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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二十三幕 再接再厲

    阮朝的演技說不上多么出色, 楚星瀾更是沒有演技。

    無論阮朝表現得多么任性,多么無理取鬧,多么蠻不講理, 就連楚星瀾掛在劍上的劍穗不是他喜歡的顏色, 他都要找理由發好大一通脾氣, 晚上練劍的時候稍微晚回來一些, 他都要抱著手臂,冷著一張小臉問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別的人了。

    可就算這樣, 楚星瀾依然演不出一點不耐煩的情緒來。

    搞得阮朝有點像在唱獨角戲。

    不管他怎么作怎么鬧,對方都十分好脾氣地照單全收。

    這樣可不行。

    雖然阮朝演戲演得也有些煩了, 可楚星瀾一點負面情緒都不愿意給他, 之后的分手又要怎么順利成章地提出來。

    ……得再加一把勁。

    務必讓楚星瀾生一次氣, 然后直接暗示他讓他提分手, 結束這場折磨人的戲碼。

    阮朝倚在門框處,開始今日份的找茬戲碼。

    他揉了揉臉, 維持住一個生氣的表情。

    細長的眉毛慢慢蹙了起來, 淺色的眼瞳中也含著淡淡的不悅, 唇角一點點往下壓……他環抱著手臂, 神色不善地上下打量著楚星瀾。

    少年剛剛練劍回來,呼吸還有些亂。

    目光轉向他時, 眸中沉寂的星光頓時亮了起來, 直直地盯著他。

    像是在期待著什么。

    若是以往, 阮朝肯定會湊到他面前, 直接撲到他懷里撒嬌,兩人會黏黏糊糊地抱上一會,說一些膩人的話語……

    然后楚星瀾就會從儲物戒中, 拿出一份特意從山下買來的吃食投喂阮朝。

    有的時候會是一盒做工精細的糕點蜜餞,有的時候會是從酒樓里打包回來的飯菜,有的時候會是在小攤上買來的零食小吃……每天都不一樣,每天都讓阮朝充滿期待感。

    只要楚星瀾出門,都會給他帶好吃的。

    他只要攬住對方的腰身,將臉埋在他胸口上,軟著聲音說幾句好聽的話語,叫兩聲哥哥……楚星瀾就會將他的手塞得滿滿當當的,裝都裝不下。

    也不知道楚星瀾今天給他帶什么了。

    阮朝思緒飄飛,下意識地向楚星瀾的方向挪動了兩下腳步,只差一點點就又張開手臂抱了上去。

    習慣害人,習慣害人……

    阮朝及時清醒過來,他按耐住了這股沖動,輕拍了拍臉,讓自己的表情重新維持在生氣的情緒上。

    然后脫口而出的便是冰冷的質問。

    “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等了多久?”

    楚星瀾:“………”又開始了嗎。

    因為沒有像以往一樣得到一個軟軟的,溫暖的擁抱,少年有些許失望,但他很快便收斂了情緒,開始陪著阮朝演戲。

    他垂下眼睫,道歉道得越發熟練。

    “對不起朝朝,我不是有意的,下次我會早點回來。”

    “這一次還不夠,你還想有下一次?”阮朝提高音量,揪著他話語中的錯處不放。“那下一次你是不是直接睡在外面,不回來了?”

    楚星瀾:“………”

    阮朝開始無中生有:“我早就發現你不對勁了,你不僅每天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對我也越來越不耐煩,我無論說什么,你都板著一張臉不回話,就像是當我不存在一樣……你知不知道這樣很討人厭?”

    楚星瀾:“……對不起。”

    阮朝:“你除了會說對不起還會說什么?”

    還會說……

    “我錯了。”

    楚星瀾想了想,又接了一句,“以后都不會了。”

    阮朝很不滿意。

    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回答。

    他只能繼續無理取鬧:“你連道歉都是在敷衍我。”

    阮朝上前一步,幾乎是將楚星瀾抵在了墻壁上。

    少年比他高出很多,垂落下的目光也像是居高臨下的俯視。

    阮朝伸手擋住了他的眼睛,感受到對方纖長的睫毛,像是柄小刷子一樣在細嫩的掌心處輕輕眨動了兩下……有點癢。

    但他并沒有收回手,而是選擇借題發揮,“我不喜歡你這樣看著我。”

    “那種高高在上的眼神,好像我是什么你伸手就可以碾碎的螻蟻一樣,好像你天生便沒有感情,好像世間所有的一切都不配被你放在心上……”阮朝的話語越來越輕,也難免地帶上了一些心虛,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在說假話,是只能遮住楚星瀾的眼睛,才能說出口的假話。

    “你是天之驕子,是歸元宗前途無量的首席弟子,是千百年難得一遇的修煉奇才,而我呢?我只是下界的一個普通人,資質平平無奇,還擁有爐鼎的體質,被一堆壞人所覬覦……無論是家室,地位還是能力,我都和你有著天差地別。”

    阮朝遲疑了片刻,最后還是將后面的話說出了口。

    “楚星瀾,你是不是早就覺得我配不上你,早就想和我……”分手了。

    阮朝放開了手。

    直直地盯著楚星瀾的眼睛。

    少年點漆般的瞳孔間夾雜著一縷很好看的淡金色,每當他抬起眼眸時,那縷金色就會微微閃耀,像是最名貴的寶石一樣璀璨,十分引人注意。

    即使明知道是在演戲,明知道這些話都不是阮朝的真心話,但他看起來還是有些不高興,眼眸中的金色都黯淡了許多,像是一只耷拉尾巴的小狗。

    阮朝留意到了楚星瀾的變化,很想伸出手臂抱一抱他,再碰一碰他的眼睛,小聲和他解釋自己從來沒有這樣想過,都是形勢所迫,所以才不得不這么做……但現在并不是安慰人的好時機。

    有了情緒波動……后面的分手就可以順利提出來了。

    阮朝悄悄摸摸地沖他眨了一下右眼,示意他趕快接話,趕快和他提分手。

    楚星瀾心里也清楚不能白費了阮朝的努力,他深吸了一口氣,將復雜的情緒壓在了心底,繼續將這場戲碼演下去。

    他揣測了一下阮朝的心意,試探性地開口:“你知道的,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不對,不對,不對!

    說錯了!說錯了!

    阮朝沖他做口型,告訴他這個時候應該和他提分手了。

    楚星瀾無聲問道:“現在嗎?”

    阮朝同樣無聲回答:“就是現在,演完就——”

    “結,束,了。”

    將他們這種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行為完全盡收眼底的系統:【………】

    知道你們感情好,知道你們不舍得對彼此放狠話,但你們演戲總歸要演得真一點,‘眉目傳情’也就算了,怎么還能中間偷偷摸摸傳小話呢,這也太不敬業了!

    系統十分刻意地咳嗽了兩聲,示意阮朝收斂一點,已經到最后了,再堅持堅持,不要前功盡棄。

    阮朝閉上了嘴巴。

    只能用眼神示意楚星瀾,快點將分手兩個字說出來。

    楚星瀾:“……”

    他偏開了目光,視線落在了桌角的劃痕上,那是之前阮朝為了展現自己的喜怒無常,將桌子打翻時不小心劃上的。

    很小的一道痕跡,只劃傷了表皮,露出一點白色的木質內里,不留意的話根本看不到。

    ……

    似乎將視線移開,不盯著阮朝看,那些將要說出口的難聽話語,就不是對他說的。

    楚星瀾面無表情地開口:“你最近真的很古怪,很討……很不討人喜歡,稍微不如意你都會發好大的脾氣,一點都不比從前可愛。”

    阮朝習慣性地將所有過錯推到楚星瀾的頭上,毫不客氣地反駁道:“還不是因為你,不然的話我怎么會變成這幅討人厭的模樣。”

    楚星瀾的聲音越來越冷,慢慢凝成了冰,“既然你對我這么不滿意,那我們還是……”

    后面的話說得極為艱難,停頓了好久,幾乎是咬著牙說出口的

    “分開一段時間,彼此冷靜一下好了。”

    阮朝睜大了眼睛。

    迫不及待地說了聲好。

    第82章 第二十四幕 女扮男裝

    時間仿佛在此刻暫停了, 氣氛似乎也就此凝結。

    一時之間兩人誰都沒有動作。

    房間安靜得幾乎落針可聞。

    阮朝在心中默默從一數到了十,又從十數回了一,覺得時間差不多了, 應該足夠滿足系統的要求了。

    他也不再忍耐, 直接撲到了楚星瀾的懷里。

    手臂摟著對方的腰, 從胸口處抬起眼眸認真地盯著他看了一小會, 然后小幅度地彎了彎唇角,軟著聲音道,“冷靜的時間差不多了, 我們復合吧。”

    他一改之前囂張跋扈的模樣,彎著唇角輕笑的樣子又軟又可愛, 聲音也很甜, 幾乎能掐出水來。

    楚星瀾愣了一瞬。

    再反應過來的時候, 他的指尖已經不自覺地觸碰到了阮朝的臉, 兩根手指輕輕地掐住了臉頰上的軟肉。

    很軟,也很嫩, 似乎稍微不留意, 就會從指節間滑出去。

    但也軟得讓人根本舍不得用力。

    察覺到臉上的力度逐漸有了松開的趨勢, 阮朝握住了楚星瀾的手掌, 不讓他放開。

    “掐了我的臉,就得同意我的要求。”因為被捏著臉頰, 他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含糊不清, “我決定, 我們現在又在一起了, 這回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楚星瀾輕笑了一聲,說了句好。

    “都聽你的。”

    正默默將數據壓縮,打包, 上傳的系統:【………】

    真是服了你們這對膩人的小情侶了。

    ……

    在任務結束之后,阮朝終于不用再強迫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終于可以不用心口不一地去對喜歡的人說一些難聽的話。

    他如釋重負,覺得空氣都變得新鮮了許多,但心中還是殘存著些許難以言說的憂慮。

    他忍不住詢問系統,他和楚星瀾之間的分手戲碼演完之后,就不會再遇到什么波折了吧。

    系統遲疑了一瞬,果斷地回答:【當然了。】

    過了一會,它又送上了十分真切的祝福。

    【……你們會一直在一起的。】

    ………

    兩個人的婚期定在了下下個月十六,還有整整兩個月的準備時間。

    其實也沒有什么好準備的,因為阮朝打定了主意不讓任何人知曉。

    他和歸元宗的人都不是很熟,在這里住的這些時日里,滿打滿算只認識了兩個人。

    一個是楚星瀾的師姐姜玉,也是歸元宗里數一數二的催婚人士,每次遇到楚星瀾她都會旁敲側擊地詢問一番,兩人到底什么時候成親,在楚星瀾明確表示,他們的婚事打算私下舉辦之后,不準備邀請旁人時,還表達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可惜。

    另一個是被阮朝幾盒糕點就徹底收買了的葉輕微,偶爾得閑,就會來入云峰找阮朝玩。

    葉輕微也是第二個發現阮朝真實性別的人。

    在和楚星瀾坦白了自己并非女子之后,阮朝就沒有再穿過裙子,梳過發髻,這兩天他穿的都是楚星瀾的衣服,是他幾年前穿過的,現在已經不合身的弟子制服。

    葉輕微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還差點把他錯認成了楚星瀾。

    彼時的阮朝正拎著小木桶給新種下的桃樹苗澆水,桶里的水是蘊滿靈力的山泉水,是他早上起來的時候特意在山腳下打的——沒有依靠楚星瀾的幫助,全靠他一個人將這桶水一路從山腳拎到了山上。

    他真是太有毅力了。

    原本是有滿滿一桶的,但山路很不好走,走到一半的時候不小心灑了一些,他又嫌棄太重,勒得手掌心疼,又悄咪咪地給路邊的野花澆了一些,所以最后只剩下半桶水了。

    阮朝輕晃了一下木桶,清澈的水面波動起了輕微的漣漪,即使隔著一些距離,也可以聞到泉水的甘甜。

    他在心中大致計算了一下,每棵樹苗應該都可以分到半瓢水,雖然聊勝于無,但也算是他的心意了。

    所以……

    “你們要快一點長大。”阮朝摸了摸樹干,用滿含期待的口吻輕聲道,“要開最漂亮的桃花,結最好吃的桃子。”

    ……

    葉輕微今天很閑,閑得她又來找阮朝玩了,順便來蹭吃蹭喝,因為阮朝這里總會有各種各樣的好吃的,每次她都會吃得肚子鼓鼓的再回去。

    也不知道今天會不會有云翠樓的大肘子……她前兩天吃過一次,一直念念不忘的,夢里都是成精了的大肘子,往她嘴里飛。

    不能想,一想又饞了。

    葉輕微吸溜了一下口水,在屋內屋外溜達了兩圈,也沒有找到阮朝,最后在不遠處的桃樹林里發現了人影。

    是個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少年。

    穿著一身不染纖塵的白色衣袍,身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只在腰間配著一柄霜白色的長劍……劍鞘的紋路十分熟悉,古樸中透著一神秘,劍柄上還掛著一條紅色的,串了兩個小珠子的劍穗,與劍身整體十分不搭。

    很明顯是碎影劍。

    粉色裙裝的嬌俏少女站在阮朝的身后,半瞇著眼睛打量了他許久,最后有些不太確定地叫了一聲楚師兄。

    “……你身高縮水了嗎?怎么變得這么小?”

    好奇怪……感覺站起來還沒我高呢。

    聽到少女的聲音,阮朝有些詫異地回頭:“你認錯人了。”

    “我不是楚星瀾。”

    葉輕微頓時瞪大了眼睛,驚疑不定地盯著他看了半響,很快便從這張無可挑剔的臉上找到了熟悉的感覺。

    “阮朝……?”她頓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問,“你干嘛穿著楚星瀾的衣裳,還帶著他的劍?”

    “不好看嗎?”

    “好看是好看,但總有些奇怪。”葉輕微道,“你怎么心血來潮女扮男裝了?”

    阮朝沉默了片刻,繼續給桃樹澆水,有一棵樹的葉子有些發黃,他又給它施加了好多的靈力,做完這一切之后,他才站起身回應葉輕微的疑問。

    “你說反了。”

    葉輕微盯著比她高了半個頭的少年,盯著他那雙漂亮的淺色眼瞳,不知不覺間紅了臉。

    阮朝長得好看,不管是穿女裝還是穿男裝都十分有特色,十分引人矚目。

    墨色的長發只用一根淺色的發帶簡單地束起,隨著微風緩緩起伏,玉白色的腰帶勾勒出了少年纖細的腰肢,左側佩戴著長劍彰顯出獨屬于這個年紀的張揚和意氣……

    看著看著,葉輕微感覺自己的臉好像更紅了一些,她偏過頭,小聲嘀咕,“哪里說反了,扮男裝的不是你嗎?”

    阮朝耐心提示她:“不是這個反。”

    “那還有什么……”葉輕微蹙起了眉,回想起剛才說的那句話,“女扮男裝……男扮女裝?!”

    說到男扮女裝時,葉輕微的音量明顯飆升了許多,顯現出了主人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葉輕微大腦飛速運轉,轉得她整個人都開始頭暈腦脹了。

    她扯著唇角,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來,“太荒謬了,怎么可能?騙人的吧?”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阮朝時的場景。

    少女穿著淺綠色的長裙,梳著簡單的發髻,一張不施粉黛的小臉漂亮得不像話,眉目流轉間既清純又勾人,哪怕同為女子,她都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對方的美貌中,大腦一片空白,只會愣愣地盯著人發呆。

    還想著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可愛的姑娘,真是便宜楚星瀾了。

    而現在阮朝告訴她,那么漂亮的妹妹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全都是他假扮出來的。

    葉輕微怎么可能接受。

    只是想一想都覺得天都要塌了。

    所以她一臉嚴肅地對阮朝說:“不要和我開這樣的玩笑。”

    阮朝神色復雜地看了她一會,淡聲道:“我沒有和你開玩笑。”

    說完這句話之后,他提著小木桶往前走了幾步,繼續給他心愛的小樹苗澆水。

    葉輕微的表情裂開了。

    她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阮朝的側臉,想要在他的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異樣的痕跡,但很可惜,她什么都沒有發現。

    裂開的表情終于慢慢合攏。

    她不得不接受了漂亮妹妹就此消失的事實。

    葉輕微在阮朝旁邊蹲了下來,揪著一根草莖,慢慢纏繞在指節上,平復著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緒。

    過了一會,她小心翼翼地問,“這件事……楚星瀾他知道嗎?”

    剛問出口她便搖了搖頭,自問自答:“……不會不知道的,你都穿著他衣裳了,佩著他的劍了,他怎么可能還被蒙在鼓里。”

    “那他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阮朝:“我和他見面的第一天。”

    葉輕微的嘴巴張張闔闔,“既然如此,你為什么還要扮成女孩子?”

    阮朝:“……”好問題。

    他隨手摘下了一片枯掉的樹葉,將它埋在了泥土里,假裝沒有聽到葉輕微的問話。

    難道要他說他一直誤以為楚星瀾將他當成女孩子,想要牢牢抱緊對方的大腿,害怕被拋棄,才一直扮成女子的模樣嗎?

    然后楚星瀾以為他喜歡穿裙子,喜歡漂亮的首飾釵環,喜歡扮成女孩子,為了順從他,才沒有和他攤開來講嗎?

    只是一句話便可以輕松闡明的誤會,在兩人之間居然持續了六七年之久,他還為此糾結了好長時間,一邊擔憂一邊內疚,還擔心楚星瀾會接受不了同他分手……結果所有的情緒都是多余的。

    楚星瀾從一開始便知道了,而且從來都沒有在意過。

    光是想一想,阮朝就覺得尷尬極了,覺得自己又蠢又笨。

    所以這樣的秘密還是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了。

    阮朝努力裝成若無其事的模樣,繼續給樹苗澆水。

    葉輕微眸光微微閃爍,閃爍的明顯是八卦的光芒。

    她悄悄向阮朝湊近了一些,擋住了嘴巴,小聲問他:“那是你的個人愛好嗎?”

