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一份冰糖雪梨
“阿澈, 快過來,梨子切好了。”女人語氣柔和,輕聲呼喚。
“來了。”
少年揉了揉眼, 離開房間,女人的面容看上去很模糊, 只能看清她手中端著一疊新鮮切好的雪梨。
空氣中隱約聞得到著梨子特有的清香。
少年打了個哈欠:“哥哥呢?”
沒看見熟悉的身影,整個房子內的景色都是模糊不清的,少年又問:“哥哥去哪里了,好奇怪。”
女人雖然看不清面容, 但莫名的讓少年感到親切。
她依舊是溫柔地重復道:“阿澈,不過來吃梨子嗎?”
對了,要去吃梨子了,梨子很好吃的。
少年恍惚地想到,下意識向女人走去, 在接過梨子之前, 猛地頓住。
要等哥哥回來才可以吃。
要在一起,他們約好了的。
“阿澈, 怎么了?”女人語氣疑惑。
蘇云澈疑惑地抬起頭, 哪怕隔的如此之近,女人的面容依舊非常模糊, 只隱約看得見嘴角揚起的那抹溫柔弧度。
混合著雪梨清甜的香氣,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阿澈!”
蘇云澈腦海中隱約想起另一位少年緊張的呼喊聲。
是誰?
這個聲音都主人是誰?
他忍不住想到,但剛才的聲音過于微弱, 很快被女人柔和的呼喊聲遮蓋住:“怎么了阿澈, 不舒服嗎?”
蘇云澈抬頭, 看著潔白瓷盤上碼放整齊的水潤梨肉,又是一陣恍惚, 白梨的清香中混著抹讓人作嘔的血腥氣。
女人的面孔也開始扭曲,被猙獰的傷口覆蓋,染上血跡。
“阿澈”就像是舊磁帶放入失靈的播放器中,女人原本溫柔的聲音也逐漸扭曲。
混著隱約的啜泣聲。
“阿澈,離開這里阿澈!”
“快走!!”
“不要管媽媽,阿澈,不要怪媽媽,對不起。”
“云溟,快帶弟弟離開,不要管媽媽,快走啊!!”
女人用肉身擋住污染物致命的攻擊,爭取到寶貴的逃命時間,血液順著輕柔的布料擴散開,像是暈染開來的梅花花瓣。
是血。
到處都是血,女人的臉上,身上,自己的手上,牽著自己的那只手上
不對,牽著他的,是誰?
“阿澈!”
這一次,少年的聲音清晰很多。
額頭上一片涼意,身體很熱,但體表又很冷,讓人止不住地發抖,仿佛冰火兩重天。
腦袋又沉又暈,蘇云澈還沒從剛才的夢境中回過神來,下意識把頭埋在少年手心。
涼涼的,很舒服。
隨即,又有什么濕濕涼涼的東西蓋在了額頭上,黏糊糊的,很難受。
少年不滿地把頭別開,因為過于虛弱,以至于連埋怨的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哼哼兩聲。
因為動作幅度太小,以至于這個別過頭的動作,看上去更像是在兄長的手心蹭了蹭。
“阿澈,喝點水才會舒服一些。”
蘇云溟把弟弟扶正,又用手背貼在蘇云澈額頭上,測了測溫度,還是很燙。
好不容易才哄著弟弟把水喝完,但藥還沒有找到,一些標簽被破壞掉了,他不敢隨便喂給蘇云澈。
另一些好不容易找來的藥品,在前些天污染物的攻擊下,沾染上的污染氣息,他不得不將其舍棄。
被污染的藥,對已經深受污染侵蝕折磨的弟弟而言,和毒物沒什么區別。
剛才喂給蘇云溟的水里加了一點白糖,多多少少可以補充一點能量,生病的人大概率不會有什么胃口,但只有吃多一點,才恢復得更快。
到時候看看有沒有辦法去污染區深處,找找有沒有可以用的藥物。
蘇云溟想著,準備把弟弟安頓好后就離開尋找一些物資,房子附近他設下來不少陷阱,污染物輕易靠近不了。
再不濟,多少也可以拖延一段時間。
這些陷阱被觸發時他可以感受到。
他不會走太遠,就算趕回來也來得及。
但他沒意料到的是,才剛起身,自己就被弟弟拉住了手。
“阿澈。”
蘇云溟有些無奈。
也不知道蘇云澈哪來的的力氣。
蘇云溟輕嘆一聲,以為是弟弟還想要自己多留一些時間。
但病人總是可以得到優待的,更何況生病的還是自己弟弟,所以他又坐在床沿上,緩聲安撫道:
“怎么了阿澈,還是很難受嗎?”
