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如夢兩日
枕頭濕了一大片,已經不能睡了,被子也早就落在地上。
裴令從神經到身體都累到極點,壓著被眼淚浸濕的枕頭不肯動。
他哥就在他耳邊耐心地勸:“換一個地方睡好不好?”
“不好!遍_口時聲音沙啞得不能聽。
“去我的房間睡!彼绯盟]著眼睛,在耳后和脖子上又落下好幾個吻。
有些癢,但裴令根本沒力氣躲,只能嘟囔道:“你別管我了!
“為什么不能管你?”裴予質問,“因為我發現了你的秘密?”
明知故問。
裴令徹底平靜之后,才后知后覺裴予質知道了幻覺存在的事情。這是他保守了太久的秘密,他害怕自己被裴予質當成瘋子。
然而下一秒,他整個人就被毯子裹住,抱了起來。
裴令睜開眼睛,視線卻躲閃,最后只能直勾勾盯著他哥的下巴。他縮在毯子里,臉卻貼著他哥胸口的皮膚。
這是他從來沒想過的親密距離。
之前跟楚澤和系統陰陽怪氣,說睡這個又睡那個的,但真到了這個地步,他又沒出息地別扭上了。
裴予質低頭看了他一眼,單手打開門鎖。
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甚至整棟房子都異常安靜。裴令腦子雖然依舊又亂又痛,但思緒還是不受控。
他突然開口:“如果我十六歲就跟你搞上,你會跟我在一起嗎?”
裴予質腳步很穩,抱著他進了自己房間,又轉身關上房門。
“太小了,我會有負罪感,”裴予質道,“但可以滿足你其他要求!
“……那就十八歲吧,我回國一趟玷污你的清白,你就只能被迫跟我跨國戀了。”
正好路過外間的書桌,他哥停下腳步,索性將他放在了書桌上。
裴令一個措手不及,毯子滑了下來。不敢想自己現在看起來有多糟糕,他只好又硬著頭皮撈起毯子,將自己嚴嚴實實裹住,只露出一個腦袋。
然后看向站在他面前的裴予質,身上也沒好到哪兒去……
視線匆匆往上移,撞進他哥的眼神中。
裴予質也不說話,看得他心里發虛。
他試著開口:“那……那我收回剛才的話,我不強上你了,行嗎?”
“對此我沒有意見,”裴予質道,“但是有一個問題需要你解答!
“什么問題?我那會兒為什么沒實施這個想法嗎?”裴令面對裴予質時,一緊張就又思緒亂飛了,“主要是因為我慫吧……你可以這么理解,但你的責任也挺大的,我不來強上你,其實你也可以來……”
一聲嘆氣,打斷了裴令的碎碎念。
他閉嘴。
裴予質終于有機會道:“現在你還能看見他嗎?”
裴令一僵,裝傻道:“看見誰?”
“我,幻覺里的我!
他不由自主地往一旁看去。這個房間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幻覺沒有出現。
或者說,當他恢復記憶的時候,就沒有注意到幻覺的存在。
裴令搖了搖頭。
臉突然被人雙手捧了起來,他不得不近距離看著裴予質。
“有沒有說謊?”他哥問。
他嗓子發緊:“沒有!
但他也不知道,幻覺是徹底消失了還是只短暫消停一段時間。他覺得一場情事就能把精神給治好,聽起來好像更加精神不正常。
裴予質的目光在他臉上拂過,輕聲道:“你在我這里的信譽度并不好!
裴令咽了咽口水:“騙你是小狗!
話音剛落下,他卻突兀地想起最后一次看見幻覺的場景,那時自己剛殺完人。
對了,他那個時候似乎還想殺了幻覺……幻覺怎么可能被殺掉,可是那會兒他仿佛真切觸碰到了什么東西……
猛然之間,裴令被迷霧后的記憶嚇得一抖,趕緊撥開臉上那雙手,去看裴予質的脖子。
那里有一圈淡淡的淤青,他之前沒注意到,或者說裴予質刻意讓他沒注意到。
“我掐的……”他小心翼翼摸了摸,抬頭問,“我掐的嗎?”