    阮朝聽明白了她話語中的潛臺詞,手指突兀地僵了一瞬,瓢中的泉水也不小心灑落了一些,他選擇含糊地敷衍過去:“……你姑且就這么以為吧。”

    葉輕微呼吸都變輕了一些,她支支吾吾,“那…那你之后還會扮女孩子嗎?你皮膚白,腿長腰又細,不穿裙子實在太可惜了。”

    阮朝:“……”

    葉輕微舉起了三根手指,做出一副誠懇的表情:“事先聲明啊,我絕對不是變態……我是真的覺得你穿裙子很好看才這么說的。”

    阮朝將水瓢塞進了她的掌心,冷著一張臉道:“……你既然這么閑,還有空想這些有的沒的,剩下的樹就你來澆好了。”

    葉輕微怔怔地握住了水瓢,沒有經過多余的思考就將內心的想法脫口而出:“我澆完水之后,你會穿裙子給我看嗎?”

    阮朝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不會。”

    葉輕微撇了撇嘴:“好冷漠。”

    阮朝將水桶拎到她旁邊,“澆水的時候要小心一些,你看到這個瓢了嗎?水位到這里就可以了,別澆多了。”

    葉輕微一邊澆水,一邊開始碎碎念:“你之前對我不是這樣的,不僅會溫柔地對我笑,還會拿好吃的糕點給我吃,楚星瀾兇我的時候,你還會把我護在后面……你現在變了,變得冷酷無情了,連這么一個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意滿足我。”

    說是這么說,但她還是任勞任怨地完成著阮朝交給她的工作,每棵樹苗準確地澆上半瓢水,一點不多一點不少。

    阮朝已讀亂回:“扮成女孩子的時候,當然要溫柔一點了,就算裝也要裝得像一些嘛,不然的話豈不是很容易被別人看出來。”

    葉輕微欲言又止。

    她顯然還沒有放棄,“那你以后真的不打算再穿裙子了嗎?”

    阮朝翻了個白眼:“就算是穿裙子,也是給楚星瀾看的,給你看又算怎么一回事。”

    葉輕微理直氣壯:“因為漂亮的東西合該大家一起分享嘛,我想楚師兄也是不會介意……”

    “我不會介意什么?”

    一道清冷的男聲倏然自兩人身后響起。

    葉輕微的話語戛然而止,感受到脊背猛然竄起了一股滲人的涼意。

    她慢吞吞地轉過身,看到楚星瀾站在阮朝的身邊,眸光冷冰冰地俯視著她……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她和阮朝之間的對話。

    應該沒聽到吧。

    聽到的話不會是這個反應。

    但葉輕微還是心虛。

    她干笑了兩聲,視線左右飄忽,磕磕絆絆地同楚星瀾打了聲招呼,“楚…楚師兄好。”

    然后她低下頭,匆匆忙忙地澆完了最后一棵樹苗,就像只兔子一樣十分矯健地竄了出去,頭也不回地揮手。

    “楚師兄再見!”

    楚星瀾:“……”

    阮朝:“………”

    “她跑什么?”楚星瀾也是剛剛才回來,只聽到了最后一句,很是奇怪地問。

    阮朝彎了彎眼睛:“可能是心虛了吧。”

    “心虛?”楚星瀾對他這位小師妹還是有一定了解的,“她又背著我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了?”

    阮朝眨了眨眼睛,替葉輕微遮掩了一下,“沒有啊。”

    “她只是問我為什么不穿裙子了。”

    楚星瀾冷聲道:“她倒是管得挺寬,你穿什么和她有什么關系。”

    阮朝從善如流地接話:“是啊,這種事情只和哥哥一個人有關系。

    “那哥哥也喜歡我穿裙子嗎?”

    “你要是喜歡的話……”他拉長了語調,輕聲道,“我可以只穿給你一個人看。”

    第83章 第二十五幕 出爾反爾

    緩慢吹拂的微風似乎都在這一瞬間靜止了, 周圍的景色也在視野中緩慢褪去,楚星瀾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了阮朝一個人的身影。

    他低著頭,有些怔怔地盯著面前的少年。

    阮朝彎著唇角, 笑得很開心, 淺色的眼瞳亮閃閃的, 像是藏著數不清的小星星……漂亮又惑人。

    或許是不滿意楚星瀾沒有及時作出反應, 和他說話時居然也會走神,他的笑容變淺了一些,伸出手臂攬住了他的脖頸, 將他的頭往下壓……目光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看,拉長語調有些不高興地問。

    “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楚星瀾頓了一下, 應了聲有。

    阮朝半瞇著眼睛, 有些懷疑地審視他:“那我說了什么, 你再給我重復一遍。”

    “你說……”楚星瀾似乎在阮朝目不轉睛的凝視下感到了些許澀然, 他微偏過頭躲過了阮朝的視線,語氣沒什么變化, 耳根卻悄無聲息地紅了一大片, 彰顯著他并沒有表面上看著那么平靜, “如果我喜歡的話……你就會穿裙子給我看。”

    “那你喜不喜歡。”阮朝又湊近了一些, 像是在說什么悄悄話一樣,特意將語氣放得輕飄飄的, 像是一朵羽毛一樣軟軟地滑過耳畔, 帶來一陣酥酥麻麻的癢意。

    楚星瀾的睫毛輕顫了一下。

    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的眸色慢慢變深了些許, 過了好一會才低聲回答:“……喜歡。”

    阮朝被楚星瀾的反應逗笑了。

    覺得他明明羞澀又故作一本正經的模樣實在是有趣極了。

    明明兩個人抱也抱過了,親也親過了,親密的事情也干了一大堆, 可楚星瀾還是很容易害羞,一點都不禁逗。

    阮朝似乎是在逗人中找到了樂趣,他又湊近了一些,這回簡直是貼在了楚星瀾的臉上,紅潤的唇瓣在少年唇角邊落下了一個輕輕的吻。

    他熟練地變換了嗓音,聲線拉長,挑高,放軟……發出的是屬于女孩子清麗婉轉的聲音。

    “既然哥哥喜歡的話,那等我們成親那天,我就穿著鮮紅色的漂亮嫁衣嫁給你好不好?”阮朝歪了歪頭,似是隨口一說,“結婚時的嫁衣總要比我之前穿過的裙子,好看百倍千倍吧?”

    楚星瀾呼吸微滯,心跳的速度不受控制地加快。

    他抬起眼眸直直地看向阮朝。

    少年容色清冷,氣質矜貴,微挑的眼尾都透著種高高在上的疏離,看起來就是那種極難接近,不管別人怎么在他面前彰顯存在感,他都不會施舍一個眼神的存在。

    然后就是這樣一位不染凡塵的少年修士,卻因為阮朝短短幾句話失了分寸,眼中不知何時起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燙得有些灼人了。

    在這樣的目光逼視下,阮朝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

    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楚星瀾這個人遠沒有外表看起來那么無害。

    他想起來之前好幾次被對方強硬地按在懷里,不管不顧肆意親吻的場景,腰間似乎還殘存著那份灼熱的燙意,透過薄薄的布料,一直浸到皮膚里……

    他被親得很難受。

    嘴巴被親得又紅又腫,唇周附近都被磨出了一片糜麗的粉色。

    稍微用力點呼吸都會引起一陣刺刺麻麻的脹痛。

    他都那么慘了,楚星瀾卻還是不愿意放過他,依然自顧自地親個不停,將他流至唇角邊的眼淚都一并吻到了嘴里,假裝沒有聽到他求饒的話語……真是惡劣又過分。

    而那個時候……楚星瀾好像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盯著他看的。

    阮朝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好像玩過頭了,說了太過刺激的話,后面的結果很有可能是他沒辦法承受的。

    他松開了摟住對方脖頸的手臂,從他的懷里鉆了出來,謹慎地和楚星瀾拉開了距離,然后假裝自己很忙地四處巡視,最后終于在不遠處發現了倒在地上的空水桶。

    “這么多樹苗澆一桶水好像不太夠,我再去……”山下打一桶來。

    然而阮朝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人扯著手腕拉到了懷里。

    對方的手指有些燙。

    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太熱了,還是別的什么原因。

    阮朝試探性地掙了一下,沒有掙開。

    他故作鎮定地問:“你抓著我干什么呀?沒聽到我說我要去山下打水嗎?”

    “水什么時候打都可以。”楚星瀾不緊不慢地回答,“朝朝要是想澆樹,我現在就可以就引一條山泉水上來,也不用麻煩你天天跑來跑去了。”

    對于元嬰期的修士來說,改變地形也并非是什么難事。

    但阮朝并不愿意接受他的提議。

    他在入云峰天天過著米蟲般的生活,除了吃就是睡,偶爾心血來潮會去后山和楚星瀾練上一會劍,沒幾個時辰,就開始嬌氣地喊累,喊手酸,喊腿疼。

    楚星瀾也是縱容他,他不愿意練就可以不練,想歇著隨時就可以休息,若換做是歸云宗的其余弟子,像他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有一點堅持的恒心,早就被碎影狠狠教訓一頓了。

    阮朝既不喜歡練劍,也不怎么喜歡出門,每天唯一的鍛煉機會就是去山下打水,打上滿滿一桶,然后在路上浪費半桶,剩下的半桶再精打細算地分給每一棵桃樹苗。

    其實那些樹苗也根本不缺少,更不缺水里含著的那點靈氣,阮朝也只是想給自己找件事做,不然的話,他覺得一直過著這樣頹廢的生活,整天除了吃就是睡,他一個月能胖五斤。

    所以阮朝很果斷地拒絕了楚星瀾想將泉水引到山上的提議,不允許他剝奪自己這唯一的可以鍛煉身體的機會。

    楚星瀾也只是隨口一說,也沒太在意這個話題,既然阮朝不同意,他也沒有強硬讓人接受的道理。

    況且他的真實目的也并非在此。

    楚星瀾不想讓別的事情重新吸引阮朝的注意力,他搶走了阮朝提著的木桶,隨手扔到了一邊,用兩根指節輕捏住對方微尖的下頜,將他的頭轉移到了自己的方向,想要他只看到自己。

    或許是楚星瀾的目光實在太過灼熱,阮朝率先敗下陣來,倉促地移開了視線,呼吸也變得不穩起來。

    “別躲著我朝朝,把頭抬起來,看著我。”

    少年清冽的聲線含著淡淡的啞意,低低地飄進阮朝的耳朵里。

    “……我想知道,你剛才說的話是不是認真的?”

    阮朝目露茫然:“什么認不認真?”

    “別裝傻,你知道我在說什么。”

    阮朝:“………”行叭。

    阮朝很想說不是。

    想說是看他好玩,故意哄騙他的,自己根本沒有這樣的想法,也根本沒想過要穿嫁衣。

    但他有點說不出口。

    只能垂著眼睫,假裝聽不懂,想要就這么糊弄過去。

    可楚星瀾卻不愿意這么輕松地放過他。

    他低聲道:“我送給你的儲物戒里就有很漂亮的嫁衣,就放在最角落里的柜子里,一直藏在最里面,是我……是我十八歲生辰那天買來的,想著有一天可以送給你。”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中含著淺淺的期待,“……朝朝可不可以現在就穿給我看?”

    阮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很是震驚地看向楚星瀾,有些難以相信這句話是從他的嘴里說出來的。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空。

    澄凈的蒼穹碧藍如洗,太陽高高地懸掛在頭頂,熱烈又刺眼。

    天還沒黑呢,怎么就開始說起夢話來了?

    還讓我現在就穿給你看……真是癡想妄想!

    阮朝抬起手遮住了楚星瀾的眼睛,淡聲道:“睡覺吧,夢里面什么都有。”

    楚星瀾眨了眨眼睫:“……不行嗎?”

    阮朝有些意外于他的執著,但還是毫不猶疑地掐滅了他的幻想,“當然不行。”

    楚星瀾似乎很失望的模樣,唇角向下壓,很委屈地哦了一聲。

    “可是我真的很想看。”他拉下了阮朝的手掌,抬起眼眸定定地凝視他,“朝朝剛才還在說,只要我想看,就可以隨時穿給我看的……結果全都是騙我的嗎?”

    阮朝:“………”

    楚星瀾的目光實在太有穿透力。

    點漆般的眼眸中含著些許失望的情緒,纖長的睫毛緩緩向下壓,遮住了眸底的波動瀲滟,他好像很難過,就連瞳孔間那抹好看的淡金色都黯淡了許多。

    如果身后有尾巴的話,此刻也一定很失落地垂了下來。

    阮朝明知道他是故意裝成這副模樣,想讓自己可憐他,想讓自己產生內疚的心理,然后一時松口答應下來。

    阮朝是那么容易被哄騙的人嗎?當然不是。

    他早就看穿了楚星瀾的伎倆,自然不會走進他的圈套里。

    所以他用不容拒絕的口吻,很是堅定地說:“穿別的可以,但穿嫁衣不行。”

    “求你了,朝朝。”

    楚星瀾壓低聲線,語氣透著些明顯的誘哄味道。

    “……只有我一個人,不會有旁人知道的。”

    “朝朝長得好,哪哪都生得漂亮,穿起嫁衣來肯定也是世間獨一份的美貌,不會再有旁人比你更好看了。”

    “你以為你這樣夸我,我就會同意了?”阮朝一臉不為所動的表情,斜著視線冷漠地瞥了一眼楚星瀾,似乎在說你這樣低級的小手段根本沒有辦法打動我。

    “我們又不是今天成親,我才不會穿。”

    ……

    阮朝沒有抵抗住楚星瀾的攻勢,最后還是松口了。

    一番討價還價后,他將楚星瀾趕到了門外,答應只穿一炷香的時間給他看,時間到了,他就會立馬脫下來。

    女子的嫁衣厚重又繁瑣,上面用金線繡著栩栩如生的鳳凰圖案,裙擺足有兩三米長,阮朝費了好長的時間才成功穿到身上。

    他扶了扶頭頂上搖晃的金冠,那些珠釵和流蘇正在不停地晃動,還重得要死,只帶了一會的時間,他就被壓得頭疼脖子疼。

    阮朝很是嫌棄地將它摘下來,扔到了一邊。

    然后用一根紅色的發帶,簡單地系住了及腰的長發。

    他坐在鏡子旁,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自己。

    鏡中的“少女”穿著艷色的嫁衣,過于鮮艷的正紅色,襯得皮膚如同凝固牛乳般細膩瓷白,淺色的眼眸中像是含著一汪水,漂亮又勾人。

    阮朝自言自語:“看起來也沒什么差別嘛。”

    和之前扮成女孩子時也沒什么不同。

    只不過是衣服的顏色有點太艷麗了一些……他摸了摸繡著金線的裙擺,細白的指尖拂過那只展翅欲飛的鳳凰,心想,他還沒有穿過這么華麗的裙子呢。

    “好像還缺點什么。”

    阮朝從儲物戒中翻出口脂,開始熟練地給自己上妝。

    本就紅潤的唇瓣再抹上口脂之后,變得越發濃郁稠麗。

    緊閉的房門卻在此時被人推開了。

    阮朝手指微頓,不小心涂偏了一些。

    第84章 第二十六幕 無法掌控

    唇角的位置出現了一道很明顯的紅痕。

    像是一件到無可挑剔的藝術品忽然出現了一點瑕疵。

    雖然微不足道, 但也很是突兀。

    阮朝剛才一直涂得很仔細很認真,口脂完完全全地涂抹在了唇瓣上,一點都沒有偏離唇線的位置, 這一次幾乎可以說是他涂得最好的一次了。

    可偏偏在最緊要的關頭, 楚星瀾忽然闖了進來, 擾亂了他的心緒, 他一個手抖,就涂歪了一大塊,將臉都弄得臟兮兮的。

    阮朝盯著鏡中的自己, 盯著唇角邊那塊很是顯眼的痕跡,慢慢蹙起了眉。

    他有些生氣, 轉過頭看向來人:“我不是說了讓你在外面等我好了直接叫你嗎, 怎么現在就進來了, 我還沒弄完呢。”

    阮朝用手指點著自己的嘴角, 示意楚星瀾去看自己涂歪的位置。

    “都怪你,要不是你一聲不響地突然闖進來, 我怎么可能搞成這樣……”他小聲地抱怨, “這下怎么辦, 又要重畫了。”

    阮朝拿起一邊的手帕, 想要擦掉唇上的口脂,再重新涂一次, 卻被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的楚星瀾抓住了手腕。

    對方輕而易舉地從他手里奪走了手帕, 在阮朝不明所以的目光中, 隨手扔到了一邊。

    他垂著視線, 凝視著阮朝唇角邊溢出的紅痕,眸光變暗了些許,聲線微沉:

    “不用重新畫, 這樣也很好看。”

    少年帶著薄繭的手指落在了那塊鮮艷的痕跡上,隨著他的力度逐漸增大,口脂慢慢被暈開了些許,顏色也變淺了一些,有一部分黏在了他的指腹上,將白皙的指尖都染上了曖昧的淡粉色。

    “好漂亮的朝朝,”楚星瀾似是受到了蠱惑一樣又靠近了一些,目光都變得迷離了起來,宛如灼熱的火焰,一寸寸地舔舐過阮朝的臉,“……穿起嫁衣來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漂亮。”

    阮朝感覺到臉上冒起了熱氣。

    不過是兩句有些過于直白的夸獎,就讓他的臉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手心也開始發熱發燙。

    他輕咳了一聲,有些不太自在地躲開了楚星瀾專注的視線,語氣都變得有些磕絆了起來,“這…這有什么好奇怪的,畢……畢竟我本來就天生麗質,長得好看,稍微打扮一下自然格外驚艷。”

    尤其是他這一身嫁衣,又隆重又華麗,漂亮地不像話,不管是誰穿上去都會增色幾分。

    阮朝整理了一下裙擺的褶皺,想要站起身,再轉個圈給楚星瀾見識見識,對方的手指卻不知何時移到他的唇瓣上,微微摩挲著,將上面半干的唇脂全都搞得一塌糊涂。

    阮朝很想咬他一口,但又害怕自己張嘴的同時,楚星瀾的手指會順勢伸到自己的嘴巴里——按理來說應該不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但不知為何,他就是有這樣的擔憂。

    或者是因為現在的楚星瀾看起來格外的不一樣,格外的有侵略性。

    俯身的動作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攬在了懷里,居高臨下的目光也很有壓迫感,喉結微滾,好像要把他一口吃掉。

    兩人離得有些太近了。

    楚星瀾微熱的呼吸全都灑在了他的臉上。

    阮朝幾乎是第一時間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

    也不知道是束腰的地方實在太緊了,還是別的什么原因,他也有點喘不過來氣。

    “楚星瀾……”

    “……嗯?”少年在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啞著聲音道,“怎么了?”

