他會幫他,她想要什么他都會給她。可這個傻姑娘,只要了他一個保證,別的什么都沒要。
她早就可以借助他的力量去懲罰那些傷害過她的人,但她好像從沒有那么想過。
她說讓那些人獲得應有的下場,現在又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的清清如此柔善,待人毫無攻擊性,像一汪水。
“才沒有。”玉滟有些不好意思。
她都做出這么惡毒的決定了,哪里善良。
褚琛只是笑,這下終于將人攬進了懷里。
“都聽你的。”
抓住機會,褚琛再一次說,“你想做什么,我都幫你,清清,你只需要開開心心的就好。”
那些煩惱的,糟糕的事情,自有他來。
褚琛知道玉滟還不夠信任他,但沒關系,那一天遲早會來。
玉滟心中微動,第一次認真的聽進了這句話-
天漸漸暗了,出云觀的法會會持續到半夜,眼下傍晚時分,觀中的燈火已經點燃,照的半邊天都亮了,客人漸漸離開,便也沒那么吵鬧了。
先是幾聲滴答,而后一陣小雨淅淅瀝瀝的落下。
正在這個時候,出云觀一側忽然傳來一聲尖叫,驚了不少人一跳,匆匆趕了過去。
沈道成和周氏尚在法會,余光往旁邊掃去一眼,見著對方示意成了,嘴角微微勾了勾。
也算是聊了一樁事,他漫不經心的想。
收回目光時,他又往人群中看了眼,不見戴著面具的人影,心念一閃。
蘊和呢?
沈蘊和是在一陣急促的尖叫聲中驟然清醒的。
入目是半開的房門,幾個婦人站在門外瞪大眼睛看著他,用帕子捂著嘴,仿佛在看什么臟東西。
“沈公子?”
他聽到有人驚疑的說。
緊跟著又是一聲尖叫,他身下的姚慕蘭慌亂坐起身,捂著衣衫往里轉去,入目是高坐神臺的神像。
這是一座神殿,剛剛沈蘊和和姚慕蘭兩人就躺在神臺前的蒲團上意亂情迷。
沈蘊和飛快看清楚當下的處境,先是抓住面具準備戴上,邊整理衣服,難免有些手忙腳亂。
他迅速定下心準備辯解那婦人認錯了人,便見人群之中,玉滟,他的發妻,那位傾國傾城的玉明道長正面無表情的,直直的看著他,他頓時一僵。
“蘊和?”對上他的眼神,玉滟抽了口氣,仿佛才回過神似的,驚愕的抬手用帕子捂住嘴。
玉拾忙扶住她,腦中一團亂麻。
她是剛剛被褚琛匆匆叫來的,只說讓她將周氏還有其它夫人引到這邊來,她不解其意,但也照做了。可,可這是沈蘊和???
怎么會是沈蘊和!
那個女子雖然匆匆躲了起來,但玉拾還是認出了對方,正是褚琛的養女姚慕蘭。
嘶——
玉拾看了眼玉滟,老婆子頓時覺得有些牙疼。
這都是什么事啊!
褚琛到底在干什么!
“蘊和,我的蘊和,你,你沒死,你還活著?”但比玉滟反應更大的,是周氏,她近乎狂喜的看著眼前的青年,不管不顧撥開周圍的人就沖了上去。
“我的兒,我的兒,為娘是在做夢嗎?你還活著,你還活著,一定是老天爺可憐我,一定是,所以把你送回來給我了,蘊和,蘊和!”
這個幾乎要被喪子折磨瘋了的女人抱緊沈蘊和,一疊聲的說。
若說先前那個婦人所說的話還讓人有些驚疑,玉滟和周氏兩人的神情幾乎立時就讓大家確定了。
這個和人在神殿中茍合的男人,真真切切就是沈家的大公子沈蘊和。
可他不是死了嗎?
這個女人怎么回事?
一時間,眾人腦中閃過諸多緋色揣測。
第 33 章
“這位夫人認錯人了。”沈蘊和冷靜開口, 正要戴上的面具被周氏撞掉,他心中一時復雜,又不由惱怒, 面上卻要強撐起微笑道。
饒他再聰穎靈慧,驟然遇到這件事, 也不由無措。
所有的計劃都被破壞, 原本做好的打算幾乎可以說徹底廢了,他的身份被揭穿,還是在這種情況下。該怎么辦?
“認錯?”周氏恍惚了一下, 飛快的辯駁, 說, “不,為娘不會認錯的, 你就是我的兒子。為娘怎么會認錯你呢。”
“夫人, 你真的認錯了。”沈蘊和面露苦笑, 咬死不認。
若是從前,周氏定然能看出端倪,畢竟是自己兒子,她了解。
但現在她用了半個多月的香, 眼下神思倦怠,再加上激動, 根本顧不得,只是一味的解釋。
“師姐。”玉滟冷靜的看著兩人, 輕輕握住玉拾的手附耳過去輕聲幾句。
玉拾神情一動, 深深的看了眼玉滟。
她溫聲開口, 道,“周夫人莫要激動, 貴公子險死還生,是高興事,但現在瞧著,他似乎記憶上出了問題,您不妨說說貴公子身上都有什么不同之處。”
說話間,又有不少人趕了過來,眼下都圍在門口,口口相傳中知道了里面發生的事情。
姚慕蘭顫著手穿好衣服,連頭都不敢回。
巨大的羞憤讓她全身都在顫抖,她瘋了似的想要講在場的人都殺了,卻又知道不可能。越是如此,越是氣憤。
她想要逃離這里,但那么多人在,根本不敢妄動。
沈蘊和暗道不妙,正要想辦法,周氏已經激動的說起了沈蘊和身上都有哪些特征。
樁樁件件,都能對上。
遙遙看了眼門外的玉拾,還有她身側的玉滟,沈蘊和暗襯對方是無意還是蓄意為之。
但現在這個情形,已經容不得他再辯駁。
心思輾轉,沈蘊和面上漸漸露出了驚疑,仿佛他也在為之疑惑般。
“你,”他遲疑道,但又不知道說什么似的。
玉滟冷眼看著他裝模作樣,忽然就有些想笑,原來所謂的光風霽月,翩翩君子只是表象。
實際上,沈蘊和不過是個和他父親如出一轍的,虛偽矯飾的小人罷了。
見著說動了他,周氏越發急切,復又說了起來。
圍觀的人作何想法不得而知,本來的神殿私會被抓,一轉眼成了認親現場。有人在看沈蘊和母子,有人在看玉滟,還有人在看那個背對門口的女子。
前面沈道成終于收到了這個消息,當即面色大變。
天邊最后一抹余暉漸漸暗下,道場會持續到半夜,但已經不需要清虛守在這里,他便邀了沈道成去喝茶,兩人走到半路,便遇見了這樁事。
身邊,清虛也在弟子的低聲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神情微動。
竟然如此。
沈道成匆匆告辭,便準備往那邊去,清虛立即跟上。
兩人到的時候,無關的人已經被驅散,只余下周氏母子,姚慕蘭,還有玉拾以及玉滟。
姚慕蘭恨急,揮手掃落香燭貢品。
見此,清虛立即就有了些不悅。
“師傅。”玉拾過來見禮,玉滟跟上,只是神情隱約有些恍惚般。
“玉明,來,到師傅這里。”清虛立時就有些心疼,抬手喚道。
玉滟過去,玉拾同時上前兩步,低聲說,“師傅,那邊是佑寧縣主,攝政王的養女。”
聞言,清虛神情一震。
“給我閉嘴!”那邊姚慕蘭正想就此離開,掩飾身份回京,只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在神殿之中意亂情迷被抓個正著,還被那么多人看到,這簡直是天大的恥辱,她只想快快離開這里,甚至已經想好了要棄掉沈蘊和,只當他死了。反正離開了云州,就不會再有人知道這件事,可誰知,緊跟著就有人揭穿了自己的身份。
“你是誰?”姚慕蘭冷冷的看著玉拾,隱約覺得有些眼熟,但又認不出來。
她擰著眉,心中漸漸生出殺意。
玉拾平靜的掃了她一眼,道,“貧道俗家姓陳。”
“哪個陳?”京中倒也有幾家姓陳的,姚慕蘭追問。
“先太后母家。”
“先太后——”姚慕蘭正要說話,忽的戛然而止,驚愕中又有些慌亂。
她想起來了!
當今的太后的確不姓陳,姓陳的是先太后,是攝政王的生母,是當今天子的祖母。
“道長。”呆了片刻后,姚慕蘭恭敬的喚道。
據她所知,攝政王有一嫡親姨母出嫁為道,而攝政王年幼時,便是被這位姨母養大的,難道就是她?不管是不是,她都不敢有所不恭敬。
自家人知自家事,她這個縣主的身份固然高貴,還有攝政王做靠山,但和攝政王的親人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甚至,姚慕蘭心中隱約不安,攝政王待她,其實并不算親近。
“我聽說你與一失憶的男子成了婚。”玉拾平靜的掃了一眼沈蘊和,邊扶住玉滟,道,“沒想到竟然是沈知州家的大公子。”
“誰能想到。”沈道成驚喜的說,“不說道長沒想到,我也沒有,蘊和,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說著話,他的余光全數落在了玉滟身上。
明明今晚出現在這里的應當是玉滟和那個道士,怎么會是蘊和與縣主,他心中惴惴,不妙之感越演越烈。
沈蘊和滿是復雜,左右看看,仿佛不知如何是好。
偌大的神殿中,諸人各懷心思,激動的表象下隱藏著復雜的情勢,可謂是一團亂麻。
好一番折騰,大家尋了地方落座,一一將事情擼清楚。
佑寧縣主從河里將沈蘊和撈起來,一見鐘情,而后成婚,恰好來了云州。
至于剛才的種種,大家蓄意略過,沒有提及。姚慕蘭垂首,似乎羞于見人,心中滿是怒火。
事情似乎就是這樣,一切都是機緣巧合。
玉拾輕輕嗤笑了一聲,“玉明,你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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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屋內一靜。
周氏微微皺起眉想要說些什么,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自家蘊和得幸與縣主成婚,以她看來,池玉滟自該痛痛快快的自請下堂才是,還看什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但說話的是玉拾,她忍了忍沒說話,只是看著玉滟,無聲提醒。
沈道成心思急轉,池家的事還未定,他自然不想放過池玉滟,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又有玉拾插手,一下子就復雜起來,他得好好想想才是,尤其是——
玉滟躲過他的算計,是玉拾相助,還是有別人插手?