裴予質低聲安慰他:“不是你,是小狗掐的。”
裴令沒了開玩笑的心思,語氣都著急起來:“你當時為什么不躲?!”
“別生氣,”裴予質揉了揉他的臉頰,“而且這是我從幻覺那里搶來的待遇,不是很好嗎?”
裴令一聽,本能覺察出裴予質那不同尋常的情緒,但沒等他仔細分辨出什么,裴予質又吻住了他的嘴唇。
他很沒出息地只猶豫了兩秒,要推開的手轉而抱住他哥,毯子滑落也不去管。
瞥了一眼窗外,已經天黑了。
*
裴令過了人生中最像夢的兩天。
他和裴予質兩個人過著平靜的日子,無人打擾。他甚至還在裴予質陪同下離開了裴家一趟,去了他作為鄭瑾時租下的別墅。
身為鄭瑾,他的事情還沒能做完。
原本想自己過來,但裴予質無論如何都不肯離開他半步,也只能妥協。
裴令在別墅沙發上敲著電腦鍵盤時,他哥正在廚房角落里挨個挨個地數空酒瓶。
每多數一個,裴令的后腦就繃緊一分。
敲完電腦,他哥也數完了,臉色沉沉地站在酒柜旁盯他。
他露出一個勉強的笑,依然換不回他哥的好臉色,在回裴宅被喂了兩碗養生湯之后才好一些。
裴令發覺,裴予質對他似乎看得過于緊了。
夜里他醒來的時候,裴予質總是沒睡,就借著月光那么靜靜看著他。
他甚至不敢去想他哥有多久沒睡了。
也就白日里他拉著裴予質,兩人擠在躺椅上看書的時候,他哥熬不住,眼睛閉上瞇一會兒。
他發現之后,默默地將那本開完的書又翻到第一頁,重新開始看。
等到落日黃昏,裴予質驚醒一般睜開眼,神情是幾乎沒出現過的倉皇,在看見他的那一刻才平復。
裴令問怎么了,他哥卻盯著他好一會兒,直到落日都快沉入地平線,才低頭親親他的嘴角。
他大概猜出了些什么,卻不敢追問。
害怕聽見裴予質為了記住他,經歷了多么不為人知的痛苦。
他是個膽小鬼,只能再仰頭親回去。
會好的,他在和裴予質接吻的時候分神想到,一切都會好的。
第二天夜里,裴令久違地做了一場夢。
夢里他剛走出機場,似乎是才上大學的年紀,背著個雙肩包。
回身看了看航站樓,不是國外也不是懷城,而是裴予質大學所在城市的機場。
他不知道自己原本的計劃是什么,但他自然而然地就打車,去了裴予質的學科。
到了目的地,他在那所學校里千方百計地打聽,終于找到了裴予質的同學,對方卻說裴予質今天沒有出現,課都沒上。
裴令失神了一會兒,就聽那學生問,他是裴予質的什么人。
他在夢里是這樣回答的:“裴予質是我哥哥!
那人又問:“那你找他有什么事嗎?等他出現了,我可以幫你轉述!
“我找他是要……找他……”裴令支支吾吾半晌,最后發現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最后只能灰溜溜又走了。
落地機場,回了租住的老舊公寓,卻發現門縫底下塞了一封信。
裴令似有所感,拆開之后就站在門外讀了起來。
是用漢字寫成的一封信件,一看就是裴予質的字跡。
可是做夢時,總是難以看清楚那些文字信息。
這次也不例外,裴令在夢里著急得滿頭大汗,卻依然讀不出那些文字的含義。
在煎熬之中,他心如擂鼓地從夢中醒過來。
睜眼,房間內沒開燈,但窗外的月光很明亮,透過紗簾,映出他身側的一片空蕩。
心跳依舊很快,可裴予質不在。
作者有話說:
親親狂魔。
第92章 死亡與真相
裴令掀開被子坐起來,才發現身上已經被清洗過。
“哥?”試探著喊了一聲,然而無人應答。
他只好下床,去小衣帽間里拿了一套裴予質的家居服,一邊往身上套,一邊走出房間。
四下太安靜了,以至于裴令終于想起來一件被他忽略的事情——
系統呢?