    阮朝挑了挑眉,先聲奪人:“你是不是想親我?”

    被拆穿了心思的楚星瀾也沒有多慌亂,淡聲反問:“不行嗎?”

    阮朝:“當然不行了。”

    他振振有詞,“穿嫁衣給你看已經夠縱容你了,你居然還敢想這種……事,真是什么便宜都讓你占了,一點都不懂得知足。”

    見楚星瀾的視線緩慢向下移,定格在了他的嘴巴上,眼神中也透露著明顯的欲望和渴求……阮朝有些急了,像是往常一樣對他發號施令:“你不可以親,連想都不許想!”

    然而他的反對并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

    楚星瀾也沒有像往常一樣聽他的話。

    而是捏著他的下巴,毫不猶豫地親了下來。

    然后趁著他想要開口說話的間隙,順勢抵進了他的口腔中。

    “唔……”

    猝不及防地親吻讓阮朝一下子亂了章法,他躲又躲不掉,推又推不開,只能張開嘴巴被迫承受對方的攻池掠地

    楚星瀾親得很重也很熱切。

    像是幾百年沒有吃到肉的狗一樣,纏著他的舌尖用力吸吮,輕一下重一下地舔舐著他口腔里最里面的軟肉,一刻不停地吞咽著他的口水……將他整個人都弄得亂七八糟的。

    他好不容易涂好的口脂也花得不成樣子,有一大半都被楚星瀾吃進了嘴里,對方還要像講述什么秘密一樣,湊到他耳邊,用微不可查的聲音低聲自語。

    “……好甜。”

    “謝謝款待。”

    阮朝的腿只一瞬便軟了下去。

    原本推拒的動作也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迎合,微仰著頭,環抱著少年的脖頸,乖乖地讓他親了個徹底。

    阮朝雖然不再反抗,但也會在楚星瀾控制不住力道時,揪著他的頭發將他用力往后拉扯,蹙著好看的眉毛,讓他慢一些,別親得那么重。

    “又不是只親了這回……就不讓你親下一次了,你輕一……”點行不行。

    尚未說出口的話語,就被人急不可耐地吞了回去。

    阮朝用了點力氣,警告似地咬了一下對方過于放肆的舌尖,讓他收斂一些,不要太過分。

    楚星瀾動作微微一頓,果然向后退開了一些。

    阮朝以為他終于良心發現,想要結束這場漫長的親吻,可還沒等他緩上一口氣,對方微涼的薄唇又壓在了他的唇瓣上,急切地奪走了他所有的呼吸……

    ……服了。

    親起來簡直沒完沒了。

    短暫的窒息感讓腦袋都變得暈乎乎的,仿佛喝了整整一壇子的酒,視野都變得不甚清晰起來,只能感覺到唇瓣上的溫度越來越燙,像是能把人融化掉,然后他們兩個就此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再次恢復意識時……是聽到了清脆的裂帛聲。

    很響亮的刺啦一聲,響起耳邊如同炸雷一般,讓阮朝瞬間從迷糊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

    是楚星瀾撕開了他身上的嫁衣。

    厚重的布料在楚星瀾的手中,脆弱得宛如最輕薄的紙片,很輕松地便被撕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細白的肌膚在縫隙中若隱若現,這種朦朧綽約的感覺,更加勾人。

    阮朝愣住了。

    反應慢半拍地伸手捂住了被撕壞的地方,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楚星瀾。

    少年的手里還握著那塊被撕下來的布料,低著頭,看不清楚表情。

    又是刺啦一聲,另一邊的衣袖也被他扯壞了。

    阮朝的肩膀都露在了外面。

    即使反應再遲鈍,到了這個時候也該明白了他的用意。

    阮朝的臉一下便紅透了,整個人似乎都快蒸騰出了熱氣。

    他幾乎是有些慌亂地說出了阻止的話語。

    “……不行!”

    他又連續說了好幾遍不行,來表達自己堅決反對的態度。

    “現在還是白天……”他順著窗戶向外看去,發現太陽居然已經落山了,只在遙遠的天界線處剩下一小片燦爛的晚霞,他又迅速改口,“天還沒黑呢,你就想著這種事,真是……”

    后面的話語好像有點難以說出口,阮朝的耳朵都要紅透了,才咬著牙繼續道,“真是不知羞恥。”

    “天已經黑了。”楚星瀾用手擋住了阮朝的眼睛,啞著聲音道,“已經黑到你什么都看不見了。”

    阮朝震驚于他自欺欺人的說辭,下意識地跟著他的思路,問了一句所以呢。

    楚星瀾不急不緩地回答:“所以我們做什么都不算出格。”

    阮朝:“………”

    十八歲的少年精力格外充足,稍微一點的星星之火,都能燃出燎原的趨勢。

    細密的親吻順著圓潤的肩膀一路移到了細嫩的脖頸處,滾燙的氣息似乎將阮朝完全籠罩其中,脊背一陣酥麻,連帶著指尖都在不自覺地發顫。

    他們沒有做到最后。

    因為阮朝哭了。

    哭得很慘。

    側邊的發絲都濕噠噠地黏在了臉頰上面,睫毛輕輕一顫,便有一串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看起來可憐極了。

    更甚之前的親密接觸讓他的修為節節攀升,靈力從四面八方的灌進來,不停地涌進他的身體里……楚星瀾將嫁衣撕開了大半,有微涼的風從裂開的縫隙中灌進來,又很快被少年炙熱的體溫阻消掉。

    這樣的雙重刺激阮朝根本忍受不了,不多一會便哭得不能自抑,喉嚨間溢出了破碎的哭腔。

    楚星瀾停下了動作。

    伸出手擦掉了阮朝的眼淚。

    看到喜歡的人在他身下顯露出脆弱的神情,細白的皮膚上全都是他留下來的斑駁的吻痕,像是在一張潔白的畫紙上,染上了獨屬于他的痕跡。

    明明白白地彰顯著這個人是屬于他的。

    誰都搶不走。

    有那么一剎那楚星瀾似乎變得更興奮了,眸底翻涌著未知的情緒,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許多,心中的野獸蠢蠢欲動,就快要掙脫困守的囚籠……他似乎很想不管不顧地繼續做下去,但最后還是停了下來。

    有些心疼又有些無奈地摸了摸阮朝的頭,輕聲細語地哄他。

    “好了,乖,別哭了,緩一緩。”

    “……我不欺負你了。”

    阮朝一邊抹眼淚,一邊抽泣道:“騙……騙人,你都欺負完了,什么事情都做了,現在到跑過來裝好人了……你就是個大騙子,一直在假裝正經,我以后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破損的衣裳根本擋不住什么,纖細的小腿上也有斑駁的紅痕。

    阮朝盯著腿上那點濕潤的痕跡,像是控訴楚星瀾的罪行一樣,抿著嘴巴,壓抑著哭腔說了些什么。

    楚星瀾表情明顯的僵硬了一瞬。

    很明顯是被這句話又挑起了不該有的反應。

    他將哭得發抖的阮朝抱到了懷里,用那些被撕破的布料小心地來回擦拭。

    完全“毀尸滅跡”之后,他的臉也紅了大半,手指都不受控制地發抖,睫毛如同雨中展翅的蝶翼不停地亂顫。

    “好了,沒有了,都弄干凈了。”

    阮朝:“…………”

    他伸出手胡亂向下抓了一下。

    不知碰到了什么。

    他抬起頭飛快地瞥了一眼楚星瀾,忍受不了一般吐出兩個字:“……惡心。”

    第85章 第二十七幕 靈魂綁定

    那件嫁衣徹底不能穿了。

    不僅被楚星瀾撕成了碎片, 上面還沾到了很多……奇怪的東西,以至于阮朝恢復體力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它徹底毀尸滅跡。

    這是阮朝的修為提升到金丹期之后, 第一次使用非常具有殺傷力的術法, 那件殘破不堪的嫁衣最后被轟得連渣都不剩了, 只剩下空氣中的留存的一縷青煙, 彰顯著它還存在過的痕跡。

    楚星瀾還有些遺憾。

    因為這是阮朝第一次穿嫁衣。

    不管是做什么事情第一次都很有紀念意義,況且還是這么重要的一件事……回想起他打開房門的那一刻,看到阮朝穿著鮮紅嫁衣對鏡梳妝的場景, 他的心跳就止不住地加快,喉嚨干渴, 渾身發熱。

    這件嫁衣他本來是打算收藏起來, 以后還要時不時拿出來回顧一下。

    如果……如果可以的話, 再穿一次也不是不行。

    不過下一次他會努力克制一些。

    爭取不再亂撕衣服。

    可阮朝的決定實在不容拒絕, 他本就做的過分了一些,也不想在這種時候和阮朝唱反調, 繼續惹阮朝生氣。

    所以他什么也沒說, 任憑阮朝將嫁衣消毀了。

    可能是他的遺憾表現得實在太明顯了。

    阮朝察覺到了什么, 面無表情地將視線轉向了他, 冷著一張漂亮的小臉,半瞇著眼睛打量他——似乎他只要表現出一點異樣, 或者說出一些讓他不高興的話, 阮朝的下一招就會打在他身上。

    楚星瀾立刻挺直了脊背, 生怕阮朝的怒火沒有完全發泄, 又遷怒到他頭上來。

    只能收斂了那幾分可惜的情緒。違背自己心意地夸贊阮朝毀得好,毀得實在太棒了。

    他觀察著阮朝的表情,又小心地補充, “只要不再生我的氣,你做什么都可以。”

    阮朝不為所動地冷哼了一聲。

    外面看起來冷漠極了,內地里其實被欺負得腰軟腿也軟,只能冷著一張臉,努力偽裝出表面的淡定來。

    腿間似乎還殘留著那股黏濕的敢接……好像不管怎么洗都洗不干凈,哪怕施放了好幾個清潔法術,還是黏糊糊的。

    他小幅度地皺起了眉,打算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都不想再理會楚星瀾了,讓他好好反省一下,看他以后還敢不敢這么過分!

    他冷漠地瞥了楚星瀾一眼,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

    沒走幾步,就因為腿酸踉蹌了一下。

    還是楚星瀾及時扶著了他的手臂,他才沒有摔在地上。

    楚星瀾:“怎么樣,還能走嗎?我抱著你回去吧。”

    “……不用。”阮朝表情僵硬地推開了他的手臂,并表示,“你離我遠一點,我現在一點不想看到你!”

    楚星瀾皺眉:“可你現在連路都走不穩……”

    雖然他說的實話,但阮朝還是要嘴硬,“那也不關你的事!”

    楚星瀾沒有再和他多作糾纏,直接攬著他的腰身,強制性地將他打橫抱了起來。

    阮朝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攬住了他的脖頸穩住身形。

    “……你做什么,我不是說了不用你管嗎,你是不是不聽我的話了,還不快點放我下來!”

    楚星瀾頓住了腳步,手掌握住他不太安分的一直亂動的小腿,指尖陷在了細膩的軟肉里,緩慢收緊,淡聲道。

    “你再動一下,我就又要親你了。”

    阮朝:“……”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兩人只差一點就將該做的不該做的,全都做了一個遍,阮朝可不覺得他只會親一下這么簡單。

    識時務者為俊杰。

    阮朝繃緊了身體,不再亂動了。

    “你之前還說不會欺負我,結果只是說說而已,一點兌現的打算都沒有,騙子。”

    楚星瀾的語氣有點無奈:“……這也能算欺負?”

    “不然呢?”阮朝反問,“被你按在床上……一直弄到哭才算欺負嗎?”

    楚星瀾:“……我和你道歉。”

    “道歉歸道歉,就是不改是吧?”

    楚星瀾被他懟得沒話說了。

    阮朝好像拿捏到了他的什么把柄一樣,繼續道,“怎么不說話了,被我說準了,心虛了是嗎?”

    “你是不是早就想這么做了?平時裝得人模人樣的,我稍微靠近一點,都臉紅得不行,好像很純情很矜持的模樣,沒有人再比你更正派了,其實私底下又惡心又下流,天天凈想著那些事。”

    ……

    “你知道葉輕微他們都是怎么說你的嗎?說你是個不懂感情的大冰塊,拒人于千里之外,沒有一點人類該有的情感,冷得嚇人……是個十足的性冷淡,我都納悶了,他們長眼睛都只是為了好看的擺設嗎?”

    楚星瀾若是性冷淡,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存天理,滅人欲了。

    “你用光風霽月的形象騙了這么多人是不是很得意很高興?”

    ……

    “……真該讓那些崇拜你的歸元宗弟子好好看一看,看他們的首席師兄是個多么表里不一的人,表面上像個不染凡塵的少年仙人,其實滿腦子都是不可告人的骯臟想法……讓他們幻想破滅,認清楚你的真實面目。”

    ……

    “說完了?”

    阮朝撇了撇嘴,“說完了。”

    “那有開心一點嗎?”

    “不開心。”

    楚星瀾點住阮朝的臉頰,強制性地讓他彎起一個笑容來,很耐心地追問,“為什么不開心?”

    “因為只有我一個人在說話,你一點反應都沒有,搞得好像我在唱獨角戲一樣,一點意思都沒有。”

    楚星瀾忍不住笑起來。

    “朝朝,你好可愛。”

    阮朝剛剛消下去的火,又一次燃了起來,對楚星瀾怒目而視。

    “可愛?我在和你說正經事,你就只想到這個?”

    這種感覺就好像你在別人旁邊長篇大論地發泄情緒,對方目不轉睛地凝視你,時不時地還會回應兩聲,好像聽得很認真似的,但其實他一句話都沒聽進去,所有的注意全都放在了你的臉上。

    最后還要貼臉開大地夸一句你罵起人來真是可愛。

    當你瞪著眼睛,惱羞成怒時,然后還看不懂場合一樣又夸了一遍。

    “哪哪都可愛。”

    阮朝:“………”服了你了。

    他想了想,貼在楚星瀾的臉側,叼住了他的耳朵,用力地咬了一口。

    他用七八成的力氣,白皙的耳垂都被他咬紅了,上面留下了好幾顆深深的牙印。

    楚星瀾忍著疼痛輕嘶了一聲。

    阮朝滿意地舔了舔嘴巴,慢條斯理地問:“現在還可愛嗎?”

    “……可愛。”

    阮朝噎住了:“……”行吧,你厲害。

    都這樣了,你居然還能夸得出來。

    ………

    時間一天一天過得很快,很快便到了下個月十六,兩人合契的日子。

    儀式很簡單。

    只需要在契約上寫上自己的名字,共同許下結契的誓言即可。

    然后就可以在天道的見證下成為一對真正的,共同相守一生的道侶。

    阮朝才剛剛過了十七歲的生辰,完全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英年早婚,而且一上來就是最高等級的靈魂綁定,根本沒有給他留下一點反悔的余地。

    他和楚星瀾兩個人之間產生了更為緊密的聯系,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即使兩人隔著很遠的距離,彼此之間似乎也仍存在著某種微妙的感應……

    好像他們會一直在一起,就連死亡也沒辦法把他們分開。

    ……

    又是一年春日。

    他們去歲種下的桃樹每天都吸收著充分的靈氣,已經長高了許多,完全看不出之前又矮又小的模樣。

    粉色的桃花開滿了枝頭。

    微風吹拂而過,便有漂亮的花瓣陣陣吹落。

    泛起一陣甜蜜的花香。

    阮朝從桃樹開花的那天便開始等待,一天一天計算著時日,耐心地等著它們結果。

    桃樹開了很多花,但果子卻沒有留存多少,最多的那一棵桃樹上,果子都沒有超過十個。

    而且還小的十分可憐,還沒有指甲蓋大。

    這些又小又青的桃子,在他和楚星瀾每天三次的靈力灌溉下,終于不負所望地成熟了,變成了粉嫩的大桃子。

    看一眼便令人垂涎欲滴。

    阮朝迫不及待地摘下了一個,想要和楚星瀾一起分享。

    他先咬了一口。

    表情瞬間扭曲了起來。

    被酸地五官都快皺在了一起,變成了包子的形狀。

    “好澀,一點都不甜。”真是白費了那么些天的靈力。

    楚星瀾就著阮朝咬過的地方也嘗了一小口,表情也僵住了,顯然也是被酸到了。

    “確實不甜。”

    阮朝只覺得是自己運氣不好,不小心摘到不好吃的桃子,他把咬了兩口的桃子塞給了楚星瀾,“這個給你吃,我再去嘗嘗別的。”

    他精挑細選了一顆又大又粉的桃子。

    滿懷期待地咬了一口。

    這回倒是不酸了,但是沒什么味道。

    只咬出了一口微膩的汁水。

    阮朝不信邪,又摘下了一個,因為連續兩個看起來好吃的大桃子都踩了個坑,這次他有意挑了個小的。

    時間仿佛在此刻就此停滯住了。

    阮朝睫毛輕顫了一瞬,承受不住打擊般哽咽了一聲。

    “好難吃。”他呸地一聲吐掉嘴里的果肉,將桃子一把扔出去了好遠,“這次居然是苦的。”

    “真是氣死我了,我每天天不亮就去山下給你們打水,一日三次一次不落地給你們施加靈力,你們就是這么報答我的?”如果不是桃樹干長得實在太粗,他兩只手都合不攏,阮朝真的很想晃一晃它們,好好地質問它們一下,“結出這么又酸又難吃的果子,你們對得起我的付出嗎?”

