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夜的帷幕被緩緩撕下, 天邊的淺光像是一片輕柔的薄紗,慢慢舒展、蔓延,將遠山的輪廓也照得清晰了些。
秋風悄然吹過, 掀起地上的落葉, 送來沙沙的聲響。
在鄉親們的幫助之下,兩位老人家已經在山間安葬好了。
四周一片肅穆, 唯有鳥的輕啼在講述著眼下的所見,有人永遠地在這里陪著它們, 它們之后會來到這兩座新墳上站定,相互認識一番。
方逾又燒了起來, 她的呼吸灼熱,神色卻木然,眼淚像是已經流干,整個人的狀態看上去很差。
仿佛隨時會倒下去。
“小愉, 回家了。”方芹招呼完鄉親, 過來扶著方逾。
方逾雙唇緊抿著, 她抬頭看了看天光,倏爾低聲問:“媽,我是不是就不該回來?”她表情哀戚, 眼眶沒淚卻更可憐, “今年還有兩個月啊,可是我回來的當晚,他們就走了,我是不是就不該回來……”
“還有爸,以前也是我非要吵著鬧著讓他去鎮上給我買玩具, 如果我沒有……他就不會遇到山體落石……他就不會……”
后面的話方逾已經說不出來了。
她這幾天想到這些就會很痛苦, 怎么會這樣呢?明明媽媽在回來時說的“今年的事”, 但怎么在她看望過后,就成了當晚。
“不是你的錯,小愉。”方芹早在丈夫去世時就已經不會再哭了,她撐起這個家,也越來越堅強,現在卻還是禁不住為女兒的想法心碎,她沒想到女兒一直在這樣想,鼻尖一酸。
她緊緊抱著方逾,寬慰著說:“李護士跟我說過,他們雖然沒法跟人交流,但也不是全無意識,他們這是看見你現在過得很好,很放心你,才肯走的,還有你爸,他也是因為愛你才去給你買,他一定不想看你這么想,小愉,你別自責,你……”
“小愉!小愉你別嚇我……”
方逾身體一軟,失去意識,要不是有媽媽抱著,她會摔在地上。
她實在是太累了,這幾天都沒怎么合過眼,吃飯也只是應付幾口,還要一直磕頭行禮,膝蓋那塊都有些烏青,再加上沉重的心理壓力,她整個人都過得渾噩。
她好像,什么也沒做好。
她還傷害了談云舒。
昏迷的時間里,方逾做了一個冗長的夢,說是夢境,但似乎是她過去的投影。
她夢見小時候幸福快樂的家庭,夢見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因為想要她到家里來玩,兩邊人都在大顯神通,這邊編草蜢,那邊做鐵環;夢見她坐在父親的摩托車后座,而她的身后還有媽媽,她被保護得很好。
她夢見長大以后,努力考上了柳城大學,在那里,她遇到眾星捧月的談云舒,夢見談云舒在下雨天給她撐傘,以及那一遍遍的“你是我的”,在她貧瘠的感情和生活里,那三年的時間對她而言,非常珍貴。
她夢見自己在京城認真工作,她學會了愛自己,更注重自己的情緒和感受,擁有了兩位好朋友,還跟談云舒重逢、和好,真正開啟戀愛,彌補過去的遺憾。
她所夢見的,大部分都是幸福的片段。
可等到她兩眼一睜,這一切好似夢幻泡影,剩下的真實又有多少?
眼淚不知不覺順著眼角流下來,眼前什么也看不清。
一旁傳來媽媽的聲音:“小愉,你醒了,餓不餓?我去給你……”
“媽。”方逾又抹了下眼淚,她的喉嚨有火在燒,鼻子也有些堵塞,但還是能聞到一點消毒水的味道,她問,“現在幾點?”
方芹回答:“晚上九點。”
“我要回去。”
“回家嗎?那我叫護士來給你看看。”
“不是的,我想回京城。”方逾難受極了,禁不住哽咽起來,“今天是她的生日,媽,我答應了要給她過生日的。”
“你告訴我你現在要怎么回去?你才退燒沒多久,就算你回到京城,但今天也早就過去了,你趕不上。”方芹把方逾的手機塞到她手里,“你給她打電話。”
方逾沉沉地往外呼出一口氣,她沒說自己被談云舒拉黑了,怕媽媽給談云舒的印象更差,于是她開口道:“我用一下你的手機,媽。”
方芹疑惑,卻也沒多問,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
新病床很好用,方芹輕松地給她調了角度,又去給她端杯溫水過來讓她喝點,才自己退出病房。
三人間的病房,另外兩張床都是空的。
她又擦干凈眼淚,看了眼窗外的漆黑天空,才用方芹的手機給談云舒撥電話過去。
這次沒有提醒說對面無人接聽,但一次次的“嘟”聲過后,就沒了結果。
談云舒或許知道這是她打過去的,所以才選擇不愿意接聽。
想到這個,方逾的心跳都凝滯,但她吸口氣,沒有放棄,就這樣一直重復撥過去,“嘟”聲在她的耳邊回蕩在她的胸腔震蕩,但對面還是無人接聽。
她最終編輯起來祝福短信,只是眼淚怎么都控制不住,砸在手機屏幕上。
這通短信編輯得很艱難,但還是發了過去。
【談云舒,27歲生日快樂。
抱歉,今年我終于可以跟你說生日快樂,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從跟你聊到生日這個話題起,我就一直期待著今天,在我的預想中,今天會是非常有紀念意義的一天,我想讓你擁有對生日的愉悅回憶,替代那些過往。可是,一切都被我搞砸了。對不起,我沒有如約回來,沒有做到承諾的那樣。
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天天開心,活得暢快恣意,得償所愿。】
短信這次沒有被打回來,可是她也不確定談云舒會不會看見,她真的,很想現在就回到談云舒的身邊,只是一切條件都不被允許。
就如同她跟談云舒的關系。
等待了好一會兒,對面也沒有回信,方逾閉了閉眼,緩和著自己的呼吸。
她解鎖了自己的手機,點開微信。
朋友們比談云舒還要晚知道她家里的情況,這兩天還一直在安慰著她,群聊里的氛圍沒有平時那么輕松,不過她今天一直沒能看手機,現在一看,才發現朋友們為了讓她高興起來,聊起了今天的地鐵大屏廣告和幾個商圈的大屏廣告。
符霜今天出門玩時,還拍了好多個視頻和照片,圈她出來,問:【小愉,這是你和談總吧?】
符霜:【fine,我真的被甜到了。】
唐半雪:【你們兩個人別太浪漫了,什么向全世界宣告你們隱晦的愛意戲碼啊!】
符霜:【嗑死我了。】
唐半雪:【嗑死我了。】
方逾看著她們說的內容,只覺得指尖都在發顫、發涼。
她點開視頻看了起來。
是地鐵的廣告大屏,上面正在播放一個視頻。
視頻開頭以簡筆畫的方式呈現。
那是一片不知道目的地的茫然的烏云,它隨風飄飛,后來某一天,它看見了在公交車站被淋雨的小魚,但她在下雨,一旦靠近,只會把小魚淋得更透。
小魚卻表示沒關系,給予她溫暖。
因為小魚,它才能從一片烏云成為了潔白柔軟的小云朵。
簡筆畫過后,就是她們兩人在水族館拍的好幾張照片,都沒有正臉,只有一張有她們的側臉,或許只有很相熟的人才會認出來她們。
但不管怎么樣,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出來是兩個女人。
白色的手寫字體在這時候又緩緩覆在上面:【小魚,祝我們戀愛一百天快樂。】
【謝謝你讓我有機會在你眼里度過每一個寧靜的黃昏,我永遠愛你。】
不論是這個視頻,還是“永遠”兩個詞,都深深地刺著方逾的心。
她都沒多余的精力注意今天其實也是她們戀愛的一百天。
視頻大概有十多秒,談云舒什么時候準備的這個,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現在真的很想見到談云舒。
而且不只是京城的地鐵,全國有地鐵的城市都安排了這個視頻,網上很多人在地鐵站看見了分享出來,頓時“哇”聲一片,引得許多人明明不坐地鐵也去圍觀、打卡。
方逾單手扶額,神情痛苦又悔恨。
她沒有別的辦法了,給沈映之發消息過去:【沈總,我想問下,她今天開心嗎?】
她不能在談云舒身邊,她也希望談云舒的朋友在。
沈映之秒回:【你終于知道聯系我了。】
沈映之透露:【她沒回京。】
沒回京的話,那談云舒在哪兒?