在腦海里呼叫了兩句,也沒得到回應。
裴令走到二樓欄桿旁,往下望去,只有幾盞昏黃的燈還在工作,底下空無一人。
但大門是打開的。
“宿主。”突如其來的機械音在腦海里響起。
裴令差點被嚇到,很快鎮定下來,問道:“現在什么情況?”
系統回答:“楚風荷提前死了,楚澤提前活躍,沈然感情混亂,婚禮暫時被擱置,而裴予質喜歡上了別人!
喜歡?這兩個字被裴令反復咀嚼。
系統不給他沉淪于感情的時間,又說:“主角先婚后愛的前提條件已經快被你清空,連世界意志都快要被你干趴下了!
“好事。”裴令敷衍回了兩個字,又問,“我哥人呢?”
“我話還沒說完,”系統停頓了一秒,“世界意志被逼入窮巷,你要做好它垂死掙扎反咬一口的準備!
裴令不想去追究,是誰一開始提議讓他這走條路的。
他現在只關心一個問題。
“裴予質有沒有出事?”他站在原地沒動,因為害怕自己貿然下去會給裴予質添麻煩。
“裴予質是主角,他不可能有危險,你身為炮灰,應該多關心關心自己!毕到y語速平緩,“你死了,就真的沒機會再重來了。”
裴令耐心告罄。
在聽見裴予質不可能有危險時,就已經快步沖向樓梯,下樓后朝門口義無反顧跑去,還順手抄起一個空的花瓶。
屋外一片昏暗,路燈不知怎的都沒工作。
裴令剛走出門,天邊就落下一道光亮,一瞬即逝,緊接著雷鳴降下。
在半秒鐘都不到都光亮中,他看見了屋外草坪上的人。
裴予質站在那里一動不動,背影孤寂。
地上躺著個人影,他沒能看清楚面貌,只從身形上辨認出是個成年男性,周身裹著泥,就像剛被挖出來的一樣。
腳步聲踏在地面,即使很輕也被察覺到了。
裴予質回頭,在昏暗中對他招了招手:“下來也不知道穿件外套,夜風涼。”
他很聽話,愣愣走過去,聽見他哥輕笑一聲,隨即從他手中拿走了花瓶。
“怎么還帶著這個?”
陶瓷的物件被隨意扔在不遠處的地面,碎裂的聲音清清泠泠。
身體落入懷抱,裴令的唇角又被親了親,溫熱的皮膚觸感喚起他這兩日養成的條件反射,幾乎下意識地配合。
但理智很快將他拉回,他開口問:“那你下來做什么?”
此刻天邊又是一道閃電和驚雷。
裴令連忙去看地面,這次正好瞧見了一張腐爛的臉。皮肉已經不復原貌,眼眶里渾濁的眼球一動不動地朝著天空的方向。
待雷聲過去,裴予質才答道:“他們終于找到了我父親,原來母親一早將他埋在后面的林子里了,位置很隨意!
怪不得身上全是泥土,那干枯腐爛的五官,差點讓他認不出。
裴令喉嚨干澀,問道:“母親殺的他?”
“不完全是,他本身也病入膏肓了,只不過病情一直對外瞞著!彼缒托慕獯,“母親早在幾個月前就控制住了他,軟禁在這里。”
雷聲再次響起,這次更近了,卻沒有閃電。裴令掙脫了懷抱,走近兩步盯著尸體,視野里只有依稀輪廓。
這么些年,他和裴先的見面次數并不多,現在才發覺已經不太記得長相了。
可這是裴予質的親生父親。
至此,裴予質的雙親都沒了。
他沒有過父母,所以不知道裴予質此刻心情如何,也不知道是否該安慰。
但是這具尸體的出現,把兩日來的虛假安穩都打破了。
他開口道:“死訊要對外公布嗎?”
“公布,”他哥說,“這會兒訃告已經發出去了!
裴令安靜兩秒,順其自然想到一件事:“裴家是你的了!
“裴家?”裴予質短促地笑了一聲,“我沒有當裴家人的必要,你以后無論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我都跟著你。如果你愿意,可以給我冠上你的姓氏!