玉拾一直低著頭,抬首時一臉恍惚的樣子。
其實若能掉幾滴淚下來更好,但她哭不出來。
“我,”她恍恍惚惚的看向沈蘊和與姚慕蘭。
玉拾一直守著她,現下滿臉的心疼。
另外幾人都提起了心。
“那就,和離吧。”玉滟想,這種情況下她似乎應該表現的悲痛一些,不舍一些,最好大鬧一場,但她做不出來。
她心心念念,做夢都在等的這一刻終于來了。
玉滟要和離。
她要和沈家徹底劃清關系,一想起自己曾經和眼前這個人結為夫妻,玉滟都覺得惡心。
話音落下,屋內的人都是一愣。
她們沒想到玉滟會這么痛快,但聽到這個決定,誰也不覺得高興。
按照計劃,玉滟死了對她們來說才是最好的結果,現在她主動提出和離,日后這件事流傳出去,說不得還能得一個柔善大度的好名聲。
這不是她們想看到的。
沈道成不做聲,周氏擰眉,雖然不喜但也覺得可以接受,沈蘊和依舊是茫然的樣子,姚慕蘭則有些不高興。
“不必,我也沒想到蘊和竟然早有妻室,既然如此,我與他和離。”她道。
經過剛才一早,姚慕蘭已經生了舍棄沈蘊和的心思,只要與他在一起,剛才被眾人抓住的種種就一直縈繞在她的心頭。
那種恥辱,她絲毫不想再想起,更不想再被人提及。
這下幾個人神情頓時微變。
沈道成夫妻父子三人誰也不想錯過這樣一門貴親,玉拾更不愿意她們和離,若是真和離了,玉滟想要脫身只怕就不易了。
“阿芷。”沈蘊和驚愕后就是傷心,他便那樣溫柔而哀傷的看著姚慕蘭,“我只心悅你的。”
不待姚慕蘭說話,沈蘊和就看向池玉滟,正色道,“玉明道長,若我真是沈蘊和,眼下便要跟你道一聲歉。不管從前如何,我只一心思慕縣主。是我對不住你,和離書這便寫給你。”
“蘊和。”沈道成這才開口,似乎要勸說一二。
沈蘊和并沒有理會,看向玉拾道,“請玉拾道長準備筆墨。”
明明剛剛還在遲疑的人立即堅定起來,邊緊緊的握住姚慕蘭的手,仿佛無比在意她,可以為她拋卻一切般。
見此,姚慕蘭頓時有些遲疑。
當初一見之下就將人帶回京并且成婚,她無疑是喜歡沈蘊和的。
“好!”玉拾斷然應下,叫了人準備筆墨,然后看向玉滟,道,“玉明,別傷心,待師姐為你尋一個更好的兒郎。”
她話語中的不滿十分明顯,幾人都有些苦笑。
沈道成嘆了口氣。
他有心想多說些,好顯得自家寬厚,可現下姚慕蘭那里明顯受了刺激,他擔心萬一對方真的下了決心要和離,只好忍下。而后道,“救命之恩,沈家無以為報。又得縣主下嫁,是我沈家的福氣。”
“眼下種種,只能說玉滟與蘊和的緣分不夠。寫下和離書,我沈家會再添幾分,祝玉滟以后前程錦繡,得遇良人。”沈道成迅速做好安排,“今日之事,我會吩咐下去一概不許多說,家中會鄭重迎回縣主與蘊和,說明此事。”
玉滟看了眼他,垂首不語。
姚慕蘭聽懂了沈道成的話,若有所思,又松動了幾分。
的確,若說出救命之恩一事,外面的非議會少很多,她又不是故意的,那些人也說不出什么,而且今日的事被封了口,她也不必擔心會被人非議……
姚慕蘭今年也才十七,縱然驕縱跋扈了些,但到底年輕,見著沈道成說的可行,就動搖了。
她遲疑的去看沈蘊和,見他溫柔無限的看著她,全然沒有注意其他人,思來想去,到底沒再說些什么。
筆墨很快就準備好送了來,屋內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沈蘊和身上,看他提筆,寫下了那封和離書。
“請。”沈蘊和親自送來給玉滟。
他心中隱約有些惋惜,早在第一眼見到玉滟的時候,他就動了心思,如斯美人,誰能不愛。若是能以縣主為妻,玉滟為妾,那簡直人生最大的樂事。可惜他也只能想想,縣主愛面子,玉滟存在的每一天對她來說就像一根刺扎在肉里。所以,她只能死。
但現在形勢大變,轉而和離,他依然不舍,卻也沒有辦法。
罷了,池家不過一商戶,往后或許可以想想辦法……
玉滟接過,垂眼看著紙上的墨跡,不自覺的捏緊了手。
和離書,她成功了。
“玉明。”玉拾扶著她。
玉滟深深呼吸,抬頭臉上淺淺的笑起,發自真心的愉悅。
她深深呼吸,笑的眉眼彎彎。
“一別兩寬,祝沈公子與縣主以后舉案齊眉,事事如意。”才怪。
“沈大人,我存放在沈家的東西這幾日就會命人取走,還望貴府行個方便。”玉滟看向沈道成。
“應該的。”沈道成道,心里一墜。
玉滟嫁到沈家時帶來的東西可不少。
玉滟抬手拉住玉拾,輕快道,“師姐,我們走。”
玉拾若有所思,看來這件事不是她想的那樣。
她笑了笑,帶著玉滟離開。
原本是高興事,可瞧見玉滟不同她們想象中的反應,沈家幾人卻不由的心里一個咯噔。
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
那邊玉滟離開,這里沈道成終于尋了機會叫了沈蘊和單獨說話。
“之前是怎么回事?”他踱步問。
沈蘊和凝眉道,“似乎是中了藥。”
那段時間他好像做了一個美妙而瘋狂的夢境,明明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卻完全生不出控制的心思,仿佛醉酒了一樣,只想著與姚慕蘭歡好。
看樣子,姚慕蘭也是如此。
沈道成沉吟起來,不住的想起之前玉滟的模樣,看來,是他小瞧了池家。
玉拾帶著玉滟出了那方院子,正要仔細問問怎么回事,就瞧見站在前面樹下的褚琛。
眼下天已經徹底暗下,殿閣檐角下的燈籠已經全部點亮,林間大片的光影和樹影交織,男人長身玉立靜立其間,雅致出塵,溫潤如玉。
“清清。”褚琛含笑。
玉滟這會兒隱約有些顫抖,她太高興了,也太激動了,看到褚琛,聽到褚琛的聲音,滿心的歡喜讓她忘了顧忌玉拾,拎起裙角跑了過去。
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她的除了家人,便是褚琛。
“泊淵,我和離了,我自由了。”玉滟牽著他的衣袖,抬起頭笑著道,歡喜極了。
束縛她的,是心靈上的枷鎖,是她曾經作為沈蘊和妻子的身份,每每想起,就讓她無比煎熬和惡心。
可現在,玉滟擺脫了。
“恭喜清清。”褚琛將她攬進懷中。
玉拾駐足看了眼,忽然一笑,沒有打擾轉身走了。
玉滟快活極了,她靠在褚琛懷中,慢慢的就感受到一陣陣的疲倦縈繞住自己。
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安安靜靜的待著。
“你抱我回去。”她輕聲說。
褚琛便就抱起了她。
玉滟靠在他懷中,明明累極,卻又不想睡覺。
一路穿花拂柳,踩著月光,褚琛將她放在榻上,正要起身,玉滟伸手攬住了他的脖頸。
“我有些累。”
“那就好好休息。”褚琛含著笑看她。
“可我不想休息。”玉滟輕哼,紅著臉去吻他的唇。
她就不信這人看不出她的意思,裝傻,可惡。
美人投懷送抱,褚琛自然不會拒絕。
夜深了,帳內似乎縈繞著熱意。
春意正濃。
縱情半夜,玉滟累極,洗漱過后便就沉沉的睡去了。
往日折騰這么久,她總有些氣,入夢時總會微微嘟著嘴,嬌嬌的,每到這個時候,褚琛都會看的心里發軟,用手去輕輕點開她的唇。
但這次,她嘴角噙著笑,連夢里都是快活的,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擔一樣。
褚琛看了眼帳外。
那紙和離書剛剛被玉滟隨手扔去了地上,他勾了勾唇,碰了碰玉滟的眉心-
沈道成說到做到,當即就安排了下去,不知道他怎么做的,但外間倒是一句傳聞都沒有聽到。
第二日,沈家遣了人,大張旗鼓的來到出云觀,接了沈蘊和二人回沈家,邊放出風聲,沈蘊和沒死。
并且,在之后陸陸續續放出他被人所救已經成婚,沈家已經給出玉滟和離書的消息。
當然這些都和玉滟沒關系了,在第二天她就著了池家的人上門去拉走自己留在沈家的東西,大到床榻桌椅,小到筆墨紙硯。
之前玉滟出家入道,只拉走了自己一部分比較珍貴的嫁妝,其余的都留下了。
那些東西在她眼里不算什么,可沈家稀罕著呢。這次眼見著她動作這么快,毫不留情,周氏和老夫人氣的牙癢癢,但又沈道成壓制,誰也沒敢多做什么。
“反了,反了!”老太太氣急,只是她聽兒子的話,只是自顧自的嘟囔,沒有多說。
周氏也生氣,她還是懷疑玉滟同那俊美道人有私情,眼下如此,定然是生了二心了,只是眼下沈蘊和得以平安歸家,她正高興著,就沒有理會。
玉滟坐在小樓上,聽著小舟歡快的稟報,嘴角噙著淡淡的笑。
“姑娘你是不知道,沈家人那眼睛看的都挪不開了,還有人想來攔,我照您說的直接去找沈家老爺,就沒人敢說什么了。”
“這下,沈家人怕是要心疼壞了。”小樓也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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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心疼,怕是也要氣死了。”小橋也道。
沈家人覬覦自家姑娘的嫁妝不是一天兩天了,可這會兒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她們帶走,還不知道心里得多難受呢。
玉滟失笑,道,“好了,尋了船,準備著送回家去吧。”
“回家?”小樓不由睜大眼。
“嗯,回家。”玉滟道。
“姑娘您?”小橋忍不住問。
“我準備還俗了。”玉滟站起身,中元節的雨只下了很短的時間,今兒個就沒了蹤影,只是天還陰著。
雖然不見雨,但只看著淡青色的天,她也心情極佳。
“當真?”不待幾個丫鬟說話,褚琛抬步從外面走進來,笑道。
玉滟含笑回眸,嗯了一聲。
幾個丫鬟知機退下。
褚琛面上的笑只要見了玉滟,便不曾停過,他幾步上前將玉滟扣進了懷中。
“好,當真是好極了。”他等這一天,等了許久了。
“清清,我已經命人備好了禮送往晉省。”褚琛輕撫玉滟的背心,低聲道,“等回去我就上門提親,可好?”
第 34 章
耳邊的心跳有些快, 恍惚中,玉滟的心跳也變快了。
她呼吸微促,不知道該說什么。
“清清?”
褚琛又喚, 見著玉滟一直沒回答,也不催促, 只是一下一下的撫著她的背, 等待她的回答。
玉滟不覺的抓緊了他的衣襟。
“你真的要娶我?”她喃喃,聲音輕的仿佛不存在。
但褚琛仍然清晰的聽到了。
“自然。”他篤定且認真的說,稍稍退開撫著玉滟的肩, 牢牢看著她的雙眼, “若不能同清清成婚, 我余生怕是也無甚意趣。”
“吾心匪石,不可轉也。”
玉滟的眼睫一顫。
“清清。”褚琛又喚。
“好。”玉滟應下, 聲音有些顫。
好。
若是余生有褚琛相伴, 玉滟不覺有些期待。
她愿意再相信他一次。
既然定下了決心, 玉滟再去找清虛請教的時候就說了。
她深深作揖,有些愧疚,還有些不舍。
清虛笑著扶起她,說, “還俗好啊,你啊, 早該還俗了。”
“好好的姑娘,在這道觀里蹉跎余生, 多可惜。回去了好好過日子, 有空了就來看看師傅, 你把日子過好了,過的高高興興了, 比什么都好,知道嗎?”
玉滟不知道什么時候噙了淚,連連點頭。
“知道,我肯定常來看您。”她哽咽道。
“別哭,別哭,這是高興事。”清虛拍了拍她的背。
好一會兒,玉滟才克制住,沒再哭了。
云州城中因為沈家的事情可以說是十分熱鬧。
知州家死了一年多的長子,忽然回來了,據說是失憶還和京城中的縣主成了婚,機緣巧合下來了云州被沈家認出來,如此機緣巧合,之前人們只在話本子和說書人口中聽說過,可如今卻出現在身邊,一個個都津津樂道。
而說起沈家人時,不免就要提及一句那池家姑娘,據說沈家已經給出和離書了。
有人覺得她可憐,柔善,又大度。
紛紛擾擾,最后又在幕后人的安排下慢慢淡化。
隨著流言起,玉滟這邊倒是添了些麻煩。
她的容貌如何,云州不少人都動了心思,之前有沈家在,美人如花隔云端,他們只能心癢的看看,如今沒了沈家庇護,不知道多少人想將沒人收入宅邸。
出云觀一時間極為熱鬧。
或是暗中關注著玉滟的行蹤,或是找人打聽說和,玉滟一時間煩不勝煩,索性呆在小院,再不出去。
她已經和清虛說好了要還俗,只等池家人來,便可還了度牒,回歸紅塵。
其實現在也行,只是度牒一事,要從官府走一遭,難免會被一些有心人知道,玉滟為了避免麻煩,便決定再等等。
早在拿到和離書之時,玉滟就往晉省送了信,池家大喜,立即就讓玉滟的兩位兄長帶足了人手前來云州接玉滟。
與此同時,池家和身后之人動了起來。
沈道成有靠山,是一位當朝親王。
先帝兄弟十余人,大多都老老實實的做著閑散的王爺,最起碼明面上是這樣。那些敢不老實的,早就被褚琛兄弟二人給連消帶打的按下去了。
沈道成殿試之時,恰好是先帝剛剛登基之時,彼時京中不少人心思浮動,他就是在那個時候和那位親衛聯系上了。
這些年,兩人聯系始終未曾斷過,對池家下手,就是那位親王的意思。
然而,池家豪富,不知道多少人惦記著,能屹立至今,自然也有他的靠山。
乃朝中一位閣老。
兩方各有背景,倒也算不上誰怕誰。
池家這一年來,時間大多花費在抹除沈家挖的坑以及拉開兩家的聯系和給沈家挖坑上。經過一年多的準備,如今終于到了動手之機。
兄弟二人一路快馬加鞭,趕到云州時,眼看著就要八月了。
“正好,接了清清回家過中秋。”池章平笑道。
入了云州,兩人帶人直奔出云山。
八月在望,正是夏末秋初之時,綿長的雨季終于結束,整日里天高云淡,風清氣爽,正是好時節。
出云山最近尤為熱鬧,許多的公子哥都在這兒盤桓,守門的小童見著又來了兩人也不在意,只是見著風塵仆仆,這才多看了一眼。
玉滟早就遣了人在門口等他們,見著人便開始帶路。
“閣下是?”見著人,池章立多看一眼,若有所思的問道。
劉洵一笑,拱手見禮,從容間帶著幾分禮敬。
他是褚琛身邊親衛,領四品官職,若非池章立是玉滟母家兄長,他連這幾分禮敬都不會有。
“池公子好,我是王爺身邊親衛,劉洵。”
“劉侍衛好。”池章立一笑,抬手還禮。
雖然來之前從長輩處知道了自家清清和攝政王的關系,但他仍有些擔憂,不過眼下見了劉洵的態度,他心便就放下了一半。
若清清和攝政王關系只是尋常,他絕不會如此。
劉洵領了人往山后走去,不疾不徐穿過出云觀。
他來云州一年多,但之前一直隱匿行跡,如今這般不遮不掩,不知引了多少有心人的注意。
關于褚琛的行跡,不止姚慕蘭有多猜測,別人也有。
這些時日,許多有心人都藏進了出云觀,眼下見了劉洵,立時確定,褚琛的確在此,頓時驚訝。
“二位可算來了,這些時日玉明道長一直惦記著您二位,今天知道你們要來,不知道多高興。”一邊走,劉洵一邊刻意給二人透露一些信息,道,“王爺最是在意玉明道長,見她高興便也高興,吩咐了屬下往門口等您二位。”
“原本是要讓小舟來的。”
他這一席話說的隨意,顯然是幾個丫鬟十分熟稔。
池章立聽了心中一動。
他更在意劉洵話中的信息,王爺很在意自家清清?