問題還沒給出答案,沈映之又發消息過來:【我知道我作為朋友其實該閉嘴,但是方逾,她很難過。】
方逾因為缺水嘴唇很干,現在看著沈映之的消息,只覺得無法呼吸。
沈映之:【小的時候我跟梁霈受到大人的影響,說錯過話,當著她的面說她是私生女,但我們其實都不記得了,她卻因為這句話一直沒有跟我們交心。】
沈映之:【我不是替她賣慘,但她過去那些年里,就是過得很不好,表面光鮮亮麗,實際水深火熱。】
沈映之:【她說風是自由的,但她不是。】
沈映之:【這些她肯定都沒告訴你吧?但她不愿意開口,那就我來。】
方逾看著這些字眼,呼吸都被堵住,她努力冷靜下來,敲字過去:【謝謝沈總告訴我這些。】
【她在山雨酒店。】
【謝謝。】
落下這兩個字,方逾就掀開被子,她的頭發有些亂,擋著她的眼,她胡亂地撥了撥。
門口,方芹閉眼小憩著,聽到開門的動靜立馬睜眼,問:“想上廁所嗎?往左走。”
“我要去找她。”
方芹的眉頭深深皺起:“我不會讓你現在去京城的。”
“我不去京城,我去度假區,她在那。”
方逾說話還有些哽咽,她望著自己的媽媽,用近乎懇求的語氣:“媽,你害怕外公外婆被人指點,那我就在柳城買套房,我的存款可以付柳城的房子首付,或者他們要是不想離老家太遠,我在縣城買也可以,我……我不想跟她分開,我想一直跟她在一起。”
饒是她之前就做好了分開的準備,但現在光是想想跟談云舒會分開這件事,就讓她心跳驟停。
夜晚的鎮醫院走廊寂靜,方逾說話的音量不高,清晰地落入方芹的耳里。
這么多年,女兒的懂事讓她既省心又難過,在丈夫離世過后,她就再也沒聽過方逾向她提什么愿望、要求,再艱難困苦的環境,方逾沒吵沒鬧,在大學那么美好的光陰里,也忙于兼職、工作。
方芹握緊了手機,沉默了兩分鐘后,才開口落下四個字:“我送你去。”
第132章
小鎮逢單數日才有集市, 今天是十月二十六號,鎮上本就不那么熱鬧,時間近晚間九點半, 小鎮的夜更是寂靜, 一大半的店鋪都關著門。
有些路燈年久失修,燈光比城市里的暗淡許多。
方逾的影子在地上籠成一團, 她還病著,雙唇抿得很緊, 臉色看上去還是沒什么血色,只是夜色會掩蓋許多。
而方芹虛扶著她的胳膊, 生怕她再倒下去,卻也沒有出聲阻止女兒,只是望著她嘆息兩聲,想說什么又都咽了下去。
母女倆就從鎮醫院往右邊的方向走, 十字路口有一家蛋糕店。
方逾知道這家蛋糕店不論是單數日還是雙數日, 都會開門營業。
但她不知道現在這個點, 店鋪還有沒有開著。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兩手空空地去找談云舒,她之前以為自己可以準時在周五晚上回去,所以就放心地將在澳洲提前買的生日禮物放在京城, 可人生能遇到的意外實在是太多, 她精心準備的一切就這樣都幻化成風,想抓也抓不住。
沒走多久,就看見了那家蛋糕店還亮著燈。
這家店面很小,在方逾的記憶里,這家店以前還不是賣蛋糕的, 這里開過超市、水果店、雜貨鋪, 直到最后成為蛋糕店, 就一直開到現在,她以前還來這里給外公外婆媽媽買過。
只是展柜都空差不多了,只留下了兩塊面包。
老板看見她們進門,笑瞇瞇地提醒道:“兩位美女,蛋糕和餅干都賣完了,今天不當集,做的不多,這里還有兩塊面包試試看?我們家的面包也很好吃的。”
方逾看著她,喊了她一聲:“老板。”
又問起來:“請問能不能再現做一個蛋糕?我可以多給錢。”
老板愣了下,回答:“但是師傅已經下班了……”
“三倍價格。”方逾的目光柔和,“我很需要它。”
“……我問問師傅能不能回來。”
“好,謝謝。”
老板打電話過去問的間隙里,一直默然的方芹看著自己的女兒,拉過店里的凳子過來,示意她坐下。
只是剛坐下沒一分鐘,老板就掛斷電話,有些遺憾地道:“不好意思啊美女,師傅說她家里現在有事走不開。”她看著方逾的神色黯下去,連忙又說,“這樣吧,我看看店里還有沒有什么材料,我也會做,就是做得丑了點。”
“謝謝你。”
很快,老板從后廚出來,語氣都輕快了些:“烤箱里還有蛋糕坯,你想買什么口味的?”
“什么口味的都可以。”
方逾回完又起身,她再度開口:“老板,能讓我自己做嗎?”她的睫毛扇了扇,“我還可以加價。”
“你會嗎?”
“會一點。”因為符霜愛吃甜品,過去幾年有時候她也會照著網上的教程復刻一些品類,自己卻不怎么吃,而復刻出來的那些甜點符霜給予很高的評價,說跟外面賣一模一樣。
老板看著她,猶豫了一下,掀開了后廚的門簾:“……行。”
蛋糕店雖然小,但該有的材料都有,而且后廚看起來很干凈。
方逾穿著工作服操作的時間里,方芹就在一旁拍著老板的馬屁,一會兒夸店里干凈,一會兒又說對方生意好,還會聊起自己的孩子,兩位母親一見如故,當場就加了微信。
蛋糕坯是提前烤好了的,就不怎么費時間。
到后面方逾做完蛋糕,老板看著成品,評價道:“美女,你說‘會一點’太謙虛了。”
這是個四寸的小蛋糕,顏色不怎么花里胡哨,但方逾的裱花一看就是練過的,好幾種樣式鑲著,這個蛋糕看上去就很好吃。
從店里出來時,方正大叔的車也開到鎮上。
方逾提著蛋糕袋子,在后面坐著,蛋糕就放在一邊。
她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機,上面顯示的是過去幾天她給談云舒發的內容,無一例外的是氣泡旁邊都有個紅色感嘆號,以及底下的那句提醒。
她又往上翻了翻,看著她們之前異國時的聊天記錄,最后眼眶又有些泛紅,閉了會兒眼,才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車里的氛圍很沉寂,兩旁的光亮在方逾的眉眼跳動。
直到方芹開口問:“你跟她聯系上了嗎?”
“……”
方逾后知后覺地搖了搖頭:“沒有。”
她甚至不知道談云舒在這邊的山雨酒店的房間號。
想到這個,她又點開跟沈映之的微信對話框,壓了壓心里的那些愁緒,努力鎮定下來,問:【沈總,你知道她的房間號嗎?】
沈映之:【我要是知道我就告訴你了,她不跟我講。】
【謝謝。】
談云舒不跟沈映之講具體的房間號,就是不想讓她知道,是嗎?
也就是說,談云舒不想見到她。
方逾看著這句話,渾身的血液都凝住,似是有一把生銹的刀在慢慢地割著她的心臟。
明明沒開車窗,寒風卻也像是透過玻璃將她刺痛,過去跟談云舒相處的畫面在她的眼前一幕幕放映,好多畫面美好到跟夢境一樣,她什么都記得,又什么都捉不住。
她曾經想著,哪怕不能跟談云舒一直在一起,她也想可以跟談云舒在一起久一點。
而現在,她親手切斷了這一切。
她說的那句話那么殘忍,殘忍到她自己代入進談云舒的視角,都會難受到覺得空氣都稀薄。
明明她們在熱戀期,明明談云舒在過去的百天時間里,對她都很好。
方逾的眼睫覆下去,呼吸又艱難起來,她的病本就沒有痊愈,現在更是覺得喉嚨發痛,往外說一個字都困難。
也是這會兒,方芹又出聲:“小愉。”
“嗯?媽,沒事,我很好,我……”她啞著聲,習慣性地就想報平安,她知道今天昏迷的事情嚇著媽媽了,至于內心的郁結,在做夢的時候她就夢見爺爺奶奶和父親在安慰她,跟她說不要自責。
她是不能再自責下去,她還要好好活著,才能讓家里人放心。
“不是說這個。”
方芹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這是她發來的短信吧?”
方逾聞言,愣了一瞬,立馬拿過媽媽的手機。
上面赫然顯示著談云舒的回信,只有“謝謝”兩個字。
這兩個字生分又疏離,讓她的氣息凝滯。
她怔了怔,又趁機撥過去。
既然談云舒看見了這條短信,那就證明著談云舒現在100%知道是自己打過去的。
可跟她在病床時打過去的情況一樣,談云舒沒有掛斷,也沒有接聽。
一聲聲的“嘟”音到最后,是機械的女聲提示。
反復撥了幾次,方逾的目光又落在“謝謝”這兩個字上。
她再次編輯起來短信,想問談云舒具體的房間號,可是談云舒的種種行為都證明了并不想見到她。
想著這個,方逾停下來,把編輯好的內容都刪掉,又重新打字,第一次學著談云舒之前那樣賣慘:【談云舒,我生病了。】
但對面沒有回音,方逾將手機還給了媽媽。
她托腮望向窗外,眼眶含淚,內心只覺得一點辦法都沒有,想了想,又轉過頭,鼻音濃郁地對著媽媽道:“媽,你別覺得她不好,這都是我的問題。”
“她讓你傷心。”
方芹想起來六年前的事情還是有些火大:“以前讓你傷心,現在還讓你傷心。”
“不,不是的,這次是我讓她傷心。”
方芹不吭聲了。
幾分鐘后,方正大叔把轎車停在了山雨酒店外面的停車廣場上,來這里避暑的人多些,但現在天氣逐漸變冷,來的人要少很多,停車場都有些空蕩。
這邊的山雨酒店和京城郊外的那家裝修的風格差不多,方逾提著蛋糕下車看見它,又恍惚了一瞬。
她想起來在京城郊外的那家山雨酒店和談云舒經歷的一切,她記得她們在營地過了一夜,談云舒被凍到有些低燒,還記得她們彼此身上滾燙的溫度。
可現在,這些已經遠去,她又記不得談云舒的體溫了。
方逾把羽絨服裹緊了些,她沒讓媽媽跟著,自己進了大堂。
前臺的工作人員看見她進來,面上展出微笑:“女士,請問您要辦理入住嗎?”
“不是的。”
方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但泛紅的眼眶還是出賣了她的慌張,她問:“請問,能不能麻煩你聯系一下談總?我想……見她。”
后面兩個字她說出來都沒什么底氣,因為談云舒并不想見自己。
“您是……?”
“我叫方逾。”
工作人員的表情呆了下,立馬道:“好的,請稍等。”
關于談云舒的女朋友是方逾這件事,因為之前的爆料,君靈酒店集團的員工全都知道了,私底下還在群聊里稱呼這為“曠世絕戀”,特別夸張,而這位工作人員怎么也沒想到現在在眼前的就是老板娘本人。
還好培訓過關,她做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只是給談總撥電話時指尖還是抖了下。
方逾站在前臺,面上帶著微笑。
工作人員打電話是避著她的,她只能看見對方的側臉,以及不時張合的嘴巴,很快,這位工作人員掛斷電話,轉過頭來看向自己。
“不好意思,方小姐,談總說她現在不方便。”
方逾的呼吸一窒,再得到這個結果,她并不意外。
她扇了扇眼睫,非常客氣地問:“那我可以在大堂坐會兒嗎?”
“……可以的。”
說是“坐”,其實是坐著等。
方芹在外面目睹這一切,進來道:“回家。”
“你和方正叔先回去吧,媽。”方逾微微一笑,“前臺打電話問過了,她等下就會下來,讓我先在這里等著。”
方芹眼角的皺紋堆疊,不確定地問:“真的?”
“真的,我難道還能騙你,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你在跟她的事情上,沒少騙我。”
“……”方逾沉默,兩秒后又道,“真的,她等下就下來了,你在這她看見會緊張……”
方芹沒轍:“好。”她揉了揉女兒的腦袋,“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
方逾乖巧點頭:“嗯!”
