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個身影從天花板處掉了下來。
層層灰塵下, 顏久生咳嗽幾聲，確認自己并未受傷后，這才抬眼看向四周。
這里是混沌的黑, 與外界不同的是, 這里的黑更加純粹。在顏久生視線所及之處，只能看見偌大的空地以及高位上的王座。
為何稱之為王座？
因為實在是太明顯了。
那座位鑲著紅色珠寶，即使在這暗無天日的宮殿里也依舊熠熠生輝。四周是通體的黑, 卻格外有質感。座位上鑲著象征意義的圖騰，那圖騰似蛇非蛇，盤踞在座位靠背上, 兩只眼正看向他的方向。
顏久生不合時宜的笑了，他竟然想不出團子坐在上面是什么樣子。
“看起來你很開心。”
魅惑的女聲從不知名處響起, 黑霧散去，只見那王座上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坐上了人, 那人柔弱無骨, 懶洋洋地斜靠在王座上。
紅寶石折射著不知何處的光, 徑直地打向了女人的眼睛。
看見熟悉的眼眸，顏久生沉默了。
對方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表情變化，手上抱著什么，而后慢慢站起。細長的高跟踏在地面上，直到他的面前。
懷里的黑貓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而后舔舔爪子，豎起的眼看向他。
女人先開口了：“看見你真高興。”
“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我的兒子。”
顏久生不語。女人繞著他轉了一圈，像是打量物品一般，將他從頭到腳查看了一圈, 這樣的目光像毒舌一般，讓人直生恐懼。
“這么幾年, 你已經長得這么高了，靈力也很充沛——真是不錯。”
而后，染著鮮紅顏色的指甲隔空抬著他下巴。
“長得也這樣像——”
女人站定，再次停在顏久生的面前。她呼出一口氣，那氣息如同鬼魅，直直地撲向他的鼻前。
顏久生側了側頭，面無表情道：“是你把團子送來我身邊的吧。”
女人像聽見什么笑話一樣大笑幾聲，空曠的環境將笑聲扭曲變成詭異。她將貓放下，而后抬頭欺近。
“真聰明啊，你怎么猜到的？”
“你的目標是我，從三年前開始。”
顏久生說：“或許更久，你的目的是什么？”
女人莞爾：“希望你能替代我的位置。”
直白的話語，幾乎將一切都呈現在顏久生的面前。顏久生緊繃著臉：“我不愿意。”
血脈的正統，是這個異域最為重視的東西，這也是為何團子會被追殺。準繼承人從世界上消失，后來的上位者才可撰寫新的虛假歷史。
雖然事實已經擺在面前，但顏久生依舊不愿說出最終的猜測。他的目光打量著四周，心底與團子聯絡著。
“如果你愿意上位，我會為你殺掉那個雜——”
一股靈力直直地穿透女人的胸膛，話語被卡在嘴邊，在女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顏久生開口了。
“你的目的是我的身體吧。”
顏久生看向黑貓，那貓此時正炸毛一般，背部拱起。他又看向對面的女人，看著那被穿透卻正快速修復的皮肉，以及那看似以及支離破碎的心臟。
“把我先引進來，是因為你偷來的心臟以及不足以維持你進行下面的計劃吧？你并不是想要我上位，而是你想要替換成我的心臟，因為這樣成功率最高。”
顏久生說：“我依舊相信我是母親的孩子，是人類。你的這些話術打動不了我，我也不會如你所愿。”
“——真不錯呢，看起來那愚蠢的王還算找到了一個優秀的監護人。我還以為你看見我會痛哭流涕，然后自愿獻上你的心臟。”
“畢竟，我可是你的母親。”
女人話音剛落，四周的黑暗變得蠢蠢欲動。她輕輕抬手，臉上掛著優雅的笑。
“怪我最近無聊，喜歡玩點樂子。”
女人再次坐上高位，細長的手臂揮動，像碾死螞蟻一樣簡單的：“那就強取吧。別給我把他弄碎了，抓住他就好了。”
先是一聲貓叫，顏久生立刻朝著身后跑去。周圍的黑暗漸漸擁有形狀，顏久生深知自己絕對不是這群邪祟的對手，他的目標從來都是等團子來。
幾乎是瞬間的躲避，顏久生錯開身形，避開那攻向他心臟的那道利刃。回到王座上的女人嘖了一聲，“都說了，別給我弄碎了。”
化成利刃的邪祟立刻爆發出最后一聲悲鳴。
顏久生躲避著，邪祟化成的長條從他身后席卷而來。他用靈力砍斷部分后，又看著四周的布局。
實在是太黑了。
唯獨只有那王座上的紅寶石有著照亮的用處。顏久生心念一動，不再向后跑去。