蘇云澈:“梨子什么時候成熟?”
但說出口后,少年才發現因為過于虛弱,他以為的很大聲,和蚊子嗡嗡的聲音差不多大。
有些委屈,或許是生病了本就敏感,被折磨一激,生病的小孩子差點哭出來,眼眶已經開始泛紅了。
“想要說話嗎?”蘇云溟讓弟弟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安撫似的拍拍少年背部,語氣柔和:“沒關系,不著急,這樣說就聽得清了。”
“不舒服,好難受。”蘇云澈下意識這樣說,又重復一遍剛才的問題,“哥哥,梨子什么時候會熟?”
少年的認知很簡單,哥哥什么都知道,那梨子成熟的時間肯定也知道。
蘇云溟沒料到少年的話題跳轉如此之快,遲疑片刻后,回答道:“快了,到時候我們燉冰糖雪梨喝,好不好?”
蘇云澈并沒有懷疑哥哥說的話,哼了一聲以示回應,很快,在高燒的影響下又睡著過去。
梨子嗎
一般是夏秋之際成熟,但在污染爆發之前,什么時候想吃梨子吃不到?
但現在,新鮮的水果可是稀缺資源。
蘇云澈在腦海中過了一遍附近環境的地圖,最近的梨樹,就是他們暫居的這棟建筑門口的那株。
但受到污染物的破壞,梨樹枯了大半,肯定是接不了果的,能不能活下來還是一個問題。
這些天,少年一直借助異能幫助梨樹清除植株內侵入的污染,又順手澆一澆水松一松土。
照料了不少一段時間,這棵多災多難的果樹狀況才有了些好轉。
不知道來年能不能開花。
或許污染區的其他地方能找到結果的梨樹。
實在不行的話,去人類聚集地看看能不能用物資換到。
人類內部的城市還維持著正常的生活秩序,水果的供應雖然緊缺,但也不是沒有。
但在污染區域,想要換到新鮮水果就需要看運氣了,不是誰都有閑心把水果帶到災區售賣的。
大部分災民連溫飽問題都難解決,甚至連人身安全都難以保證,隨時都可能遭受污染物的攻擊。
哪里又有閑心去購買新鮮水果呢?能吃飽就不錯了。
人類聚集區唯一可能找到水果的途徑,就是那些從遙遠城市前來支援點異能者小隊。
或者是志愿前來對抗污染物,或者是接取了懸賞任務,或者是來到污染區尋求機緣。
能前來污染戰區支援,異能者實力肯定需要過得了關,強大的實力也意味著他們所需要的物資不會太多。
至少大部分都超出了少年到能力范圍。
從他們手中交易到水果這種稀缺物資,難度很高。
但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去找水果,云澈的病需要去找藥。
雖然只是簡單的發燒,但萬一病情惡化,加上云澈本來污染侵蝕就很嚴重,到時候就算是少年,也很難不會出現一些不好的事情。
這是他永遠也不希望看見的結果。
除了退燒藥,蘇云溟還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減輕污染侵蝕的藥物。
他先在建筑周圍檢查了一遍,確認每一個陷阱都可以正常工作后,又加了幾個陷阱。
蘇云溟需要深入污染區尋找殘存的醫院或者藥店,這可能會耗費不少時間,陷阱當然越多越好,拖延越多時間,云澈就越安全。
家里準備好了食物,吃的也不用擔心,但蘇云溟還是計劃好路線和時間,盡量確保當天就可以回來,以免出現意外。
少年眼前浮現出一道淡藍色的數據屏,就像是游戲中常見的地圖一樣,顯示出周圍環境的路線。
這些都是他在之前尋找物資時,借助異能計算得出的數據,一直記錄在數據庫里。
但在已經記載的地圖中,幾乎所有醫院和藥店,少年都去過搜藏了一遍,藥品這種稀缺物資,肯定是屯的越多越好。
但現在,在長期物資匱乏和污染侵蝕藥物變質的條件下,一直在異能者靈力保護下的藥物都被污染,更何況那些待在無保護設施條件下的其他藥物。
