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消毒水味的醫院里,腳步聲打破寂靜。
白色的墻壁隔開一間間病房,病房門框邊上貼著病患的姓名。墻壁上畫著伸著脖子的小鹿,垂耳的兔子和噴水的大象。
派派住在最邊上的病房里,羅凡在醫生的帶領下走進了病房,主治醫生主動和派派打招呼。
“小派派,有阿姨來看你了。”
醫生溫潤的聲音并沒有引起派派的反應,五歲的孩子此時依舊瑟縮在被子里,蒙著頭一言不發。
醫生確認他醒著,但沒有反應。他看著羅凡,道:“情況就是這樣,病人生命體征正常,但拒絕溝通。今天太晚了,預約了明天的心理醫生過來看看。”
羅凡點頭:“謝謝石醫生。”
石堯微笑離開,給二人留下了空間。
這里是南城市醫院,在半個月前,在異樣出現后,c座住院部被征收為接受特殊病人區,即在靈異現象中存活下來的普通人。受影響較大的病人住在三樓以上的位置,派派作為001號事件目前找到的目擊者,被安排在五樓最里面的病房。
陳田先是再次確認對方情況,發現派派身上并沒有靈力,也沒有鬼氣時,有些驚訝。
“送來時他的身上還有殘存的鬼氣,現在已經一干二凈,和普通人沒什么區別了。”
羅凡拉起被褥,小孩的手卻一直按著,并不愿意露出臉龐。
在今天白天,他們先是前去天天便利店找顏久生口中的那位阿姨,但便利店并沒有開門,他們從警察局找到了上報著人口失蹤的阿姨,警察局的人發現是他們來了,原本有條不紊的步驟暫停,神色變得沉重。
特別行動處是地方警局分劃出來的特殊戰隊,私下的情況或許沒有得知的十分詳細,但也一知半解。每當有特殊情況報警時,出發的人員都會被換成特別行動處的人,在保護普通人的同時,擁有一定的能力去面對邪祟。
上報的信息已經填好,警員在安慰阿姨情緒的同時,與他們通了消息。
羅凡見狀,還是暫時選擇了隱瞞。丈夫死亡,大兒子涉嫌同伙作案,小兒子雖下落不明,但最大的可能性是已經遇害了。這并不是一位母親能夠承受的住的。
他們現在能做的就是找出真兇,為其他的家庭換回一個公平。同時,安排了部分的警員與特別行動隊的人去尋找阿姨的小兒子,爭取最后一點希望。
羅凡坐在床邊,靈力漸起,金色的瞳孔隔著被褥看向派派。
“派派。”
羅凡的聲音變得悠遠空靈,被褥下的小孩動了動,緩緩露出雙眼。當視線交匯時,羅凡接著說。
語調變得更加溫柔,像夜晚的呢喃,母親的嗓音。
他們需要弄清楚一個立場。
“能和我講講,最近發生了什么事嗎?”
只見小孩緩緩爬起,眼底盡是血絲,望向羅凡時,卻顯得格外寧靜。他看著羅凡的眼神漸漸平和下來,慢慢靠在羅凡的肩旁,就像每個深夜,靠進母親的懷抱一樣。
靠進母親的懷抱……
陳田看著羅凡,女人的特殊能力是親和力。這樣的能力看似雞肋,但在面對陌生的人時,在親和的基礎上,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會讓對方放下戒心,更容易相信她所說的話。
面對這樣的受害者,母親般的柔情能夠讓他們放松警惕。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兩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小孩的反應。病房里的鐘表聲滴答滴答,回應著病房內的呼吸頻率。
見派派的情緒被穩定下來,羅凡接著引導:“告訴媽媽,好不好?是爸爸帶著你去找其他小朋友的,還是你自己想要去呢?”
陳田沉默,羅凡還是相信了顏久生的話。
他守在門邊,環視四周,這樣的夜晚太過安靜,給他一種不真切的安全感。
“媽媽……”
派派出聲,抓著羅凡的胳膊,低低說著什么。羅凡沒聽清,湊近聽著。
小孩的嗓音稚嫩又柔軟,仿佛羽毛劃過心間,在聽清楚他所說的內容后,羅凡睜大了眼。
“最討厭媽媽了,最討厭媽媽了……”派派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逐漸失去變得嘶啞,失去控制。
“最討厭媽媽了!!!”
他試圖掙脫開羅凡的束縛,但孩童的力量并不能反抗過成人。漸漸的,他的力量越來越小,身體越來越笨重,如同老人一般微弱的喘息,發絲間冒出白發。
回光返照一般,小孩再次情緒高漲。
“你根本不愛我!你只愛弟弟!所有的事情都要順著弟弟!所有的事情都要順著弟弟!!你根本在乎不到我的感受——”
陳田想要阻攔小孩發瘋,但羅凡搖頭,即使被指甲挖破了臉頰,她也沒有松開抱著派派的手。
“爸爸知道,但爸爸軟弱……他也不管我,他也不管我……他明明愛著我,我也愛著他……”
情緒漸漸回穩,派派睜著眼,眼神空洞:“畢竟他把弟弟換出去了,沒有把我換出去。他知道對我虧欠,知道對我不公平……我愿意幫助爸爸去找吃的,爸爸給我做飯,我給爸爸找吃的……”
“可是——”
似乎是回憶起了痛苦的事情,派派繃緊身子,直直地盯著天花板:“你打了我,明明說好的,和我說好的,爸爸不會傷害我——”
“你們都是壞人!!”