自從得知了這件事,池章立有意打聽了不少關于攝政王的消息,傳聞中,攝政王自幼修道,不近女色,據說太后與當今都曾催促,但他全都拒絕。
這樣的人竟然喜歡上了自家清清,他總覺得不真實。
或者說,傳言有誤,那位攝政王藏了嬌色但不為人知。
可沒有必要,到攝政王這個地步,他喜歡什么,根本無需隱藏。
思來想去,到底是自家妹妹,池章立還是擔心。
“劉侍衛?”行至一半,忽然有人驚訝開口。
劉洵駐足看過去,露出一副有些疑惑的樣子。
“劉侍衛,我是縣主身邊的護衛,汪慶。”那人走近,恭恭敬敬的說。
劉洵這才露出了然的神情。
“是你啊。我還有事,先走了。”他并不在意。
汪慶也不敢說什么,笑著點頭只說慢走。
他目送幾人離開,一邊吩咐人回去給姚慕蘭報信,一邊去查那兩個被劉洵親自迎接的人是誰。
仔細思考京中諸多權貴家的公子,似乎并無二人。
而比姚慕蘭先收到消息的,是沈道成。
護衛來稟報的時候,他正在衙門忙公務,聞言手一顫,墨跡滴落在紙上,迅速暈開。
他僵立在那里。
“走,回府。”他有一個驚人的猜測,見了姚慕蘭就能確定。
沈府,姚慕蘭只慢了沈道成一步就收到了消息。
巨大的驚喜下,她竟失手摔了茶盞。
“快,命人安排車馬。”她立即站起身。
屬下的人立即安排下去。
姚慕蘭喜得往外走幾步,忽然又想起來,道,“我要梳妝。”
丫鬟們便就忙了起來,又是找出她新做的漂亮衣裙,又找出她喜愛的收拾,一番匆忙,將她妝扮的明艷動人。
“好看嗎?”姚慕蘭看著鏡中人,尤有些不自信的問身邊的丫鬟。
丫鬟們立即都夸贊起來。
姚慕蘭就笑了,但眼中卻有些擔憂。
既然王爺在出云觀,那一定知道了她之前和沈蘊和的事,也不知他會怎么想她……
想到這里,姚慕蘭又是羞愧,又是害怕,不由后悔。
早知如此,她就不來了。
但是,能見到人,她還是開心的。
姚慕蘭思襯著,微微笑了起來。
沈蘊和得了信,回來時見著姚慕蘭這樣開心,隨之笑起,問道,“縣主這樣開心,不知遇到了什么喜事?”
得了沈道成的叮囑,這些天沈家上上下下對姚慕蘭都十分恭敬仔細,讓她很是舒坦。
她心情不錯,連著驕縱都減了兩分,笑道,“王爺就在出云觀,我要去看他。”
聞言,沈蘊和一驚,立即道,“合該如此,我與縣主同去。”
姚慕蘭一頓,難得的能見到王爺的機會,她私心里并不想被人打擾。
沈蘊和心中微動,他垂下眼。
從成婚之時,他就發現,姚慕蘭并不喜歡帶他去見王爺,導致迄今為止,他才見過一次攝政王。
“王爺身在云州,若是不知道還罷了,既然知道,我不去多少有些不恭敬。”他溫聲說。
姚慕蘭一聽也是,就應下了。
沈蘊和稍作收拾,便同姚慕蘭動了身。
衙門離沈府并不遠,沈道成剛剛回府,就瞧見門外在安排車馬,姚慕蘭行色匆匆往外走。
“縣主何事如此匆忙?可需我相助?”他止步笑道。
說話間父子兩人對視一眼,沈蘊和溫聲說出緣由。
“攝政王在出云觀?”沈道成驚道,連神色都變了。
見他失態,沈蘊和也沒驚訝,驟然聽聞這個消息,失態是正常的。
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除了失態,自己的這位父親似乎還有些害怕。
怎么了?
他的心一沉。
沈道成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表示同去。
一時間,三人一同往出云觀而去-
玉滟從晨起就一直盼著兩位兄長的到來,等在正堂,大門處剛有動靜,她就立即起了身。
“來了。”她道。
“二哥,四哥~”玉滟腳步匆匆出了正堂,笑道。
“清清!”池章平笑道。
池章立也笑起,高興的看著妹妹,但目光卻不由的被跟在她身后的男人引去。
他身著靛藍寬袍大袖,不疾不徐跟在玉滟身后,長身玉立,面容俊美,雅致出塵。
哪怕從未見過,只這一眼,池章立就知道,這就是攝政王。
“清清。”眼看著玉滟要去挽住池章立的手臂,褚琛及時扶住她的肩。
“不急著在這里說話,先進屋坐下。”他道。
“對對對,二哥,四哥,進屋坐下吧。”玉滟笑著說。
池章立看了眼落在自家妹妹肩上那只手,笑了笑,說,“清清,不介紹一下嗎?”
池玉滟這才從驚喜中回神,稍稍遲疑,才羞赧的說,“二哥,四哥,這是褚琛。”
“拜見攝政王。”池章立一整表情,鄭重行禮。
池章平愣了一下,忙就跟上。
“起來吧。”褚琛道,含笑說,“你們是清清的兄長,不必如此多禮。”
“王爺寬仁。”
說話間幾人進屋坐下,褚琛自然而然的扶著玉滟坐在上座,池家兄弟兩人在左邊坐下。
池章平忍不住一眼接一眼的看著王爺跟自家妹妹,池章立則要冷靜很多,笑著同玉滟說起了家里的事。
玉滟很開心,話說個沒完。
褚琛便在一旁安靜的聽著,臉上帶著淺淺的笑,目光大多數時間都落在玉滟身上。
池章立悄然注意著眼前種種,輕輕吸了一口氣。
看來清清和王爺的感情要比他想的更加深厚。
只是,王爺到底是怎么想的,難道就這樣一直和自家清清往來嗎?
池章立在心中暗自擔憂。
敘了許久的舊,下面的人備好了午膳。
這一餐準備的十分隆重,便是兄弟二人也有些驚訝。池家豪富,他們什么山珍海味沒吃過。只是這一餐意味不同。
攝政王越是重視他們二人,越是意味著對清清的在意。
這才是他們最在乎的。
玉滟終于想起了正事,道,“二哥,我已經和師傅說好還俗,既然你們來了,那就勞煩你去一趟衙門,將我的度牒消了吧。”
“讓劉洵同去。”褚琛加了一句。
“清清你終于想好啦!”池章平興奮道,“早就該這樣了,我這就去。”
“我去。”池章立知道玉滟的想法,接到。
幾人正說著話,就見劉洵快步進來。
“王爺,佑寧縣主,云州知州沈道成以及其子沈蘊和候在門外求見。”
玉滟一怔,下意識看向褚琛。
“他們怎么來了?”她驚訝道,微微皺眉,有些不愉。
“大概是劉洵出去的時候露了行蹤。”褚琛隨口解釋。
玉滟恍然,細眉微動,忽道,“你是故意的。”
不然這人在出云觀待了一年,劉洵不知道同他出去了多少次,都沒有被人發現,怎么現在忽然就被人發現了。
褚琛一笑,解釋道,“之前刻意隱瞞,只是不想被打擾,現在要走了,便就不需要了。”
“也是。”玉滟道。
“我不想看見他們。”她道,準備避開。
“等等,”褚琛制止,笑的饒有深意,道,“讓他們給你見個禮,你再去休息。”
玉滟頓時有些遲疑,忽然一笑。
“好吧。”
“去吧,”
劉洵靜靜的等待兩人商量好,絲毫不在意幾人還在門外等著。
直到得了褚琛的吩咐,他立即動身。
門外沈蘊和不自覺的注意著自家父親,見著沈道成面容僵硬,心中不妙之感越發的重。
到底怎么了?
沈道成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正在絞盡腦汁的想自己該怎么辦。
那個俊美的道人,真的是攝政王!
這個院子他記得,因為他曾經讓人暗中關注過,還不停調查。
可他的那些動作能瞞過普通人,卻絕對瞞不過攝政王,之前什么都沒發生,不過是對方不想跟他計較罷了,可現在身份揭露,誰知道攝政王會怎么做。
更何況,還有池玉滟!
之前沈道成覺得池玉滟若是能和這個俊美道人有私情也不錯,可現在,沈道成無比后悔這個想法,甚至害怕兩人真的會有私情。
沈道成不信池玉滟會不恨自家,之前什么都不做不過是他不想做,可現在有了攝政王做靠山呢?
誰知道她會做些什么。
該怎么辦?
沈道成滿心的擔憂在劉洵出來后才強行壓了下去。
姚慕蘭心中雀躍又忐忑,沈蘊和暗藏心事,三人一道進去,所有的心緒在看到坐在上首的另一人時,驟然頓住。
池玉滟?
她怎么會在這里,還坐在上首?
沈蘊和忽然想起,看向沈道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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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姚慕蘭不自覺的瞪大眼睛,幾乎想要驚呼出聲,但她忍住了,收回眼神行禮。
她含著笑,顯得無比乖巧,毫無在外人面前的驕縱。
“拜見王爺。”沈家父子躬身見禮。
“這是池姑娘。”褚琛示意。
三人毫不遲疑,微微頷首見禮,轉而道,“池姑娘好。”
玉滟本來有些不耐的,但等坐在這里,看著三人行禮時,那點不耐忽然就沒了。
她眼波流轉,忽然就覺出了些趣味來。
不喜歡她的人,卻要在她面前俯首。
這就是權勢的力量啊,真是讓人向往且著迷。
“三位好。”玉滟含笑。
“坐。”褚琛隨口吩咐。
左手邊的位置已經被池家兄弟坐下,三人只好坐在右手邊。
玉滟掃了一眼,轉而看向褚琛,道,“你忙,我先帶二哥他們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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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褚琛笑道,見著玉滟站起身,忽然想起,站起身拉住她的手腕。
玉滟面頰一熱,回頭看向他,“怎么了?”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親昵,她有些不習慣。
褚琛微微俯身為了整了整衣袖,笑道,“回去小憩一會兒,不要總看話本。”
“知道了。”玉滟耳根發紅,輕聲說。@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去吧。”
“嗯。”玉滟溫聲說,叫上兩位兄長離開了。
姚慕蘭怔怔看著褚琛面上的笑,久久不能回神。
他是真的很喜歡她,這種溫柔小意的呵護,她從沒有在褚琛上上看到過。可越是如此,她越是不甘。
“父親,您和那池姑娘?”她咬咬牙問出了口。
“我心悅她。”褚琛淡淡道,“很快會登門提親。”
第 35 章
姚慕蘭頓時面色慘白。
竟然是真的。
沈家父子兩人有許多話想說, 但誰也不敢開口。
姚慕蘭咬唇,道,“可父親, 她成過婚,如何配得上您?”