只能祈禱在污染區深處,還有部分醫院針對藥物設下的保護措施依舊生效,在污染災害的侵蝕下幸存下來。
但想要找到這部分醫院或者藥店,少年就勢必需要前往自己陌生的區域。
只要避開污染物,不會有問題的。
蘇云溟自我安慰道。
數據解構的異能范圍面積不小,已經超出了大多數污染物的感知范圍。
少年可以輕易在污染物發現自己之前,找到最佳的路徑逃離。
但壞消息是,今天少年的運氣并不太好。
蘇云溟看了眼天空中烏壓壓的鳥群,今天恰好撞上了魘雀群的遷移,這種群居性污染物單個個體的戰斗力不高。
但蟻多咬死象,每只鳥都來啄一口,就是高階異能者也不一定承受得住。
而且,污染物很好大規模離開自己的棲息地,除非遇到什么變故讓它們不得不遷移。
往好處想,可能是遠處有高階異能者在清掃污染物;
往壞處想,污染物之間有相互吞噬掉本能,少年很難不懷疑,這些膽小的雀鳥其實是在逃避一只高階的污染物。
為了保證安全,他必須考慮這一種更加危險的情景。過于樂觀,在污染區可活不了這么久,更何況還要帶著生病年幼的弟弟。
而且,蘇云溟他們所處的這篇污染區,在地理位置上過于邊緣,屬于人類文明會優先舍棄的片區。
異協根本不會以高階異能者的生命為可能的代價,派他們來這個區域清理污染物。
高級戰力,都被優先派遣至更加關鍵的戰區了。
但現在時間不早,他走過來就耗費了不少時間,如果現在調轉方向,去往另一邊的數據未記載區域,時間上肯定來不及。
到時候,很難保證在今天趕回家,在外界待的時間越久,弟弟就越危險。
蘇云溟屏住呼吸,收斂好靈力,安靜等待,確保魘雀群離開后,少年繼續行動。
他從一個廢棄的地鐵站牌中,搜集擴張了地圖信息,在這片區域,確實有一個少年從未前往過的醫院。
至于路邊的藥店,則被少年忽略,這些藥店的防護措施實在過于匱乏,藥品基本都被污染物質感染了,去搜查也是浪費時間。
少年決定先去醫院尋找一遍,如果還找不到合適的藥物,再把路邊的藥店作為備用方案。
廢棄城區幾乎沒有活人,在污染的浸染下,大片污染區標志性的樹木破開水泥地面,野蠻生長,形成陰暗隱秘的樹林。
或許在過一段時間,這個曾經的人類城市就會變成徹底的污染區森林。
污染物就隱瞞在這些樹木背后,或者直接偽裝成植被和建筑廢墟中的事物,等待獵物自投羅網。
它們的隱藏對少年而言通通無效,蘇云溟輕車熟路地在污染區前進,避開所有可能的危險。
降低他前進速度點最大因素不是污染物,而是少年身形本就匱乏的體力,和并不算快的移動速度。
靈力對異能者具有增幅作用,但蘇云溟異能天賦再強,也不過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
好在,少年終究還是到達目的地,一個被藤蔓包裹著的醫院。
沒有多少污染氣息,就算數據解構的領域開到極限,少年的異能都告訴他,醫院內沒有危險。
這恰恰就是最大的危險。
污染區中,憑空出現一個沒有污染的區域,是根本不可能出現的事。
蘇云溟并沒有輕舉妄動,少年在醫院周圍又搜尋一邊,補充了數據庫,隨后便原路返回。
他是想盡快找到藥物,減輕弟弟的病癥,但不意味著他會沒有頭腦的去送死。
少年異能的強項是感知,其他方面都很乏力。
但現在,醫院內部的污染都可以躲過少年的偵查,意味著它的實力大概率可以輕易碾壓少年。
抱著僥幸心理進入醫院,和自尋死路沒區別。
少年自己不重要,但要是他輕易死在外面,云澈的處境會更加危險。
本就病重乏力的弟弟,在污染區的存活概率幾乎為零。
少年不得不時刻保持警惕,他的性命幾乎就和弟弟綁在一起。
等到蘇云溟回家時,蘇云澈剛睡醒,病人依舊沒有什么食欲,但可以下床活動了。
具體情景就是,蘇云溟剛回到家,就看見病重的弟弟在扒拉陷阱上的污染物。