她這才露出這幾天的第一個笑容:“放心,媽,我不會再像早上那么想了,我們以后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等到方芹轉身離開,眼見著轎車消失在夜色里,方逾才松了口氣。
她又緊了緊衣服,視線落在電梯口處。
她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死等,如果真的住進了任何一間房,那她錯過談云舒的幾率更大,還不如在大堂等著。
前臺的幾位工作人員面面相覷,互相交換著眼色。
等待的時間里,酒店過來給她端了杯溫水,還拿了果盤,她道了謝,卻一口都沒動。
盡管她現在胃里什么東西都沒有,但她可以忽略掉這一切。
時間無聲無息地奔騰,大堂的客人進進出出,歡聲笑語悉數鉆進方逾的耳里,她只看著電梯口的方向,每一次都希冀里面談云舒的身影。
每一次又都落空。
她端坐在沙發上,其實酒店里開著暖風,比外面溫暖得多,但她格外地覺得冷。
十點半、十一點、十一點半……
距離十二點還有五分鐘時,方逾的身體有些堅持不住,她單手撐在一側,光線打在她臉上,能看見她病態的臉色。
前臺的電話鈴聲在這時候響起,工作人員看著來電,迅速接聽,悄聲稱呼對方:“談總。”
“她走了嗎?”
“沒有,談總。”工作人員朝著方逾的方向看了眼,“她還在沙發上坐著。”
“謝謝。”
電話掛斷,工作人員清了清嗓子,打起精神來,因為她覺得能見證些什么,電視劇里都這么演的。
方逾又逐漸坐直,只是已經沒了再看向電梯口的力氣和勇氣,她握著手機,視線落在放在茶幾上的蛋糕蓋子上,鎮上的蛋糕店就這一家獨大,也沒有城里那么多花樣,蓋子是特別喜慶的紅色,上面系著蝴蝶結,下面可以看見整個蛋糕的模樣。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看著流逝的時間,還有一分鐘就是十月二十七號了。
談云舒對生日的回憶不好,她還雪上加霜。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在這個時間點她應該在談云舒的懷里躺著,她會在談云舒的耳邊問今天過得開不開心。
而如今,她連當面跟談云舒說“生日快樂”的資格也已失去。
方逾的眼眶又禁不住地發熱,她抬起手來捂住臉,想讓眼淚別流出來,可怎么也擋不住,只能由著它們順著指縫滑落。
電梯口那邊又有電梯門打開的動靜,她也無暇關注。
時間跳到0點時,她甚至還像是產生了幻聽。
“方逾。”
她循著聲音來源抬頭,模糊的眼前是談云舒的臉。
下一秒,又見談云舒蹲下來——
“知道我的所愿是什么嗎?就祝我得償所愿。”
第133章
哪怕當初談云煦把這個項目砸手里了, 但山雨酒店的地理位置選的還不錯,遠處的山巒在濃稠的夜色中若隱若現,宛如一幅名家水墨畫。
而方逾和談云舒則是畫中人。
前臺的幾位工作人員正襟危坐, 視線卻總是不自覺地就落在沙發上的兩位女主角身上。
眼下的場景絕對可以稱得上“有生之年”。
談總穿著長袖長褲, 她的身姿綽約,背部挺直, 單膝往下蹲。
如果不是對面的方小姐淚光閃爍晶瑩,兩人之間的氛圍有些悲傷, 要不然這姿勢怎么看怎么像求婚。
方逾注意不到那些工作人員的所想,她也來不及抹自己的眼淚, 只知道自己沒有幻聽。
談云舒現在是真真切切地在她的面前。
她有好多話想對談云舒說,可現在真的當談云舒愿意見自己了,她的嗓子又卡殼,只能往外蹦出一句嘶啞的祝福:“生日快樂, 談云舒。”
談云舒沒回話, 但伸出一只手, 遲疑地用指尖揩了揩她眼角的淚,又用指腹捻了捻。
對方逾而言,這是個訊號。
她將身體往前一傾, 抱住了眼前的人, 她沒什么力氣,渾身都軟綿綿的,但這個擁抱她使了全身的勁,很怕談云舒會再次消失。
她喃喃地喊:“談云舒……”
談云舒的身體僵了僵,她低眼, 聞見了方逾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還是沒應聲。
就這么由著方逾抱著, 雙臂垂在兩側。
方逾意識到談云舒并沒有回抱自己,如墜冰窖,渾身也都脫了力,她的眼睛再次閉上,雙臂也落下來,就那么軟趴趴地倒在談云舒身上。
談云舒怔了一瞬:“方逾……?”
她這才緊緊摟住她,又偏頭看著她,說話的聲音不自覺地都有些發抖:“我……你怎么了。”
方逾卻連睜開眼看看她的力氣都沒有。
幾秒后,談云舒將失去意識的方逾打橫抱起。
方逾在澳洲出差兩個多月本就瘦了好幾斤,這幾天的經歷又讓她掉了好幾斤肉,整個人很消瘦,即使穿的比平時要厚,可抱起時還是能感受到具體的重量。
經過前臺時,她托其中一位工作人員聯系酒店的醫生,以及拿上她的生日蛋糕。
“好的,談總。”工作人員表面嚴肅地應著,內心激動得不行:媽呀,有機會當npc了。
她立馬奔去拿蛋糕跟在談云舒的身后,一邊聯系醫生一邊摁電梯,她平視前方,不敢去看一側的談云舒和方逾,只是呼吸都禁不住屏住。
談云舒托了托方逾,進電梯時就一直看著方逾的臉。
方逾臉上的淚水還沒凝固,淚痕在燈光下分外扎眼,生病了臉色很差,現在雙眼輕合著,像個碎掉的洋娃娃。
像是永遠也不會醒來。
談云舒想到這個慌張得很明顯,她雙唇緊閉,眼眶泛紅,就盯著電梯上行的數字。
等到電梯門一開,她立馬加快了步伐,很快抱著人回到了套房,將方逾輕放在床上。
這次抱著方逾比任何一次都要久,她的手臂也微微發酸,她顧不了那么多,回到客廳,還不等她開口問,隨行的工作人員就道:“談總,李醫生說她馬上就到。”
“好的,謝謝。”談云舒的神情緊繃著,太陽穴突突直跳。
工作人員很自覺地退出房間,沒有多待。
客廳只有談云舒一個人站著,她的視線放在這個蓋子很喜慶的蛋糕上,很顯然,這個包裝跟里面精致的蛋糕不太匹配。
但它們還是融合得很好,互不影響。
李醫生來得很快,帶著自己的工具包過來做檢查,她是蘭定縣本地人,家里有牽絆走不遠,就被談云舒聘請來酒店入職,酒店的醫生工作比醫院里清閑一些,工資也很可觀,不過李醫生在這里干了好幾年,還是第一次被談云舒這樣著急地喊來。
她不動聲色地給方逾做檢查,結束后說:“估計沒怎么進食,低血糖導致的昏迷,而且太累著了,心力交瘁,先給她靜推葡萄糖,幾個小時后就可以醒來。”
“謝謝李醫生。”
沒多久,李醫生帶著自己的工具箱離開,整個套房只剩下她們兩個人。
談云舒在床邊坐著,她看著還沒醒來的方逾,心跳一直都恢復不到正常的頻率,她努力緩了緩氣息,慢慢伸出手去,把方逾耳朵那邊的頭發別了別,露出方逾的整張臉。
方逾下巴上的肉又少了些,比之前還要清瘦。
談云舒擰著眉,指尖輕輕地落在她的額頭上,動作溫柔地描摹著她的眉毛、眼睛的形狀、鼻梁的弧度,雙唇張了張:“方逾,你睜眼看看我好不好。”
房間里只有她的聲音,方逾的氣息均勻,怎么也沒醒。
談云舒沒有多去觸碰,她感受著方逾皮膚的溫度,最后收回手,蜷起指節,又給方逾再掖了掖被子,才在一旁躺下。
她留了一展暖色的臺燈,在自己這邊,如果方逾突然睜眼醒過來,也不會被刺到眼睛。
可她睡不著,就側著身體看著方逾的側臉。
看了好一會兒,她才試著閉上眼,只是這一覺睡得非常淺,她動不動就會倏地睜眼看向一旁的人,這樣反復了好幾次,方逾依舊沒醒。
她很想再給李醫生打電話問問具體情況,但李醫生現在肯定睡著了。
她就這么熬著,腦仁發疼。
天邊的青色逐漸明顯,遠山的云霧繚繞。
她又一次醒了過來。
而這次,她看見的是醒來的方逾。
方逾似是恍惚了下,才緩慢地偏過腦袋,跟她對上目光。
暖色的光亮之下,這場對視仿佛跨越了很遙遠的距離,明明對方就在自己的眼前,卻又顯得那么虛幻。
還是談云舒先開的口,她動了動喉嚨,忽略掉自己的頭痛,問:“你怎么樣?“
“我很好。”方逾啞聲回。
談云舒的睫毛扇動,評價道:“看起來不像。”
方逾的鼻尖又酸澀起來,她想到自己昏迷前談云舒沒有回抱的雙臂,就覺得難受,她忍不住問:“談云舒,我現在還能抱你嗎?”
談云舒湊過去了點,沒有回答,但將她抱在自己懷里,像以往許多次那樣。
方逾的臉埋在她的頸側,眼淚又順著掉,弄濕了兩人的頭發。
她抱緊了談云舒的腰,嗚咽地道歉:“對不起……我、我不該那樣想,我不該說那樣的話,我不該瞞著你……”
“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談云舒。”
“我先去給你弄點早餐,你必須吃點東西。等你清醒了,我們再聊。”談云舒沒有回應方逾所說的話,說完松開了這個擁抱,起身離開了房間。
十多分鐘后,她端著兩份早餐回來。
方逾已經依言洗漱完畢,她坐在沙發上,臉色看上去還是不怎么好,眼里也沒什么光亮,聽見開門的動靜望了過去。
談云舒把早餐放在餐桌上,抬眼看向她:“吃早餐。”
方逾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她已經習慣了跟談云舒坐在一排吃飯。
談云舒斜睨了她一眼,沒說什么。
一頓早餐吃得分外安靜,飯廳的視野好,可以看見重疊的山巒在云霧里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朦朧。
吃完早餐,談云舒又給方逾接了杯溫水,看著方逾就著李醫生開的藥喝下一大半,才有些生硬地道:“你再去睡會兒。”
“我不想睡。”
“那我去睡會兒。”
“那我也去。”
小臺燈已經摁掉,窗簾也拉上,臥室的光線有些陰暗。
談云舒躺在左側合著眼,方逾只穿著內搭上衣,把自己的腦袋墊在她的肩頭,手臂還勾著她的腰,還抱得很緊。
兩人再沒有一點交流,就維持著這個姿勢。
慢慢地都睡著了。
再醒來時是中午十二點,談云舒重復了早上的行為,去端了午餐回來,不過飯后她不再是看方逾吃藥,而是喊來了李醫生給方逾再做檢查。
聽到李醫生說“沒大礙”,她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來。
李醫生一走,方逾抬起腦袋,又拉過談云舒的手晃了晃:“我沒事了,談云舒,別擔心。”
“……我沒擔心。”
“是嗎……”方逾的眸光又黯下去。
談云舒看著她泫然欲泣的模樣,改了口:“一點擔心。”
方逾抿唇又看向她:“一點也可以,謝謝你擔心我。”
談云舒:“嗯。”
她習慣性地指了下書房,像是報備:“我還有事要處理。”
“那什么時候,我們可以聊下呢?”