她想說池玉滟是沈蘊和的妻子, 但這些褚琛都知道, 可他還是做下這個決定,就說明他并不在意,只好如此道。
“我喜歡的人, 配的上這世上最好的一切。”褚琛說話間淡淡掃了眼姚慕蘭。
姚慕蘭心里一跳, 頓時什么都不敢說了。
沈家父子更是什么都不敢說。
“父親說的是。”姚慕蘭訕訕。
沈道成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沈蘊和尤有些出神,前幾日他還在想, 若是有機會就將池玉滟偷偷養做外室, 結果今日就瞧見了這一幕。
攝政王與池玉滟, 怎么可能?
池玉滟只是被他拋棄的女人,怎么會和攝政王在一起。
等等看樣子他們在一起也不是一兩日了,這說明——
思及此,沈蘊和面皮頓時發僵。
之前曾經想過的玉滟待他情深等念頭現在再想起, 仿佛都在無聲的嘲諷他的自作多情。
池玉滟呆在出云觀,哪里是為他守寡, 分明是來勾搭男人了!
沈蘊和又氣又怒,又是羞憤, 但他只是垂著眼, 什么都不敢說。
三個人在這呆了一會兒, 褚琛就下了逐客令,清清可沒那么聽話, 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白天不養足精神,等到晚上,她又得困了。
三人聽話的離去,等出了門,俱都臉色大變。
“你那個發妻怎么回事?”離了門口一段距離,姚慕蘭再按捺不住,指著沈蘊和惱怒道。
若早知道褚琛會和池玉滟在一起,姚慕蘭去歲絕不會救起沈蘊和,不,就算救起,她也會將他送回沈家,那樣就不會有現在這些事了。
但一切已經發生,現在說什么都晚了,可她還是忍不住遷怒。
沈蘊和心中何嘗不惱怒,比起姚慕蘭,他更擔心會被玉滟遷怒,可他還是忍住了怒氣,開始好聲好氣的安撫。
沈道成一直沒是怎么開口,等到回了沈府,直奔書房,寫了一封信命人送往京都。
他們針對池家的計劃出現了最大的變數,有攝政王在,若是他一意庇護,誰也奈何不得池家,反而會引火燒身。
池家兄弟來了后,小院就開始收拾準備起來,邊開始裝船。
在當天,玉滟還俗的事情就已經準備好,相比出家那日,她還俗之時可謂是十分安靜,沒幾個人知道。在諸位師兄姐們的見證下,她跪地對清虛,對三清神像行了一個大禮。
清虛親手劃掉了名冊上的玉滟的記錄。
“自今日起,出云觀第二十三代弟子玉明還俗,望你今后持心向善,喜樂安寧。”清虛含笑說完,上前扶起玉滟。
玉滟又行了一禮,方才起身。
師兄姐幾人一一說著對玉滟的祝愿,玉拾笑的開心極了。
“等你和泊淵成婚,我必然到場。”送玉滟出門后,看了看左右無人,她笑吟吟道。
玉滟面上一熱。
她想說好,但想了想,還是沒說,只是對玉拾笑起。
玉拾摸了摸她的頭,讓她走了。
一切收拾妥當那日,是八月初三。
玉滟自山上下來,畫舫已經候在了鏡河之上。
“拜見父親,見過池姑娘。”
“拜見王爺,見過池姑娘。”
前兩日,姚慕蘭又到了出云觀并且住下,沈蘊和自然一同前來,每日都登門請安,眼下得了兩人的動靜,匆匆趕來,在山腳下跟上,不敢輕忽,鄭重見禮。
姚慕蘭始終沒看玉滟,沈蘊和看似平靜,始終在對玉滟見禮時,袖中的手都不由攥緊了。
為何如此,不該如此!
他是知州嫡長子,又得以娶到攝政王唯一的養女佑寧縣主,不論如何看,他都會有錦繡前程,身份貴重,可如今,卻要對自己不要了的女人見禮。
沈蘊和不甘極了。
褚琛隨意叫了起,玉滟只是看了眼,輕聲道,“二位晨安。”
她算是發現了,比起她的不喜,這兩個要對她行禮的心里更是難受,因此每次見了人,倒是有了些趣味。但也只是些許,不喜就是不喜,一句話后她就看去了別處。
“父親,您要回京嗎?”每每見到玉滟如此,姚慕蘭心中都格外氣悶,但現下她倒是顧不上生氣,忙向褚琛開口問道,臉上滿是依賴。
玉滟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因為對幾人的不喜,這兩日姚慕蘭登門,她都是露個面就直接離開,眼下乍見到姚慕蘭的神情,若有所思。
“我去晉省。”
“晉省?”姚慕蘭有些茫然,隨之看到了玉滟,立即恍然。
“您,您去晉省做什么?”心中一個猜測浮現,心中頓生不可置信,她忍不住追問。@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提親。”褚琛并不隱瞞。
姚慕蘭驚愕的瞪大眼。
“父親,您真的要娶她,她,她成過婚,嫁過人的啊,她配不上您,您便是要娶,也該娶一位——”
“閉嘴。”褚琛沉聲喝到。
玉滟也驚了一下,下意識看向他,見著他眼中的怒火,不覺皺起的眉慢慢松開,笑了起來。
姚慕蘭臉一白,從沖動中回神。
“這是最后一次。”褚琛沉沉的看著姚慕蘭,道,“不要再讓我從你口中聽到任何此類言語。”
姚慕蘭嘴唇顫了顫,喏喏應是。
“你父與我的恩情,我自問這些年已經還的差不多了。若再有下次,我絕不姑息。”
褚琛冷冷道。
姚慕蘭的父親為保護他而死,但對方身份在此,本就有保護他之職,他這些年如此厚待,不過是因為當初與她父親有幾分友人情意,所以如此罷了。
但也只是如此了。
他可以給與姚慕蘭榮華富貴,庇佑她平安無憂,但置喙他的私事絕不允許。
“父親,阿芷知道錯了,再不敢了。”姚慕蘭慌亂的道,哪里還有剛才說話時的盛氣輕視。
沈蘊和再次意識到攝政王對池玉滟的看重,他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
“好自為之。”褚琛拋下一句,攬著玉滟的肩,往河邊走去。
“清清,不必理會她……”他輕聲安撫。
姚慕蘭下意識上前兩步,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兩人走遠,聽著耳畔傳來的聲音,她死死咬住唇瓣。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這么多年,褚琛還是第一次對她發這么大的火,都是因為池玉滟,都是因為她!
“阿芷。”沈蘊和迅速調節好心情,溫聲安撫。
他的聲音提醒了姚慕蘭,她豁然回首,抬手就是一巴掌。
“都怪你!”她憤怒又不甘。
沈蘊和面容一僵,一雙眼睛直直的看著姚慕蘭。
姚慕蘭沖動之下動手,打完就有些后悔了,可看著沈蘊和竟然如此看她,那點后悔迅速散去,倨傲道,“怎么?”
“有些疼。”沈蘊和強壓下惱怒,面上有些委屈和無奈,“還生氣?”
姚慕蘭那點后悔就又生了出來,但又有些驚疑。
沈蘊和,真的不生氣嗎?
莫名的,她心里竟然不由的有些防備。
“是我不好。”她收斂了臉上的傲慢,委屈的說,“父親還是第一次對我這樣兇。”
沈蘊和立即開始安撫。
兩人心思各異,相擁在一起。
畫舫直通云州外的碼頭,等到了地方,一行人換乘大船。
本來準備就此離開,沈道成帶了人在碼頭相送,褚琛沒有露面,只是著人傳了句話,大船啟程,將碼頭拋在身后。
大船向前,是奔流不止的河水,一座座山川被拋在身后,仿佛連著她那段晦暗的過往也徹底遠去。
玉滟站在船頭,迎著撲面而來的風,燦爛笑起。
雖然早就說好了要還俗,在在道觀之時,玉滟大多都穿著道袍,直到今日動身,她才換了羅裙,仔細妝飾,再不是曾經的黯淡色彩。
梳起發髻,滿頭珠玉,鬢邊一枝絹布芍藥,正是褚琛贈她那支,又有珍珠簪花步搖,垂下的珠鏈綴在玉似的耳邊輕輕晃動。她穿著朱紅的襦裙,內搭杏色上襦,朱紅的披帛搭在肩頭,順著手臂垂落。
明艷柔軟的布料被風撫起,玉滟恍若神妃仙子。@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一身的華服珠玉非但沒有遮掩她的色彩,反而被她襯托的越發高貴絢麗。
褚琛攬著她的肩,在一旁看的出了神。
天地之間,蕓蕓眾生,再沒有一抹色彩,能如清清般動他心弦。
“下一站是撫州,那里的魚餅做的極好,再往前是……”過了許久,見著玉滟終于從歡喜中緩了神,褚琛溫聲和玉滟說著前面的種種,在他口中,每個地方都充滿吸引,美好極了。
這樣的美好,仿佛預兆著玉滟的將來,也會如此美好。
她不由的就笑了。
玉滟來時一路,因為即將到來的婚事,心中充滿了忐忑,完全無心注意沿途的種種,直到現在,看著兩岸的青山,腳下的碧水,她笑的越發燦爛。
不知過了多久,她回頭看了眼,云州已經被拋在群山之中,看不見了。
她還是喜歡云州的,但那里有太多不開心的事情。
若是再來,想來就是她將一切都放下的時候了-
玉滟一行人離開的第二天,姚慕蘭同沈蘊和回返京都。
穿船上,沈蘊和臉上沒了一直帶著的笑,不停想起出發前沈道成跟他說的話。
“為父失算,沈家前途不明,你隨縣主離去,有她的情分在,應當能庇佑你無恙。之后如何……就看你自己了。”
在沈蘊和的追問下,沈道成說了事情的始末。
他一時間又氣又怒,又有些怨恨不甘。氣怒于父親貴為知州,為何要自降身份貪商賈家財,怨恨玉滟竟勾搭上攝政王,攝政王竟也毫無顧忌,明知他們幾人的關系,還要同池玉滟攪合在一起。
他更不甘,自己無能為力,什么都做不了。
但這都不是最要緊的。
姚慕蘭對他有多少情誼,沈蘊和心知肚明,先下如此,不過是他有意維護,可這份情誼并不深厚,說不得什么時候姚慕蘭就厭棄了他。
他也該想想以后的后路了。
這幾日姚慕蘭總在出神,待他也冷淡了些,沈蘊和思襯片刻,起身換了身衣裳,尋她去了。
每每做出這種刻意討姚慕蘭歡心的舉止,沈蘊和心中都不由恥辱。
可他還是要做,越是如此,越是不甘。
“阿芷。”姚慕蘭正在出神,一抬眼就看到一身藍色道袍,緩步進來的沈蘊和,她雙眼頓時有些恍惚,不覺就笑了起來。
當初她被攝政王收養,其實并不順利。生父早逝,生母不想蹉跎在姚家,而她又不放心姚家人,便在靈前跪在攝政王身前哀求,請他收她為養女。
那一年,姚慕蘭八歲,她已經在旁人的言語中知道了若能被攝政王收為養女意味著什么。直到今日,她都還記得當時看著母親跪地哀求時,心中的忐忑和激動。
好在,她母親成功了。
彼時,攝政王便穿著一身藍色道袍站在那里沖她招手。
母親說她叫阿芷,他便叫了她一聲阿芷。
那也是攝政王唯一一次那樣叫她。
姚慕蘭至今都在懷念。
她喜歡沈蘊和這樣叫她-
京城。
皇宮之中連添幾位皇嗣,是大喜事。
上到太后,下到當今,心情都極好。
尤其是在當今收到一封信后,心情更上三分。
“王叔竟然準備成婚了。”他大笑。
雖然對方是個寡婦,還和佑寧有些瓜葛,但他也不在意,能讓自家本來準備獨身一輩子的王叔成家就是好事。
“快,叫人來,我要起草一封詔書,為王叔賜婚。”當今叫人。
很快,翰林院的人就來了。
得知陛下詔書內容后,不由一驚,攝政王要成婚?
