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迅速沖了過去,繞過一片茂盛的灌木叢,就見到了胖胖的身影。它弓著背,皮毛炸開,雙耳倒豎,瞳孔收縮,正緊緊地盯著前方。喉嚨里不斷發出嗷嗚嗷嗚地威脅音。
沈鏡見他完好無損,心下頓時暗暗松了口氣。他順著胖胖的目光看過去。不遠處一塊山坳處坐著一個女人。
四周荒無人煙,陽光灼熱,照得地面的硬實的泥土都白慘慘的一片。女人就那么靜靜地坐在那里,背朝著他們,身形瘦削苗條,穿著一條無袖的白色長裙,漆黑的長發披散而下,幾乎要垂在地面上。只看背影,便是一副美人骨。
張越明和許明麗緊隨其后跟了上來,自然也一眼就看到了白衣女子。或許是女人天生就直覺敏銳,許明麗雖然看不出什么問題,但卻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手臂上的汗毛齊齊倒豎了起來。她條件反射停下腳步,緊緊拉住了女兒的手。
反倒是張越明,既是個老好人,也是個馬大哈,他見了那女子坐在路邊,“哎呀”了一聲,“這是摔了嗎?嚴重不?”說著急急忙忙就要上去幫忙。
沈鏡手臂一抬,將他拉住了,“別過去。”
“怎么了老二,為啥啊?”張越明一臉迷茫。
沈鏡卻不再理他,只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女子。那女子似乎察覺到有人過來,輕輕嘆了一口氣,肩膀微微一動,轉過了頭來。她生得一雙鳳眼,眉眼淡薄,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即使素顏朝天,卻也是個十足的美人坯子。
許明麗歪著頭打量著女子,她初時還覺得那女子有幾分眼熟,待細看之后,忽然臉色大變,渾身抖如篩糠,隨后身子一軟,竟然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這可嚇了旁邊的張越明一跳,還以為她是中暑了。正要彎身扶起她,卻見許明麗臉色慘白,一臉驚恐地瞪著前方的女子。
他心下更是詫異,卻不知發生了什么。而就在這時,那女子忽然開口說話了。
“這位先生,你不是紅云村的人,又為何來這里呢?”白衣女子的聲音很輕,很冷。明明是炎熱的三伏天,聽著她的聲音卻好像被兜頭潑了一盆冰水,叫人從心底冒出寒意。
沈鏡直視著她,聲音也是淡淡的,“這么說來你就是紅云村的人了?卻不知你是村長還是村支書,要把每一個進村的外人攔在外面進行盤問?”
一旁的張越明聽了卻是滿臉迷糊,“啊,現在還有這規矩了嗎?我咋沒聽過啊?許大姐你知道嗎?”
他側頭詢問許明麗,徐明麗此刻哪里還聽得清他在說什么,她肩膀顫抖,眼神發直,早已經是驚懼交加了。
那女子卻是沒想到沈鏡不按套路出牌,反把問題丟給了她,面色一時竟更冷了,連語氣都兇狠了幾分,“我好心勸你,紅云村的事不是你能管的。你最好現在回去,否則悔之晚矣。”
沈鏡卻是冷笑一聲,“這句話我原句奉還。我勸你立刻收手,否則悔之晚矣。”
女子眼神一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闖。你既然非要找死,那我只好成全你!”
話音剛落,那白衣女子猛地張嘴,一股黑霧從她嘴里噴出。洶涌著直朝著沈鏡幾人撲來。這詭異的一幕當即把張越明同許明麗兩人驚得雙目圓瞪,驚叫連連。噗通一下齊齊軟倒在地,不住往后退。
沈鏡早就做好了準備,手中驅邪符嗖地一下扔了出去,頓時金光爆射,那濃霧好似被數道金色利箭切開,只一眨眼,翻滾的黑霧就盡數被驅散了。
那女子也沒有料到不過堪堪交手,自己就是一邊倒的敗下陣來。她厲嘯一聲,聲音尖銳刺耳,雙目頓時流下血淚來。一張臉再沒有了之前的清麗脫俗之美,反而無比的滲人可怕。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為何非要與我們作對!”她聲色俱厲地嚎叫道,
沈鏡卻皺起了眉頭,“好你個妖孽,你們在紅云村作惡,傷了那么多無辜之人,不知悔改就罷了,怎么還反過來質問我。我勸你們趁現在還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回頭是岸,我或許會手下留情。”
白衣女子諷刺一笑,面容扭曲,又哀又恨,“哈哈哈哈好一個殘害無辜。你說他們無辜,我卻說他們死有余辜。不過都是一群沒有人性的畜生而已。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既然無人替我們申冤,那我們就自己來討回公道。”
沈鏡微微抿起了唇角,“你們可是有什么冤情?大可以說出來,也許我能幫你們......”