“等我忙完。”
“好。”
方逾倏爾想起來一件事情,又問:“但是,蛋糕去哪兒了?”
“不知道。”
談云舒落下這句話進了書房,她關上門,留下方逾在沙發上坐著愣了愣。
方逾看著緊閉的房門,才想起來摸過手機,有好幾通媽媽打來的電話,以及媽媽發來的微信。
方芹很擔心她,見她一直沒回,說兩點還沒有任何消息就來酒店找人。
方逾:【我很好,媽。】
方逾:【一直在休息。】
方芹:【她呢?】
【她在陪著我,放心,媽。】
回完媽媽的消息,她又點開群聊。
關于小魚和小云朵的戀愛百天紀念日廣告已經撤下了,但事情還在發酵,正負面消息都有,有人覺得兩個女人這么大搖大擺地宣傳同性愛情有悖人倫,還會影響小孩子正常的性取向,上網發布了長篇大論,怒斥了廣告和地鐵局無良收錢的行為。
自然而然地,也有另一邊人表示讓這些清朝僵尸滾遠點別上網。
符霜和唐半雪就在網上跟人吵架,不過她們一直沒見方逾回,發的內容也不多,后面都是關心起來她了,問她現在怎么樣。
方逾:【我沒事。】
跟朋友們閑聊了幾句,她又看向書房的門,拿著卡下了樓。
前臺的工作人員已經換了班,不認識她,但在聽她問起紙張和筆時,還是服務態度很好地拿了一本信箋紙和圓珠筆給她。
“謝謝。”
方逾又折回房間,就在軟毯上坐著,開始畫畫。
她字寫得好,但畫畫就不行,好在這樣的簡筆畫也不需要太多技巧,她畫了個自己視角的版本,畫完以后她檢查了一下。
嗯……
有一點災難,也還好,起碼能看清內容。
她抿了抿唇,將這兩張紙撕下,從書房門底下的縫隙里遞進去,她不知道談云舒會不會注意到,但她也只有這樣的方式了。
兩分鐘不到,書房的門打開。
方逾還沒有來得及立馬從這里離開,就在毯子上坐著,聽到動靜一抬頭,就看見談云舒拿著這兩張紙。
見著她,談云舒彎下腰,勾了勾唇,語調微揚,問:“畫成這樣也好意思讓我看啊?方逾。”
第134章
小魚一直都覺得自己的世界枯燥無味, 它除了學習就是做各種兼職,直到有一天,一片七彩小云朵降臨在它的頭頂, 為它撐傘擋雨。
哪怕后來它會害怕下雨天, 可對方是小云朵,它也可以再次鼓足勇氣, 因為小云朵說過會在未來的每一個雨天抱住它。
可是小魚現在反過來傷害了小云朵,讓小云朵成了烏云。
末尾, 小魚眼淚簌簌落下,它淹在了淚海里, 吐出的一個個泡泡組成了完整的一句話。
它說:【我以后不會再那樣想了,寶貝老婆原諒我。】
談云舒沒聽過方逾用這樣“過分”甜膩的稱呼叫她,她在書房里花了兩分鐘時間翻來覆去地看著這兩張畫。
最后沒出息地出了房間。
沒辦法,方逾都喊她寶貝老婆了。
不對, 方逾還沒“喊”呢, 所以她想親耳聽見方逾這樣喊她。
但看著方逾, 她又藏了藏自己的情緒,只是忍俊不禁地問:“畫成這樣也好意思讓我看啊?方逾。”
方逾本來像兩顆黑寶石的眼睛因為勞累失去了不少光澤,現在聽見她的問題, 里面總算是蓄起了一點笑意, 點了點腦袋,斬釘截鐵地說:“嗯!是的!我臉皮厚!”
“有多厚?”
談云舒再次單膝在她面前蹲下來,手里還捏著這兩張紙。
兩人的目光沒有平視。
方逾坐著,她稍稍抬頭,就望著在眼前的談云舒, 一時間又不知道怎么回答。
這樣的時刻于現在的她而言很難得, 過去幾天都不曾有過, 她的心緒又有些恍惚起來,隨后輕輕翕唇,回答:“就是……厚到想永遠跟你在一起。”
“照你這么說,我也臉皮厚了。”談云舒下意識地就回,回完就覺得自己嘴太快,想給自己一巴掌。
可一切都來不及,因為方逾已經反應過來,傾身過來緊緊抱著她。
她的雙臂撐在兩側才沒讓自己倒下去,幾秒后,她放棄掙扎,反正套房的軟毯很干凈,她就抱著方逾在上面躺著,一只手放在方逾的腰上,一只手放在方逾的后腦,在上面揉了揉。
方逾的臉又埋在談云舒的頸側,她都不敢用力呼吸,怕自己聽見的回答是做夢,為了證明這一切是真實的,她用鼻尖在談云舒的側頸頂了頂,還嘗試著張開嘴,在上面咬了口,力度不重。
談云舒禁不住張嘴:“怎么屬小狗了。”
方逾把那套話術拿出來用:“我屬于你,談云舒。”
談云舒扯唇:“哦,是嗎?”
下一秒,方逾支著上身,她盯著談云舒的眼睛,用非常堅定、肯定的語氣說:“是的,你要是不相信的話可以去查一下。”
“去哪兒查?”
“我心里。”
“……”談云舒成功被她逗笑,雙眸彎了彎,“有夠土的。”
看著她笑起來,方逾也跟著笑,而后又跟她抱在一起,這才主動提起最重要的話題:“我現在很清醒,談云舒。”
“好。”
談云舒的指尖在方逾的腰間點著,她沉吟了幾秒鐘,問:“那就從第一個問題開始,為什么你爺爺奶奶去世的消息不告訴我?”
“你有很重要的會議,我不想影響你的工作狀態。”
“你總是這樣,事先自以為為我好地想好了結果、答案,可是,方逾,我想被你需要,你說過你不想依附于我,好,沒關系,但依賴呢?我難道沒有被你依賴的資格嗎?”
“我知道了……”方逾摟緊她的脖子,聲音還有些發啞,以及心虛,“以后我什么都告訴你。”
“第二個問題,為什么沒有想過跟我一直在一起?是我做的不夠好?還是說……不夠喜歡我?”這個問題談云舒問得有些艱澀,心里又酸酸脹脹的。
“都不是。”
方逾如實回答:“你做得很好,我也很喜歡你,但從大學的時候起,身邊的同學們都說你跟普通人是不一樣的,我那會兒可能還算天真,覺得差距可以縮小;后來工作幾年,認知逐漸豐富起來,我覺得這的確是無法跨越的差距。”她頓了下,“你能花兩百萬就拍下一幅畫,但我工作這么幾年,工資加起來都沒有兩百萬,我……我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自信,談云舒。”
“但在澳洲那晚,問題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沒有完全解決……”
談云舒偏了偏頭回憶了一下,默然了十來秒,才溫柔地道:“那以后慢慢來,好嗎?你配得上世間一切美好的事物,東西的存在在于意義,而不在于價格,如果對象不是你,我買什么都覺得沒區別。”
“我知道站在我的角度說這樣的話有些冠冕堂皇,可是方逾,我說過了,你會想著在力所能及之內給我很好的一切,對不對?那我也揣著這樣的想法,是不是也沒有什么問題?我們是平等的,還是說你覺得我侵犯到你的尊嚴了?”
“沒有。”談云舒一直都很照顧她的情緒,是她自己多想。
談云舒不確定地問:“真的?”
“真的。”
“以后有什么跟我及時溝通,可以嗎?”
“可以。”方逾撥了下自己的頭發,主動問起來,“第三個問題呢?”
“你還挺積極。”
談云舒的話是這么說,但還是開口:“能不能再也沒有昨晚那樣的情況了,我好怕你醒不過來。”
她收了收力度,將方逾抱得緊了些,房間里有暖氣,兩人都沒穿著厚衣服,所以她能感受到方逾的腰又細了些。
“能。”
“以后不會這樣了。”
方逾答完用下巴蹭了蹭她的下頜,又說:“最近凍著了,又熬夜,沒胃口吃東西,前兩天發的燒。昨天早上安葬完兩位老人家,我就昏迷了,晚上九點才醒……醒來就想去給你過生日。”
“……難怪昨天一天沒給我發消息。”
方逾:“你把我拉黑了,我發不過來。”
“我昨天睡醒就把你放出來了。”
“那我用我媽的手機給你打電話,你故意沒接。”
談云舒別扭地道:“我想再磨一下你,等你打九次我再接,但你打了八通就停下來了。”
“短信呢?”
“短信你又沒說到點子上,知道我所愿是什么嗎就在那祝福我。”
方逾問:“我知道。”
她的烏瞳又看著談云舒,說:“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不分開。”
談云舒挑挑眉,“嗯”了一聲,抬手捏捏她清瘦的臉頰:“快點,我要聽你對我的新稱呼。”
“什么新稱呼?”方逾的腦袋一歪。
談云舒正要吸口氣別開臉,就見方逾笑眼彎彎,輕輕湊近用撒嬌的口吻道:“寶貝老婆別生我的氣了,我好愛你。”
“你……”
談云舒耳朵都麻了,又緊緊地抱著她,慨嘆了一句:“我又這么原諒你的話,會不會太驕縱你了?”
這話似曾相識。
方逾自己接上:“可是沒有辦法,你只有我一個女朋友。”她慢吞吞地問起來,“你怎么知道我爺爺奶奶去世的?”
“給院長打了個電話。”
“嗯?你有院長電話?”
“醫院新的器材設備是我捐的,就留了院長的電話,你一說家里有什么事情,我就給他打過去問了。”談云舒頓了頓,“捐助這些是我五一之后做的事情,鎮醫院對于這一片都很重要,我店里的員工要是有什么事還要來鎮醫院,但是器材設備那些都太陳舊了,所以我……”
“但其實,其中有一個理由,是因為我的爺爺奶奶在那里,是嗎?”