雖然攝政王已經還政于天子,但先帝賜予他的攝政之權不容抹消,人人依然要尊稱一聲攝政王。
這些年可沒少想嫁女給攝政王,眼下陛下忽然要賜婚,也不知是什么身份。
一封詔書寫下,當今開始思考頒詔書的人。
京都去往晉省,雖不似到云州那般千里迢迢,路途遙遠,但到底不近。從私心里,當今是想找一位閣老前去,方顯鄭重,但眼下三位閣老都身負朝務。思來想去,他定下禮部尚書。
此人資歷深厚,禮部平常又沒什么大事,選了他去,倒是正好。
很快,禮部尚書被召進皇宮。
這么幾次來回,京中大多都知道了這個消息,立即對未來的攝政王王妃產生了劇烈的好奇。
周家周玉然呵呵一笑,有一種只有自己知道這個秘密的興奮。
誰能想到,攝政王要娶的竟然是一個寡婦,還是出家做女道的那種呢。
安排好了圣旨賜婚這件事,當今又翻出一本折子,細看了一會兒,眼神閃動。
“瞧著這沈家可是把王叔得罪的不輕啊。”他輕聲。
既然如此,他便在折子上寫了允字。
沈道成一路官至知州,手底下自然不會清白,或者說,官場上就沒幾個清白的。只看這個事能不能捅到做主的人手中,以及愿不愿意清算罷了。
這一紙折子,里面寫了沈道成諸多罪證,由閣老親自送上。若是往常,他說不得會看在那沈家子是佑寧夫婿的份上從輕發落,但這次褚琛表了意,佑寧的面子,便也不算什么了。
佑寧的性子和不安分,也不知道她之后和那沈家子會如何。
當今有些幸災樂禍的想。
京中種種玉滟暫時不得而知,她終于離了云州,心情正是高興的時候。
池家兄弟二人也很是開心,但有一件事總讓他們有些在意。
攝政王竟然和自家妹妹同住一屋!毫無避嫌之意!
池章立委婉同攝政王說起,被對方淡淡一句話給說愣了。
“待去往晉省,本王會登門提親,求娶清清。”
“王爺厚愛,是池家,以及清清的榮幸。”池章立俯身行禮,再無多言。
一是因為褚琛的話,二則是,對方自稱本王。現在,眼前的人不是以道人的身份,也不是以清清情郎的身份,而是以王爵的身份再對他說這些話,他不敢不聽,不敢不敬。
池章立退下,嘆了口氣。
清清在的時候,這位攝政王可不是這個樣子。顯然之前所謂溫和好說話,都是因為清清。
他一時心中復雜。
若一生如此,倒也是件幸事。
但情愛一時從無定數,不知什么時候就會淡下,他只怕以后攝政王會變了心思。面對沈家池家尚能一搏,可面對攝政王,池家并沒有為玉滟做主的能力。
兩人同住,玉滟也是有些羞怯的,只是褚琛堅持,再加上兩位兄長都沒說什么,她就默認了。
一路往回走的路上,玉滟都不太著急,每到一個地方,她都會去看看當地的特產,一路走走停停,這樣耽擱下來,等到晉省時,已經是八月十五那天了。
玉滟歸心似箭,但到了這里,竟然又有了些忐忑。
她搖頭笑了笑,想這大概就是近鄉情怯罷。
眼看著城門在望,劉洵一聲令下,馬車漸漸停下,玉滟疑惑的看向身邊的褚琛。
“清清,你先回去,我明日登門拜訪。”褚琛道。
玉滟恍然,那忐忑忽然就更濃了。
“只是拜訪?”凌亂的心跳聲中,她聽到自己問。
褚琛忽然笑了笑。
“自然不止,我會帶著媒人一同登門。”
玉滟面上頓時熱了起來。
離別在即,褚琛忽然有些不舍,俯身吻住她的唇。
“清清,等我。”
褚琛下車,隔著窗對玉滟說,“回去吧,你們先走。”
玉滟唇瓣熱燙,嗔惱的瞪了他一眼,不消看她就知道自己的唇定然紅腫了,這樣回去了娘親她們肯定會多想的。
后面池家兄弟下車拜別,池家的車隊先行一步,往省城而去。
一行赫赫揚揚幾十輛馬車跟上,都是玉滟的嫁妝,但這只是小半,剩下的都暫時放去了玉滟的莊子,不然池家一時可放不下這么多的東西。
池家一行人歸家,剛一進城,就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時過兩年,至今省城的人依然還記得當初玉滟出嫁時的煊赫隆重,一輛輛馬車前邊出了省城,后面還沒出發,池家大手筆的沿路發喜錢,大家都讓出了主路。去歲有人帶回沈家大公子去世的消息,還有人滿心惋惜。
如今,池玉滟回來了。
沈家種種,池家人早就悄悄散了出去,現下多對玉滟心中憐惜。
池家有女,傾國傾城,玉滟雖然少出深閨,但寥寥幾次露面卻不知道讓多少人魂牽夢繞,念念不忘。
如今得知玉滟歸來,不少人生出了心思。
池家的女兒,終歸是不愁嫁的。
這些天已經不少人等人委婉問起此事,都被池萬青含糊了過去,只道玉滟終于能回家,暫時不考慮婚事,想留她在家舒心一段時日。
其實他心里也嘀咕著呢,自家清清,和那攝政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滟要歸家的消息早兩日就穿了回來,沿途一直往回送著消息。
眼下,池家大門敞開,里面打掃的整潔一新,張燈結彩,好不喜慶,任誰見了都知道,池家有多高興玉滟歸家。
“老太爺,老夫人,二姑娘的馬車進城了。”外面小廝腳步匆匆趕到正堂外,聲音敞亮,滿是喜意的稟報。
“祖父,我們去接。”
不消說話,同坐在堂內的兄弟三人還有姐妹兩人立即起身笑道。
“爹,我們也去。”池彥文和陸嬋娟也都起身,夫妻兩人根本坐不住。
“去吧去吧。”池萬青笑道。
一旁的老夫人也有些意動,但在夫君的安撫下還是忍住了。
“你去接反倒要折騰清清。”池萬青勸說。長輩親自出門相迎,玉滟不得大禮謝之。
池家長房三子兩女,二房二子一女,除了長房的小女兒池玉瑤,全都已經成婚。
一家子的兄弟姐妹,相貌都很出眾,雖沒有玉滟那種奪人心魄的美貌,卻也算的上俊秀美麗,眼下幾人都帶著笑,顯然心情極好。
玉滟貌美,便是看著都賞心悅目,更何況她還溫柔雅趣,兄弟姐妹里就沒有不喜歡她的。
池家宅邸占地極廣,一條街過去,半邊都是池家的宅院,這條街也名為池家街。
馬車慢慢駛入池家街,玉滟心中近鄉情怯之意更重,但種種思量,在看到站在門口的父母還有諸位兄弟姐妹后,全都散去。
“爹,娘!”
馬車剛剛停穩,玉滟就掀開了車簾,探身出去呼喚道。
“清清!”
“你慢著點!”
玉滟只是笑,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急步往門口行去。
那邊池彥文夫妻也上前幾步,匆匆拉起欲要跪下的玉滟。
“爹,娘,女兒回來了!”玉滟開了口,才發現自己有些哽咽,酸了眼眶,淚水滴落。
“好孩子,不哭,來,起來。”池彥文夫妻親自扶了她站好,好一番安撫敘舊,玉滟才勉強冷靜下來,又有些羞赧的看向一種兄弟姐妹們,一一打了個招呼。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大家都說。
“快,清清,我們回家,祖父祖母正等著你呢。”
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往宅子里走去,等進了主院,玉滟就看到正在門口等著她的祖父祖母兩人,立即又笑起來。
“祖父,祖母。”她激動的喚道。
玉滟的祖母名李秀芳,原本是宮中的宮女,后來滿了年紀出宮,嫁給池萬青。
兩人成婚四十多年,夫妻恩愛至今。
好一番親熱,催了玉滟去休息,一路舟車勞頓,是個人都會累。
池母親自帶了玉滟往院中去,她閨中的院落家里一直好好保留著,這次為了她回來,還特意收拾打理過,里面一應物件除了她喜歡常用的,剩下的都換了新的。
久別重逢,玉滟看著眼前的院落,竟有些出神。
“娘,我回來了。”她轉頭看著池母,微笑道。
池母眼睛一酸,抱住她說,“對,回來了,回來了。以后再不走了,就留在家。”
玉滟忍不住笑,但心思卻飛了一下。
留在家……
剛才太過激動,她忘了跟家里人說褚琛明日會來拜訪,額,晚上再說吧,她糾結的想。
一應東西已經準備好,玉滟痛痛快快的洗漱了一下,這一路行來雖然沒有委屈了她,但出門在外,總歸是不自在的。
早在她回來之前,池母就已經做了好些嶄新的衣服,打了漂亮的首飾,仿佛用上這些,她的一切就都會煥然一新。
玉滟一一妝飾上,看著鏡中的自己,和池母含笑的眼對上。
“娘。”她笑道。@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我家清清真是好看。”池母嘆道,走進后眼神忽然一凝。
玉滟的長發挽成發髻,露出瑩潤修長的脖頸,而在衣襟半掩下,是一小片顏色略有些深的紅痕。她不動聲色的又看幾眼,確定自己的的確確沒有看錯,心中一緊,終于從玉滟歸家時的歡喜中回神。
都是過來人,她很清楚要在這兒留下痕跡,會是何等的親昵纏綿。
留下這痕跡的,是誰?
她心中已有答案。
那位攝政王。
第 36 章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家, 看著院中熟悉的種種,玉滟在經過一開始的近鄉情怯后,越發的舒心自在。
她喜歡花花草草, 喜歡世間一切美好的事物,自己的院中就栽了好些花樹, 左右她的院子夠大, 桂樹,石榴,海棠, 桃李杏樹。現在這個時節, 桂花飄香, 石榴掛果,一顆顆橘紅到紅色的果實掛在枝頭, 金黃的杏花飄落, 漂亮極了。
“娘, ”發現池母似乎有些出神,玉滟關切的喚了一聲。
池母欲言又止,遲疑片刻后,到底問了出來。
“清清, 你和那攝政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問。
無獨有偶, 另一邊,池萬青幾人也在問池章立兄弟兩人這件事。
玉滟一怔, 臉頓時熱了起來。
早在回來之前她就想到家里人會問, 但現在面對, 還是很不好意思。
“就,”她遲疑開口, 仔細思襯該怎么說。
池母溫和的看著她。
好一會兒,玉滟思考的差不多了,微微笑起,從頭說起。
從一開始的相識,到后來的相知,以及她的拒絕,還有褚琛的緊追不舍。
池母的神情隨之變換,先是眉目舒展,而后稍稍皺眉,目露心疼,再到之后的若有所思。
從玉滟口中看來,那位攝政王對她的執著非同一般。
“娘,泊淵說他明日會登門提親。”說的差不多了,玉滟遲疑了一下,輕聲說。
池母的表情一頓。
“……好我知道了。”好一會兒,她才慢吞吞的說。
見著自家娘親這樣驚訝到失神的神情,玉滟不由失笑。
“娘,沒事的,泊淵的性格很好的。”她說。
池母并不太信。
玉滟想了想,說,“或者說,他并不是一個只會靠權勢壓迫來解決事情的人。”
這樣的人她見過很多,很多人擁有了權勢,就仿佛擁有了利器,可以用之解決一切。但褚琛不是。
相處一年多來,雖然玉滟仍然覺得自己不算了解對方,但就像對她的事情上一樣,一開始他都是徐徐圖之,等到最后身份暴露,她露出厭惡,他才會趁勢強逼。她一直在想,若是對方的身份沒有暴露,若是她沒有露出厭惡,褚琛和她,大概會走向另一條路。
“哦?仔細說說。”池母問道。
正是下午,丫鬟們上了點心茶水,母女兩人坐在窗下看著外面的景致,邊徐徐說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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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滟一一說出自己對褚琛的見解,笑道,“他其實很好相處。”
池母認真聽著,目光柔柔的看著玉滟。
她在說起褚琛時,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不覺間流露出淡淡的依賴和思念。
“是這樣啊。”聽玉滟說完,池母笑道,心里已經有了想法。
池家忙活著,另一邊,褚琛也沒閑著。
王府的人早就置辦好了府邸,這段時間來,從京城,從寧州褚琛的封地運來的東西堆滿了庫房,還特意辟了個院子才勉強裝下。
褚琛進府洗漱過后,先親筆寫了一封拜帖,落下自己的私印,命人送去池家。
解決好了這件事,褚琛在書房坐下,下面的人隨之送上了冊子。
他一一翻看,從中挑選出一些東西,預備明日去沈家拜訪。
池家母女倆說了好一會兒的話,自從在玉滟口中得知攝政王明日會登門拜訪后,池母就有些坐不住,只是一番拳拳愛女之心讓她按捺了下來,又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才起身離開。
屋內安靜下來,只剩下自己,玉滟終于撐不住儀態,忍不住躺倒在榻上。
一路顛簸,再加上還要應付褚琛,往常白日里她都是在車上小睡的,今日未免就有些不足。
幾個丫鬟還在忙活著,再次回到這個她們長大的地方,不止玉滟開心,她們顯然也很激動,里里外外的走動著,邊換上玉滟喜歡的擺件裝飾。
玉滟躺在榻上看著,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一路奔波,她都有些淡忘了,今天是中秋啊。
她和家人儀器過,那褚琛呢?