“不,你幫不了我們。只有他們的血流盡的那一天,才是我們的解脫之日。你既幫他們,就是我們的敵人!”
女子眼淚嘩嘩流淌,不一會兒就將雪白的衣裙染成了紅色。她忽然哀鳴一聲,身形忽地散開,化成一團黑氣。那黑氣一眨眼就又變成了一只黑色怪鳥,形似烏鴉,尖嘴利爪,氣勢洶洶地朝著他們飛撲而來。
胖胖嗷嗚一聲,飛躍而起,矯健身姿掠過怪鳥腹部,尖利的爪子破開層層翻滾的黑氣,刺進怪鳥身軀,霎時便抓下數道羽毛從空中飄落二下。
怪鳥仰天厲嘯一聲,怒氣噴涌,瘋狂地沖向了沈鏡幾人。
張越明和許明麗都知道怪鳥的厲害,到現在紅云村還有好幾人在醫院里躺著呢。如今咋見大活人變鳥,還朝他們沖來,一個兩個嚇得渾身綿軟,幾乎直接就要暈厥過去。
沈鏡再次將準備好的驅邪符扔了過去,那大鳥即刻被金光束縛,只能掙扎著嘶叫怒嚎。
“你殺得了我一個,殺不了我們所有人。就讓你們等著看吧,他們大難臨頭的一天馬上就要來了......”
話音落下,大鳥嘶鳴一聲,黑氣散盡。最終化成了一只普通的黑烏鴉掉在了地上,卻是已經氣絕身亡。
烈日當頭,熱氣灼灼,周遭的樹木草叢全都焉頭巴腦地蜷縮著葉子。四周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好像剛才那驚駭恐怖的一幕從來不曾發生。
“那那那......那是什么東西?”張越明哆哆嗦嗦終于問出了口。
沈鏡回頭,見兩人面色慘白,渾身發抖,四肢更是綿軟無力,連站也站不起來。他怕兩人嚇出毛病,忙蹲下身,輕輕拍了拍他們后背。
兩人只覺后心處好像注入了一道熱流,將他們心底的寒氣盡數驅散,連發軟的身體也有了幾分力量。
至于雪檬這個小孩,一開始就被許明麗抱進了懷里,捂住了眼睛。她雖然也聽到一些聲音,但因為年紀小也聽不懂,倒也沒受什么驚嚇。
只是小孩子感覺敏銳,見大人們一個個都面色不太好,她也就安靜得沒有說話,乖乖地待在媽媽的懷里。
沈鏡摸摸她的頭,以示安慰。
“是她,竟然是她!”許明麗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哆哆嗦嗦地呢喃著。
“她是誰?你認識她?”
“我......”
“冷靜一點兒,有我在不會有什么事的。”沈鏡低聲安撫。
許明麗身子還在輕輕地顫抖,她看了沈鏡一眼,聯想到他剛才的本事,面上緊張的表情倒真放松了一些。
“是她。我認得她。她是紅云村的人。只是......只是她三年前就已經死了啊!”
“什么!”張越明驚叫一聲,面無血色。
“你不記得她了?她就是李屏啊。”許明麗抖著唇,說出那個名字后她渾身都打了一個激靈。
“是她!怎么可能?她不是,不是被淹死了嗎?”張越明聽到這個名字也一下子就想起了。畢竟不是一個村子的人,他以前在家的時候也是整天讀書,就盼著能考個好大學。所以也并沒有認出李屏來。
不過對這個名字他卻是有印象的。畢竟村子里日常匱乏,當初李屏落水淹死怎么也能說是一件大事了,傳得沸沸揚揚,附近村子里的人幾乎都聽過。他對這個名字自然也很熟悉。
“她怎么變成怪鳥了?難道這段時間都是她在作祟?那現在......”