“是。”
方逾鄭重地道謝:“謝謝你,談云舒。”
不過聊完這個之后,在軟毯上一直躺著也不合適,有些涼,兩人又起身到沙發上坐著,方逾想要聽談云舒在這幾天是怎么過的,以及想了什么——
時間仿佛倒回到談云舒在聽見方逾下意識說“我沒有想過跟她一直在一起”的那一刻。
毫無疑問,談云舒的心像是被扎進了刺刀,疼得她說不出話來,她不想冤枉方逾,所以她想確認一遍方逾是不是為了敷衍方阿姨。
可方逾沉默了,大多數時候,沉默就是答案,這代表著方逾無法違背自己的心意欺騙她。
她掛斷了電話,眼淚不管不顧地往下掉,而方逾還沒有打電話過來追著她安慰她,她知道現在的方逾不方便,家中兩位老人一起離世,遭受的打擊肯定很大,沒有那么多的心思和精力來“應付”她。
那好,她就拉黑方逾,這樣對她和方逾而言都好。
但那句話猶如數萬只螞蟻在啃噬著她的血肉,她腦海里想著跟方逾在一起以來的回憶,大部分都很美好,她們互相喜歡互相傾訴愛意,方逾會在她自責時告訴她別困在過去,會在朋友們的面前宣告她們之間的關系,會跟她說不希望她一直都愧疚于自己……
隨著方逾的那句話,這些畫面全都被打碎。
原來,被人放棄是這樣的感覺,五臟六腑都在抽痛。
她還來了月經,小腹疼痛難耐,她記得之前方逾在她痛的時候給她揉腰揉小腹,方逾還說下次痛的時候記得告訴自己。
那她現在又要以怎樣的資格和立場去告訴方逾,方逾還會關心嗎?
會的,因為方逾人很好,好到沒有想過跟她一直在一起,卻也會認真地對待這段感情。
越是想到這點談云舒越是難受,但當晚,她夢見了六年前的自己和方逾。
她夢見畢業那天她其實一直都注意著方逾的動向,夢見她親手遞出去那封請柬,夢見方逾在學校扶著樹哭得傷心難過的模樣,夢見她們在一起的那晚,方逾向她坦白會害怕下雨天,夢見方逾還是鼓足勇氣回答了她“可以”。
六年前被她重創的方逾,遭受的痛苦不比她少。
可她不能就這么原諒了方逾,她要等方逾找上門來,她想跟方逾好好地聊一聊。
她故意告訴沈映之自己很難過,還告訴沈映之自己在山雨酒店,但當沈映之問起房間號的時候,她又不肯說了,她還是更希望方逾有用不到沈映之的時候。
沒曾想,昨天方逾始終沒有聯系自己,她從早上等到天黑,微信、電話和短信都安靜得很。
氣死了。
“而且你用方阿姨的手機跟我說你生病了,我想著方阿姨既然在你身邊,那就用不著我,你跟她回去她還能把你照顧得更好,你來酒店找我,工作人員說你來了,我當時又在痛經,不想讓你看見。”
“……”
方逾凝著眼前的人,欲言又止,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轉而問:“那現在還痛不痛?”
“好多了。”
方逾又問:“蛋糕真的不知道去哪兒了嗎?”
“冰箱。”
“沒扔就好。”方逾從沙發上起身,走到冰箱面前把完整無損的蛋糕從冷藏柜子里拿出來,“這是我做的。”
談云舒壓著唇角,“哦”了一聲:“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唐半雪之前發過一期在你家做蛋糕的視頻。”
方逾笑笑:“你真成她的鐵粉了。”
“不,我是‘魚唯’。”
方逾的笑意深了深,來到她旁邊,示意她打開蛋糕盒子。
談云舒照做,又看著方逾給她插上生日蠟燭,還給她戴上了生日蛋糕帽,下午的光線比較亮,但不妨礙她們續下這個生日。
火柴點亮蠟燭,談云舒雙掌合攏放在身前,她閉上眼,正經地開始許愿。
她的神情看上去很虔誠、認真。
等她睜眼時,還沒來得及吹掉蠟燭,就見眼前多了一枚竹編的戒指。
方逾舉著這枚戒指,眼眶又紅了,她說:“在澳洲買了一枚戒指,想著等到你生日那天送給你,但它現在在京城,只能跟著我外公學一下怎么用竹子編出最好看的。”
“買戒指的時候,我是想著跟你永遠在一起的,談云舒。”
即使她下意識地就否認了媽媽說的話,即使她認為無法欺騙自己的心意,但有好多個時刻,她都想跟談云舒永遠在一起,而這樣的念頭一起,就會被她親手掐滅,能跟談云舒在一起就已經足夠,“永遠”是奢求是妄想。
“我本來以為我把‘永遠’理解為程度副詞就可以安慰自己,但實際上,它也可以是時間副詞,它們合在一起并不沖突。”
“不論是當下還是未來,我們的愛情都可以既深刻又悠遠。”
“生日快樂,我的27歲談云舒,我……是不是來遲了。”
談云舒的眼睫顫了顫,她的心里軟成一片,表情也動容。
她伸出自己的右手,由方逾給她戴上這枚竹戒到無名指,這才吹掉蠟燭。
她抱過方逾,一邊流淚一邊開口:“你的27歲談云舒很快樂,我的一顆心在你身上。”
“任何時候,你都不會來遲,方逾。”
第135章
切蛋糕的事情自然是由談云舒這個壽星來, 她戴著生日帽,睫毛微微濕潤,眼尾也還泛著紅, 但唇角的弧度不難讓人忽略。
方逾在一旁拿著手機給她拍照, 看著她這副模樣也跟著笑。
談云舒握著塑料切刀,從中間慢慢切開, 這個四寸蛋糕小小的,跟她的巴掌差不太多, 比她過去的生日蛋糕要小許多倍。
可那些好幾層的蛋糕怎么也比不上眼前的這個。
山間濕度大,昨晚她就把蛋糕放冰箱里, 奶油那些一點兒也沒受到影響,有些黏在了切刀上。
方逾在一旁放下手機,她清澈的眼里裝著些赧然,她問:“你……要不要試試舔舔切刀呢?”
談云舒微怔。
方逾正了正她的生日帽, 在她有些不解的目光中點了下頭, 說:“你不是說你小時候就因為這個動作被你媽媽罰站關書房嗎?”
“但現在的談云舒不會再被這樣對待, 現在的談云舒想怎么樣就怎么樣,風是自由的,你也是。”
談云舒聞言, 瞇了下眼:“后面那句話沈映之跟你說的?”
“……她也沒說什么。”
談云舒還握著切刀, 見她這樣笑了聲,雙眸彎彎,應了聲:“嗯,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但我現在不那么想舔這上面的奶油了。”
“當然沒問題, 你想怎么樣都可以。”
方逾的尾音揚了揚, 她只是想讓知道談云舒現在已經不再受到那么多控制了, 僅此而已。
她將盤子遞過去,一抬眼,就見談云舒盯著自己。
“怎么了?”
談云舒沉吟:“怎么樣都可以嗎?”
“是啊。”
“好。”
談云舒落下這句話,就用指尖抹了一點奶油到方逾的嘴唇上。
她挨得很近,另一只手攬著方逾的腰,見方逾的眼睛忽閃了兩下,才低聲說:“我是想舔這上面的奶油,方逾。”
她說著又用指尖抹了抹方逾嘴唇上的奶油,將方逾的下唇形狀描了出來。
方逾的嘴唇長得很漂亮,上唇曲線優美,下唇豐盈得剛好,微微張唇時能看見一點潔白的門牙,輕輕抿唇時也會有一點微笑的弧度。
而現在她的下唇被涂上奶油,掩蓋了原有的溫潤色澤,卻平添了幾分讓人心癢的感覺來。
談云舒的喉嚨動了下,就見方逾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探出舌尖,提前卷走了一點她的奶油。
她跳了跳眉心,問:“怎么偷吃我的奶油啊?寶寶。”
“你還不舔,我就幫你。”
談云舒輕笑一聲:“收到暗示了。”
她湊過去,慢慢地將所有的奶油舔到自己的嘴里咽下,但這么久沒跟方逾有這樣的親密接觸,她才不會就這樣暫停,于是她緊緊箍住方逾的細腰,將人壓在身后的沙發上。
漸漸地,她半跪在了軟毯上,虛坐在方逾的腰腹上,低頭捧著方逾的臉吻得很動情。
本來就沒有戴得多緊的生日帽也隨著她的動作掉了下去,但它就跟之前的貓咪面具一樣,不會有人在意。
兩人嘴里都還有著甜甜的奶油味。
方逾的脖子仰著,她的雙掌又攀在談云舒的肩頭,承著這個意義不一樣的吻,由著呼吸在她們兩人的鼻尖凌亂、不分彼此。
過了不知道多久,談云舒在她的嘴唇上啄了兩下,才松開她,對她道:“之后好好吃飯,快快長肉,方逾。”
“好。”方逾應下來。
兩人吃了蛋糕時間還早,方逾忍不了身上的味道去洗澡,出來以后穿著談云舒的睡衣鉆進被窩。
她貼著談云舒,聞著談云舒身上熟悉的清香,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已經黑掉,方逾的思緒過了兩秒才回籠。
不過談云舒沒在臥室,她掀開被子下床,就見書房的門沒關,談云舒正在椅子上坐著跟人打電話,表情比較嚴肅,她聽不清說了什么,只是放下心來。
她還沒轉身,談云舒就看見了她。
談云舒的臉色立馬柔和了些,跟對面的下屬又叮囑了兩句,掛斷電話起身,沖她含笑著問:“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餓不餓?”
等人到了自己面前,方逾雙臂一展,把人抱住才回答:“沒有哪里不舒服,有點餓。”
談云舒抬手勾著她的腰,正要再開口,臥室里就傳來方逾的手機鈴聲。
“我去接個電話。”方逾抬了抬頭,在談云舒的臉上親了下。
“好。”
兩人一前一后地進了臥室,方逾看了眼來電,是媽媽打來的電話,她在床邊坐下接聽:“媽。”
“你跟她明天回京城嗎?小愉。”
“對,后天要工作。”中午睡覺之前兩人把航班訂好了。
“吃過飯沒?”
“還沒,我剛午覺睡醒。”
“帶著她回來吃飯。”
方逾一愣:“啊?”
“八點前回來。”
方芹說完也不給女兒開口問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
留下方逾在床邊定住。
她微微張開的嘴巴被來到眼前的談云舒用指尖輕輕捏住,談云舒眨眨眼,問:“方阿姨給你打電話讓你回去嗎?”
“不……”方逾拉住她的手腕往下,“我媽讓我帶你一起回家吃飯。”
談云舒:“啊?”
