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
剛下過雨的路面有些濕滑。
顏久生正提著團子走在街上。
團子坐在墊著短袖的帆布包里，小手扒在帆布包兩側的提繩上。他的屁股正被穩穩地托在手上，腦袋被另一只手護著。
團子咯咯笑，葡萄似的眼正盯著路過的樹。
偶爾伸出手去空中挖呀挖。
一團黑霧也跟著，顏久生總感覺自己是太累了，看黑霧都能看出幼教老師的動作。
一孩一鬼都很開心。
唯有顏久生看著像個傻子。
是了。
他現在特像去田里偷完瓜，沒地方藏得夾在胳膊底下，還得穩穩拖住的小賊。
團子來的太突然，尿的也很突然，等顏久生搶救包裹時，他的物理題已經濕穿了幾張，團子整個人也變得臭烘烘。
輕微潔癖的他受不了。
而在他一個人住的屋子里，也不可能有尿不濕等等一系列的嬰幼兒用品。
出于人道主義，團子看著可憐巴巴的，顏久生給團子簡單擦拭以后，還是前往小區附近的便利店，先買了幾包尿不濕和濕巾，奶粉奶瓶等等用品，在便利店阿姨的幫助下，先給團子換上了尿不濕。
便利店的阿姨逗的團子咯咯笑，她也笑：“嗚哇，小寶寶～”
顏久生穿著校服，面無表情。
阿姨不忘夸贊他：“你這個哥哥當的真好，我家的老二和老大水火不容的。”
團子：“是爸爸～”
阿姨：“呀，看著小小的，怎么就咬字這么清晰啦？”
顏久生給團子扣好最后一顆扣子，在想要重新裝進帆布包帶走時得到了阻攔。
于是被阿姨教會了如何抱孩子。
黑霧也學的津津有味。
要是普通人看不見邪祟，恐怕也不能呈現出這樣的詭異又和諧的畫面。
顏久生沉吟了一會，道：“……謝謝您，再見。”
他所在的小區是新建不久的，附近店家很少，人流量也少。十來點的便利店已經幾乎無人光顧。
要是在遇上一群人，顏久生真的已經想好要怎么體面的離開這個世界。
還好團子不鬧騰。
顏久生提著東西揣著娃正要離開，迎面撞上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顏久生近一米八的個子，硬是沒躲開，小孩撞上了購物袋。
身邊黑霧蠢蠢欲動。
小男孩先是抬頭，對上視線后害怕的后退了幾步，神色慌張。
顏久生蹙眉，小男孩立刻低下頭。
“怎么回事派派，不是說讓你去找爸爸和弟弟嗎？怎么又回來了？”
派派不說話，避開顏久生就往便利店里跑，留下傘劃過的一片水印。
阿姨一改之前溫和模樣，坐在收銀處開始碎碎念。
顏久生瞥了一眼派派的背影，扶著團子離開。
剛剛那小孩身上，有鬼氣。
結合近期的傳聞，顏久生抱住團子的手緊了緊。
他回頭看了看，順道：“小黑，這小孩是不是你從哪里綁架過來的？”
被稱為小黑的黑霧正轉在身邊，如同阿拉丁神燈里的黑鬼做著夸張的動作，逗著團子笑。
聽見這句話后，看似威武的身軀卻抖了抖。
大不敬，大不敬��！
如果顏久生能聽到小黑的內心獨白，就能發現小黑已經誠惶誠恐地道著歉，眼神都不敢再往團子身上放。
也不怪顏久生這樣想。
畢竟。
他的手拂過長了不多柔軟頭發的團子。
這個團子身上沒有一絲鬼氣。
十分干凈。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小黑。
小黑：“？”
它它它它它怎么突然有點害怕這個人類？
“吾，沒有！”
語氣微怒。
顏久生面無表情：“最好沒有，回去再給我解釋解釋�！�
小黑在空中打了個轉。它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懂為什么老大要它把吾神帶來這個人類身邊，明明這個人類看上去十分弱雞，身上一點鬼氣都沒有，和普通人一模一樣。
它還要保護這個人類！
要不是老大被拖住……目前生死未卜……
顏久生感覺到了小黑的低氣壓，吞噬了伴隨著暴雨到來的鬼氣的它，整個鬼都變得強大了許多，以至于他的感知程度擴大了。
雨過的街道帶著涼意，著急出門的顏久生也只是把校服穿好。刺骨的冷意一陣一陣吹來，懷里的團子卻沒有反應。
還伸著手往空中抓著。
抓啊抓啊。
顏久生走著的步伐微微一頓，一直跟著的小黑也停了下來，莫名其妙似的圍著顏久生轉了個圈。
顏久生轉眼看去。
只見回家的必經路上的巷子里，一個男人的身影搖搖晃晃，似乎正在啃咬著什么東西，骨頭被咬碎的聲音在黑夜里十分明顯。
顏久生忽然想起了那張還沒有做完的化學卷子。
以及與高良的約定。
他看清了男人周身的鬼氣。
今晚怕是，安排好的事情一點也做不完了。
.