“云澈別亂碰!!臟!”蘇云溟慌忙把弟弟拉開,就被弟弟抱住。
“哥哥一直沒回來,我想著在外面可以更快看見哥哥。”
“污染物看不見我的,我選的這個位置很方便。”
蘇云溟揉了揉弟弟的腦袋,把人帶回家里,然后把污染物鳥處理干凈。
污染物的尸體會向周圍環境散溢出污染物質。
對深受污染侵蝕病癥折磨的小孩而言,任何的污染都不異于劇毒。
年幼的異能者一直用靈力附著在弟弟身上,以隔絕外界污染。
體溫稍微降下來一些。
蘇云溟又檢查來一遍弟弟身上污染侵蝕的痕跡。
他把弟弟養得很好,小孩身形雖然不算特別壯實,但也絕不瘦弱。
不論其他,就是小孩身上穿著的衣物,也干凈整潔到讓人完全想象不出他們生活在物資匱乏的污染區。
污染在少年身上留下暗紅色的傷痕,主要集中在背部。
在那一場污染暴動中,小孩躲閃不急,被污染物的攻擊擊中,傷口就在背部。
污染物攻擊中附著的污染,也是從背部的傷口滲入侵蝕,留下難以的疤痕。
最后,形成這一種暗紅色的詭譎痕跡,也就是污染侵蝕的標志之一。
“癢。”
為了方便檢查,少年趴在哥哥腿上,因為要涂藥,背部傳來冰涼黏膩的觸感,涂在傷口表面,微微刺痛,不是很舒服。
蘇云溟沒有翻身,歪著頭,用那雙同樣因為污染侵蝕而顯得有些詭譎的血色眼睛,看著正在涂藥的兄長。
“沒事的阿澈,很快就涂好了。”蘇云溟安撫道,這些藥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專門針對異能者的傷藥。
異能者需要經常和污染物對戰,他們的傷藥中一般都具有祛除污染的成分,但需要靈力來激發。
只是靈力的話,蘇云溟這里就有。
而且在用靈力檢查傷勢時,他在弟弟的體內也感受到親切的同源靈力的氣息。
這意味著蘇云澈體內也有靈力,而且能量密度還不低,這才得以和污染抵抗這么長時間還保持理智。
如果不是污染的侵蝕,少年很可能像他的哥哥這樣,覺醒出強勢的異能。
當然,就算覺醒不出強大的異能,憑他自己也可以將弟弟養的很好。
不對,阿澈對異能一定會是最強的。
作為兄長,蘇云溟永遠對弟弟報以最大的信心。
這種信心持續到蘇云溟走進廚房。
蘇云溟退出了廚房。
他看見弟弟等待夸獎的眼睛,亮晶晶的,語氣溫和地說道:“阿澈做得很不錯,但廚房很危險的,以后只有哥哥在時,再進去廚房,好不好?”
蘇云澈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好消息是,數據解構可以改變現實數據的功能,讓蘇云溟清理案發現場的效率高了很多。
第二天,蘇云溟依舊沒有進入醫院,而是獨自來到人類的聚集區域。
蘇云澈的癥狀過于明顯,依舊留在家中。
聚集地的人們已經因為污染物而受到了過多傷痛,他們不會允許一個隨時可能異變成污染物的小孩留在聚集地內。
甚至會有一些過激的份子,會想要提前“銷毀”隱患。
蘇云溟理解他們的行為,但絕對不會允許弟弟受到傷害。
好在異能者雖然年幼,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戰斗力。
長期在污染區中求生的經歷讓少年學會了不少戰斗技巧,又有著異能的輔助,這才得以保護好弟弟。
雖然沒有住在災民聚集區,但交易區的人們對這位少年并不陌生。
一個十歲出頭的異能者,但是這一個標簽就過于出彩。
更何況,少年還能帶著一個拖累在污染區求生,不僅一點不顯得狼狽,甚至相比其他災民,還活得游刃有余。
他們偶爾見到過幾次被少年保護得極好的弟弟,干凈得根本不像是無父無母的災民。
更像是那些來自內部城市,不被污染物威脅的人們。
曾幾何時,他們也過著這樣的生活,但現在,他們的家園已經被污染區域侵蝕覆蓋。
“今天也來賣情報嗎?”