玉滟認真想了起來。
或許她該為褚琛做個月餅?但是她好累,不想動。
不多時,池家姐妹來訪。
池家大姑娘池玉菀已經成家,不能在池家久留,見過玉滟,就要回去了。
姐妹幾人在一起說了好一會兒話,玉滟送了自家大姐到院門口。
“好了,這一路奔波,你也累了,快回去歇著吧。”玉滟眉間的倦怠并不明顯,但池玉菀還是能看出來,溫婉勸說。
玉滟的確疲憊,笑著道,“那我就偷個懶,等回頭有時間,再請姐姐出去玩。”
她不怎么去玉菀的夫家,之前曾經去過,那家幾個未娶的小子十分殷勤,弄得她有些煩,這一點玉菀也知道,笑著說好。
送走玉菀,玉瑤本來還想多和她相處一會兒,但聽說她累了,就依依不舍的告辭了。
回去之后,玉滟拖著疲憊的身體寫了一封信,讓小船送出去,送給褚琛。
褚琛很快就收到了信。
展開信紙,里面只有中秋快樂四個字。他笑著搖了搖頭,道,“敷衍。”
雖說敷衍,但褚琛還是高興。
正想著,他忽然發現信封里似乎還有東西,小心翼翼往外一倒,里面是一枚耳墜,正是玉滟今日戴的那個,大抵是為了彌補一年多未曾穿艷色,她這段時日尤其喜歡各種絢麗的彩色寶石,今日戴的耳墜就是紅寶。
自古女子贈與貼身的佩飾,便是傳情之意。
心聲忽然變得震耳,將耳墜拿起,褚琛覺得身畔有些空。
他有些想清清了。
池家的晚宴準備的很是豐盛,既是中秋,又為了慶賀玉滟歸家,一家子人熱熱鬧鬧做了好幾桌,說話談笑,歡喜之下,玉滟還喝了兩盞酒。
她不勝酒力,很快就暈暈乎乎起來。
撐著臉頰,玉滟看著自己的家人們,面上笑意絢爛,芙蓉花面,眸帶春水,迷蒙的仿佛身處夢境。
池玉瑤從小最喜歡的就是跟著自家大美人二姐姐,眼下見著她這醉態,心間都顫了顫,當下傻愣愣的看著。
池母一直注意著玉滟,見狀和長嫂對視一笑,起身叫了玉滟,準備送她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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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雖然醉了,但玉滟還惦記一件事,等出了院門,她忽然輕輕挽住池母的手臂。
“怎么了?”池母笑著問。
玉滟吞吞吐吐,好一會兒才小聲說,“我想出府一趟。”
“……現在?”池母心中了然,遲疑片刻后問。
“嗯。”玉滟忐忑。
“去見攝政王?”
“嗯。”玉滟的聲音越發的小,她半低著頭,臉頰布滿紅暈,眼睫輕顫。
嬌怯之意,幾乎透骨而出。
池母下意識就想皺眉,可見著自家女兒迷蒙的臉上隱約的忐忑,心中一嘆。
罷了。
好容易得了自在,她何必拘束她。
“想去就去吧。”池母說,左右已經和攝政王往來這么久了,也不在乎再多這一日,她隨之讓人安排了馬車。
玉滟頓時笑開,她有些羞澀,又有些難為情,臉頰更是滾燙。
“今天中秋,他一個人在晉省,我想,我想……”
“行了,去吧。”見她這幅小兒女的情態,池母失笑,輕聲道。
馬車很快準備好,等玉滟坐上馬車后,徐徐從角門駛出。
“唔,不要給他報信。”坐上車后,玉滟暈暈乎乎的對小船說,當然也是說給那些暗中保護她的人聽得。
“這是,驚喜。”她笑。
今夜月色正好,皎潔的月光照的滿地銀白,褚琛一個人坐在院中賞月,邊淺酌幾杯。
時間已經很晚了,只是孤枕難眠,他并不想睡。
月亮漸漸走上中天,滿園的寂靜被匆匆的腳步打破。
“王爺,池姑娘來了。”劉洵欣喜道。
褚琛一抬眼,滿臉的驚喜已經不由浮現。
沒有多言,他直接起身往外走去,行至一半,就看到月色下裊裊行來的玉滟、
“清清。”那點若有若無縈繞著的寂寞,在看見來人后倏地散盡,褚琛笑道,上前將人涌入懷中。
淡淡的酒氣在鼻尖縈繞,和著玉滟身上的香,他不由輕嗅。
“喝酒了?”他笑問,想難怪玉滟緩步而來時,身影微的有些搖晃。
“嗯。”玉滟頭暈的厲害,直接靠在了他懷里,嘟囔道,“你抱我。”
褚琛便笑著將人抱了起來。
“這是喝了多少。”他有些無奈。
“也就,”玉滟靠在他肩上,還認真的想了想,才笑著說,“幾杯。”
說話間,她依偎在褚琛的頸邊,輕輕蹭了蹭。
褚琛的呼吸微頓。
“怎么不休息,跑到這里來了?”他又問。
心中早已有答案,可褚琛還是想聽玉滟親自說。
玉滟輕輕哼了聲,嬌嬌的,似乎嫌他笨一樣。
“來陪你。”她道。
喝醉了倒是老實,問什么說什么。
褚琛輕笑,只覺心中被柔軟而溫暖的喜悅漲滿。
“中秋佳節,總不能讓你一個人過。”玉滟還在呢喃。
褚琛抱著她的手緊了緊,面上早已被喜悅盈滿,心中幾乎想要喟嘆了。
怎么能有一個人,讓他這么歡喜,這么喜愛。
“都醉成這樣了,還說陪我。”褚琛低笑,絲毫不知自己的聲音是何等的柔和。
玉滟暈暈乎乎的聽不真切,但還是說,“醉了也陪你。”
褚琛低笑,輕輕搖頭,用側臉碰了碰玉滟的額頭。
都醉成這樣了,也不說月下談天,他直接將人送去寢室,便壓低聲音詢問了玉滟前來的始末,得知沈家知情,他就沒再吩咐。
“都退下吧。”褚琛說。
層層帳幔落下,門窗隨之關好。
屋內只剩下兩人。
大約是喝醉了酒,玉滟很是大膽恣意,她坐在褚琛懷里,憤憤的指責他往常折騰自己的種種行徑。
褚琛被她折騰的鬢角潮濕,邊好聲好氣的應著,邊哄她動一動。
玉滟初時還被哄著動了動,很快就累了說什么都不肯再聽他的。
褚琛低笑,扶著纖細腰肢的手收緊。
顧念著明日要去池家拜訪,褚琛很是克制,待第二日玉滟迷迷糊糊在溫暖的懷抱中醒來時,只覺通身舒適到讓人不覺懶散,倒是沒了昨日的倦怠。
“醒了?”指尖拂過耳畔的發,褚琛的聲音中,她下意識睜開眼。
“醒了就起床,我送你回池家。”
玉滟茫然的眨了眨眼,昨夜種種清晰的響起,忽的瞪大了眼。
她,她!
還有褚琛!
一想起昨晚那些事,玉滟頓時紅了臉。
褚琛頓時低笑。
眼見著玉滟要翻身往里,他忙扶住她的肩。
“好了,好了,快起床,回家去,我可不想提親的時候,我的新娘子不在。”
“幾時了?”玉滟按捺住,忍不住拍了把他的手,邊問。
褚琛報了時間,便吩咐了人進來為玉滟洗漱。
一番忙活,用完早膳,外面侍衛進來說是東西都準備好了、
“走吧。”褚琛說。
這人慣來是不急不緩,今日卻催了她好幾次,玉滟不由多看一眼,耳根卻悄悄紅了。
用過早膳,她坐上馬車,昨晚休息的不錯,現在精神正好,忍不住輕輕掀起簾子看向外面。
晉省熱鬧依舊,似乎依舊是從前的模樣。
玉滟看著,笑意不由柔和下來。
褚琛閉目養神,在心中一遍一遍過著一會兒該如何說,一手拉著玉滟的手輕輕揉捏。
“盤你的珠子去。”初時還好,時間長了玉滟忍不住抽回手嗔他一眼。
揉的她又酥又麻,不自在極了。
褚琛輕輕笑了笑,握住她的手看著蔥白玉指上淡淡的紅暈,垂首輕輕碰了碰,“是我忘神了。”
玉滟噙著笑看他一眼。
隨手取下手腕上的流珠,褚琛一手握著她的手,一手開始盤珠子。
他想東西的時候下意識就想盤著些東西,
玉滟偷偷又看了他兩眼。
一想著一會兒他要去登門提親,她不由的就有些緊張,但更多的,卻是期待,尤其是看著褚琛似乎有些緊張的樣子,她心中不覺就生出了些甜意來。
這會兒心里亂糟糟的,玉滟不想說話,便就靠在了他的肩上。
褚琛含笑看了她一眼,抬手攬住她的肩。
池家從昨日褚琛的拜帖送上門后,就開始準備起來,今日一早,中門大開,池萬青帶著兒孫親迎。
“我祖父他們都出來了。”玉滟遠遠瞧見,看向身邊的褚琛后知后覺的有些忐忑起來。
“沒事,”褚琛安撫,“交給我。”
到了門口,褚琛下車,眼見著池家人要行大禮,劉洵忙上前制止。
“切不可如此。”
“這…”池萬青有些遲疑。
“不必行此大禮,本王此來為的是私事,再說,以本王與清清的關系,大家與我都是長輩。”褚琛上前,溫和的道。
池家幾人的表情頓時都有些微妙。
雖然早就知道攝政王和自家清清的關系,可眼見著對方如此溫和的提及,尤其是話語之中的親昵,他們還是覺得有些不適。
不管心中作何想法,一家子面上都做足了恭敬,將褚琛迎了進去。
側門打開,馬車悠悠的駛了進去。
玉滟在車上心不在焉,隱約有些急切,想知道自家祖父還有褚琛那里是什么情況。等到馬車終于停下,丫鬟掀開簾子,她正準備下去,就瞧見前面不遠處站著的自家娘親。
昨晚的種種頓時浮現,思及自己徹夜不歸,玉滟的臉一熱。
“娘~”她小聲喚了句。
池母仔細看了眼,確定自家閨女氣色極好,甚至連昨日隱約的疲憊都沒了。
“下來,小心點。”她有些氣,但見著她開心,便也沒說什么,只是略有些沒好氣的道。
玉滟便就笑著下了車,過去抱住自家娘親的手臂。
女兒剛回來,可根本在家待不住,老想著往外跑,還是去找情郎,池母未免有些失落,但她知道,孩子大了,這都是難免的。
細心問了幾句她今早吃了什么,母女兩人往宅院里去。
玉滟看了眼,發現這似乎不是去往前院的路,而是要去后院,忍不住拉了拉自家娘親的手。
“娘,我們去前院吧。”她說。
“去前院干嘛?”池母不為所謂的反問。
玉滟臉頰發熱,搖晃著她的胳膊,“娘,去吧。”
自家娘親肯定知道她的意思。
“你呀。”池母也就逗逗她,前院還是要去的,她也想看看那攝政王,是何等的人。
前院,正廳。
池萬青請了褚琛坐在上首,褚琛謙和禮讓一番,只是身份在此,最后還是落了座。
幾人坐下,老太太不由打量,皇室子弟自然不會太差,眼前這位更是其中的翹楚。
他如此溫和,不管本性如何,能做出這番姿態已經算是誠心。
只是……
齊大非偶,這件事,到底讓人放不下心。
玉滟拉著自家娘親到門外的時候,就聽到里面褚琛開口,聲音溫和沉穩,道,“…心悅清清,想要娶她為妻,今日登門求娶,還望諸位能應允。”
她臉一熱,腳步頓住。
娶她為妻。
為妻!