    楚星瀾將吃了一半的酸桃子,丟到了阮朝看不到的位置,輕撫著他的脊背,在一旁安慰他,“別氣了朝朝,你要是想吃桃子,我去山下買給你,給你買一大筐,全都給你吃。”

    “不一樣。”阮朝搖了搖頭,表情又委屈又難過,“感情上不一樣,而且也不是吃不吃桃子的問題。”

    阮朝是真的對這些桃樹苗付出了心力。

    在它們開花之后,一直期盼著它們結果,可以結出香甜可口的大桃子,每天都要過來看個七八遍,生怕這些脆弱的果子會被風刮下來,會有不長眼的鳥獸跑過來偷吃。

    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

    “你要往好處想,最起碼……”楚星瀾頓了一下,繼續道,“最起碼它們開的花還是很漂亮的,結出的果子也很好看。”

    阮朝:“………”不會安慰人,你可以不說話。

    楚星瀾摸了摸阮朝的腦袋,用溫柔的語氣哄他,“這些果樹結的桃子不好吃,我們可以再種一些,等到明年就可以吃新的了。”

    阮朝道:“不種了,我現在看到桃樹就生氣。”

    “這些桃子還不知道拿它們怎么辦呢。”扔又舍不得扔,看著又實在鬧心。

    楚星瀾:“可以送給葉師妹。”

    “桃樹剛開花的時候她不就向你要桃子了嗎,這些都可以送給她,聊表一下身為同門的心意。”

    阮朝遲疑:“這樣不好吧……我們會不會有點太壞了。”

    楚星瀾卻說得理所當然:“她在我們這里噌吃噌喝這么長時間,也該到了她發揮效用的時候了。”

    他一針見血:“總不能有好處的時候就搶著過來,想要她貢獻的時候,就一個勁地往后退吧。”

    “況且葉師妹也不是這種見風使舵的小人,她總會理解我們的。”

    楚星瀾并不計較葉輕微的蹭吃蹭喝。

    他計較地是,葉輕微總是像一個小尾巴一樣,喜歡黏著阮朝。

    阮朝去哪里她便跟到哪里。

    然后用她那不太聰明的腦袋,盡出一些上不得臺面的餿主意。

    有一次還趁他不在的時候將阮朝拐下了山,兩人一直瘋玩到凌晨才回來。

    楚星瀾在漆黑的房間里,保持同一個坐姿坐了好幾個時辰,昏暗的燭火一直燃到了盡頭,在桌子上留下一小攤粉白的燭淚。

    他心里急得要死。

    腦子里閃過了一個又一個可怕的念頭。

    阮朝便是在這個時候回來的,身上還帶著一股明顯的酒香氣,呼吸急促,眸中蘊著淺淺的水汽,連上挑的眼尾都是緋紅的。

    漂亮得驚人。

    他像只偷偷溜出去,又害怕被主人抓到的小貓一樣,悄悄摸摸地推開了門,然后探出腦袋,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

    被楚星瀾逮了個正著。

    被抓住了就露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理不直氣也壯。

    問他是不是偷偷喝酒了,嘴巴硬得厲害,就是不承認。

    問他去哪里喝的酒,更是眨著漂亮的眼睛,顧左右而言他,顯然一副心虛的表現。

    楚星瀾生氣了。

    但他并不會表現出來。

    更不會不發火兇阮朝。

    他只會將人按在床上,將所有的情緒全都以另外一種方式發泄出來。

    不管對方怎么哭,怎么求饒,怎么說好話,他都全當沒有聽到,以自己的節奏掌控了整個全局。

    結束之后,楚星瀾光裸著上身,精瘦的脊背上全都是抓出來的指痕,有的地方甚至已經破皮見了血,顯現出場面的激烈。

    以楚星瀾的修為來說,阮朝無論怎么用力,都不會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跡。

    不過在他面前,他會卸下所有的防備,甘愿承受這些甜蜜的傷痕。

    衣服又被撕破了。

    亂亂地堆在阮朝的身上。

    他微一起身,凌亂的布料便滑落了下來,堆在了腰際,顯露出了上半身冷白的皮膚。

    楚星瀾剛剛平復的呼吸又亂了節奏。

    然后臉上就迎來了一巴掌。

    他被打得偏過了臉,用舌頭輕抵了下臉頰。

    沒有感受到多少的痛意。

    是他做得有些超過了,所以挨幾巴掌也是應該的。

    第86章 第二十八幕 天衣無縫

    這樣的做法很有用。

    阮朝深深地記在了心里。

    記住了那天晚上自己被弄得有多么慘, 哭得有多么大聲。

    雖然他狠狠地扇了楚星瀾一巴掌,報復了回來,但他還是害怕了。

    從那之后, 他就再也沒有夜不歸宿過。

    每次出門玩都會提前和楚星瀾報備, 和他說好什么時間回來, 從來沒有超過約定的時間。

    但還是會偷偷喝酒。

    變成一個非常粘人的小醉鬼。

    唇齒間滿是清透的果酒香氣, 眼睛紅紅的,嘴巴紅紅的,還會抓著人的衣領, 主動要親。

    但楚星瀾還是看葉輕微很不順眼。

    或者說每一個讓阮朝在意的,能夠引起他注意的人, 他都很不順眼。

    和阮朝簽訂契約成為道侶之后, 他卻并沒有生出多少安全感, 占有欲也不減反增, 心中還會時不時地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時時刻刻都想著將阮朝綁在自己的身邊, 讓他只能看到自己。

    這樣的想法, 在阮朝和葉輕微跑出去玩, 將他一個人丟在家里時, 總能達到頂峰。

    偏執又陰暗。

    腦子里執行一個又一個滲人的計劃,可是在看到阮朝之后, 又全都拋到了腦后。

    怎么也不舍得下手, 也就只敢想一想了。

    兩個人的生活就已經足夠了。

    楚星瀾不想讓任何人插在他們之間。

    哪怕對方只是在阮朝心中占據了微不足道地, 芝麻大小地部分, 他也介意得不行。

    若不是看在葉輕微是他師父女兒的份上,他早就在入云峰高高豎起一塊牌匾,指名道姓地寫著葉輕微不許入內了。

    所以這次將難吃的桃子全都推給葉輕微一個人解決, 也沒有什么好內疚的。

    葉輕微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將要接手一個什么樣的“爛攤子”。

    她下午的時候又悄無聲息地溜到了入云峰。

    想要攛掇阮朝出去玩。

    她三長兩短地敲了兩下門,開門的卻是楚星瀾。

    迎面還接到了一個重重的籃子,若不是她反應快,都要砸在她臉上了。

    她驚魂未定:“……什么東西?”

    楚星瀾:“你要的桃子。”

    “這么多!!”天生掉餡餅這樣的好事,有一天居然會落在了她的頭上,葉輕微謹慎地觀察著楚星瀾的表情,想要分清楚他這么做的動機,“都是給我的嗎?”

    楚星瀾作勢要收回來:“不要就算了。”

    葉輕微急了,抓著籃子不放:“要要要,怎么可能不要!”

    她可是見識過,楚星瀾和阮朝是怎么用靈力灌溉桃樹的。

    那些靈力就像是不要錢一樣,向桃樹的根系涌動,這樣的待遇比絕大多數草藥都來得矜貴,隨便吃上一個,都會在體內積攢一大堆的靈力,修煉起來也會事半功倍。

    一下子給她這么多,是她占了天大的便宜。

    楚星瀾特意提醒他:“這些都是朝朝特意留給你的。”

    “所以不管好不好吃,你都要全部吃光。”

    “阮朝特意留給我的?”葉輕微關注點全在前半段話,感動極了,她吸了吸鼻子道,“他居然把我隨口一提的話都放在了心上,真是夠意思!”

    楚星瀾:“……其實并沒有,他只是偶然之間想到了你。”

    葉輕微眼睛亮晶晶的:“別說了師兄,我都懂。”

    楚星瀾:“………”

    不,你根本一點都不懂。

    兩人腦回路完全不一致。

    驢唇不對馬嘴的說了好一會話,葉輕微才想起自己的來意,想起自己是來找阮朝玩的。

    她向里面探了探頭,什么都沒看見就被楚星瀾擋了回去。

    “阮朝呢?他不在嗎?我找他有點事。”

    “在里面。”

    “那他怎么不出來?”

    “他睡著了。”楚星瀾言簡意賅,“你別吵他。”

    葉輕微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

    一步三回頭地,十分舍不得地轉身離開了。

    她剛得到消息,山下的城鎮新開了一家新酒樓,開業前三天享受八折折扣,她還想著和阮朝趁著優惠期間,去大吃特吃一頓呢。

    希望破滅了。

    還是滾回去練劍吧。

    有這些充滿靈氣的桃子在,她的修為說不定還能再上升一個階段,宗門大比的時候,再努把力,取得一個不算丟人的名次。

    只要練不死,就往死里練。

    ……

    看到葉輕微離開的身影,楚星瀾垂著眼睫思考了一會,他轉身回到了房間里,放輕腳步走到了床邊。

    楚星瀾沒有說謊,阮朝確實在睡覺。

    還睡得還很乖。

    臉頰白中透著粉,纖長的睫毛在眼瞼處留下了一小片扇形的陰影,胸口規律的上下起伏,呼吸平穩。

    “朝朝……”楚星瀾替他掖了掖被角,又摸了摸他的臉頰,“我要離開一小會,馬上就回來。”

    阮朝只覺得有人吵著他睡覺了,抱著被子向旁邊翻了個身,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楚星瀾沒有繼續打擾他。

    他來到山下的城鎮里。

    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賣桃樹的。

    最后走到了附近的鄉村里,才找到自己想要的。

    和阮朝辛辛苦苦養大的沒結幾顆果子的樹桃不同,這棵桃樹上面碩果累累,幾乎壓彎了枝條,桃子更是香甜可口,一口咬下去全都是甜膩的汁水。

    他將多余的桃子摘下來送給了路人。

    只留下十余個果實。

    然后悄無聲息地將它種到了北面的那片桃樹林里,假裝這棵外來樹也是其中的一員。

    做完這一切之后,他將自己弄干凈,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重新回到了家里。

    阮朝剛剛睡醒。

    迷迷糊糊中聽到了開門的聲音,有些迷茫地叫了聲他名字。

    “楚星瀾……”

    “嗯。”楚星瀾應了一聲,又道,“我在。”

    阮朝坐起身,茫然地看向窗外:“天亮了嗎?”

    “還沒黑。”

    “好吧。”阮朝重新蓋上被子,心安理得地又閉上了眼睛,“那我繼續睡了。”

    楚星瀾:“要不然吃過晚飯再睡?”

    阮朝:“我現在還不餓。”

    “等我睡醒了再吃。”

    他安靜地躺了一會,總覺得缺了點什么。一把掀開被子,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對楚星瀾眨了眨眼睛:“你上來和我一起睡嘛。”

    然后十分熟練地撒嬌,“我自己一個人睡不著。”

    楚星瀾褪去了外衣,躺在了阮朝的身邊。

    阮朝像只小貓一樣撲到了他的懷里,摟住了少年勁瘦的腰身,在他的胸口處撒嬌似的蹭了兩下,將他的里衣都弄出了褶皺。

    抱著人后好像終于獲得了安全感,缺失的東西也終于找到了,可以繼續睡覺了

    兩人一直睡到了天黑才醒過來。

    阮朝像只八爪魚一樣,手腳并用地纏在了楚星瀾的身上,將他當成了一個抱枕一樣纏得死死的,腦袋還枕在他的手臂上。

    阮朝坐起身,伸了個懶腰,這一覺睡得又香又甜,感覺從未有過的舒服。

    楚星瀾還在睡。

    阮朝不想打擾他,小心翼翼地從他身上邁過來,剛邁出去一條腿,就被人捏住了腰間的軟肉,他腰間一酸,一個泄力便坐在了楚星瀾的身上。

    阮朝低下頭看向楚星瀾。

    借著明亮的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雙閃著金光的點漆眼眸,里面哪有半分睡意。

    “好啊你,早就醒了,居然還敢裝睡騙我。”

    阮朝伸出手抓住了他的頭發,假模假樣地向外拉扯,動作間顯露出十足的威脅性。

    “快和我道歉,并大聲說三句我錯了!不然的話,我就要對你下手了!”

    楚星瀾不說。

    阮朝就像個小流氓一樣去扯他的里衣,在少年漂亮的腹肌上,惡狠狠地摸了兩把。

    楚星瀾呼吸一滯。

    掐著阮朝的腰,反客為主地將他壓在了身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低聲在他耳邊,喘著氣問。

    “怎么不繼續摸下去了?”

    “你動作這么輕……我會覺得你是在故意勾引我。”

    阮朝:“………”你厲害,騷不過你。

    ………

    半個多時辰之后,阮朝才從床上下來。

    他理了理有些亂的頭發,又換了一套衣裳。

    用過晚膳之后,楚星瀾拉著阮朝,非要帶他再去看看桃樹。

    阮朝不愿意,“還去看它們干什么,它們已經把我的心傷透了,我這些天都不想再看到它們。”

    楚星瀾:“……白天和晚上或許會有一些不一樣。”

    “能有什么不一樣的,還不是一樣地不好吃,浪費再多的靈氣也是白費功夫,沒有變甜一點。”阮朝嘴上說著抱怨的話語,卻還是乖乖地跟著楚星瀾來到了桃樹林。

    夜晚的山頂很涼快,不時有微風緩緩吹拂而過。

    清脆的蟲鳴聲很是響亮。

    阮朝一眼便發現了角落里的那棵桃樹。

    樹枝上零零散散地掛著幾顆鮮紅的桃子。

    他有些奇怪……這里之前有這棵桃樹嗎?他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

    還是他記憶出差錯了?

    阮朝正在懷疑自己的時候,手中便被塞了一顆又紅又圓的桃子。

    隔著些距離都能聞到香甜的氣息。

    和他白天時候摘下的桃子,一點都不一樣。

    楚星瀾好像有些緊張:“……嘗嘗。”

    阮朝意識到了什么,抬起眼眸凝視了他片刻,試探性地咬了一口。

    清甜,酥脆。

    口齒生津。

    吃了第一口就又想吃第二口。

    楚星瀾:“……好吃嗎?”

    阮朝眼睛彎成了新月的弧度:“甜的。”

    楚星瀾明顯松了口氣,“是甜的就好。”

    “你看,我們的努力并沒有白費,這些桃樹也結了好吃的桃子,你剛才吃的就很甜吧?所以我們白天的時候只是運氣不好,沒有挑到好吃的那個……”

    “朝朝也要想開一點,”楚星瀾揉了揉阮朝的腦袋,又捏著他的臉頰往上拉,人為地制造出一個笑臉,“別傷心了。”

    阮朝:“……好吧。”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阮朝有意拉長了語調,“那我就不難過了。”

    阮朝很快便將一整顆桃子全都吃完了。

    掌心沾滿了黏膩的桃汁。

    楚星瀾用手帕幫他擦干凈。

    兩人相處的時間越久,這種照顧人的小事,楚星瀾越傾向于自己做,很少會依賴術法。

    “這根手指還有點黏,再擦擦。”阮朝指揮他。

    楚星瀾又耐心地擦了兩遍:“現在呢?”