異能者情報交易處,負責對接的女人笑了笑。
她很眼熟這位少年。
蘇云溟點點頭:“在污染區深處,一棟沒有被搜查過的醫院,內部疑似有高階污染物。”
“醫院?”
女人動作一頓,在物資匱乏的污染災區,一所沒被發掘過的醫院意味著什么,他們再清楚不過。
至于污染物,在決定深入污染區時,異能者早就做好了應對高階污染物的準備。
可不是所有異能者都像少年一樣,可以憑借異能直接躲過污染物的伏擊。
“請問地點是?”
女人一邊記錄,一邊頭也不抬的問道。
“沒有地點。”蘇云溟在女人震驚的目光中補充道,“我需要和隊伍一起去醫院。”
其實他完全可以把傷藥作為報酬,讓異能者團隊去把醫院搜查一遍后,把藥品帶回來給他。
而且在污染區,異能者未必能像他一樣盡心盡力地搜尋弟弟所需要的藥物。
醫藥終究是稀缺資源,到時候 異能者愿意付出多少作為報酬,也不得而知。
還是他跟著一起進入醫院,保險一點。
很快,就有異能者團隊接受了少年的要求,一共兩個。
第一個隊伍的隊長蘇云溟認識,當初他帶著弟弟進入災民聚集區領物資時,就是這個異能者點明了云澈的身份。
雖然知道對方是為了人群的安全考慮,但當時對方看著蘇云澈的那種眼神看上去很奇怪。
他得知蘇云溟想要帶著弟弟離開去污染區生活后,輕蔑中帶著幾絲嘲諷。
但在這之后,他又得知了少年的異能。
在這次事件之后,污染區少年與這位異能者相遇時,總是特別容易受傷。
因為各種原因。
比如突然調轉方向向少年包圍過來的污染物,比如突發的陷阱災害,或者少年身邊兩只污染物突然打起來,到時少年被戰斗余波波及。
說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少年雖已稱得上是早慧,但終究年幼未經世事,并不理解這種莫名其妙的惡意來自何處。
他也不可能會理解,竟然有人會只因為嫉妒,對小孩子下手。
他只是沒有任何猶豫地選擇了另一個隊伍。
那個隊伍的隊長是一位身形高挑的女生,背后背著一柄長刀,很明顯,女人是隊伍里的物理擔當。
因為階級被壓制,蘇云溟的異能并不能從女人身上讀取到很多的信息,但這位隊長絕對不弱。
蘇云溟簡單把需求告知隊長,在得知少年是為弟弟尋找藥物時,女人微微挑眉,問:“為什么要親自去,我們到時候可以帶一些回來,直接讓你選就行。”
他們并不缺藥物,但也沒富足到可以分給災民,去醫院后搜集了足夠的藥物帶回來后,傷員會好受很多。
女人神情冷淡,少年下意識認為對方是絕對自己會成為拖累,便說道:“我的異能可以找出最安全的,進入醫院的道路。”
“在搜集藥物時也可以派上不少用場”
女人知道少年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也沒有解釋,只是默許少年跟在隊伍里面。
“今天可以準備一下裝備和物資,明天在這個地點集合。”
女人說道,突然想起少年同樣是污染區的災民,大概率沒有專門為異能者探索污染區準備的裝備。
“如果需要的話,我們這里有同意配置的裝備。”
怕少年拒絕,她又補充道:“污染區內肆意著污染能量,只有專門的裝備才可以更好地抵御污染侵蝕。”
聞言,少年猶豫一會兒,把地圖召喚出來:“我可以用這個跟你們換嗎?兩份。”
淡藍的數據屏漂浮在半空中,上面是詳細的污染區地圖,標注著污染物的活躍區域,污染物種族,數量,階級等信息,應有盡有。
甚至還按照威脅度的高低,進行分區,色澤由深到淺,一目了然。
女人神情一頓,又仔細地研究了一番這個電子屏幕后,同意了少年的交易。
“記得明天,就在這個地點,我們會等你。”
“好。”
少年把兩套裝備,收好,回到家,憑借驚人的恢復力,弟弟已經恢復了大半,但污染侵襲病癥依舊在加重。
污染在一點點侵蝕和感染弟弟體內的靈力,越往后,人的身體就越難抵抗污染的侵蝕。
“要記得吃藥,飯也要記得吃。”