她立馬換了表情,一點兒也不鎮定,緊張起來,在方逾的面前踱步:“方阿姨怎么突然……”
“你又不是沒在我家吃過飯。”方逾再次拉住女友,勞動節回家時談云舒因為幫了方德明在她家吃過一頓晚餐,不過那會兒兩人的氛圍還很僵硬。
“但……”
談云舒的雙唇張了張,游移不定地道:“方逾,那天你們的對話,我是聽見了的,方阿姨并不滿意我。”她的眉頭擰著,始終舒展不開,“不過我說這句話不是想挑撥你跟方阿姨之間的關系,方阿姨生你養你愛你,你可以無條件地站在她那邊,我……”
“談云舒。”
方逾望著她,試圖制止她的焦慮,說:“我媽既然打電話讓我們一起去,她就不會跟之前一樣,而且昨晚還是她把我送來的,你是不是想漏了這一層?”
談云舒的情緒被這番話安撫了些,她看著方逾的墨色雙眼,又聽見方逾道:“還有,你和我的家人一樣重要,你那天說的狠話我都記得,你說‘別因為我這樣一個不值得的人分神’,但談云舒,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你可以否認,我否認不了。”
“我那是氣話……”
方逾摟過她的腰,把臉埋在她的肚子上,溫柔地說:“以后別說這樣的氣話好不好,我想到你這樣想就難過,你可以覺得我不值得,但不要覺得你自己不值得。”
“好。”
“那你愿意跟我回家嗎?這是你第一次用我女朋友的身份跟她們見面,我會保護好你的。”方逾又仰起臉來,綻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談云舒還有別的回答嗎?
“我愿意。”
轎車在夜色下行駛,先去了鎮上。
今天鎮上當集,現在時間也不算晚,還有些店鋪沒關門,方逾就帶著談云舒在幾個鋪子買了外公外婆常買的東西,本來談云舒想拿酒店的貴重物品,直接被她制止了。
送那些貴重物品,老人家會拒收的。
談云舒就在一旁提著袋子,她默默聽著方逾跟店家砍價,唇角翹了翹,等到再買了另一家的糕點時,她還提出由她來砍價的要求。
結果話到嘴邊,開口就是:“能不能少我兩塊錢?老板。”
老板很爽快地笑出聲:“可以的。”
方逾:“……?”
談云舒工作不會避著她,有時候還會故意跟她講這次跟別的公司的合作,生意場上的談云舒可不是這樣講價的,那是硬生生地從別人嘴里撕下一塊肉來。
那眼前的“少我兩塊錢”的談云舒是誰?
結過賬,面對著方逾有些愕然的眼神,談云舒很自豪地抬抬下巴:“少了兩塊錢呢,方逾。”
一臉求夸的樣子。
方逾搖頭失笑,拿過她手里的袋子:“知道了,你真厲害,我向你學習。”
突然又問她:“你知道一根烤腸三塊錢的話,兩根多少錢嗎?”
“六塊?”
“不,是五塊。”
談云舒追著問答案,而方逾又繼續給她出類似的題,兩人有說有笑地穿過小鎮。
不過她們倆的面孔對于這些在鎮上久居的人而言都有些陌生,尤其是談云舒,因為要見家長,她穿得很正經,毛衣大衣長褲短靴,人又偏高,身形還特好,去幾個店里都有其他客人多看兩眼。
方逾就穿著羽絨服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一樣,對于談云舒有多引人注目這件事,她從大學時期起就習慣了。
距離八點還有五分鐘時,談云舒就把車停在了方家旁邊的空地。
她沒駛進去。
車燈關掉,她做了個深呼吸,就見方芹在院子那邊站著等她們。
方逾握了握她的手。
在車里一直躲著也不是辦法,很快,兩人就下了車,來到后備箱拿牛奶、糕點、好消化的水果和冬衣這些。
談云舒挺直了背,看上去跟一棵樹似的。
“媽。”方逾先開口。
“方阿姨。”談云舒也喊了聲。
方芹神色有些淡淡的,看了眼她們提著的東西,也不說什么,道:“先放下,去洗個手來吃飯。”
天氣冷就不在院子里擺桌,而且今晚的場面也不適合被鄉親們看見。
兩分鐘后,她們來到了飯廳,家里的三位長輩已經先坐下了。
見到她們出現,金秀老太太先招呼著:“快過來吃飯。”
菜肴很豐富,幾乎是方家人過年會吃的菜,平時很少做這么豐盛。
談云舒的稱呼跟方逾喊的自然也不一樣,是“方爺爺”和“金奶奶”。
方德明臉上的疤痕淺了很多,但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他眼下沉著一張臉,默不作聲,目光沒有之前那樣和善。
談云舒跟方逾坐在一起,努力保持著冷靜的模樣,回著老太太對她們晚輩的關心,在這樣的時刻,她是被動的,而且一想到方家人被外面的那些人嚼舌根,她就更覺得抱歉。
但方家人并沒有為難她,方德明到后面也開了口,一個勁地讓她再吃點飯,方芹也是,還專門選了雙公筷給她碗里夾菜,問:“談小姐,適應一下,以后還會再來,但下次就別買這些東西了。”
談云舒愣了一瞬,再次忘記怎么眨眼。
方逾先一步替她應下來:“好的,媽。”
談云舒這才回過神來:“好的,方阿姨。”她頓了下,“您叫我小談就可以。”
方芹看了現在精神氣都很足的方逾兩眼,又把視線落在談云舒身上,問:“明天你們就回去工作了,今晚在家里睡覺吧?就不跑來跑去,累。”
“好。”
在酒店的時候方逾就覺得今晚估計要在家里睡覺,還囑咐談云舒拿上牙刷這些東西。
現在真的派上用場了。
飯后,談云舒還想去洗碗,方芹沒同意,因為她曾經在談家當住家保姆的日子里,就沒見過談云舒做過這些。
談云舒敢洗,她都不敢讓,免得家里的碗摔了更尷尬。
于是方芹就讓方逾帶著自己的女友再去跟兩位長輩聊聊天,再上樓去。
方德明和金秀這陣子承受著不小的壓力,村里有些人說話多難聽啊,就那么大搖大擺地來到兩位長輩面前說這些,一點兒也不避著。
可是,家里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小愉。
既然小愉已經認定了,那她們還能一直不同意不成?再說了,談云舒的有錢、優秀才是讓這些人嫉妒的主要原因。
村里好多人都在度假區那邊接活,談云舒的酒店還解決了好些人的就業、農產品銷路。
因此,談云舒的名字對這些人來說其實不陌生。
但大家本來都站在一個平面,結果現在方家人有了登天梯往上爬,自然是有人嫉妒到咬牙,恨不得方逾跟人家黃了才好。
跟老人家們聊完,談云舒跟著方逾拿著洗漱用品上了二樓。
五一的時候方家翻修過,二樓不常住人,但家里打掃得很干凈,上來之前,方芹還說家里條件簡陋,讓她多擔待點。
她搖搖頭,真誠地道:“很溫馨,方阿姨。”
雖然看上去比起莊園差了不知道多少,但帶給她的感覺很溫暖。
這樣的感覺到進入方逾臥室時又翻了倍。
燈光一開,就能看見墻面上貼著的方逾得過的獎狀,什么三好學生、一等獎等等,貼了許多,還有方逾小時候的照片,只是照片有些發青發黃,但還是可以看得出來具體的模樣。
談云舒一一看過,又拿照片里的方逾和現在做對比。
鄉下沒安暖氣,有些冷,方逾就沒脫掉羽絨服,她見談云舒這幅好奇的樣子,問:“怎么了?”
“你怎么從小可愛到大啊?”談云舒笑眼彎彎,問。
方逾抱住她:“再可愛也是你的。”
談云舒接住她,將自己的大衣敞開,把她裹在里面,又微微低頭去親了親她的額頭,才又道:“對了,有件事我想說一下,我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讓你覺得過分。”
“嗯?”
“明天我會斷掉來外公外婆面前嚼舌根的人的合作,或者停他們的職,直到他們上門道歉為止,度假區這邊的酒店只有我開的條件最好,他們要是不道歉,我也會跟其他酒店的同行打招呼。”
談云舒的眸光寒意重重,她這兩天狀態不好都沒想到這塊兒去,今晚跟兩位老人家一相處,她什么都想起來了。
方逾看著她,說:“我之前想的是我去柳城或者縣城買房……”
談云舒斂起神色,湊過去,蹭蹭她的鼻尖。
“不需要哦,寶寶。”
“但謝謝你愿意為我想這么多,我很開心。”
第136章
方逾臥室的床是一米五寬, 跟當初星湖35號院里的一樣大小,不過天冷,房間也沒取暖設備, 兩人穿得薄, 就蓋著厚被子挨著睡。
不過她們從昨晚到今天幾乎一直都在睡覺,體力也恢復了些, 現在沒什么困意,一會兒小聲聊天一會兒又轉頭接吻。
但是到后面還是有些失控, 因為方逾難得地主動索要。
她接吻時會有意地蹭著談云舒的腿,還會拉過談云舒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間, 慢慢往上,直到讓談云舒握住自己。
房間沒留燈,整棟房子看上去都在沉睡。
談云舒的五指收了收,指尖在頂端輕輕地捻了兩下。
漆黑的光線之下她什么也看不見, 卻能清晰地感受到方逾所給出的反應。
她低下頭, 又親了親方逾的嘴唇, 不由得問:“你們家隔音怎么樣?”
“可能……不怎么樣。”
“那記得小點聲。”談云舒說著笑了笑,“讓我一個人聽見就好,乖啦。”
話音落下, 她就把方逾的睡衣往上掀。
本來兩人的月經之前同頻, 但兩個多月的異地下來又不一樣了,方逾到現在還沒來新一輪的。
可面對著談云舒,她就會忍不住。
談云舒側身摟著她,將她的左腿掛在自己的腰上,方便自己的手借著這個姿勢又貼又磨又進又出的。
方逾緊緊抱著談云舒的脖子, 她咬著唇, 聲音跟蚊子叫似的。
鄉下的夜晚寂靜, 風透過樹葉為自己發聲,偶爾才起一聲狗吠。
第二次時,談云舒鉆在被窩里,對著方逾唇手并用,一邊用手一邊低頭。
方逾承受不住,手落在她的頭頂,眼里覆上一層淚光,低聲求著她:“談云舒……不要這樣……”
“你很喜歡,寶貝。”
談云舒應了聲埋頭又繼續,她用舌面在上面磨著,手的速度也打著配合。
結束時她的手指被方逾裹得很緊,這一片都“泥濘不堪”。
她緩緩往外抽離,又用沾滿東西的掌心安撫著方逾還在發顫的地方。
過了會兒擦干凈,她給方逾穿好褲子,把方逾摟在懷里,溫柔地道:“快點把少的那些肉長回來,我會監督你的。”
“小了嗎?”方逾還沒有徹底緩過來,聲音很輕地問。
“一點。”
“哦……”
“不論怎么樣我都喜歡,我只是希望你健康點,太瘦了。”
“我知道,我也喜歡你。”
談云舒這會兒揉了揉她的膝蓋:“痛嗎?”