沉迷在鮮血中的男人嗅到了一絲芳香。
他正吞噬完最后一滴血液，如同饕餮般意猶未盡。正想著從哪里再得到一些“食物”，就與燈下的青年對上了視線。
青年身形瘦高，天藍色的校服松垮的穿在身上，襯得他膚色白皙，黑發柔軟，看著十分乖巧的站在他前方。
這個人……為什么如此香甜？
猩紅的視線下移，沾著濕粘血跡的嘴角瞬間上揚，他丟掉手上的碎渣，貪婪的看向顏久生懷中的團子。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男人擦擦嘴角，整理了一下衣擺，慢慢走出巷子。
十分拘謹的：“這是你的……你的孩子嗎？”
團子很開心，抱著顏久生的手阿巴阿巴。
顏久生：“……”
青年抬眸，淺褐色的眼掃過男人全身。帶著黑框眼鏡的男人十分扭捏地站在他面前，自認為衣冠楚楚的樣子。
而在顏久生眼中的男人，滿臉的血跡，嘴角掛著的粘稠血液還在肆意的往下流淌。
他目光后移，瞳色變淺，昏暗的燈光照在地上的洋娃娃身上。
以及，一地的破敗。
男人又問：“這是你的孩子嗎？他多大了，看著好乖�！�
小黑正在團子身側徘徊，顏久生站著不動，輕聲嗯了一下。
“好香……啊不對，好可愛的寶貝，請問可以和我家的孩子換一下嗎？我還有一個兒子，比他大一些，如果可以的話，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和我換換？”
顏久生淡淡道：“不換�！�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男人睜大了眼：“為什么？為什么？你是不舍得嗎……可是不這樣的話，我真的好難受�！�
“為什么呀為什么呀為什么呀——”
在手指碰到顏久生的前一秒，后者已經退后到了幾步之外。這時，小黑慌忙地飛到團子前。
“你好臟�！�
顏久生說：“你已經不正常了。”
在他眼里的男人已被帶著血色的黑霧環繞，剛剛的正常氣味只是遮擋黑暗面的偽裝。
看到血色的小黑瞬間擴散開，以一種吞噬之勢想要去包裹男人。
“原來你是——叛徒！”
小黑嘶吼著，粗狂的聲音伴隨著張著的爪牙就要撕扯男人。
男人發出怪異的笑，瞳孔放大，黑色外套因為動作幅度太大而落了一半，原本應該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這時卻能夠調動身邊的血色鬼氣，化作利刃往小黑身上打。
小黑一開始還能夠接住，后面就頻頻后退。
剛吃了生人的男人鬼氣濃重，小黑一下子接不住招。直到身形不穩，一下子穿過了顏久生的身體。
看戲的顏久生：“？”
下一秒，小黑嘶吼出聲。
“啊————”
肉眼可見的身形小了一圈。
小黑：“？？”
它剛剛那么多的鬼氣呢！
顏久生將團子放進帆布包里，找了個安全角落放下，招呼小黑照看著，這才慢慢地再次抬起頭。
恍惚間，淺褐色的眸子里轉了幾圈金色。
團子的視線也望男人身上看去。
只見被血霧包裹的男人張牙舞爪似的撲向攔在團子前的顏久生。嘴里念叨著：“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小黑轉了個向，護著團子，前后沒什么不同的身子縮著。
“嘭——”
垃圾桶被打翻，重物落在地上。
然后是□□被揍的聲音，骨骼開裂的聲音。
小黑已經想到這人類的下場有多慘烈了，打斗聲停止后，它緩緩回頭。
“？”
顏久生淡淡道：“看什么，你過來。”
黑霧胡亂地飛了一圈，卻沒有離開團子所在的范圍，象征性地分了一部分鬼氣，來到顏久生的面前。
余光看了看地上已經昏過去的男人，和顏久生眼底沒有消去的金色光芒。
突然意識到什么，它抖了個激靈，之前佯裝的強大鬼氣瞬間收斂，它結結巴巴的：“你，你，你有靈力，你是——？”
坐在一旁的團子看了一眼這邊，隨即低下了頭，溫順的樣子。
青年關掉手機，將臉伸出去：“打我一下。”
小黑：“啊？”
遠方響起警笛聲，顏久生看了它一眼，下一秒，小黑被抓住，揉成一團后。
被十分利落地，
用來擦了擦臉。
當高山帶著特別行動隊趕到時，看見的就是被邪祟困住的青年，和青年懷里的孩童。
“陳田！”
一位身形魁梧的男人立刻跑了過去，他手心一轉，邪祟低吼一聲，轉而消失。
高山帶著人查看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的情況，另一頭，陳田蹲著身子詢問顏初允有關情況。
“……剛剛那個人，像瘋了一樣，朝著我就跑過來了。但突然又像被魘住，一下子就倒下去了。”
顏久生抱著團子，團子神色茫然。
陳田先是看了一眼團子，面色紅潤，不像是受過驚嚇，所以青年大概確實是沒有受到男人的襲擊。
只是被分散的鬼氣襲擊了。
他前去與高山交流。高山看了顏久生一眼，鷹一般的眼掃了他幾下，擺擺手。
在現場被圍起來的時候，已經陸續有人被驚動，下來查看情況了。陳田維持著現場的秩序，疏散人群。
顏久生也被帶離了現場，一位女性成員，將他送到了家門口。
“很巧，我也姓顏。”顏洛道，“小弟弟，你家長怎么不在家？一個人帶著小孩�！�
“在的，姐姐�！鳖伨蒙噶酥概P室，顏洛查看了一下，確實正有一個成年男性正在熟睡，屋子里彌漫著酒味。
因為事件的特殊性，顏洛并沒有叫醒。她皺眉，在記事本上記了些什么，就離開了。
“今天好好休息，晚上不要一個人外出了哦。”
顏久生嗯了兩聲，關上了門。
轉頭，他轉了幾圈，去打開了陽臺的門，小黑從外面飛了進來。它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看見顏久生進了臥室，順手將被子里的布娃娃取了出來。
小黑：“�。�！”
障眼法！
“好了，”顏久生靠在墻邊，手里抱著團子。
團子笑得開心，顏久生面無表情：“現在可以說說，這是怎么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