    “好了。”

    他挖了一個坑,將剩下的桃核種在了地上。

    旁邊有許多新鮮的泥土痕跡,阮朝動作一頓,假裝沒有發現地上泥土,重新將桃核埋好。

    白天的時候他吃的是軟桃。

    而晚上的吃的這顆桃子,是硬的,是脆的。

    楚星瀾連桃子的種類都沒有分清,這么大的漏洞都沒有發現,就過來哄他了。

    算了。

    看在他不辭辛苦地跑到山下,買了棵桃樹又連忙跑回來,悄悄地種在這里的份上。

    他就假裝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第87章 第二十九幕 話本主角

    系統說楚星瀾是這個世界上的主角, 是被命運眷顧的氣運之子,無論是天賦還是心性都遠超于那些世俗上的天才們,是修真界千百年來唯一有飛升希望的少年修士。

    而他也無愧于主角之名, 短短幾年的時間里, 修為便突破了化神期, 因為是劍修的緣故, 甚至可以做到越級挑戰,將修為比他高出一大截的修士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連續兩次蟬聯宗門大比的首位,自從十六歲起, 就未下過天驕榜前十,手持一柄霜白長劍, 就可以做到在魔修的地盤上單挑數十位魔界首領, 打完人之后, 還十分囂張的地揚長而去, 只留下一句不過爾爾……

    氣得魔尊差點強行結束閉關修煉,沖到歸元宗找人算賬。

    當然, 他也只敢想一想了。

    歸元宗擁有一位不世初的渡劫期大能, 還有三位大乘期修士坐鎮, 魔尊就算有天大的膽量, 也不敢上門討要說法。

    只能啞巴吃黃連,將這份苦楚默默地咽了回去。

    至于楚星瀾為什么會闖到魔修的地盤, 將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地全都教訓了一頓, 最后還留下了嘲諷力十足的幾個字……當然是因為阮朝無聊的時候, 又看了部話本子。

    這部話本子的主角是個魔修。

    講的是主角如何從一個平平無奇的魔界小人物, 一步一步地扮豬吃老虎,逆襲成魔界至尊,最后一統三界的故事。

    故事老套, 劇情生硬,內容離奇,人物刻畫地也更是扁平,十分臉譜化。

    故事內容主要就是周圍人看不起主角,迫害主角,對主角使手段,想對他下手,然后主角總是能在危機時刻突破境界,領悟新的招數能力,狠狠地打他們臉,然后附帶上幾句什么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之類的,已經用爛的金句……

    雖然這部話本子爛的出奇,但莫名地擁有一種能夠吸引人看下去的魅力,阮朝熬了兩個大夜才將其粗略地讀完。

    寫這部話本子的人大概率是個魔修。

    將正經宗門的修士寫成了兩面三刀,口腹蜜劍的虛偽小人,表面光風霽月,背地里卻凈干一些上不得臺面的腌臜事,魔修主角卻刻畫地十分完美,強大又善良,哪怕做出一些血腥的事情,也全都是被迫的,全都是逼不得已的。

    主角經歷得多了,也不像最開始一樣心慈手軟,他最喜歡穿的便是一襲被墨色完全浸染的玄色衣袍,不僅可以完美地隱藏在黑暗中,就算沾到血跡也不會被輕易看出來……

    他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不論是剛剛嶄露頭角的修真界新秀,還是隱居的修仙大能,在被他打敗之后,全都臣服于他的個人魅力,被他收入麾下,成為他的下屬。

    阮朝還看到了一個很是熟悉的名字。

    儲月潭。

    是魔修主角在完成了統一魔界的大業,來到修真界之后,戰勝的第一個對手。

    主角贏得很艱難。

    一直被儲月潭壓著打,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周圍的人看到主角仰躺在地上,連爬都爬不起來,滿臉都是污臟的痕跡,和白衣勝雪,不染纖塵的儲星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們紛紛奚落主角也不過如此。

    在眾人的譏笑聲中,主角使出了他的殺手锏。

    ——瀕臨絕境時突破境界,終于在最后一刻實現了逆轉,擊敗了儲月潭。

    儲月潭……阮朝在心中默念了幾遍這個的名字。

    總感覺作者在話本子里夾帶私貨吧,好像是在在映射某個人……

    嗯……

    應該是錯覺。

    ……

    前期還好,后期主角的掛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不切實際。

    阮朝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最后還是快速地翻了一遍,一目十行地掠過了大概情節。

    看完之后,阮朝感覺自己的腦子都不會轉動了,三觀都受到了沖擊。

    或許是時間太晚了,他神智也不清醒了,還傻乎乎地問楚星瀾,魔修是不是真的很厲害。

    楚星瀾在他身邊睡得好好的,被他用手掌扒拉醒后明顯怔了一下,反應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

    楚星瀾有些不明所以。

    被他打敗的魔修沒有幾百個,也有幾十個,絕大多數在他手中連十招都挺不過,他無需拔出碎影就能將他們打得跪地求饒……這樣的弱得可憐的人實在是和厲害兩個字掛不上鉤。

    所以他有些遲疑地問阮朝為什么會這么想。

    阮朝感受到了困意的來襲,想到了話本子里屬于主角的設定,強撐著眼皮回答,“……因為他們總喜歡穿黑色的衣服,感覺好像很神秘的模樣,也很好看。”

    楚星瀾不說話了。

    他身著的是歸元宗的弟子制服,欺霜勝雪般的白色衣袍上,找不到一點神秘的黑色。

    朝朝什么時候開始喜歡黑色了?他怎么一點都不知道。

    楚星瀾定定地凝視了阮朝片刻。

    阮朝早就已經撐不住了,腦袋像是小鳥啄食一樣往下一點一點的,長長的睫毛也跟著一顫一顫的,看得人心都化了。

    “黑色……好看。”

    “魔修……好厲害。”

    “把他們全……全都打敗了。”

    他還想著話本子里的情節,嘴巴就有點控制不住,停停頓頓地說了好多書里夸贊主角的話語。

    楚星瀾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了下去。

    他伸出手托住了他的下巴,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眸中耀眼的金光卻明顯浮上了一層陰翳,“……你真這樣覺得?”

    聽到楚星瀾的問話,阮朝半夢半醒間嗯了一聲,這一聲應得很軟,像是在撒嬌一樣,羽毛似的輕飄飄地滑過楚星瀾的耳邊。

    楚星瀾表情松動了些許,他將手放平,想讓阮朝躺得更舒服一些。

    忍了一會還是沒忍住,輕捏了一下他的臉。

    他用的力氣實在是小的可憐,阮朝的膚色又白又嫩,他捏了好久,都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好端端的你怎么又忽然說起魔修來了……”想到阮朝又是夸他們厲害,又是說他們穿的那一身連人帶臉完全擋住的黑袍好看,楚星瀾眸的色又沉了些許他淡聲道,“你忘了我們之前在下界遇到的,通過吸食少女血液來提升修為的魔修了?那么陰損的招數也就只有他們魔修才能想出來,他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不是什么好人。”

    阮朝困得不行,上下眼皮一直打架,只是含糊地應了兩聲。

    楚星瀾:“……”

    “……所以你要離他們遠一點。”仗著阮朝聽不到,也感受不到,楚星瀾點了下阮朝的鼻尖,放輕了聲音繼續說,“絕對不可以靠近,也不能給他們任何接近你的機會,聽到了沒有。”

    阮朝這回連敷衍都不想敷衍了,只是翻了個身,將楚星瀾的手臂完全當成了靠枕,躺在他懷里,閉上眼睛,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睡得又香又甜……

    “那身臟兮兮的衣袍有什么好看的。”

    楚星瀾又說,“我無需用劍,都可以將他們殺得片甲不留。”

    “他們一點都不厲害。”

    睡夢中的阮朝沒辦法回應楚星瀾的話語,也完全沒有想過,他不過是隨口一說的話,會在對方心中掀起一陣多么大的波瀾。

    楚星瀾睡不著了。

    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沒過幾日,遠在幽冥山的魔域便傳來楚星瀾單槍匹馬,連挑魔尊座下十二護法,三十六元帥,仍然不落下風的消息。

    剛剛及冠不久的楚星瀾,也一躍成為了天驕榜的頭名。

    消息傳到阮朝耳朵里的時候,阮朝正在吃桃花酥。

    又是一年桃花盛開的季節。

    粉嫩的桃花幾乎飄滿了整座入云峰,峰頂被漂亮的花瓣所包圍,呈現出一種很夢幻的場景。

    阮朝和楚星瀾心血來潮摘了許多干凈的花瓣,做起了糕點。

    楚星瀾居然在做糕點方面也很有天分,從他手里捏出來的桃花酥像極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而阮朝捏的……就是一個辯不出形狀的小餅。

    桃花酥蒸得又香又糯,嘗起來也不膩,阮朝已經連續吃了五塊了。

    吃到最后一塊時,葉輕微恰好來串門,還沒走進屋內便開始大呼小叫,將楚星瀾做的事全都抖落了出來。

    說的那些細節,就好像她本人親自在現場一樣。

    葉輕微意猶未盡地講述完楚星瀾如何大出風頭之后,又好奇地問:“楚師兄你被人奪舍了嗎?你怎么跑到魔修的大本營里去挑釁了,這根本不像是你往日里的行事作風!”

    楚星瀾看都沒看她一眼,當做她不存在一樣,拿起一塊桃花酥,十分自然地投喂給阮朝,“再吃一塊。”

    葉輕微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吃什么好吃的呢?我也要吃。”

    楚星瀾:“沒你的份。”

    葉輕微:“騙人,這里明明還有這么多!”

    阮朝之前吃了好多桃花酥,楚星瀾投喂他的這塊,他只象征性地咬了一口便吃不下,剩下的被楚星瀾解決掉了。

    阮朝一邊咀嚼,一邊問,“你去魔修的地盤打架了?”

    楚星瀾動作微頓,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阮朝蹙起了眉:“你一個人去的?也太危險了。”

    楚星瀾抬起眼眸看了阮朝一眼,“那些魔修一點都不厲害,沒一個能打得過我。”

    阮朝不理解,他為什么要跟自己強調這個。

    “就算他們再不厲害,那也是他們的地盤,他們有……人數優勢,車亂戰都能累死你。”

    楚星瀾:“……”

    他不太認可阮朝的說法,但他沒有反駁,只是有些莫名地又提起了一件事。

    “他們的確穿著漆黑的長袍,像是見不得人一樣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我沒看出來他們有多好看,只覺得他們像黑色的……老鼠。”

    阮朝:“……?”

    少年的頭頂浮現了一個鮮明的問號,“像就像唄,就算他們像蟲子和我們又沒有什么關系。”

    楚星瀾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磕磕絆絆,“我……我只是……”

    阮朝冷下表情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是一時沖動,還是有意識地做了計劃……”

    “我都不準你再做這么危險的事情,你就算再厲害,全修真界的人都不是你的對手……也不可以將自己置身于那么危險的境地。要是讓我知道,你又背著我干出這種事,我就……”阮朝思考了一下,想出了一個很有威懾力的威脅,“我就連續三天都不理你!”

    在一旁歡快吃瓜的葉輕微聽到阮朝小孩子般置氣的話語,不小心被桃花酥噎住了,她咳嗽了好幾下,才感覺好受了一點。

    她剛想提醒阮朝這樣的話并沒有什么威脅力,再重新想一個后果,就看到楚星瀾忽然變了臉色,急急忙忙地和阮朝保證以后再也不會了,讓阮朝不要生他的氣。

    葉輕微:“………”

    不是很懂你們小情侶。

    第88章 第三十幕(完) 我們再見

    得益于系統提供的修煉秘籍, 阮朝的修為也……漲得很快,只比楚星瀾慢上了一點點。

    他在不到二十歲的年紀便成功結出元嬰,幾乎沒有遇到過任何瓶頸, 更沒有什么心魔和困擾, 在同年齡段里, 足以像楚星瀾一樣, 站在山巔上傲視群雄了。

    當然,如果想要一直保持這樣的增長速度,不被楚星瀾落得很后面, 阮朝還是要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

    比如連續三四天腰酸腿軟,下不了床什么的……不過這和蹭蹭上漲的修為相比, 只能算是一種甜蜜的負擔。

    偶爾來上一次, 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時間如白駒過隙, 對于動輒便會閉關修煉上十幾年, 隨著修為的增長,壽數普遍將近幾千年的修士來說, 數十年的時間也不過是短短的彈指一揮間, 很快便過去了。

    楚星瀾的修為也快速增長著, 從煉虛期到合體期他只用了不到五年的時間, 合體期到洞虛期他用了將近十五年,之后便是大乘期, 渡劫期……他是修真界有史以來第一位壽數不過百的渡劫期修士。

    只要經歷過雷劫, 便可以飛升成神。

    修真界一直期盼著楚星瀾能夠成功飛升的好消息。

    讓幾千年來尚未出過一位飛升者的修真界除掉這層陰霾, 再次煥發生機。

    但之后的十五年里, 這位從十幾歲的少年時期,便在修真界展露頭角,吸引了萬眾矚目的修士, 忽然銷聲匿跡了起來。

    連他的師門歸云宗,都不知道他的蹤跡。

    修真界英杰輩出。

    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有一位,或者幾位少年天才顯露鋒芒。

    雖然他們遠不如當年的楚星瀾驚才絕艷,修煉速度也遠不如他變態,但人是有忘性的,如同雨后春筍一樣瘋狂涌出的能人異士,很快便吸引了他們全部的目光。

    他們將楚星瀾拋到了腦后。

    偶爾有人提起一句,也只會得到一句略帶著幾分惋惜的點評。

    “這位楚修士在修煉一道上雖然可以稱之為一句……曠世奇才,但終究還是缺了幾分運勢,沒有與天爭命的運道……”

    青衣散修一邊搖頭一邊嘆息,“這么多年都沒什么消息,大概是沒渡過雷劫,死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里了。”

    似是回想起了數十年前,被這位天才光環籠罩住的時光,青衣散修顯現出幾分恍惚之色。

    珠玉在前,那些同樣可以被稱之為一句天才的修士們,被他一路碾壓地全都抬不起頭來,像是撲在泥地里,形色黯淡的珠子,根本無法做到與明月爭輝。

    沒有一位可以同他相提并論。

    即使這十幾年間靈氣復蘇,數位天才瘋狂現實,但他們全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楚星瀾一根手指頭。

    ……

    青衣散修長長地嘆了口氣,飲了一口手邊的濁酒,“他可是我們修真界最有飛升希望的修士,一朝隕落……也不知修真界還能不能再出現一位這樣不世初的天驕……難啊,恐怕接下來的幾百年,幾千前里,都不會再有人像他這樣,離飛升僅有半步之遙了。”

    散修旁邊的紅衣少年啪得一聲,將綴滿主催的佩劍放在長桌上,不屑地輕嗤出聲,“他就算再厲害,不還是沒度過雷劫,死了個徹底。”

    說話的少年名為鳳黎。

    擁有一半的鳳族血脈,是上界有名的世家鳳家的少主。

    剛滿十七歲,修為便已經達到金丹大圓滿,自幼被捧著慣著,冠著天才的名號,正是輕狂的年紀。

    他環抱著手臂,好看的丹鳳眼輕瞇著,“我看他也沒傳聞中的那么厲害,擁有渡劫期的修為,居然連一個小小的雷劫都挺不過去,等我和他一個年紀,說不定他還打不過我。”

    青衣散修被他一番狂妄的話語激起了火氣。

    心想他小小年紀居然如此囂張,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現在年輕人真是一點都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楚星瀾也是他這個井底之蛙配碰瓷的……

    他剛想說些什么,就被身邊的友人輕拉了一下衣袖。

    友人沖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留意少年的袖口。

    金紅雙線交織,繡著展翅欲飛的鳳凰圖案,是鳳家嫡系的專屬標識。

    想必這位便是在天虛幻境大出風頭,拔出了上品靈器歸墟劍,又讓鏡靈認主,位列天驕榜榜首的鳳黎。

    惹不起,惹不起。

    青衣修士不著痕跡地撇了撇嘴,將快要脫口而出的話語,又咽了回去。

    裝作沒有聽到一樣,一邊夾著花生米吃,一邊伴著酒喝。

    偌大的客棧里安靜地落針可聞,鳳黎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一個人附和自己,他翻了個白眼,氣沖沖地拿起佩劍,轉身離去。

    果然是沒有門派傍身的散修,就是沒有見識!

    楚星瀾早就死了十幾年了,那些關于他的傳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什么歲數不過百修為便達到了渡劫期,只憑一人一劍便將魔域攪得天翻地覆,三界之內數年以來都沒有他的敵手,在鳳黎看來,都是一些人為了博人眼球,故意歪曲事實,編造出來的。

    他要真像傳聞中那么厲害,實力和名聲可以相匹配,又怎么可能就這么輕易便被雷劫給劈死了。

    ……這樣的死法,簡直就像個笑話。

    鳳黎越想越生氣,走得也越來越快,在街道的拐角處不慎撞到了人。

    他立起眉目,也不管是不是自己沒看路,所以才不小心撞到了人,直接將過錯全都推到了被撞的人身上,氣勢洶洶地指責道:“你頭頂上的兩只眼睛難道是擺設不成?連我這么大一個人影都看不到?這么寬的路非要往我身上撞,你是不是……”故意的。

    兇人的話語突兀地戛然而止。

    被鳳黎撞到的人是個長相很漂亮的少年。

    眼眸是很稀少的淺琉璃色,睫毛又長又密,像是一把小扇子,鼻尖挺翹,嘴巴像是花瓣一樣小巧紅潤,似乎稍微用力一點,都會讓它顯現出更糜麗的痕跡。

    他捂著被撞痛的額頭,眸里還有著波光瀲滟,顯然也被鳳黎撞得很疼的模樣,他見鳳黎如此坦然地指責自己,沒有一點心虛的表現,也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才撞到了人,小聲地開口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少年的聲音也很好聽,干凈又清澈,像是一汪潺潺流動的溪水。

    鳳黎只感覺腦子嗡的一聲,頭腦變得一片空白,那些難聽的話就怎么也說不出來了。

    他感覺臉上泛起了熱意,耳根紅了一大片,在對方的注視下,連手腳都變得不受控制起來。

    他眼神左右飄忽,磕磕絆絆地說:“沒…沒關系,不用和我道…道歉,也是我沒看清楚路,才撞上了你。”

    “你……你沒被撞疼吧?”

    阮朝有些莫名地盯著鳳黎看了一會。

    對方一前一后判若兩人的表現讓他覺得很是奇怪。

    完全不明白這人之前還一副兇巴巴的面孔,怎么忽然變得這么好說話起來,臉還紅了大半了,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樣,是因為天氣太熱的緣故嗎?