“不痛,這兩天都沒跪著了。”
方逾回完,偏頭又去尋著她的唇,貼著她低聲說:“再揉揉別的地方,談云舒,好想你。”
……
醒來時是八點半,天光已亮。
寒風在山間吹起一圈圈的漣漪,樹葉沙沙作響。
談云舒在用完早餐后就先一步驅車去了酒店那邊,方逾留下來跟家里人把談云舒的計劃說了說,三位長輩沉默了一瞬,最后方芹讓方德明寫個名單出來,免得冤枉了其他鄉親。
除此之外,方逾還把談云舒給鎮醫院捐了設備和物資的事情告訴了家人,她才不想談云舒做好事不留名。
上午十一點,擬好的相關通知發了出來,談云舒的轎車也準時駛進方家。
再跟方家人一起吃過午餐,就到了分別的時間。
三位長輩實在不舍,卻也沒有辦法,而且還不想讓后輩擔心,就做出一副沒什么事的樣子,連揮手都是笑著的。
方逾跟外公外婆和媽媽抱過,眼眶紅著,叮囑道:“我會經常跟媽你們視頻的,也會在京城好好工作,你們要是有什么事可別瞞著我,我早就長大了。”
方芹拍拍她的肩,笑了下,又看著談云舒,遲疑了一下,開口:“你跟小愉好好的就行,互相照顧互相體諒,別讓我們一家人擔心。”
“我會的,方阿姨。”
談云舒抿了抿唇,鄭重地道:“抱歉,方阿姨,我媽之前來您面前說那些話。”
方逾也不想自己的媽媽受委屈,在昨晚跟談云舒也提起了這件事,再說了,她還記得談云舒被自己媽媽扇了一巴掌的事情。
“你不用道歉,我的話更難聽。”
談云舒笑笑。
沒一會兒,兩人就上了車,直到方家的房子在后視鏡里越來越小,消失不見。
方逾望著窗外,情緒有些低落。
回家這一趟經歷了太多,爺爺奶奶的離世讓她措手不及,跟談云舒經歷了戀愛以后最煎熬的幾天,還有家里的長輩對談云舒的接受……
想著這些,她轉過頭去看著談云舒。
談云舒握著方向盤,鄉下的路有些曲折,她開車的表情很專注,而握著方向盤的右手還戴著那枚竹戒。
察覺到方逾的視線,談云舒輕聲開口:“在想什么?”
“想到上次五一的時候,你給我發消息還撤回。”
“……”談云舒想起自己蹩腳的招數,輕咳一聲,“你那天不是睡著了?”
“煩你煩得睡不著。”
談云舒忍俊不禁,方逾也翹著唇,車里的氛圍終于輕快了些。
到了柳城,談云舒帶著方逾回了談家的莊園。
方逾還是第一次來到談家的莊園,大學的時候她聽媽媽說過談家莊園又大又好看,要打掃清理的地方很多,雇傭的住家阿姨就好多個,而現在她也親自進了這個莊園。
這里空氣清新,入眼皆景,有草地有噴泉有花園,前面還有個湖。
談云舒把車停下,拉著她下了車。
別墅的質感厚重,猶如一座夢幻的宮殿,矗立在寧靜的莊園之中。
崔婉還是在老位置小憩,她撐著身體,時不時地看一眼落地窗外的花園,隨后就見花園里突兀地進了兩個女人,一個是她的女兒,另一個是……方逾?!
談云舒戴著手套,手里拿著一把大剪刀。
透過落地窗,她盯著自己的母親,將母親悉心照料的一些昂貴品種花剪下放到方逾的手中。
崔婉崩潰地起身,來到花園,毫無溫柔姿態,質問自己的女兒:“談云舒!你在做什么!你怎么還把她帶來了!這個家不是誰都可以進的!”
“阿姨您好,我叫方逾,謝謝您的花。”
談云舒又剪了一朵,她優雅地遞給方逾,朝著自己母親笑了笑:“抱歉,媽媽,這個家我想讓誰進,就讓誰進。”她往前走了兩步,朝著媽媽逼近,“我早就有這個資格了,媽媽,是您還以為我是可以被你隨意修剪的花,是您還活在假象中抽不出身來,是您固執地認為我只有嫁給有錢人這一條道……”
“媽媽,我曾經也很困惑,比起愛我而言,您更愛的似乎是這個身份,以及對我的掌控欲。”
談云舒在崔婉的面前站定,她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媽媽,看著媽媽臉上出現的被自己揭穿的憤怒情緒,扯起唇角,道:“我說過的,讓你別去找方阿姨的麻煩,可是您還是背著我去打擾人家。”
“她給你告狀了?她怎么說的?談云舒,你清醒一點,方芹說的就是看上你的錢,換成別人她還……”
“我還說過幸好我有錢,媽媽。”
談云舒沉沉地呼出一口氣:“您還記得有多久沒有聯系外公外婆了嗎?當初他們不同意您跟爸爸在一起,您跟他們斷絕往來也要當豪門貴婦,也不讓我跟他們來往……”她眨了下眼,“我想現在是時候了,過去的時日里,我跟他們取得了聯系,他們很想念您,媽媽,您讓我不知道怎么辦,我只好讓他們來看看您如今的模樣了。”
崔婉怔怔地看著她,訥訥地道:“你怎么可以聯系他們……”
談云舒眉尾一挑,嗤笑一聲:“您過得不是很光鮮亮麗嗎?那就讓他們看看吧,看看他們的女兒這些年來到底在過著怎樣的生活。”
“存在跟消亡沒兩樣的婚姻,還有我這個同性戀女兒,一切都在不受您的控制,但一切都在我的控制。可本質不一樣,你的控制是為了毀滅我,我的控制是為了讓您過得更好,媽媽。”
崔婉險些站不穩,踉蹌了兩下,她直直地看著自己的女兒,眼淚流了兩行。
談云舒湊近了點,壓低了聲音:“還請媽媽您繼續精心種花,因為婚禮上會用得著。沒種好的話,我會找您麻煩的。”
……
一直到黃昏時回到京城在車上坐下,談云舒的氣壓還是有些低。
原生家庭的痛苦猶如一座沉重的牢籠,她被壓了好多年,也孤單了好多年。
“我小的時候還期望過我媽媽愛我,但她并沒有,她想要的始終只有談太太這個身份。她的教育很畸形,覺得女人只能靠著男人在這個世間存活,所以在我被我那個哥哥欺負的時候,她會說讓我以后找個更有錢的男人,這才是對我哥的報復;大學專業我想學經濟、金融,她也不讓,只說讓我學播音主持,因為很多有錢人就喜歡這樣的妻子,不需要多厲害,能拿出去充面子就可以。”
“但我知道,她最不愿意面對的就是自己的父母。”
談云舒說著這些,看向方逾的眼睛,笑了笑:“但沒關系,我現在過得很好。”
方逾回握著她的手:“會越來越好的。”
兩人回到君靈酒店,吃過飯后一起洗澡。
不過方逾找了個借口先一步出了浴室,趁著談云舒在沒出來的時間里翻出來在行李箱里藏著的戒指。
等談云舒從浴室出來,她就背對著手走到談云舒的跟前。
談云舒含笑地望著她:“怎么了?”
“你怎么不催我?”
“催你什么。”
方逾摸過她的手,將那枚戒指戴到了談云舒的無名指上,還往上面親了下,才對著談云舒彎眼道:“好了,徹底被我圈住了,談云舒。”
談云舒身上還有些水汽,聞言撈過她的腰,又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說:“早就被你圈住了。”
“但那枚竹戒我也很喜歡,怎么辦?”
“一直戴著它會壞掉。”
談云舒想了兩秒:“那我就買個透明的小柜子回來把它放著,這可是我老婆親手編的。”
“好。”
談云舒又追著問:“那今晚還有沒有我需要揉的地方……”
“沒有。”方逾立馬回答。
“不是昨晚的你了?”
方逾圈著她的脖子,看著她故意的神情,慢慢地吻上去:“那你再幫幫我。”
“遵命。”
翌日,談云舒趁著午休時間來到了沈映之的辦公室。
她的出現讓這邊公司的人看起了熱鬧,紛紛猜測著她會不會還去方逾的辦公室。
但談云舒沒有這個想法,她轉了轉自己的戒指,對著沈映之疑惑眨眨眼,問:“哎呀,我手指上戴的這是什么?映之,你替我看看。”
沈映之:“……離我遠點。”
“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想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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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條路都帶我走向你,就像全世界的水終會重逢。」
第137章
休完年假, 方逾調整好狀態繼續工作。
算下來她有近三個月時間沒怎么在公司待著,但跟她有關的消息倒是一點沒漏,最讓大家私底下聊得起勁的還是她跟談云舒戀愛這件事, 之前她人在澳洲, 回來又休假,同事們跟她見不到面, 也就悄悄八卦下。
現在她在茶水間連著出現,還有人撞見談云舒來接她下班, 大家才終于有了一些八卦落實的感覺——
合著真是什么百合小說設定啊!
方逾還從齊韻這個八卦小能手那里知道了一點大家對她和談云舒戀愛的看法,大部分還是很美好的, 在說她們很相配之類的話,不過也有一些謠言,比如有人說方助理以前是談總的金絲雀,后來金絲雀出逃了。
“這些人太能編了。”方逾一上車, 把這個版本告訴了談云舒, 自己說著還笑了起來, “但這個金絲雀出逃的戲碼,還挺有觀看性的。”
談云舒深以為然:“那我今晚就演這個,看看多有觀看性。”
方逾的月經剛走, 她最近一直都在被睡。
方逾眨了下眼, 輕輕掐了下她的腰,哼了一聲:“不演。”
“那怎么樣才能答應我?”