在褚琛說要娶她的時候,玉滟就一直在想這件事。
她自信自己能配得上任何人,但她不能掌握別人的思想,她也相信褚琛,可一件事沒到真正發生,她總有些不確定。
原來,褚琛是真的想要娶她為妻的啊。
玉滟想,歡喜將她淹沒,整個人幾乎要醉了似的,暈暈乎乎。
池母也有些怔,在知道攝政王會求娶的時候,池家上下就在考慮這個問題。
他們擔心褚琛只是要納清清做側妃。
池家幾人都有著怔,頓了頓,池萬青才道,“王爺求娶,是我池家的榮幸,只是清清之前過的不容易,我們不求她大富大貴,只求她余生平安喜樂。王府高貴,怕她擔不起。”
“有我在。”褚琛平靜的說。
“情正濃時,王爺的喜愛自然能讓清清無憂無慮,可萬一——”
“沒有萬一。”褚琛打斷池萬青的話,他的聲音依舊溫和,但那份篤定和自信讓他的氣勢變得迫人起來。
屋內一時安靜。
玉滟不覺有些緊張,忍不住上前,剛到門口,就對上褚琛含笑的眼。
在看見她的瞬間,那雙眼中便柔和下來。
褚琛低笑一聲,“你們該相信清清。”
玉滟怔了一下。
“王爺。”她福身見禮。
褚琛無奈輕笑,道,“還不快起來,不是說了,不用如此。”
玉滟耳熱,眼波流傳,嗔了他一眼。@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不是祖父他們在嘛。
“還是要的。”她垂首輕聲道,看起來端莊守禮極了。
褚琛一直掛在嘴角的笑意不由動了動。
自從兩人在一起,他就很少再看見玉滟這樣笑,等到最近,幾乎可以說沒有,眼下乍然見到,一時間竟然有些新奇。
看出了他神情中止不住的笑意,玉滟眼中又有些嗔,沒再理他,轉而又福了一福,一一喚過長輩。
池萬青眉動了動,他坐在上首,將剛才玉滟和攝政王的面來眼去看了個徹徹底底。
沒想到自己乖巧懂事的孫女兒在攝政王面前竟然是這幅樣子,而攝政王竟很是包容寵愛的樣子,他心中一時有些復雜。
但仔細一想,倒也算是件好事。
池萬青給身邊老妻一個目光,老太太起身,叫了玉滟一聲,“清清,來,王爺稍待,老婦有些話想與清清說一說。”
“老夫人請便。”
“祖母。”玉滟過去扶住她老人家。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帶著人往偏廳去了。
玉滟往里一走,才發現自家伯母也在。
“胡鬧。”等玉滟扶著人坐下,就被自家祖母點了點額頭。
“這樣大的事,本來想著跟你說說,你倒好,竟——”
顧念著大兒媳還在,老太太沒有把話說完。
玉滟一張芙蓉面頓時紅透。
昨晚,昨晚,是她放肆了。
“祖母,人家喝醉了嘛。”她小聲撒嬌。
第 37 章
老太太疼她, 嘴上念叨了兩句,就拉著她說起了她對這樁婚事的看法。
齊大非偶,她到底擔心, 只是攝政王親自求娶,給足了誠意, 又豈是池家能拒絕的。如此種種, 她還是想先問一問玉滟。
玉滟知道家里人擔心,甚至這些擔憂,她早就有過。
沒急著說話, 她仔細思索了一會兒, 未語先笑道, “我知道您,伯母, 還有母親擔心什么。”
“我也曾擔心過。”玉滟微微笑起, 略帶些回憶的姿態, 但卻又從容安穩。
那是被經歷打磨過的樣子。
池母立時就有些心疼,如果可以,她寧愿自己的女兒一生都喜樂無憂,可生在人間, 終究難抵世事無常。
“我甚至想此生不嫁,永遠呆在出云觀, 寄情于山水。”玉滟笑起。
“瞎說。”池母忍不住說。
“但我恰好遇到了泊淵,剛發現他的心意時, 我是躲著他的, 可后來……”玉滟頓了頓, 掠過褚琛的強逼沒有說。
“他待我極好,疼我寵我, 事事依從,便是比之祖父祖母還有爹娘都不差什么。人心都是肉長的,我慢慢也被他打動。可我偶爾會想——”@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玉滟語氣一轉,淡了許多,越發認真,“若那人不是褚琛會如何?”
老太太三人神情都是一動,了悟了她言下之意。
“若是換一個不擇手段的,人品低劣的,卻又有權有勢的人,我會如何?”
“清清!”池母忍不住說。
“美貌不是我的罪過,但人生百態,我不能去賭。”玉滟輕聲說著,“若是我要嫁人,沒有比泊淵更好的了。人好,對我也好。”
“只是人心易變。”老太太心疼她的周到,而這周到,卻是被磨礪而來。
“誰人能不變?便是我尋一門當戶對之人,性格純善溫良之人,也不能保證他不會變。”玉滟笑道,“我喜愛泊淵,不求將來,現在只是和他相處,便每日都是開心的,這就夠了。”
屋外,褚琛的動作一頓。
母女幾人的聲音很輕,但他自幼習武,耳聰目明,隱約也聽見了一些。
之前種種難免讓他心中有些復雜,但更多的是心疼。
初時,到底是他的不是。
直到最后一句話,聽得清清對家人那樣說,歡喜頓時控制不住的在心中彌漫。
這話清清也曾對他說過,但再如何說,都不如在她家人面前說的這一句。
她會對家人這樣說,想來,是真的。
褚琛不覺間停了盤著流珠的手,嘴角微勾,垂首有些出神。
發現他的心情似乎忽然變得極好,池萬青有些莫名,但還是趁機多問了些事情。
不多時,老太太出來,對他點了點頭。
池萬青心中一松。
他心疼孫女是真的,但池家一大家子,容不得他不多想想。
“王爺盛情,池家倍感榮幸,這門婚事,我便斗膽應下了。”池萬青起身拱手,笑道。
褚琛盼著流珠的手一頓,只覺整個人瞬間松懈下來。
成了。
“老先生請起。”他起身親自去扶。
池萬青有些僵,好容易才忍住惶恐的反應,笑呵呵由著褚琛將他扶著坐下。
午時,池家留了褚琛用午膳,而后他告辭離去。
得了長輩的允許,玉滟親自去送,待行到人少處,便覺衣袖浮動,褚琛握住了她的手。
“清清,明日我便請媒人登門。”他笑道。
玉滟耳熱,嗯了一聲。
“婚期就定在今年可好?”
“會不會有些急?”玉滟有些遲疑,眼下已經八月,到年底只剩下四個來月了。
“是有些急。”褚琛也不反駁,語氣之中反而很是認同,“只是我急,已經迫不及待想娶了清清歸家了。”
玉滟面上更熱。
一個念頭飛快閃過,她忍不住想,自己今天似乎總在臉紅。
“可好?”她不開口,褚琛追問。
玉滟心跳和呼吸都亂了,眼睫顫啊顫,不覺泛起水意。
“……好。”好一會兒,她才說。
“委屈清清了。”褚琛深深呼吸,低聲笑道。
又過了一會兒,玉滟小聲回復,“不委屈的。”
褚琛低笑,玉滟也在笑,她抿著唇,揚起嘴角。
一直將人送到門口,她目送褚琛遠去-
第二日,媒人攜帶聘禮,登門提親。
池家應允。
繼池家二姑娘歸家這件大事發生后,很快又發生了第二件大事,有人登門提親啦,還成功啦!
一時間不知道多少人捶胸頓足,分外后悔,只恨自己晚了一步。
直到,他們得知求親的人姓褚。
褚乃國姓,雖不是所有姓褚的人都是皇族宗室,但多半也脫不了關系。
有人嘀咕難怪池家答應的這么痛快,心中不由好奇起那人的身份來。
玉滟剛剛歸家,正是歡喜戀家的時候,每日呆在自己閨中小院,竟也呆不夠,閑來去祖母院中走走,母親院中看看,還有伯母,妹妹。
如此一來二去,不知不覺就好些天過去了。
每日衾寒枕冷,一兩日還好,眼看著好些日子,褚琛有些坐不住了。
他往池家送了信,約玉滟出門游玩。
晉省有大河,有天下罕見的大瀑布。
激流奔馳滔滔向前,而后墜下百丈,濺起水霧,有虹彩浮現,乃天下奇景之一。
褚琛還未看過。
玉滟年少時倒是隨長輩出門看過兩次,她本身更愛山水之秀美,對這樣磅礴宏麗的景致不怎么感興趣。但一想自己這些時日只是和褚琛書信來往,沒怎么見面,心下一軟,又有些心虛,到底應下了。
瀑布離省城可不算近,要一兩日的路程,既然要出門,總要仔細安排一番的。
眼看著東西收拾了大半,只等著出門,一行意料之外的人到了沈家。
是京中來的宣旨官,為的是圣旨賜婚,來時一行儀仗俱全,可謂大張旗鼓。
誰也沒想到會有這一遭,打了池家一個措手不及,連得了信匆匆趕來的知府都驚了一下。
得知賜婚人選后,他又有些憐憫。
沒記錯的話,池家二姑娘前幾日才定下婚事,這賜婚,也不知是福是禍。
池家很快做好準備,年輕俊秀的翰林展開圣旨,朗聲讀出里面的內容,而后請玉滟接旨。
玉滟經過一開始的震驚和忐忑后,現在已經冷靜下來,下意識看了眼自家祖父,起身接過圣旨。
翰林看了眼玉滟,忙又躲開目光。
難怪能使攝政王動了成婚之念,這位王妃的容色,實在是動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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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見王妃。”翰林后退一步,躬身見禮。
這一動作落下,在場的人頓時醒神,隨之見禮。
圣旨已下,玉滟就是鐵板釘釘的攝政王妃,百官平民見之行禮。
玉滟驚了一下,見著自家長輩都行禮,慌亂之中上前一步,后又醒神。
“諸位請起。”她忙道。
眾人這才起身。
“聽說攝政王在此落腳,不知在何處,微臣可有幸前往拜見?”
知府從得知賜婚的人選后就愣了一下,聽到這里后頓時一驚。
等等,難道前幾日來池家求親的就是攝政王???