此時，暗處傳出一聲熟悉的聲音。
“哥哥！”
女人微愣，隨即輕笑出聲：“啊？我們的殿下來了。”
攻擊立刻轉變方向，冷意與殺意穿透靈魂。
“先好好招待你們的殿下吧。”
殺意調轉方向，早已摸清楚這里最強的并不是眼前這位人類，而是他們未來的王。
團子肆意攻擊著，顏久生直直地朝著王座上沖去。
“你不會殺我的。”一片混亂中，女人愛憐地目光落在顏久生眼中，熟悉的氣息及回憶席卷而來。
“你真以為你那‘弟弟’目的單純？他早都知道你也是繼承者，但他從來沒和你說過吧？呵呵。”
顏久生說：“我不在乎。”
寶石被他所化出的利刃割落一地，被重創的女人依舊靠在王座上，眼里卻毫無恐懼。
角落處的黑貓撲來，顏久生揮手，手臂被化出長長的口子。
他甩手，黑貓化成黑霧綁住他的手臂。
顏久生瞇眼，從內里釋放出靈力，另一只手，硬生生地將黑霧從手臂上撕下。
一同撕下的還有最外層的皮肉，鮮血滴落在地。
團子驚呼：“哥哥！”
外面，結界處開始震動，是來人的征兆。一片符箓飄到他們視野中，最終被黑霧吞噬。
“人類上來了。”
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顏久生立刻與團子一起，刺向王座上的人。而女人柔弱無骨，靈力與鬼氣竟未能傷她分毫。
黑貓再次席卷而來，吸食了顏久生血液的他，竟然變得更加強壯。
而此刻，已是完全體的團子，一掌便徹底讓其灰飛煙滅。
看到這一景象，女人終于開口：“人類會導致兩界不穩定，最終的模樣并不是你們愿意看到的——”
顏久生說：“那你就離開。”
聽到這句話，團子微微一愣。
哥哥用的，是“離開”這個詞。
女人最終深深看了他一眼，眼底竟生出幾分瘋狂。她大笑著，凌厲的聲音穿破一切。
而后突然抬頭，一頭撞進顏久生的胸膛。
如同中彈一般，顏久生被彈出好遠。團子反應極快，立刻將他拉回。
“哥哥！怎么樣哥哥？”
女人消失了，黑貓也沒了。除了外界還有的打斗聲，一切都安靜下來。
顏久生抬起手，他摸著胸膛。
心臟正在跳動，鬼使神差的，他抬起手腕，看見上面落著一條黑線。
黑線并不長，僅僅圍著手腕轉了一圈。
但看著十分滲人，像是手腕被分割一樣。
顏久生說：“沒事。”
在人類大軍攻進來之前，團子順利拿回權利。他帶著麾下的邪祟，主動將人類往結界處帶。
最終，邪祟死傷慘重，人類大軍在結界消失前，被動蕩的鬼界一齊趕了出去。
雖然在人類的眼中，是他們的勝利，導致鬼界結界不堪受重，最終關閉，再也無法影響人界。
高處，顏久生看著一切。他的眼底沒什么色彩，直到團子被鷹帶回，帶來了結束的消息。
“我現在需要徹底鏟除叛黨，哥哥要留下來嗎？”
團子終究變成了至強者，他的身形在此次的大亂中，已比顏久生還高了。
顏久生搖頭：“我回家，我快高考了。”
團子笑道：“哥哥，借口不是這樣找的。況且邪祟還在你的體內，留在這里，對你也有好處。”
顏久生還是搖頭，他看著對方眼底有些猜不透的情緒，最終還是想著自己的處境，再次拒絕了。
他也有繼承權，他的母親，或許真的是邪祟。
而他的父親——
結局已經書寫在這里，他倒也不想因為這件原本就不被在意的事情，導致二人的關系不再穩定。
顏久生看著團子：“結界關了，或許你知道該怎么送我回去？”
見顏久生不愿留下，團子嘆氣，想到這邊也并不穩定，他也不再強留。
“好吧好吧，我讓小黑送你回去。”
二人的相遇如同戲劇一般，故事結束了，便要離開。
顏久生被送回家，這里早已面目全非，但他還是要求小黑將他送在這里。
小黑依依不舍地揮揮手，帶著哭腔般：“我會常常回來看你的！”
顏久生淡淡道：“為了兩界穩定，你還是別來了。”
小黑還是不舍，但團子那邊依舊很亂，它需要回去幫忙了。
“我們肯定還會再見的！王也會來找你！”
顏久生揮揮手，目送小黑離開。
為了未來可能的相遇，團子在他家附近留下一個錨點。錨點如同入口一般，平時藏于暗處，只有他們需要時，才會展開為深淵。
從而允許他們互相走動。
此時，顏久生將家里簡單收拾出一片空地，在上面鋪上他竟還存活著的輔導教材，而后坐了上去。
他的手掌貼近心臟。
顏久生道：“我說了，我不愿意。”
心臟咚咚跳著，四周空無一人，顏久生垂著眼，眼底卻是一片暗色。
“如果再試圖引亂我的情緒，我不介意殺掉我自己。”
心悸終于過去，顏久生仰頭，往錨點處看了一眼。
他或許，需要換個地方住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