    不過阮朝也沒有多想,只略微點頭示意了一下,便想轉身離開。

    鳳黎從愣怔的狀態中回過神來時。

    阮朝已經走出了七八丈遠。

    他鼓足勇氣在阮朝身后開口道,“這…這位道友,請……請留步。”

    阮朝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因為他看到了楚星瀾。

    楚星瀾手里還捧著剛剛在街角對面的商鋪里買回來的吃食,彎著唇角向阮朝招了招手。

    阮朝不自覺地露出一個笑容來,臉頰邊的小梨渦都完全顯現了出來,一路小跑跑向了他,接住了楚星瀾手中袋子。

    他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袋子,深吸了一口滿溢出來的香氣,眼睛亮晶晶地哇了一聲,“都是我喜歡吃的。”

    楚星瀾溫柔地摸了摸阮朝的腦袋,點漆一樣的眼眸中全都是寵溺的神色。

    似是察覺到不遠處有人在看他們,楚星瀾將阮朝攬在了懷里,占有欲十足地將阮朝的頭壓在了他的胸膛上。

    同時抬起眼眸,冷冷地看向鳳黎。

    鳳黎身形微僵。

    在對方的投過來的目光中,難得地感到了十足的壓迫感。

    像是被什么野獸盯上了一樣,冰冷又危險。

    鳳黎的脊背竄起了一陣滲人的涼意,不自覺地向后退了半步,意識到自己居然被對方一個眼神嚇退后,心中浮現出了一些羞恥和荒謬感。

    像是為了證明什么,他挺直了脊背,不甘示弱地回視過去。

    楚星瀾看穿了鳳黎外強中干的姿態,漫不經心地收回了視線。

    這樣的人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威脅性,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但楚星瀾還是在阮朝的發頂落下了一個輕輕的吻。

    然后兩人親昵地牽著手掌,很快便消失在道路的盡頭。

    ……

    鳳黎面無表情地看完兩人之間的互動。

    放在身側的手掌不知何時起緊緊握成了拳頭。

    在白皙的掌心上留下好幾道月牙形狀的痕跡。

    過了一會,他垂下眼睫,從懷中掏出一本半新不舊的小冊子。

    冊子頁腳微微翹起,顯然是被人翻閱了很多次,只一打開了便落到最中間的一頁。

    上面以精致的筆觸,繪著一位眉目如畫的少年。

    一雙淺色的琉璃眼瞳,自帶上了三分笑意,紅軟的唇瓣微微勾起,笑得極為好看。

    只是看上一眼,便再也舍不得移開目光。

    下面是幾行細小娟秀的字體,簡短地介紹了美人的來歷。

    ——阮朝,元嬰期修為,天驕榜榜首,歸云宗首席弟子楚星瀾道侶,

    這是幾十年前如意坊出品的美人榜,是鳳黎幾年前在小攤上偶然得來的。

    他只是隨手一翻,就翻到了這一頁,然后好像受了什么蠱惑一樣,鬼使神差地就將它買了下來。

    翻了好幾年都沒有看膩,還將它藏在了最貼身的位置。

    翻閱的動作也極為小心,生怕碰壞易損的紙張。

    他本來還想著多買幾本好好收藏的,只可惜這一期美人榜僅僅向外出售了幾十冊,還被人收回來大肆銷毀了一通,鳳黎手中的這一本,大概是唯一剩下的漏網之魚。

    鳳黎垂著視線,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在即將抓破紙張的那一瞬間,他如夢初醒般收了力度,很是珍惜地撫平了褶皺的書頁,將它再次藏到了懷中。

    他年少不知事的時候,也聽說過楚星瀾的事跡,也曾像青衣散修一樣崇拜過他,為他的隕落感到可惜。

    然而在他得知畫卷上的人是楚星瀾的道侶,兩人數年如一日的恩愛甜蜜,從未有過矛盾之后,這份對強者的敬佩慢慢變了質。

    摻雜上了嫉妒和憎恨。

    嫉妒楚星瀾獲得過美人的青睞,成為他認定的道侶,和他相濡以沫地度過幾十年的歲月,憎恨自己為什么不早生些時日,憎恨那個人為什么不是自己。

    他對冊子上的美人一見鐘情。

    這份感情在時間的流逝中并沒有逐漸減弱,慢慢消失,反倒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勢。

    從喜歡漸漸演變成了熾烈的愛意。

    很奇怪。

    他居然會愛上一位素未謀面的人。

    不僅在修真界到處搜尋他曾經留下過的痕跡,甚至還一路追到了下界的滄瀾洲,從那些有幸見過他的修士嘴里,慢慢拼湊出一個模糊的形象。

    知道他小的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裝扮成女孩子,喜歡穿漂亮的裙子,知道他喜歡吃甜食,喜歡吃品尚齋的糕點,喜歡桃花,在自己的居所旁親手種下了一大片桃樹林……

    鳳黎是最了解阮朝的陌生人。

    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見到他。

    想到剛才他撞到阮朝時,對著他說出的那一番很不禮貌的話,紅衣少年有些沮喪地捂住了臉。

    又后悔又難過。

    完蛋了,他想,他給阮朝留下了很糟糕的壞印象。

    阮朝現在肯定很討厭他,覺得他性格跋扈,咄咄逼人,還喜歡發脾氣,非常斤斤計較,不得理也不饒人……

    雖然這些都是事實。

    但他并不想讓心上人看到這樣的自己。

    這是比知道阮朝身邊已經有別人在了,還要更悲傷的事情。

    ……

    鳳黎的擔憂沒有實現。

    因為阮朝在看到楚星瀾之后,轉眼便將這個奇怪的人忘到了腦后。

    連臉都沒記住的陌生人,又怎么會給他留下什么糟糕的壞印象呢。

    他從袋子里掏出一只烤得酥脆的雞腿,吃得眼睛亮晶晶,嘴巴油汪汪的……以往這樣是雞腿,他能一口氣吃三個,可現在他只咬了兩口,神色便有了些許變化。

    為了不讓楚星瀾擔心,他強撐著笑容,吃完了一整個雞腿。

    腳下晃動了一瞬,熟悉的困倦如同漲勢兇猛的潮水一般撲面而來。

    阮朝撲到了楚星瀾的懷里,熟練地在他胸口處蹭了兩下,軟著聲音道,“楚星瀾,我有點困了。”

    楚星瀾一只手攬住他的腰身,一只手安撫性地撫摸他柔順的長發,語氣溫柔,“那就睡一會,等到家了我在叫你。”

    阮朝頓了一下,笑著說了聲好。

    阮朝這一覺睡得很沉。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他有種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感覺。

    眨著茫然的眼睛,清醒了好一會后,才低聲問系統。

    【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

    阮朝還有心情開玩笑:【哇哦,比上一次還要多出好幾個時辰呢。】

    系統猶豫著開口:【朝朝你要是難過的話,其實可以不用笑的。】

    阮朝沉默了片刻。

    【我是不是快要離開了?】

    【還有半個月的時間。】

    挺好的。

    足以和楚星瀾好好道個別了。

    ……

    阮朝依然是一副少年的模樣,他的容貌停留在了筑基期的時候,幾十年來從未有過變化。

    修士的壽數會隨著境界的提升而增長,筑基期的修士修士元嬰期的修士可以活到上千歲,而渡劫期的修士,不出意外的話……甚至可以做到與天同壽。

    然而阮朝的壽數卻沒有絲毫增加的征兆。

    只有可憐的一百年。

    也就是說不管他的修為提升到什么境界,他最多都只能活到一百歲。

    前幾十年的時間里,楚星瀾和阮朝都沒有意識到這件事。

    直到十五年前,阮朝的精力和體能都有著不同程度的下降,每天晚上都需要睡足五六個時辰,下午還要小憩一會,才可以保持白天最基本的精力。

    就連一度在阮朝腦海中銷聲匿跡了五六十年的系統,都默默地出現了一小會。

    阮朝才意識到了不對。

    在他威逼利誘,軟磨硬泡之下,系統終于說出了實情。

    說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只能在這里停留一百年。

    時間到了,便要離開。

    阮朝沒有多做疑慮,也沒有追問系統原因。

    又或者是他早就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同。

    楚星瀾也發現了異樣。

    發現了阮朝的狀態越來越差,身體也一天比一天虛弱。

    他在這十五年的時間里,帶著阮朝尋遍了世間的靈草靈藥,看遍了醫修藥修,走便上界下界五海十大洲,就連魔修所在的魔域都被他翻了個遍,還是沒有找到能夠有效解決的辦法。

    隨著時間的推移,阮朝睡眠時間越來越長,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楚星瀾很害怕阮朝有一天會一直睡下去,再也醒不過來。

    根固在心底的恐懼愈來愈重,甚至已經演變成了心魔,日日夜夜地折磨他。

    楚星瀾光是看到阮朝的睡顏,都會控制不住冒冷汗,瞳孔緊縮,然后渾身發抖。

    阮朝睡多久,他便會在旁邊默不作聲地看多久。

    像是個失去靈魂的雕像,一樣僵著身體一動不動。

    直到阮朝低不可聞的呼吸聲重新變得均勻流暢起來,他的眼眸中才會出現一點屬于活人的情緒。

    遮光的簾子被人拉開。

    阮朝用手掌擋了一下突如其來的陽光。

    楚星瀾坐在了他身邊,摸了摸他的額頭試探了一下溫度。

    “醒了?”

    阮朝慢慢地點了點頭。

    即使他看到的東西有些模糊不清,但還是清楚地看到楚星瀾笑容中的勉強。

    氣氛沉寂了幾個呼吸的時間。

    楚星瀾才收斂好了情緒,像往常一樣故作輕松地問阮朝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阮朝摸了摸肚子。

    他好幾天之前就已經吃不下東西了。

    現在就連饑餓和飽腹的感覺都已經完全喪失了。

    似是看到了阮朝的猶豫,楚星瀾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幫他捏了捏睡得有些酸脹的手臂和小腿。

    長達半個時辰的按摩結束之后。

    阮朝提出了想要去外面走一走。

    楚星瀾:“可以是可以,但先把藥喝了。”

    他端過來一碗烏漆嘛黑的湯藥。

    和一枚紫黑色的藥丸。

    光是看到這些藥,阮朝的嘴里就泛起苦澀的味道,下意識地露出了不太情愿的表情。

    楚星瀾哄他:“喝完之后,可以多給你吃幾塊蜜餞,吃完之后就不覺得苦了。”

    阮朝勉為其難地同意了,“好吧。”

    他看了楚星瀾一眼,又小聲地補充,“看在蜜餞的份上。”

    ……看在你的面子。

    長痛不如短痛。

    阮朝端起了碗,閉上了眼睛,將碗中的湯藥一飲而盡。

    出乎意料的是,他這一次沒有嘗到什么苦澀的味道。

    他咂咂嘴,感覺像是喝了一碗沒什么味道的清水。

    藥丸也是,一點也不苦。

    他合理懷疑是楚星瀾擔心他苦到不愿意吃藥,才悄悄摸摸地改善了藥的口味,想要給他一個驚喜。

    他高興了。

    眼睛都彎成了新月的弧度,笑嘻嘻地說:“這次的藥一點都不苦,下次繼續努力。”

    楚星瀾垂著視線,一反常態地沒有接話。

    只是掏出了裝著蜜餞的盒子。

    他的手指都在不自覺地發抖,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打開蓋子側邊的旋鈕,最后直接用蠻力將它扯了下來。

    阮朝愣住了。

    意識到他感受不到湯藥的苦味,可能不是楚星瀾精心策劃的驚喜……

    他從盒子里取出了一塊小小的蜜餞,放進了嘴里。

    仔細地咀嚼,慢慢的品嘗。

    最后還是不得不接受這令人難過的現實。

    他嘗不出食物的味道了。

    連重要的味覺也跟著一并消失了。

    楚星瀾:“……甜嗎?”

    阮朝平復了一下情緒,努力在楚星瀾滿前揚起笑容:“……甜,好甜,好吃。”

    是不太熟練的偽裝,是彼此之間心知肚明的謊言,但是誰都沒有拆穿。

    阮朝又道:“我還想再吃一個。”

    楚星瀾闔上了蓋子,“不急。”

    他的語氣有些起伏,呼吸的頻率也有些不穩。

    “你方才不是說想去外面走一走嗎?池子里的蓮花已經開了,黃的白的粉的,什么顏色的都有,又鮮艷又漂亮,你之前放進池水里的那幾條鯉魚,一頓飯都不吃少,這幾天又胖了好多,都快變成胖頭魚了……”

    阮朝吸了吸口水:“鯉魚胖點好呀,胖的魚肉又鮮又嫩,還抗吃。”

    “等什么時候有時間了,我們可以烤來吃。”

    話音剛落,兩人便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最后還是阮朝裝出若無其事地模樣,轉移了話題。

    “快點吧,我都等不及了,那些蓮花我可是盼了好久的,再晚一點花都要謝了。”

    他下了床,一路小跑地來到了院子里,因為躺的時間實在太久了,小腿酸軟無力,只跑了幾步便開開始喘個不停。

    他及時扶住了亭邊的柱子,才穩住了身形。

    蓮花果然開了。

    連在一起的荷葉幾乎鋪滿了整座池塘。

    粉嫩的花朵包裹著嫩黃的花蕊,花瓣上還綴著幾顆清澈的水珠……又養眼又漂亮。

    阮朝深吸了一口氣。

    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冽香氣。

    他心神一震,感覺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就在阮朝看得入神的時候,一條漆黑的鯉魚忽然甩著肥大的尾巴,從清澈的池塘里一躍而起,高高地跳了起來,濺了阮朝一身的水。

    跳到最高點的時候,它翻著死魚眼,還居高臨下地,輕蔑地俯視阮朝。

    阮朝抹了抹臉,又嫌棄地呸了好幾口。

    鯉魚跳得快,落水快,游動的速度更是快地出奇,不過是在水池里甩動了幾下尾巴,嫌疑魚便完全不見了蹤影。

    阮朝皺著一張好看的小臉,轉過身和楚星瀾告狀,“楚星瀾你快看,一條小魚都敢欺負我頭上來了。”

    楚星瀾伸出手,用袖子擦了擦阮朝臉上的水,十分護短,“那我幫你教訓教訓它。”

    楚星瀾只是略一出手。

    這只甩著大尾巴的漆黑鯉魚,便被迫從池塘中躍了出來,掉到了阮朝的面前。

    它小幅度地甩動著尾巴,在干燥的地面上跳來跳去,魚鰓可憐巴巴地一張一合,完全沒有了之前狂妄的模樣。

    阮朝蹲下身,一把抓住了它,得意地說,“看你還怎么囂張。”

    鯉魚不想被他抓到,做著最后的垂死掙扎。

    阮朝屈起食指,用了些力氣敲了敲鯉魚的腦袋,壓著聲音兇巴巴地恐嚇它,“你再不聽話,我就把你一把火烤了吃了,連骨頭都不給你剩下。”

    鯉魚仿佛聽懂了他的話。

    立刻安分了下來。

    眨巴著眼睛盯著他看,像是在裝可憐求饒一樣。

    阮朝新奇地招呼楚星瀾過來,“快來看,這條魚成精了,都能聽懂我說話,好像知道我在嚇唬它。”

    楚星瀾:“這里靈氣很足,出現開了靈智的動物也不足為奇。”

    阮朝:“……那我以后還能吃烤魚嗎?”

    楚星瀾:“……可以找不那么聰明的吃。”

    “好吧,那今天只能先放它一馬了。”

    阮朝將疑似成精的大鯉魚重新放回了水池里。

    鯉魚沒有第一時間游走。

    而是轉過身來,腦袋努力探出水面,很專注地盯著他看了一會,然后沖他吐出了一條蜿蜒的水線。

    水珠落在離阮朝一尺的距離,這一回沒有像上次一樣濺在阮朝的身上。

    也不知道這只魚是見到自己安全之后,一時得意忘形故意挑釁他,還是這是屬于他們魚界的,奇怪的打招呼方式。

    ……

    阮朝這一次清醒的時間格外的短暫,只努力堅持了一下午,到了晚上便實在撐不住了,上一刻還在和楚星瀾說話,下一刻便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他的頭落在楚星瀾肩膀上。

    是幾乎微不可查的重量。

    卻讓楚星瀾的心狠狠地顫動了一瞬,又重重地揪了起來。

    他用微不可查的聲音,小聲地叫了一聲朝朝。

    因為聲音實在太輕了,只剩下了低不可聞的氣音,他又提高音量,叫了一聲。

    “朝朝?”

    自然是得不到任何回應。

    睡著了的阮朝就像是進入了強制休眠的機器,無論外界發生什么,他都感受不到。

    “……睡著了嗎。”楚星瀾的9*8語氣沒什么起伏,他的臉隱藏在陰影之下,看不出表情。

    過了一會,他推了推阮朝的肩膀,提醒他,“去床上,別在這睡,這里容易著涼。”

    “……”

    “睡得這么香,叫你都沒有反應。”他彎起了一個笑容,“明天是不是又要賴床,怎么叫都不起來。”

    “又能吃又能睡,還不愛運動,讓你練一會劍,能找出十個理由和借口推托……這都多少年了,我讓你練的劍法好沒學到第二式……”

    “你再這樣偷懶下去,說不定過幾天就會像那條黑色鯉魚一樣,胖上好幾斤。”

    “……不過變胖的朝朝也很可愛。”楚星瀾將阮朝抱到了懷里,宛如巨龍守護著最為珍貴的珍寶,手臂緊緊地環著他的腰身,一點都不舍得放開,“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會喜歡。”

    ……

    安靜的房間里只剩下楚星瀾一個人的自言自語的聲音。

    就算沒有人回應他,他也說了好多的話。

    說得嗓子都變得沙啞起來。

    “你睡著后的時間變得好長好長,短短一個時辰對我來說漫長就好像過了無數個春秋……”

    “我知道朝朝很善良也很心軟,肯定不會舍得留下我一個人……所以這一次也可不可以心疼一下我……”

    “早一點醒過來?”