“嗯……再說吧。”
今天是周五,時間已經跨到了十一月八號。
京城的天氣變化尤為明顯,比前陣子回來的時候又冷了許多。
唐半雪就借著今天提議一起吃頓飯,因為她的工作室迎來了一個大的合作, 進賬很可觀, 就喊上了幾位自己的朋友一起吃飯、喝酒。
路上有些堵車, 方逾和談云舒晚了幾分鐘,說笑著落座。
除了符霜,唐半雪喊的其他朋友方逾也都認識,她一一跟談云舒介紹起來,其中有個人叫況進。
談云舒聽見這個名字,眉頭抬了下,跟況進對上視線,揚唇笑了笑。
方逾沒注意到這些,吃飯的氛圍很好,她怕談云舒會覺得陌生人多而不自在。
兩人挨著坐,她時不時地給談云舒夾菜、遞紙,還會在其他人聊起某個話題時附耳過去,給談云舒做注解,了解一下大家笑的前因后果,可謂是無微不至。
符霜和唐半雪之前跟她倆一起吃過飯,早就已經習慣了,而且這兩人你來我往的。
但其他人還是會偶爾投來好奇的目光,多看兩眼,一是覺得這對很養眼,多看就是多賺;二是方逾跟她們也一起聚過餐,以前哪兒有這面啊?又都知道況進之前喜歡方逾的事情,難免覺得這個場面很好玩。
在方逾再一次伸出手給談云舒碗里夾了一塊菌子時,有個男的看見她戴的腕表,驚訝了一下:“方逾,你手上這塊表……”
“怎么了?”方逾抬眼看向他。
“沒怎么,就是想起來好貴哈哈哈。”
方逾倒是坦然地多,說:“我女朋友送的。”她雙眼彎彎,輕易化解了這個話題,“27歲,我終于靠自己的實力吃上了軟飯,你們別太羨慕我了。”
一陣笑聲在包間里回蕩。
談云舒對這個回答也有些意外,一副“對,就是我”的樣子,她看著在一旁明明還有些不適應的方逾,又被可愛到心都軟成一片。
飯后大家去就近的酒吧,兩人心情不錯,朋友們也很會玩,于是沒有掃興地表示不喝,談云舒提前給遠叔打了電話,讓遠叔晚上來接她們一趟。
她們的酒量都還不錯,而且后期談云舒跟況進還犟起來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幼稚,大概是想到了好不容易見到方逾的那晚,方逾的身邊是這個男的,就讓她心里一陣發酸。
這樣一來,后果就導致談云舒喝得有些多,方逾稍微好一些。
晚上十點,兩人跟朋友們道過別,上了車。
遠叔平穩地駕著車,她倆就在后座靠在一起,腦袋抵著。
談云舒的手往旁邊一碰,摸到了玩偶,才想起來一件事情,口齒有些不那么清晰地道:“我之前去蓉城是有事情要辦。”
“什么事?”方逾閉著眼,抬起手來揉了揉太陽穴。
“我跟蓉城的熊貓基地簽了一份終身認養合同,有一只雌性大熊貓就被我命名為‘對對’,但它還沒有外展。”
方逾的腦子有些混沌,慢吞吞地消化了一下這個消息,而后震驚起來:“什么?”
不是,什么東西啊?她女朋友之前去蓉城是為了認養一只大熊貓,而且還給大熊貓取名。
這個對方逾而言還是有些太遙遠了。
她以為最多就是去大熊貓基地看看,結果談云舒終身認養了一只。
“以我們的個人名義認養的,方方圓圓,嗯……圓對方,這不就湊齊了?”談云舒甚至填的都不是君靈酒店,而是“方方圓圓”四個字。
方逾扭過頭去,她瞇了瞇眼,借著閃過的路燈光亮看著談云舒忽明忽暗的臉,旋即笑了聲:“好,我知道了。”
“那以后等它外展了,我們一起去看它。”
有時候想事情也可以很簡單,比如談云舒這錢花在大熊貓身上,不只是對她們有意義,對大熊貓也意義。
“不外展也可以去看,持認養證書可以在指定時間段內探望哦。”
兩人就這樣一路閑聊著回到了套房。
她們一般周末會回到方逾的公寓,但工作日還是在酒店住著,談云舒還帶著方逾一起去餐廳吃飯,意思很明了,員工們悄悄地把老板娘的臉記得非常清楚。
今晚兩人喝了酒,就在酒店宿著。
清洗過一番之后,方逾又在洗漱臺上坐著,像她們重逢以后第一次接吻那樣一樣,雙臂搭在談云舒的肩頭,跟談云舒共享牙膏的清新薄荷味。
談云舒緊閉著眼,呼吸短促,手不受控制。
沒一會兒,兩人的衣服從浴室脫到客廳。
經過這一周多時間的監督,方逾身上長的肉又回來了點,談云舒把人壓在沙發上,五指伸進方逾的內搭,又收緊了些,她的意識有些昏沉,卻又好像很清晰,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好像只是憑著本能。
在她的腦袋往下時,方逾捧住她的臉,又繼續著這個吻。
一直吻到兩人都有些缺氧,方逾才放開她,問:“還有沒有什么沒告訴我?”
“沒有了……”
“真的嗎?”方逾咽了咽口水,她費力地睜眼,望著談云舒臉上的酡紅,倏爾問,“過去六年,想我的時候會做什么?”
談云舒聞言,眉頭皺了皺,思考了好幾秒才回答:“會去洗澡。”
“為什么洗澡?”
“想你……”談云舒很難耐地道,“我的身體很想你。”
方逾啄了啄她的臉,“嗯”了一聲,又聽她說:“還有,會喝酒。”
“為什么喝酒?”
“想你想到睡不著……”談云舒想起這個,眼眶濕潤了些,酒氣十足地道,“我好想你,想到心口都痛。”
“但我就是見不到你,也找不到你,你去哪兒了我不知道,方阿姨的早餐店里你從來沒去過,星湖35號院也沒有你的身影,還有你兼職的奶茶店,實習的事務所,臨里商場的展臺、安全通道……甚至是我們開房過的酒店,通通都沒有你。”
“方逾,以后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不要跟我分開好不好?我再也不會推開你了,跟你每一次的分開,我都好痛啊。”
“你去出差,我也會害怕再也見不到你,我晚上又會睡不好,還會惶恐、不安,我好像有分離焦慮癥。”
“我不敢告訴你,因為當初是我自作孽……”
“方逾……方逾……”
酒精的作用會放大人的情緒,談云舒說到后面眼淚直直地往下掉,還堅持地重復了一遍:“我不會再放開你了,方逾。”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消失在我的世界?”
方逾的臉上和肩窩處都是談云舒的眼淚,又如之前雨夜那晚燙著她的肌膚。
她越聽越清醒,也越聽越心疼。
她抬起手來抹著談云舒的淚,也帶著些鼻音地回:“好,我不會再消失了。”
“真的嗎?”
“真的。”
方逾說完坐起來扯過紙巾給談云舒細致地擦著,她現在還有些頭重腳輕,下手也比平時更小心,生怕自己力度重了讓大小姐的臉受傷。
漸漸地,談云舒的哭泣停止,她睜著濕漉漉的眼望著神色柔和的方逾。
方逾給她擦好臉,見狀問:“怎么一直看著我?”
“你能來愛我真是太好了,方逾。”
方逾低下頭去親了親她的眼睛:“你能來愛我,也很好。”
談云舒哭得有些渴,把掌心扣在她的后腦,將這個吻加深,像是尋找著水源,但到后面就不只是解決口渴那樣簡單了,她將方逾的內搭一點點脫下,連著在浴室換上的褲子也脫得一點兒不剩。
到后面有些出奇地荒唐,方逾的腦袋和肩頸壓著抱枕,手肘在兩旁撐著,她就這樣斜跪在沙發上。
而談云舒就在她的身后俯身,一只手揉著她,另一只手又撫著她。
或許是談云舒今晚哭得有些可憐,她才會答應談云舒這樣的要求。
只是過去幾天她來月經一直沒經歷,現在被談云舒這樣撩撥幾下就有些受不住。
膝蓋在沙發上頂著,柔軟的質地不會讓她的膝蓋發疼,可這樣更方便談云舒磨著她。
她們知道今晚會發生什么,所以在酒后不能洗澡的時間里,特地在浴室針對性地洗過。
談云舒似乎對用嘴有些上癮了,后面還湊上去,整得嘴巴和下巴那塊都是晶瑩。
過了好一會兒,方逾撐不住,顫著在沙發上倒下。
她還緩著余韻,又虛眼看著談云舒,慢慢伸過手去碰了下談云舒的,指尖一勾。
她看著談云舒的反應,沾染情潮的眼尾多了些興致,軟聲道:“現在可以演了。”
“演什么?”
“你下午不是想要演金絲雀出逃的戲碼嗎?你來演這個金絲雀怎么樣?”
談云舒的喉嚨滾動,又聽方逾已經用演上了的口吻道:“你逃不出我的掌心,談圓圓。”
“掌心”是真的掌心。
方逾起了報復的心思,誰讓談云舒讓她嘗試了這樣的姿勢,她要把一切都還回來,到后面還喊起了“姐姐”,這對她們而言又是新的稱呼,但談云舒也實實在在地大了她二十多天。
喊聲姐姐好像也沒什么毛病。
方逾的聲音特別勾人,聽得談云舒更敏感,反正套房的隔音好,她也不需要控制什么,就怕方逾聽不清。
還會一遍又一遍地表白,情話怎么也說不膩。
最后果然沒有逃離方逾的掌心,甚至還夾得很緊,不讓方逾立馬走掉。
方逾低眼看著沙發,有些后知后覺地道:“沙發該洗了。”
談云舒動了動眼皮,“嗯”了一聲,她的酒意還有些濃郁,雙眼半睜著,分外魅惑。
幾秒后,她還笑了兩聲,聽起來傻乎乎的。
方逾又用膝蓋頂著她,有些困惑地看著她,問:“偷偷笑什么呢?”
“想到你晚上說你靠實力吃上了軟飯。”
談云舒撐著上身坐起來,她別了別方逾的長發,又捧住方逾的臉,道:“是很有實力,寶寶,你讓我很舒服。”
方逾吻向她,堵住她的嘴。
怎么借著喝酒說葷話。
雖然這人不喝酒也會這樣講,但方逾還是會有些不好意思-
十一月十九號是周二,也是方逾的生日。
早在前兩天周末的時候,方逾就請朋友們吃過飯,工作日大家都累,這樣更好一些。
不過今年生日會有不一樣的收獲,因為談云舒在身邊。
十九號的零點剛到,她的無名指上就套了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她本來都有些困,現在對上談云舒濃情蜜意的眼,又見談云舒漂亮的雙唇翕動——
“方逾,生日快樂。”
“祝你好運連綿,健康平安,余下的人生旅程充滿驚喜與溫暖。”
“小魚盡管往上飛,不要怕下墜,小云朵不論怎樣都會接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