張越明咽了口唾沫,看向了地上的怪鳥尸體。胖胖正好奇地用爪子撥弄著鳥尸,一副好玩的模樣。叫兩人都不自覺抖了抖。
“鏡鏡,這就是一只普通的鳥。”胖胖撥弄了一會兒,下了判定。
沈鏡眉毛微凝,看來這些鳥都是被陰氣附體。不過能控制這樣一只鳥過來與他對話,力量也著實不一般。也許,從他一進入紅云村附近,它們就已經察覺到了。這鳥不過是專門來試探他的實力的。
莫非那個李屏就是這些怪鳥幕后策劃者?她究竟有什么目的,還有她剛才所說的冤情是怎么回事,難道說她并不是簡單的溺水?
“老二,那李屏她,她不是死了嗎?她現在是變成鬼來索命了嗎?可她不是淹死的嗎?”
張越明苦著一張臉,活了二十幾年第一次見鬼,簡直三觀都要碎了好嘛。而且還是大白天見鬼,鬼不是都怕陽光的嗎?這女鬼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淹死也要分意外和人為,誰知道她是怎么淹死的。”沈鏡語氣有些低沉。
張越明一驚,“你是說她可能是被害死的?可,可這跟我們也沒關系啊,又不是我們害死的她,她干嘛找我們啊......”
沈鏡嘆了一口氣,“她不是找你們的,是來找我的。先進村子吧,一切都回去后再說。”
張越明和許明麗點點頭,攙扶著站了起來。他們雖然害怕,也不得不回村里。畢竟這里荒無人煙,要是晚點兒天黑了,只怕更加滲人。
只是經歷了剛才那一遭,兩人都嚇狠了,走路的時候都顫顫巍巍一左一右擠在沈鏡身邊,生怕忽然又憑空竄出一只怪鳥來襲擊他們。
沈鏡心里也有些無奈,多虧他現在不怕熱,不然身邊擠了幾個火爐,還不得熱死啊。
胖胖也沒出去亂跑了,老老實實地跟在他們腳邊。這里已經進入了怪鳥的勢力范圍,沈鏡也怕它遇到怪鳥伏擊,所以叮囑它老實待著。
倒是張越明對胖胖剛才英勇殺敵的行為很欽佩,心里越發喜歡。一路上不停地向胖胖示好,時不時趁胖胖不注意想把它抱起來一起走。既滿足了他擼貓的暢快,又十分有安全感。
奈何胖胖郎心似鐵,壓根不搭理他。一察覺他有騷擾的舉動,立刻齜著牙朝他哈氣。這讓張越明一個勁兒地哀嘆自己一腔感情都錯付了。
沈鏡忍不住笑出了聲,越發覺得他們簡直是一對活寶,般配得很。
張越明見沈鏡笑了,又湊近他身邊,支支吾吾地說:“老二,你剛才扔的是什么符紙啊,真是太厲害了,連那怪鳥都不是對手。”
一旁的許明麗立刻支起了耳朵,暗暗關注著這邊的動靜。
沈鏡忍住笑,“哦,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驅邪符。”
“這就是驅邪符啊?真不愧是城隍廟里出來的符紙。是開過光的吧......那什么,你還有多的嗎,那個我,我......”他搓著手,欲言又止。
沈鏡終于不再逗他了,他從包里翻出一沓符紙來。他早就知道這些怪鳥不一般,所以特意多準備了許多符紙。
他直接抽出三張驅邪符交給他們,“拿去吧,一人一張放在身上,那怪鳥絕不敢來傷你們。”
話雖這樣說,但其實他心里大致也猜到怪鳥的目標絕不是他們。或許之前那些受傷的人都并非全然無辜。至于他們之前做過什么,還要等進村后才能知道了。
兩人收到符紙頓時高興極了,剛才符紙的威力他們也是親眼所見。如今有了這符紙,就算一層強有力的保障。
張越明小心地將符紙折好放進上衣口袋里。許明麗同樣小心翼翼,她先把把一張符紙藏進女兒的衣袋里,囑咐她不要拿出來后,才把自己那張符紙小心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