    窗外烏云密布,有雷聲滾動。

    不過幾息之間便下起了瓢潑大雨。

    所有的聲響全都淹沒在了無休止的雨聲中。

    ……

    阮朝這一次足足睡了十天才醒過來。

    他剛睜開眼睛,便看到了坐在他身旁的楚星瀾。

    楚星瀾的視線虛虛地落在他臉上,完全不成焦距,像是在看著他,又像是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正愣愣的出神。

    給人一種□□還在,但神識已經不知道跑出去多遠的感覺。

    阮朝伸出手掌,有些擔憂地在他面前揮了好幾下,楚星瀾的眼中才終于恢復些許神采。

    “你…你醒了?”

    他的聲音也像是被沙子磨過一樣,啞得厲害。

    好像很長很長時間都沒有休息好的模樣,眼睛又紅又腫,頭發也有些亂蓬蓬的。

    阮朝:“你怎么了?”

    他意識到了什么,后知后覺地問:“我睡了多久?”

    楚星瀾偏過視線,避開他的疑問,“沒睡多久。”

    阮朝:“……”

    楚星瀾不愿意告訴他,他只能去問系統。

    系統也支支吾吾的。

    過了好半天才給他一個含糊不清的回答。

    【大概十天左右。】

    阮朝:【……】

    【你之前說我還能在這個世界停留半個月的時間,現在就已經過去十天了……也就是我下次再莫名其妙地昏睡,有很大的可能會睡死過去,直接脫離世界。】

    系統有些心虛:【應該…應該是這樣的。】

    阮朝:【…………】

    他之前還以為他會有足夠的時間同楚星瀾告別,結果他這一睡直接睡沒了三分之二的時間,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

    阮朝開始著急起來。

    因為他完全不知道下一次會什么時候睡著。

    所以每一瞬每一刻都變得格外珍貴。

    但阮朝又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說,面對楚星瀾這張布滿悲傷和難過的臉,他嘗試了很多次,都沒有勇氣將再見的話語說出口。

    自他認識楚星瀾起,他還從來沒有見過楚星瀾這么狼狽過。

    阮朝探出手指,輕偕了一下楚星瀾的眼角,感受到了指尖處一閃而過的濕潤觸感。

    他有些無奈:“你怎么還哭了,我不是沒什么事,好好地醒過來了嗎?”

    楚星瀾低下了頭。

    不想讓阮朝看到他脆弱的表情。

    阮朝費力地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他捧住了楚星瀾的臉,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不想讓他躲著自己。

    “你別這樣……”他勉強勾起了唇角,想要露出一個笑容來,但努力了許久都沒有成功,唇角總是不自覺地向下壓,聲音也不免帶上了些許難過的哭腔,“你如果這個樣子,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好了。”

    楚星瀾抬起了頭。

    他的眼睛紅的厲害,瞳孔都在細微地顫動著。

    他握緊了阮朝的手腕,眸中浮現出些許偏執的情緒,沉聲道,“那就別離開我,別丟下我一個人,帶我一起走。”

    心照不宣的事實就這樣被毫不留情地戳破……

    阮朝只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被一只大手握緊了,連血液都沒法涌到血管里,他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一片,只能吶吶地道歉。

    “……對不起。”

    ……

    楚星瀾定定地凝視了阮朝半響。

    看到阮朝的眼淚,再也沒辦法維持住冷漠的表情,變得慌亂了起來。

    他手足無措地替阮朝擦眼淚。

    那些溫熱的淚水燙得他整個人都在發抖。

    “不是你的錯朝朝,你別說對不起,別向我道歉。”

    “是我的問題,是我沒有用,浪費這么久的時間,都治不好你。”

    ………

    阮朝感受到了楚星瀾的眼淚。

    濕濕的,熱熱的,還有點咸。

    這個吻不像往常一樣甜甜的,充滿了苦澀的味道。

    阮朝哭過之后,就找了個借口,說是想吃鎮子里的燒雞腿,將楚星瀾支走了。

    他找出紙筆,寫了一封好長好長的信。

    從兩人的初次相遇一直寫到了現在,那些當面無法說出口的話也全都寫在了信紙上。

    寫到最后,字跡都變得又小又擠,在信紙的最邊緣暈出了一大塊墨水來……阮朝卻還是有好多話想要對楚星瀾說。

    【朝朝快停筆,別寫了,楚星瀾回來了。】

    阮朝將紙張疊了幾折,塞進了信封里,慌里慌張地往書架上隨便一塞,為了顯眼一些,他還特意露出了一小塊信角。

    “他會發現的吧……”

    “大不了我在臨睡之前再提醒他一下。”

    阮朝自言自語,在開門聲響起之前,就調整好了坐姿,若無其事地坐在了椅子上。

    看到楚星瀾,還像小招財貓一樣沖他招了招手。

    “你終于回來了,我等了好久了。”

    袋子里的雞腿還是燙的。

    阮朝卻嘗不出味道來。

    味同嚼蠟地咽下幾口,便將剩余的雞腿推給了楚星瀾。

    “剩下的你來替我吃。”

    楚星瀾同樣也吃不出什么味道。

    阮朝卻支著下頜,問他是什么味道的。

    楚星瀾愣住了。

    阮朝有些不滿意:“這可是我來到這里之后,最喜歡吃的一家雞腿,我都吃過好幾次,之前又不是沒給你嘗過,怎么能連這么簡單的問題都回答不上來。”

    楚星瀾的心思根本不在這里。

    但為了讓阮朝高興,他還是認真地品嘗了一下。

    “肉很嫩。”

    “表皮很酥,也很脆。”

    “……好像有點油。”

    阮朝嗯嗯的點頭,“然后呢?”

    “……挺好吃的。”

    阮朝右手握拳敲一下左手手掌,自顧自地做下決定,“那以后我的雞腿份例全都交給你解決了!”

    “每隔半月,不……每隔一旬,你都要去吃上一回,然后吃他個七八十次,我就滿意了……”

    一月三旬,一年有十二月。

    吃個七八十次便是兩年多的時間。

    兩年的時間足夠淡化那些刻骨銘心的記憶,沖淡那些過于激烈的情緒。

    不至于在悲傷和絕望的侵染下,一時沖動地做出什么后悔的舉動來。

    至于兩年的雞腿份例到期之后,若是楚星瀾實在堅持不下去,無論他做出什么樣的決定,阮朝都不會阻止他。

    ……

    阮朝以為他很快便會陷入沉睡中。

    然后不痛不癢地跟著系統離開這個世界。

    但很奇怪。

    從他那天睡醒之后,他再也沒有過那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身體機能好像也恢復到了巔峰的狀態,不會再因為隨便動兩下,就累得只喘氣。

    看到阮朝迅速好轉,好幾天都沒有莫名地昏睡過去,楚星瀾是肉眼可見的慶幸和開心。

    以為命運終于眷顧了他一次,不再想方設法地想將阮朝從他身邊搶走。

    但他的心中還是殘存著恐慌的情緒。

    以至于在阮朝睡覺的時候,一次又一次地去試探他的呼吸,附身傾聽他的心跳。

    憑借他的修為,明明可以第一時間看出來阮朝是否還活著。

    卻還是用這種堪稱笨拙的方式,去確定他的存在。

    確定他還在自己身邊。

    阮朝沒有睡死,自然發現了身邊人的異樣。

    他翻了個身滾到了楚星瀾的懷里,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問楚星瀾這么晚了,怎么還不睡覺。

    修士根本不需要睡眠來保持精力。

    但阮朝不一樣。

    他晚上不睡覺,第二天就會困得要死要活的,眼睛下方也會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

    這么多年以來,楚星瀾也被他磨出了生物鐘,天一黑下來,便準時上床睡覺。

    然后第二天天一亮便準時起床。

    “睡不著嗎?”

    “要不要我給你講故事?”

    楚星瀾:“……不要。”

    阮朝指尖抵著下頜,做出一副思考的表情。

    想到了什么,眼睛小星星似的閃了閃。

    “那我親你一下,親完之后你就乖乖睡覺怎么樣?”

    沒等楚星瀾給出答復,阮朝就吧唧一聲親在了楚星瀾的嘴巴上。

    然后將的自己手指插在了楚星瀾的指節間,是最為親密的十指相扣的姿勢。

    “閉上眼睛,快點睡吧。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他用另外一只手擋住了楚星瀾的眼睛,在他耳邊碎碎念,“明天我想吃你煮的白粥,還要加一顆水煮蛋,如果再能夠給我做一次炸小魚,我都不敢想我會是多么幸福的一個小孩。”

    “好。”

    “都聽你的。”

    阮朝死在一個暖融融的夏日。

    池塘里開滿了漂亮的荷花,還有喜歡吐水,喜歡居高臨下俯視人,搖著大尾巴的胖胖鯉魚。

    碧空如洗,萬里無云。

    真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他就這樣躺在床上,無知無覺地,慢慢地停止了呼吸。

    楚星瀾做好了飯,像往常一樣叫他起床。

    連續叫了三遍都沒有得到回應。

    他將飯菜端到了桌子上,面上并沒有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手下卻忽然一抖,那一碗白粥全都灑在了桌子上。

    他有些急切地說,“對不起朝朝,我再去給你盛一碗。”

    他嘴里重復地呢喃:“……我再去盛一碗。”

    ……

    阮朝死掉之后就變成了靈魂的狀態,一只長著翅膀的貓貓球飛在他旁邊,時不時地蹭一下他的肩膀。

    任務完成,Bug消除,阮朝恢復了所有的記憶。

    他拖著下巴,有些可惜地盯著那碗灑在桌子上的白粥,米粒燉的軟爛又粘稠,一看就很好吃。

    “好可惜啊,我以為我還來得及吃上一口呢。”

    “沒想到會死得這么快。”

    系統一板一眼道:【宿主,時間到了,我們該離開了。】

    阮朝不甚在意地揮了揮手:【再等一會嘛,又不差這么一點時間。】

    系統拗不過阮朝,只能膽戰心驚地替他走后門。

    楚星瀾最后將白粥,水煮蛋,一整盆的炸小魚全都吃掉了。

    阮朝看著他機器性地往嘴里塞食物,好像根本感受不到燙一樣,倏然問道:【你說我離開之后,楚星瀾會很難過嗎?】

    系統想了想,斟酌著回答:【不止會難過。】應該會很想死吧。

    阮朝聽懂了系統的未盡之語。

    他沒有再說話,垂下了眼睫,遮住了眸內復雜的情緒,走進了那道不停閃爍的,明亮的白光中。

    他對系統道:【走吧。】

    身后倏然傳來了壓抑的哭腔聲,像是含著無盡的悲傷,每一聲壓不住的泣音都裹挾著令人心碎的絕望。

    光是聽著,就讓人情不自禁地感到難過。

    阮朝腳步頓了頓,卻并沒有回頭。

    ……

    因為暫時的分離,是為了之后更好的相遇。

    楚星瀾,我們再見。

    第89章 小吸血鬼VS吸血鬼獵人(一) 好餓……

    刺目的燈光在混亂的視野中留下一道道斑斕的碎影, 腦袋也像是被勺子攪亂的漿糊一樣,不停地發暈……

    阮朝捂著不舒服的胃部,強自忍住了想要干嘔的沖動。

    臉色也不自覺地發白。

    他蹙著好看的眉毛, 有些謹慎地打量四周。

    華貴明亮的大廳, 有意挑高的天花板上掛著巨大的水晶吊燈, 燈光璀璨又耀眼, 將整個宴會場所映照地宛如白日……

    周圍全都是光鮮亮麗,打扮精致的年輕男女,他們穿著漂亮的禮服, 手中拿著透明的高酒杯,端著得體的微笑, 與身邊人談笑晏晏。

    阮朝不著痕跡地嗅了嗅鼻子。

    聞到了一股有些古怪的甜腥味。

    那味道說不上難聞, 但莫名地惹人不適, 他感覺自己的胃部似乎變得更難受了一些, 產生了一種奇怪的灼燒感。

    是一種火燒火燎的,最為原始的, 饑餓的感覺。

    胃部收縮, 瞳孔擴張, 心跳速度加快, 虛弱的身體也在一陣陣發抖……

    餓。

    好餓。

    想吃東西……只要能吃,不管是什么都好。

    饑餓感一步一步蠶食著為數不多的理智, 好像他再不安撫飽受折磨的胃部, 下一秒就會餓死在這里。

    少年小巧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瞬, 本就沒有血色的臉頰似乎也變得更加蒼白了幾分, 他腳步踉蹌了一瞬,幾乎是有些急切地端起了餐盤上的酒杯……

    他抬高手臂……

    酒杯里鮮紅色的液體只差一點點便碰到了他微干的唇瓣……

    下一秒,他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樣, 猛然清醒過來,慌亂地放下了酒杯。

    力氣用得大了一些,杯子的底座都被他弄壞了,那些粘稠的艷色液體,就順著破損的地方一股一股地往下流,染紅了白色的大理石地板。

    宴會很熱鬧。

    沒人注意到這里發生的小插曲。

    阮朝垂著眼睫,神色不明地盯著地板上那抹鮮紅的印記,心里泛起陣陣的惡心……

    只差一點點,他就喝了血……

    沒錯。

    那些酒杯盛著的鮮艷液體,全都是含著血液成分的飲料。

    只不過因為血液含量的不同,會呈現出稍顯差異的色彩。

    粉紅,桃紅,橘紅,殷紅……

    就像是口紅色號一樣,依次排列開不同的紅色……

    看得阮朝一陣陣發暈。

    ……

    阮朝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是一名正統的純種血族。他的父親是擁有實權的血族親王,母親是血族軍隊里鼎鼎有名的S級血族。

    血族很難孕育屬于自己的純正的血脈,多數的二代,三代,四代血族都是由人類轉化而來,或者是人類和血族的混血。

    所以阮朝這個好不容易誕生下來的孩子,從小便被捧在手心上嬌生慣養,身邊的人對他親近又愛護,十分寵溺,就算有一天他說他想要天上的月亮,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將它摘下來,作為禮物送給阮朝。

    阮朝就這樣被當做珍寶一樣寵著長大,從出生到現在一點苦都沒有吃過,無論什么要求都會得到滿足……

    或許是上天再給你開了一扇門的時候,就會關上一扇窗。

    阮朝的父母全都是血族里聲名煊赫的大人物,無論是體質還是實力都是一等一地強悍,但他一點都沒有繼承到父母的優點,這些年連續的體質檢測,全都是可憐的C級。

    別說是二代三代吸血鬼了,就連那些體質稍微強點的混血,都能輕松地壓制他。

    而且他還患有厭食癥。

    從出生起到現在就沒有喝過一口人類的血液。

    哪怕每天都在忍受饑餓的折磨,身體也一天比一天虛弱,他也對人血產生不了一點應有的食欲,光是聞到那股腥氣的味道,都會頭腦發昏,犯惡心,想吐。

    若不是有父母的血脈作為支撐消耗,他早就因為身體原因,躲進棺材里陷入沉睡了。

    ……

    系統傳輸完個人資料之后,阮朝長時間地陷入了沉默中。

    胃部火燒火燎的感覺消退了一些,但依然強烈地殘存于感官中,無時無刻地不彰顯著他正在忍受饑餓的事實。

    阮朝很久都沒有這么難受過了。

    他挪動視線,看到角落里擺放著一些甜品和點心,但那里空蕩蕩的,沒有任何血族涉足,好像那些精致的糕點只是裝點宴會的裝飾品。

    阮朝慢吞吞地移動了過去。

    拿起了一小塊奶油蛋糕放在了嘴里。

    他沒有感受到奶油的松軟和香甜。

    嘴巴里的蛋糕像是一塊軟兮兮的棉花,黏糊糊地裹在舌頭上,隨著他下意識地咀嚼的動作,均勻地分布在整個口腔里……

    阮朝的眼中的最后一絲光亮也徹底消失了。

    他面無表情地咀嚼了一會,最后還是沒忍住,嫌棄地吐在了紙巾上。

    香甜的奶油味不停地灌入鼻腔中,卻沒辦法激發出一點食欲……

    人類的食物他沒辦法接受,屬于血族的食物,又因為生理和心理的雙重原因,感到惡心,感到難以下咽。

    阮朝覺得自己的未來一片黑暗。

    他及時撐住旁邊的墻壁,才沒有倒下去。

    阮朝的眼睛紅了一些,抿了抿唇,有些擔憂地詢問系統,他以后是不要都要這樣忍饑挨餓,一直到身體承受不住,一直到餓死。

    【我感覺我的胃都快要把自己消化了。】他用手捂住了肚子,想要以這種方式讓自己好受一些,【像是有一把火再燒一樣,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死掉了。】

    【我不會成全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被餓死的血族吧。】

    系統干巴巴地安慰:【不會的朝朝,你別擔心,血族雖然會死,但絕對不可能會被餓死。】

    【就算是身體極度虛弱的情況下,他們也只會陷入沉睡,最大程度地保存體力,等到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了,就會醒過來。】

    阮朝問:【那要睡多久?】

    系統吞吞吐吐:【少…少則數月,多…多則幾十年,更多的幾百年上千年也不是沒有。】

    阮朝面無表情地哦了一聲,好像突然看破了人生似的:【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現在重開,我們還能趕得上下個任務。】

    系統:【………】

    【這個享受不了美食,還要時時刻刻忍受饑餓的世界,我是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阮朝閉上了眼睛,擺出了躺平等死的姿勢,催促系統快點動手,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別啊朝朝,事情還沒有到最壞的地步,我們還有挽回的余地。】系統著急地勸說阮朝,想要讓他改變主意,【這個世界的任務超級簡單的,就這么放棄實在太可惜了。】