第二天臨走前,蘇云溟囑托到,兩套裝備,一套被他穿戴好,另一套則借助異能,改裝成建筑內的防護裝置,放置在房間中。
污染區中,借助蘇云溟的異能,隊伍幾乎避開所有的威脅。
他們唯一一次和污染物交戰,還是為了搜集被污染物當做誘餌護在身周的靈材。
原本有隊員對少年加入隊伍還有些不滿,但很快,所有人都沒有了任何怨言。
只是他們看少年的目光很奇怪,雖然不向先前的那位男異能者一樣讓人討厭。
蘇云溟默默低著頭,一聲不吭地繼續帶路。
很快,他們順利到達醫院。
醫院內蟄伏著的強大污染物,至少對少年而言是絕對碾壓級別的威脅,在女人的刀下沒撐過兩招。
接下來搜集可用藥物的任務,又落在少年頭上。
等到他們回到人類聚集區時,甚至還來得及吃午飯。
這是蘇云溟完全沒意料到的速度,女人的實力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
在回到聚集區時,周圍異能者隱約投來的目光,也讓少年意識到什么。
但他依舊保持沉默。
午飯時,他本來想要離開,但被另一個隊員,一個男性青年攔下。
“今天這么順利,都是小友你的功勞,留下來大家一起吃頓飯慶祝一下,如何?”
說是隊員,但青年總是不自覺瞥向女人的視線,還是暴露出誰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但帶路和尋找藥物,本就是作為他暫時入隊,可以一起尋找藥物的條件。
蘇云溟抬頭看了眼隊長的眼睛,最終還是答應了對方的邀請。
理所當然的,在飯后閑談時,又是剛才那位青年,有意無意地試探提出,想邀請少年入隊。
“抱歉,我可能需要回去照顧弟弟了,他有些發燒,我不能離開過長時間。”
“你弟弟的病癥,很嚴重嗎?在污染區醫療條件很差,如果加入我們隊伍的話,作為隊長,我有義務照顧隊員的親屬。”
在這場談話中,女人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突然開口說道。
他們來到這個污染區的時間不算長,只對這位一直照顧弟弟的少年有所耳聞。
但如果只是簡單的傷病,為了拉少年入隊伍,順便把少年的弟弟接回人類防線內部安全區,對女人而言,不算困難。
但想要找到一個足夠出色的偵查員,很難。
女人隊伍中負責探測情報的隊友,在半年前和污染物的對戰中犧牲,偵查員的位置一直空到現在。
少年無論是心性還是異能,都滿足甚至超過了女人的預期。
而且異能強度和血緣會有一定聯系。
少年異能如此強勢,他的同胞兄弟也有更大概率也有著不低調天賦。
到時候,就算不把弟弟收入隊伍,一個高天賦異能者的救命人情,也值得女人付出更多。
就算不考慮其他所有因素,救回一個高天賦的異能者,人類對抗污染物的力量也增大一分。
“是污染侵蝕。”
蘇云溟并沒有隱瞞,說出實情。
“污染侵襲”女人頓住,她只了解到少年弟弟病重,沒預料到會是這樣嚴重甚至必死的病癥。
在傳言中,少年已經帶著弟弟在污染區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從少年出現時,他身邊就帶著生病的弟弟。
如果是污染侵蝕病癥的話,少年的弟弟怎么可能活這么久?
女人開始猶豫。
她不是不想帶弟弟回人類聚集地,但活了這么久的污染侵蝕病人,簡直匪夷所思。
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弟弟的天賦高到一定程度,體內靈力充沛,這才支撐人體撐到現在。
第二種,弟弟早就被徹底侵蝕變成了污染物,只是偽裝成正常人。
或者少年的弟弟其實早就被污染物殺害取代。
第一種情況的可能性過低,只是研究員嘗試治愈污染病癥時,提出的一種設想。
真實的案例,女人從來沒有聽說過。
“我們先去你家,看看弟弟的情況再做決定,這樣可以嗎?”