玉滟微微一笑,道,“我會轉告的。”
沒有得到確定的答案讓翰林有些失望,但聽到玉滟的回答還是忍不住笑了笑。
“勞煩殿下了。”他躬身見禮。
玉滟微微一笑。
宣旨眾人沒有打攪,很快退去,前往晉省驛站。
知府和池家人等親自送了人出門,見著人走了,忍不住對池萬青拱了拱手。
“我在這里恭喜池老了。”
“大人客氣。”池萬青依舊謙遜。
“這樣大的喜事,池老竟也不透露一二,今日驟然聽聞,可真是嚇了我一跳。”知府忍不住抱怨。
池家豪富,又會做人,他道任這些年相處的也算愉快,只是官大一級,他在池家面前偶爾也是有些強硬的,只是誰也想不到,池家竟然能和攝政王攀上關系,他不由的開始用心想過去幾年,可否有得罪池家的地方。
池萬青笑呵呵的,有些無奈,又有些壓抑不住的歡喜。
這種事,歡喜才是正常的。
“這么天大的喜事,雖然我們心里知道,但就跟做夢似的,不到最后,這心里啊,不踏實。這種情況下,誰敢多說,您說是吧。”
這番話知府還是很贊同的。
攝政王啊,那是什么樣的人物。借他個膽子都不敢想能和攝政王攀上關系,更何況池家。
這邊玉滟領了旨,另一邊褚琛早早就收到了消息,命人去傳宣詔官。
玉滟正想著要送信過去,那邊褚琛的消息就過來了。
人他已經見了,讓她不要忘記明天的行程。
宣詔官面見褚琛,鄭重行禮后,恭敬將陛下親筆手書奉給他。
褚琛打開一看,里面是當今的敘舊,又說讓他大婚在京中大辦,他已經開始命人鄭重籌備。
似乎是擔心他不同意,后面絮絮叨叨好一番勸說。
褚琛笑了笑。
自然是要在京中辦的,若是在晉省,難免會讓人覺得他對清清不夠重視。
終于得以迎娶清清,自然要足夠隆重盛大才好。
這些事情褚琛早已經傳了信回去命王府的人籌辦,只是天子來信,他還是要回復的。
當今也算是褚琛親自教養長大的,那是他的侄兒,但褚琛始終記得對方是天子。
他不想給自己找麻煩,所以從未有過逾越。
先是拒絕,表示王府會準備,然后又問候過幾句。
等墨跡干的時候,褚琛問了翰林一些關于京都的事情,最后裝好信就讓他離開了。
眼看著已經八月底了,秋日漸深,院中的桂花開的越發繁盛。
濃郁的香氣中,石榴也愈發艷紅。
玉滟尋了幾個紅透了的摘下,本來準備給褚琛送去,又有些遲疑。
石榴的寓意不同別的,她——
想著紅了臉,玉滟到底留下了,讓人擺在盤子里賞玩。
池母就是這時候到的。
偌大的院子,花木扶疏,她一抬眼,就瞧見自家清清穿著漂亮的衣裙在期間穿梭,頭上的華勝步搖微顫,珠玉華服,也唯有她壓得下這樣明艷的色彩,非但不顯得繁復,反而越發嬌艷。
“清清。”見著人,她心情都好了。
“娘。”玉滟立即歡快的應道。
“嬸嬸。”一旁又鉆出個小腦袋,正是池玉瑤,這些天從玉滟緩過來,她就幾乎整日粘著她,今天也不例外。
“玉瑤也在。”池母笑道,過去叫了玉滟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丫鬟細心的鋪了錦墊,秋風習習,送來瓜果的甜香,很是舒爽。
池母這次來要說的是宴會一事。
“圣上賜婚,是大喜事,只是大肆慶賀到底張揚了些。你祖父祖母便想著,尋了由頭,辦一場秋宴,也算熱鬧熱鬧了。”
玉滟微微點頭,只是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可……”她看了眼玉瑤,到底不好意思直接說出口,面頰微紅起身走到池母身邊小聲說,“我明日,不是,說好要出去一趟的嘛。”
池母嘆氣,瞪她一眼,說,“你現在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
早知那夜她就不該放她出去,倒是養大了這丫頭的膽子,連同男子出游都敢去了。
玉滟面頰越熱,撒嬌道,“娘~”
“罷了罷了。”池母瞪她后又有些喪氣,說到底也是家里同意了的,她們也沒想著要堅詞拒絕。
“準備宴會發出邀請,尚需十余日的時間,夠了。”她說。
玉滟微微一笑。
她自然知道準備一場宴會需要時間,只是擔心家里另有安排,所以還是先提了一下。
咳……
這些時日沒顧得上褚琛,玉滟想著,心跳快了些。
生氣她覺得不至于,但有想法是難免的。
既然說好了,第二日,玉滟便啟程離開了。
褚琛親自來接,馬車載上她,一路不急不緩出城去了。
從這里往瀑布,要行一日多,待到明日傍晚才能到。
玉滟這些時日沒怎么出門,見著外面熱鬧的街市,不由有些動心,想著回來的時候要好好逛逛才是。
褚琛自袖中握住她的手,邊看著書,邊聽玉滟這些時日在家都做了什么,不由一笑。
余光瞧見她一雙水眸間或的偷看他一眼,分明是有些心虛的樣子。
竟還知道心虛。
這些時日在家呆的倒是開心,渾然把他忘了。
褚琛心里有些氣,可見著她這靈動歡快的樣子,到底還是高興多一些。
“在家玩的高興?”他問。
玉滟立即應是,貼心的反問,“嗯,你呢,最近在干嘛?”
“你不知道?”褚琛放下書,微妙的反問。
“知道……”玉滟的聲音變低,忽然想起這些時日她們雖然沒見面,但每日通信卻是沒斷過的。
“我就是,順嘴問問。”她討好的對褚琛笑了笑。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不知不覺就出了城,沒了熱鬧可看,玉滟不免有些無趣,便就湊到褚琛身邊去看,瞧著又是那些經史子集的書,頓時有些無趣,勉強看了幾眼竟有些困了。
“別看書了。”玉滟去按下他手中的書,笑吟吟道,“我們,嗯,下會兒棋吧。”
雖然她對下棋只是尋常,但相比在這兒干坐著,就有趣的多了。
“我倒是不怎么想下棋。”褚琛溫笑,不急不緩的將書放好。
“那彈琴?”玉滟又想。
她沒等到褚琛的回答,只覺手臂一緊,褚琛就把她拉到了懷中坐下。
“可以做些別的。”唇瓣摩挲著玉滟的耳珠,他輕聲說。
玉滟渾身不由緊繃,但腰肢因為那只灼熱的手而軟了下來。
衣裙鋪散開來,如花朵綻放。
褚琛將人扣在自己懷中,慢條斯理的忙活著。
“唔……”玉滟被逼的流露些許哭腔,卻又要強忍住,只好憤憤的咬住他的肩。
之后的路上,玉滟都沒怎么下車,一開始是不好意思,后來純粹是累的。
她就知道!
瀑布的確雄偉壯觀,褚琛坐在望江亭中,看著遠處的景致,不急不緩的描畫。
只是他的畫中,瀑布墜落,江邊的亭中,有一隱隱綽綽的紫裙女子,那女子身影淡淡,明明看不真切,卻給人一種神秘迷離的感覺,不由猜想,這是否就是傳說中的神妃仙子。
玉滟坐在一旁看著,不由屏息。
自己長得好看她是知道的,但看到褚琛筆下的自己,還是會讓她驚訝,這真的是她嗎?她有這么美嗎?
不管有沒有,在褚琛筆下,她就是這樣的美麗。
在瀑布處盤桓了兩日,順便還看了看周圍的景致,玉滟兩人就往回走了。
“你以后住哪兒啊?”玉滟忽然想起這件事。
她早就想知道了,但是之前不好問,等到定下婚事,她覺得可以問一問了,又忘了。
“京城,寧州,晉省,清清想住哪兒?”
這倒是把玉滟問住了,她第一個想法自然是住在晉省,但再一想,那是很長很長的時光,總住在一個地方好像也不太行。
見著她想的認真,褚琛低笑一聲。
“笨。”他捏了捏懷中人的鼻子。
忽然被他這樣說,玉滟頓時有些嗔惱。
“去哪里都行。”褚琛道,垂首碰了碰她的眉心,“天下之大,還請清清陪我一一看過,可好?”
玉滟的眼睛頓時亮了。
“好!”沒有細想,她立即坐起身高興的說。
天下奇景無數,她只看過寥寥,若是一一看過,那自然是極好的。
回到家后,眼看著就是宴會開始。
但在這之前,玉滟聽說了一件大事。
沈道成倒了。
朝中有人參他三條大罪,貪賄,瀆職,謀財害命。得了陛下的允準后,這件事迅速就辦了下來。
池萬青說起這件事時,語氣滿是感嘆。
在這之前,他從未想過這件事會這樣順利,池家細心籌備一年多,只為了能萬無一失的拿下沈道成,但這世界上哪里會有萬無一失的事情,在這之前,家中已經準備好了好幾個應對的方法,但現在,竟一個都用不上了。
因為什么,池家上下都知道。
玉滟微怔。
之前褚琛答應過她,她聽了,卻沒完全信,之后更是從未過問過。
沒想到……
“那沈家其他人呢?”玉滟出了會兒神,又問。
“沈家抄沒家產,除沈道成押解至京城外,其他人都遣返原籍,想來,要不了多久,咱們就能看到了。”
玉滟一抬眼,眸光輕動。
沈家的原籍,正是晉省,而失了沈道成的庇護,小小沈家,不值一提。
“那沈蘊和呢?”她又問。
“這倒是沒有提及,但想來,只看佑寧縣主預備如何做。”
玉滟若有所思,雖然相處的不多,但以她看來,姚慕蘭與沈蘊和的感情其實并不算如何深厚,兩人相處隱約有些嫌隙在。
雖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也不在意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左右,那兩人再如何,見著她都要見禮的。
想著玉滟不由笑了笑。
這樣想似乎有點狐假虎威,還有些小人得志,可她就是忍不住開心。
“清清,你想怎么做?”沈蘊和那里池萬青不操心,見著玉滟笑的輕松,池萬青也笑了笑,然后問。
“祖父,我,我不知道。”池玉滟頓了頓,慢慢說,她心中的恨意不知不覺似乎已經沒有從前那樣濃郁了。
大抵是自己過得好了,就不想過多理會那些不好的事情。
玉滟曾經想著,她要讓沈家家破人亡,要讓沈家的人生不如死。
但現在,她只是想起,竟覺得實在是浪費時間了。
池萬青神情一動,溫和的看著玉滟,等待她做出選擇。
“祖父,您看著辦吧。”好一會兒,玉滟一笑。
“只是別牽連家中就好,不行的話,什么都不做也好。沈家失了曾經的富貴榮華,已經是最讓他們難過的事情了。”
玉滟現在過的很好,而比起沈家,她更在意自己的家人。
沈家雖然已經倒了,但誰知道他后面還有些什么人。
“清清,你的性子這樣溫和良善,也不知是好還是壞。”池萬青不由感嘆道。
若嫁的尋常人家,池家自然能庇護玉滟一生,讓她不必沾染那些污糟事情。可她要嫁的,是攝政王,還是這般性子,以后也不知是福是禍。
“祖父,您怎么也這么說。”玉滟說著就笑了。
“也?”池萬青重復,立即想到了一個人。
玉滟赧然的抿著唇笑了笑。
池萬青便就了然了。
“攝政王如何說?”他心念一動問道。
“他說挺好的。”
“那就挺好的。”池萬青沉吟了片刻,一笑道。
池家籌辦的是賞秋宴。
時間進了九月,菊花開的正好,金的粉的紫的紅的,一片絢麗。
池家準備了不少帖子,卻還有些不夠,外面甚至有人請托來求,好不熱鬧。
玉滟之前不在家還罷了,等她回來,池母就送了好些帖子給她,都是一些和她有過來往的姑娘們。
她倚在榻上,翻看了一會兒,最后笑著嘆了口氣。
其實在閨中的時候,玉滟并沒有多少知心的友人,一是因為她不愛出門,也不愛應付那些繁雜的心思,二則是她這張臉,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有一個太過漂亮的朋友的。
十幾載的時光,她和一些姑娘來往的也算不錯,但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但也無所謂。
玉滟放心愛帖子,她大概是生來就感情較淡,倒也不在意,甚至更喜歡獨自相處。
她思襯片刻,問,“娘還有別的叮囑嗎?”
小樓一福身,道,“夫人沒說什么。”
“那就不見。”既然家里沒有想要她見的人,玉滟便不甚在意的放下帖子,說,“左右,等過兩日都能見到的。”
宴會這天一大早,池家就熱鬧起來了。
午時剛過沒多久,客人們斷斷續續開始登門。
離家三年,玉滟再一次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與她一般年歲的都已經成婚,有的遠嫁,有的就留在晉省。之前她剛剛歸家的時候,曾經的三兩友人也未曾聯系,后來定下婚事,方才有帖子上門,只是她那時正一心休養,沒有理會。
這,是她回來后第一次看到故人們。
不管大家心中作何想法,在面上,都是笑臉相迎,她更收獲了不少祝賀來。
三年不見,故人如舊。
玉滟依然那樣美,甚至比起曾經,更多了份嬌艷來。有人感嘆,有人嫉妒,她怎么就這么好的運氣,明明都和離了,竟然又得了攝政王的喜愛。
這命啊,羨慕不來。
“清清。”有人輕笑,過來挽住了玉滟的手。
玉滟側眸,未語先笑,有些驚喜道,“怡姐,你幾時回來的?”
眼前的女子面容秀麗,又帶著些英氣,名王知怡,是晉省通判家的姑娘。
算起來,她可以說是玉滟最好的朋友之一了。兩人從小相識,后來王知怡先她一步成婚嫁去外地,沒想到她竟然回來了。
“我朋友成了王妃,這樣的大喜事,可不得回來看看,順便沾沾光。”王知怡笑道。
“怡姐你也打趣我。”玉滟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王知怡笑盈盈,拉著她說話,“這算什么打趣。”
姐妹兩人有些時日不見,低聲說了好一會子話,王知怡左右看了眼,道,“說起來,我回來的時候遇見了幾個人,還有個瘋婆子。”
“哦?”玉滟輕聲,笑著看她,等她說下去。
“你還是這樣。”王知怡一邊說一邊笑,嘟囔說,“原本還想吊一吊你的胃口呢。”
“那便勞煩怡姐,為我解惑啦。”玉滟失笑,配合的做出期待的樣子。
“是沈家的女眷。那周氏瘋瘋癲癲,跟人念叨說你不守婦道,勾引攝政王,害了沈家。”王知怡一斂表情,有些不喜的說。
玉滟頓時皺起了眉。
“但我也只聽說這一回。”王知怡有些復雜的看著玉滟,說,“那周氏似乎一直被管束著,只是那次趁機逃脫出來。我原本想著替你盯著點,可第二日就聽說,那周氏疾病去了。”
“我瞧著,八成是沈家人做的。”
玉滟的脾性如何,她是知道的,斷不可能如那周氏所說。而且她也想趁機賣玉滟一個好,沒想到那沈家的人竟下手這樣恨。
周氏,死了?
玉滟忽然有些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