陳田眼疾手快,一個手刃下去,情緒即將失控的派派仰面昏了過去。他抽出床邊的紙巾,遞給羅凡。
此時羅凡臉上的傷口已有兩三條,最嚴重的一處已經開始滲血。
羅凡接過紙巾,回頭看了一眼派派后,按著傷口起身離開。
門外,石堯正準備敲門。門打開了,他看著受傷的羅凡,驚訝道:“羅隊,需要去處理一下嗎?”
羅凡搖頭,臉色有些差,卻依舊揚起微笑回應:“謝謝。剛剛病人有些發狂,麻煩您這邊接手的時候注意一些。”
兩人離開。陳田跟在羅凡身后,看了一眼石堯,男人站姿端正,聽說是從戰場上下來的醫生。
收回視線后,等兩人走遠,羅凡吩咐道:“去和你們高隊說,查一查之前那些受害者與施暴者的家庭情況,第一查是否家庭不和睦,是否存在養育失職的情況。”
陳田點頭。
另一邊,石堯將鎮定劑緩緩推入派派的身體。他調整好點滴的流速,金邊眼鏡與桌上的花瓶交換了光線,借著月光微微晃了眼。
一只黑貓出現在窗臺上,它舔舔爪子,喵嗚了一聲后,輕盈地離開了窗臺。
微風飄過,石堯關上了床。回頭,給派派蓋好被子后,男人細心地擦去小孩眼角的眼淚,將紙巾裝入口袋里。
他看著派派,手拂過柔軟的臉龐。
“晚安,寶貝。”
顏久生有些睡不著,在客房里,他盤腿坐起,扶上手腕上的素圈。
白天高良問他團子去哪里了,他借口說是因為住院,在住院后就先托管在育兒嫂那里了,高良并沒有起疑心,還問他有沒有錢。
“把錢給夠了,幫你照看孩子的那阿姨就不會隨便跑了。”高良說。
顏久生點頭,看著一直藏在屋外的小黑,道:“回來了,用習慣了,再給一次機會。”
但他自己知道團子一直在這個蘇圈里沒有動靜。之所以說是沒有動靜,是因為團子自從變成素圈后,他怎么叫團子都沒有回音,像是斷開了聯系。
但他能感覺到,團子確實是在這里的。
小黑此時圍了上來,擔心道:“吾神是不是遇見什么麻煩了呀?按理說這都是基本的化形,怎么會這么久沒有反應。”
找到機會和小黑商量的顏久生將之前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它,小黑分析了半天總結出來:“是不是因為力量耗盡了,變過去,變不回來了?”
看見顏久生的神情,小黑吞吞吐吐的:“啊,我是說,小孩不是都容易累嘛。”
顏久生一開始就覺得團子的身體與其他邪祟不同,干凈的一點鬼氣都沒有,更別說是力量了。所以在團子今天化形時,顏久生在好奇的同時,更多的是驚訝。
之前猜測團子吃到鬼氣后會長大,但一直沒發現團子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不然身邊也不會安排一個戰斗力渣的小黑保護他。
能保護它主人的邪祟,一定比主人更加強大,但團子終究是邪神,按話本里的說法怎么樣也是個戰斗力爆表的存在,即使是幼兒時期,也不應該出現化形成物品后化不回去的情況吧。
顏久生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被哄騙了。
他抬頭望著努力縮小存在感的小黑,問道:“給我說說,你們是怎么藏進我的快遞箱里的?”
小黑理直氣壯的:“當然是嗖的一下就過來,然后啪呲的一下就進去了呀。”
“……”顏久生表情復雜,他沒回復,接著問:“誰讓你們過來找我的?”
“當然是老大,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了。”
顏久生繼續問:“你之前跟我說的,你們那邊出現叛徒的事,再說一遍。”
小黑莫名其妙,他非常不理解這個人類的記憶怎么突然變得這么差,說過的事情還要再講。但它還是照模照樣說了一遍,甚至越說越生氣,越來越斗志昂揚。
“——所以我帶著吾神來到了這里,就是為了重新啟航,打倒叛徒!”
和之前說的沒什么差別。顏久生心道,小黑思維比較直線,說謊很容易被看出來,能兩次口供一致,可信度就變得比之前高了一些。
“那你說他變過去,變不回來的原因是什么,有辦法幫忙嗎?”
顏久生口中的“他”自然是團子,小黑擔憂地看了素圈一眼。黑色素圈圍在青年手腕上對比強烈,卻又不太扎眼。
它先是抬頭看了一眼顏久生,然后氣餒道:“關鍵時刻是一點幫不上忙,還得猛將出手。”
一絲一縷的鬼氣,爬著手腕來到蘇圈旁邊,輕微試探然嘗試接近。
“啊,”鬼氣被彈開,小黑吃痛道,“吾神不愿意讓我碰他,現在是處于自我封閉狀態,情況有些嚴重了!”
顏久生目睹了全過程,右手手指扶在手腕上:“我試試。”
“你別!雖然契約在手,但是吾神可是很洶涌的,你還輸入的是靈力,小心反口咬了——”
在小黑震驚的目光下,顏久生成功的將靈力輸了進去。
“……你。”
小黑沉默,注視著顏久生的一舉一動,和素圈的變化。等素圈不再吞噬靈力后,顏久生停了下來。
“好像吃了,但沒用。”顏久生說,“沒有任何變化。”
小黑也納悶,“既然接受了,那就說明對吾神有用。有用的話,為什么吃飽了還是沒有反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