她提議到。
蘇云溟沒有拒絕,帶著隊伍回家。
他并不知道污染侵蝕病癥背后還有這么多門路,也沒察覺出女人在懷疑弟弟的身份。
他只是覺得,女人這么強大,說不定真的有辦法能救弟弟。
在感知到建筑附近的污染氣息時,蘇云溟愣住了,他的陷阱明明沒有觸發。
為什么?
其他異能者雖然不像少年這樣,有著專精探測類型的異能,但身為高階異能者,他們的異能本就弱不到哪里去。
自然也感知到污染物的氣息。
從少年突變的表情中,大概也猜出來什么。
“警惕!”女人作為隊長,發布命令。
大腦近乎一片空白,蘇云溟繞過沒有被觸發點陷阱,進入房間。
建筑內原本擺放整齊的家具格外雜亂,少年原本擺在房間內,用于隔絕污染的防護裝置也被人為暴力拆除。
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弟弟不再家。
原本蘇云澈會在最明顯的地方,等著哥哥回來,第一眼就可以看見哥哥,哥哥第一眼也能看見弟弟。
但現在,整個房間內,弟弟都沒有任何蹤影。
蘇云溟帶著隊伍,向污染和血腥氣最重的地方走去。
入目是異能者斷頸的尸體,因為沒有頭,所以蘇云溟一時分辨不出對方的身份。
但從身形,還是排除了這個尸體是弟弟的可能性。
整個現場滿是猩紅色的血跡。
在血腥氣最重的地方,詭譎血瞳的少年半跪在地上,身前是男子的頭顱。
就是當初,當眾指出弟弟病癥,并在污染區數次針對過哥哥的男子,
因為過于驚懼,男子表情扭曲而猙獰,永運停留在死亡的這一順。
少年身上滿是血液,分不清是他的血,還是男子的血,聽到來人的腳步聲,猛地抬起頭,血色的雙眸中,看不出任何情感。
空氣中污染的氣息肆意而張揚,似乎是在宣告著什么。
女人已經拔出刀,馬上就要出手。
蘇云溟攔住隊長的動作,走到弟弟面前,血泊中的少年沒有任何反應。
他半摟著神情恍惚的弟弟,輕聲道:“阿澈,是哥哥。”
“沒事了。”
蘇云溟安撫似的拍拍弟弟的背,良久,蘇云澈才回過神來,把頭埋在哥哥胸口:
“好痛,他把哥哥的裝置都拆了,我攔不住。”
“痛。”少年尋求安慰一般,在兄長懷里蹭了蹭,聲音中帶上哭腔。
兄長求助一般,看向女人。
“污染侵蝕到了這種地步,很難有救了,無痛解脫是最好的結局。”
女人給出結論。
大概也是意識到什么,埋在兄長懷里的少年也沒有說話,安靜等待最后結果都宣判。
察覺到弟弟的不安,哥哥安撫是的揉了揉少年的后腦勺。
蘇云溟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終于開口:“抱歉,我是他的哥哥。”
“如果到時候出了什么問題,我會帶著他離開這里的。”
所以不會影響到別人。
女人點了點頭,又說道:“在污染區深處,會滋生出各種功能詭譎多變的靈材,其中或許有解決的辦法。”
她并沒有說謊,人類對污染區的開發范圍很小,城市被污染侵蝕后,環境也會發生很大的異變。
從廣袤的污染區中,找到這種甚至可能根本不存在的靈材,概率微乎極微。
但終歸有希望。
他們不可能帶著一個半污染物回到人類聚集地,這是一種極不負責任的行為,無論是對其他人類,還是對兄弟兩人而言。
但少年很明顯,也不可能拋下弟弟獨自離開。
“哥哥,不和那個大姐姐一起走嗎?”
傷勢過重的少年已經很虛弱,但還是掙扎著起身發問:“媽媽當時,是不是也讓我們不用管她。”
“現在,你也應該”
蘇云溟捂住弟弟的嘴:“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女人臨走前,詢問少年需不需要一些物資,少年要了幾個新鮮飽滿的雪梨。
少年微笑著說道:“梨子成熟了。”
“我們明天燉冰糖雪梨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