    【而且我們只要見到主角,你就再也不用挨餓了。】

    聽到主角兩個字,阮朝眉心微跳,不知想到了什么,顯現出了些許遲疑的神色。

    他輕聲問:【主角……他叫什么名字?】

    系統接收到了某種訊息,神神秘秘地吐出三個字:【路星遙。】

    滿意地看到宿主的表情又有了些許變化,系統再接再厲,幾乎是明示了,【我感覺他的名字還挺好聽的,尤其是中間那個星字……朝朝你覺得呢?】

    阮朝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情緒似乎確實較之前緩和了一些,他低著頭思考了片刻,好像確實在想路星遙這個名字好不好聽。

    最后他僵著神情,給出了一個還算湊合的回答。

    系統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它頓了一下,想到這個時候應該繼續往下介紹主角的身份和世界背景,輕咳一聲,用一本正經的語氣接著道:【主角路星遙是個實力十分強大的吸血鬼獵人,他帶著一頂銀白色的面具,行走在黑夜間,專門獵殺那些違反和平條約,暗中對人類下手的血族……】

    血族和人類之間曾經爆發過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這場戰爭整整持續了數百年的時間。

    人類的數量銳減成不到之前的五分之一,無數的青壯年犧牲在了戰場上,只剩下一些孤寡的老人和幼稚的孩童。

    而血族也發生了實力斷代,大量的二代,三代吸血鬼飛灰湮滅,甚至有數位S級,A級的高等血族,永遠陷入了沉眠之中,再也醒不過來。

    戰爭帶給雙方的傷害都是無法估量的,繼續下去也只會造成更多的無端的殺戮。

    那些堆疊在一起的尸體和白骨,泥土中消不下去的紅褐色,河流中不停上涌的血腥味,終于讓掌權者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們坐下來商討了數日的時間,簽下了休戰的和平條約。

    而所謂的和平條約,就是秉持著和平共處,互不侵犯互不打擾的原則,將血族和人類視為平等的存在,無論哪一方無故對另一方出手,都會接受監管部的懲處。

    條約發展到至今,刪刪改改,隨著人類中的異能者越來越強,人類也逐步掌握了更多的話語權。

    監管部門進一步分化,分化出了吸血鬼獵人協會。

    吸血鬼獵人協會擁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甚至不需要上報監管部門,便可以當街處刑違反和平條約的血族,最后也不會不受到任何處罰。

    而路星遙便是這樣一位吸血鬼獵人。

    【……路星遙每殺死一位血族,他都會用血族的血液,在原地留下一顆五角星的標志,大張旗鼓地彰顯著他的身份。】

    【他這樣無聲般炫耀的行為,很快便招來的血族的恨意,有相當一部分血族都對他恨之入骨,每隔段時間便暗殺他一次,當然,他們一次都沒有成功過。】

    阮朝忍不住問:【……他很討厭血族?】

    系統:【肯定啊,不討厭的話也不會成為吸血鬼獵人了。】

    系統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什么,瞥了阮朝一眼,磕磕絆絆地找補道:【不過也要看人,他也不是全都討厭的,對那些遵紀守法的血族,他還是會給出幾分好臉色,不會過多地為難他們……】

    阮朝:【………】真的嗎,我不信。

    一人一統只是短暫地交流了十幾分鐘的時間,阮朝的狀態就變得更差了一些。

    他坐在椅子上,雙手抵在腹部的位置,原本紅潤的唇色都變得更加蒼白了幾分,他舔了舔干澀的唇瓣,不自覺地又說了兩聲好餓。

    系統也只能干著急,繞著阮朝一通上上下下地亂飛。

    【這個世界上,也就只有路星遙的血才不會引發你的厭食癥了。】憑阮朝的血脈應該可以再堅持很長一段時間,但系統看不得他這樣難受,急匆匆地做下決定,【所以我們得快點找到他,吸他的血。】

    阮朝打斷了系統的話,【先不提我們去哪里找他,就算找到了他,你覺得路星遙可能會讓一名陌生的血族接近他,吸他的血嗎?】

    若換成其他血族,當然是不可能的。

    阮朝的話,想都不用想,路星遙那家伙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同意。

    因為這個世界的任務很簡單,相應的,系統的權限就有些低,不僅手中掌握的劇情少的可憐,就連主角所在的方位都確定不了。

    系統最是見不得阮朝受苦,看著阮朝白著一張小臉,蹙著眉毛,強自忍受饑餓的模樣,它恨不得以身代之。

    長著翅膀的貓貓球停住了繞著宿主飛來飛去的動作,小腦袋在阮朝柔軟的掌心輕蹭了一下,電子顯示屏上顯示的眼睛也憂心忡忡地皺了起來。

    【……是不是很難受啊?】

    阮朝摸了摸它的腦袋,又摸了摸它的翅膀,【還好,忍過最開始那股勁,現在好上一點了。】

    系統的眼睛皺得更厲害了,幾乎彎成了一道波浪線。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還是要快點找到路星遙,不然的話,朝朝只能一直這樣餓下去……

    就在系統急得團團轉的時候,宴會中央忽然響起了禮花的聲音,無數的鮮花彩帶漂浮在半空中,隨著一陣吵鬧的掌聲,本就熱烈的氣氛也隨之推向了最高潮。

    第90章 小吸血鬼VS吸血鬼獵人(二) 初次相……

    宴會中央緩緩走出了十來個身穿白色禮服的少年少女, 他們容貌精致,舉止優雅,被周圍的人眾星捧月似的圍在中間。

    頭頂的水晶吊燈忽然暗了下去, 大廳的角落里不約而同地亮起了昏黃的燭火, 就連音樂節奏都變得緩慢旖旎起來, 氛圍悄無聲息地發生了改變……

    那些少年少女如同向神明獻祭的羔羊一般, 微微揚起下頜,露出了纖細雪白的脖頸,昏暗的燭火下, 可以依稀看到藤蔓般蜿蜒在瓷白肌膚上的黛青色血管,散發著血液的糜麗甜香。

    隨著人群越聚越多, 各種灼熱赤裸的目光聚集在他們的身上, 其中一名少女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幾步, 輕咬著唇瓣, 眸光閃爍著,露出了些許懼怕的神情。

    “楚憐, 你亂動什么?”站在少女身邊的另一位女孩, 見她腳步踉蹌的向后躲, 忍不住蹙起了眉, 漂亮的眼眸中蘊出幾分不滿的神色,“這種改變命運的機會, 你不想要, 我還想要呢。”

    她果斷地向前邁了一步, 占據了原本屬于楚憐的, 更容易被人注意到的位置。

    楚憐已經退到了最后面,聽到女孩的話,腳步微頓, 似乎有些猶豫,最后還是心中不斷翻涌的恐懼占據了上風,她轉過身,像是身后有狗在追一樣,蒼白著臉,慌慌張張地跑出了宴會廳。

    沒有人攔她。

    身著華貴禮服,妝容精致的血族們,自發地給她讓出了一條通道。

    他們凝視著少女離去的背影,臉上依然保持著得體的笑容,似乎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并不能減少他們的興致。

    看到同伴離去,女孩有些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膽子這么小,居然還敢來參加血族的宴會,真搞不懂她怎么想的……”

    “這位美麗動人的小姐……”一位身形挺拔長相俊美的男人,緩緩向她走來,站在她面前,優雅地俯下腰身,琥珀色的眼瞳目不轉睛的凝望著她,語氣誠懇又深情,“我可以有幸邀請你跳一支舞嗎?”

    女孩瞬間羞紅了臉頰。

    像是被餡餅砸中了一遍,震驚又恍然。

    她愣了好久,才將柔軟的手掌放在了男人的手心上,輕眨著眼睫,軟著聲音道。

    “樂…樂意之至。”

    ………

    阮朝有些奇怪地向那邊看了好幾眼,不懂他們在干什么。

    系統向他解釋。

    【那些穿著白色禮服是來參加宴會的人類。】

    【他們來到這場宴會的目的,就是想利用自己的血液,勾搭上一位位高權重的血族,換取想要的金錢,或者是一些別的東西。】

    剩余的年輕人也陸陸續續地被邀請。

    他們擁抱在一起,腳步蹁躚地旋轉在舞池中,隨著舞步熱烈,彼此之間越靠越近,氣氛也逐漸變得曖昧起來……

    阮朝向角落瞥了幾眼,有好幾對男女已經開始旁若無人地接吻了。

    黏膩的吻漸漸下移,落在了少女纖細的脖頸上,男性血族的眸中閃過一縷猩紅的色彩,尖利的犬牙向外突出,咬穿了少女嫩白的皮膚……

    少女發出一聲似痛苦,似愉悅的呻.吟。

    柔軟的手臂攀附在了男人的脊背上,似是在推拒他,又像是貪戀被吮吸血液時,高潮般的快感,想要讓他咬得更深一些。

    ………

    阮朝又有了一種反胃的感覺。

    但他胃里什么都沒有,想吐也吐不出來。

    他快速地移開了視線,不想再看下去。

    總覺得這些無底線無節操的血族們,會干出一些更惡心的事情來。

    在失態還沒有演變到無法挽回的地步,阮朝邁著急促的步伐向大門走去,想要盡快離開這里……

    然而就在此時……

    意外發生。

    那些映亮整個宴會廳的燭火忽然熄滅了。

    四周瞬間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宴會廳響起了幾聲尖叫,然后是小聲的竊竊私語。

    “怎么回事,好端端地燭火怎么會突然熄滅了?”

    “……不會是有監督部的人來了吧。”

    “怎么可能?”提到監管部,有血族的情緒就變得激動了起來,大聲反駁道,“我們不過是在自己的地盤上開了一場宴會,和人類的交易也是你情我愿的,又沒有逼迫他們,怎么會惹到那幫……那幫瘟神。”

    似乎害怕什么人聽到,后面的話語明顯降低了音量,能聽出他的忌憚和畏懼。

    恐慌和騷動在人群中不斷蔓延。

    黑暗放大了恐懼,似乎每一個看不清的角落里,都隱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危險……

    監管部三個字在每個血族的心中都敲響了警鐘,等級高一些的血族并不害怕那些尸餐素位的人類,而是害怕隱藏監管部背后的分支勢力,也是他們真正的恐懼來源……

    ——血獵。

    已經有數位高等血族無聲無息地死在了他們的手上。

    在場的血族,沒有幾個人的手中是干凈的,都或多或少沾染了些許血腥,所以他們很恐懼也很慌亂,生怕自己會是血獵下一個目標。

    這個時候也顧不上什么氛圍感了,侍者以最快的速度啟用了備用電源,頭頂的水晶吊燈再次亮起。

    明亮的燈光照亮了每一個幽暗的角落。

    刺眼到奪目。

    “啊!!!”

    是遠比之前更加響亮的尖叫聲。

    穿著白色禮服的人類女孩像是受到了什么超乎尋常的刺激,捂住嘴巴,顫抖著身體,發出一聲一聲不成調的泣音。

    “殺…殺人了,殺人了,有…有人死了。”

    上一秒還和她甜蜜擁吻的血族,下一秒就倒在冰涼的地板上,額頭中間的位置插著一柄銀白色的叉子。

    血族的腦袋像是嫩豆腐一樣,被圓鈍的叉子完全捅了進去,只露出一個小小的叉柄。

    冷冰冰的血液從傷口處不斷涌出,很快便洇濕了一小塊地板。

    他的死狀很凄慘,渾身的皮膚呈現出一種很詭異的青白色,因為死亡來得太過突然,他甚至沒來得及閉上眼睛,琥珀色的眼珠不甘心地瞪大,蒙上了一層模糊的陰翳。

    ……

    無數審視的目光落到了少女的身上,冷漠地打量著她,思考著她是兇手的可能性。

    血族般不再刻意保持著優雅得體的微笑,他們繃緊了面部的肌肉,冷冰冰的臉上找不到一絲情緒,像是一只只帶著類人面具的,毫無感情的野獸。

    少女留意到了周圍人異樣的視線,又慌又急,額頭上都沁出豆大的冷汗,她咬著唇瓣不停地辯解:“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只是個普通人,他的死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血族們互相對視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目光中的懷疑和警覺。

    來到這場宴會上的人類都經過好幾次精細的檢查,確定他們都是普通人,身體里不存在任何異能,背景也調查地一清二楚,祖上三代和周邊的人際關系,都和監管部搭不上一點邊……

    然后就算這樣,宴會還是出了岔子。

    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少女,怎么想也不可能在短短一瞬間,便殺死了一名高等血族。

    就像她說的那樣,這場暗殺應該和她沒關系。

    但那又如何。

    血族們的怒火總要找個人來宣泄。

    隱在人群里,臉上覆蓋著黑金色面具,穿著一身考究西服的男人,向守護在附近的血衛們輕點了一下頭。

    便有幾名身高體壯的血族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們活動著手腕筋骨,冷著臉向少女逼近,似乎想要控制住她,將她抓起來……

    “你們想干什么?”少女一步步向后退,“我們可是簽了合約的,你們不能動我!”

    聽到合約兩個字,血衛露出了幾分嘲諷的表情,他們沒有任何遲疑,直接鉗住了她的手腕,不管少女的反抗,拖拽著她。

    “放開我,你們不能這樣對我,不能不顧我的意愿傷害我!”少女一邊用力掙扎著,一邊向躲在角落里的同伴投去求助的目光,被她看到的人,全都不約而同地避開了她的視線,顯然并不打算幫助她。

    她只能崩潰的哭喊:“你們無故違反條約,監管部門不會放過你們的!”

    “我會報警,我會報告監管部門,你們在場的每一個血族都逃不掉!”

    血衛將少女按在了尸體的旁邊,按住他的肩膀,強迫她保持一個跪俯的姿勢,她色厲內荏的威脅,一點都沒有放在眼里。

    未知的恐懼讓少女涕泗橫流,她無助地哭泣,一邊崩潰的大喊,“你們這樣做,監管部門不會放過你們的。”一會又哽咽著求饒,說血族的死亡和她沒有一點關系,是你們抓錯人了。

    宴會的中央又發生了騷動。

    一名女士在尸體的附近發現了兇手遺留下的痕跡。

    是個用血線簡單繪制成的五芒星圖案。

    “是五芒星!”

    “是血獵,是血獵殺死了查爾斯,他還沒走,還在我們中間!”

    相比之前的故作鎮定,此時的血族明顯慌亂了許多。

    有幾位離門比較近的血族,在聽到地板上出現五芒星的圖案時,就已經奪門而出了。

    五芒星,又或者是五芒星背后所代表的那個人,顯然對血族造成了很大的沖擊。

    尤其是離尸體最近的幾名血衛,盯著五芒星的表情就像是遇到了鬼了一樣,心神俱震……少女及時抓住了他們松懈的機會,從地上站起來,很果斷地向后跑,跑得雙腿酸軟也不敢回頭。

    ………

    阮朝正好站在門前,還特意幫她拉開了門,向后讓了讓,給女孩讓出了逃跑的路線。

    女孩紅著眼睛,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拉著他一起往前跑。

    阮朝:“……?”

    阮朝的這具身體也是實在弱的可憐,被這位瘦弱少女拉扯著,也不由得跟著她向前走了兩步。

    “等……等等。”

    “還等什么?再等來不及了,你想留在這里被這群披著人血的怪物吸成干尸嗎?”

    阮朝:“……”要不然你再回頭看我一眼呢,看看我和那些“披著人皮的怪物”有什么區別呢。

    阮朝好不容易在少女的大力拖拽下穩住身形,上氣不接下氣地喘道。

    “你…你自己走吧,別拉著我了。”阮朝在系統的指引下,給她指了一條安全的小道,“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跑,跑個半個小時,大概就能看到駐守在附近的監管所……之后你就安全了。”

    “那你呢?”

    “……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見阮朝如此堅決,少女也沒多糾結,只搖搖頭留下了一句話。

    “比我還瘋,真是要錢不要命。”

    阮朝:“………”

    【她把我當成……人了?】這句話怎么說怎么古怪。

    阮朝心里還是認同自己身為人類的身份,但他在這個世界上,又是名和人類完全不一樣的血族……他的思維都快混亂了。

    系統看向阮朝身上淺白色的修身制服,雖然這件制服要比少女身上的禮服,做工要精細許多,衣角處也繡著金線,情急之下看不出兩者的區別,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而且阮朝身上的味道很淺淡。

    并沒有普通血族身上那股濃重的,就連香水都遮擋不住的甜腥味。

    系統說了句公道話:【比起血族來說,你看起來的確更像是人類。】

    阮朝:【……哦。】

    【像有什么用,連小蛋糕都吃不了。】

    五芒星……

    路星遙。

    阮朝對少女說的話,并不是借口和托詞。

    他的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要回到宴會里,確定一下路星遙還在不在。

    阮朝轉過身,重新走進了那座喧鬧的古堡中,他剛拉開大門,身后便伸過來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不是吧……又來?

    他以為女孩同情心發作,又折返回來,想要拉著他一起逃跑了。

    “……我不是說了嗎,我還有別的事,現在還不能離開。”

    “你現在還不跑,等那些血族反應過來你想跑也……”跑不掉了。

    阮朝的話語突兀地停止住了。

    因為他發現,握住他手腕的是一個屬于男人的手掌。

    骨節寬大,手指修長。

    食指帶著一枚銀白色的素戒。

    不松不緊地圈在第一指節的位置,顯得整只手如同擺放在玻璃柜里的藝術品一樣,漂亮又矜貴。

    阮朝沿著對方的手臂,緩緩抬起眼眸向上看。

    入目的是一張過于優越的臉。

    容色俊逸,鼻梁高挺,削薄的唇瓣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冷。

    他一身黑色的沖鋒衣,脖頸上掛著一條長長的骨鏈,左耳上打著一排閃亮的碎鉆耳釘……

    男人站姿懶散,神色淡漠,留意到阮朝的視線后,唇角彎起了淺淺的弧度,露出顆尖尖的虎牙。

    他抬起手掌,有些漫不經心地和他打了聲招呼。

    “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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