“你……”裴令回頭看去,幾乎失語。
“不愿意嗎?”
他皺起眉頭,有點生硬地轉移話題:“葬禮呢?我們要不要把尸體也送去湖心島,一起辦了?”
“你還有心事!迸嵊栀|忽然給他下了論斷。
他心中一驚,但面上裝傻反問:“什么?”
“婚禮已經不可能進行了,你卻依然有心事。”裴予質朝他靠近,“不是應該和我待在一起了嗎?為什么還想要去湖心島?”
雨滴落了下來,裴令的手臂首先感受到。
他轉身朝屋里走去,傻子都知道要避雨,他不會像上次一樣沖進暴雨中了。
可快邁進大門時,他又惦記著裴予質,只好停下來回身看去。
裴予質沒有跟上來,停在臺階上,仰頭望著他。
他們站在被屋內燈光切割出來的明暗兩端。
“哥,”他喊了一聲,故作輕松,“警告你啊,感冒了只能睡沙發。”
裴予質只是問:“除了阻止兩家聯姻,你還需要做到什么?”
裴令裝出來的輕松就這么消失了,只剩沉默,犟著沒回答。
他哥循循善誘:“告訴我,我來幫你,之后你就可以安心留下來了!
裴令有動容,可他要如何對裴予質說,世界意志存在一天,他們就不可能徹底自由。
這次的聯姻沒了,可以后呢?是否裴予質又會被控制著去做一些完全背離本心的事情,又會忘記他?
他必須要讓世界意志消失。一切都還沒結束。
更何況此時此刻,系統還在他腦海里重復那句話——
“請宿主注意,檢測到任務尚未完成!
任務還沒完成?
即使已經走到了這種地步,還是沒有完成嗎?
“系統,”裴令在腦中道,“我可以告訴裴予質這個世界的真相嗎?”
“就算可以,宿主忍心嗎?”
說中了,他還真不忍心?伤嘈排嵊栀|的接受能力,連他自己都能接受炮灰的身份,他哥也不會是一敲就碎的瓷瓶。
然而真相到了嘴邊,卻被無形的力量阻止。
裴令不得已,走下臺階,踏進了陰影中,主動牽住裴予質的手。
“行,我讓你幫忙,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他甚至不需要猶豫就可以肯定,裴予質會一如既往地答應他。
而他哥果然如此,直接道:“我答應你!
裴令抬眼,望著裴予質:“我要去參加葬禮!
裴予質深深看了他一會兒,問道:“我可以陪著你嗎?”
他搖搖頭。
“那需要我怎么幫你?”
“你會知道的。”
他哥靜默一瞬,又問:“八千萬還夠不夠用?”
裴令身體一僵。
他忘記這茬了,這會兒猛然被抓包,實在做賊心虛。
“八千萬還剩了點……你知道是我?”也只憋出來這么一句話。
他哥笑了笑,帶著他走上臺階,站在門廊下躲雨。
“我還知道你用在了哪里!
裴令感覺自己就像被扒光了,難得有點無地自容。
裴予質卻說:“我慶幸你想到的是我,不是別人。”
“?別人?”
“比如說沈照玄,或者魏遲,”他哥頓了頓,“對了,還有賀溫書!
人名一個個報出來,裴令的心也一點點懸起來。
“還好吧……我和他們也不是很熟!彼f。
“那他們這次有想起你嗎?”裴予質捏了捏他的手。
裴令連連搖頭:“沒有沒有,就你一個還記得我。”
瞄了一眼他哥的表情,似乎沒有不高興。
但他還是趕緊轉移話題:“對了,沈然人呢?他之前還來找你!
他發誓沒有吃醋的意思,就是想了想裴予質的桃花,腦子里只浮現了這么一個人名。
也就一秒鐘的時間,雨勢突然變大了,天地間都是嘈雜的雨聲。
但比起那一天,裴令只覺得溫柔得多,畢竟他身邊站著裴予質。
他哥沉默了片刻,道:“我之前說過,婚禮已經不可能進行了!
溫馨的氛圍突然凝固,裴令聽出來了一點言外之意,但他不敢去往那個方向猜測。
“你說什么?”只能無意義地再問了一遍。
裴予質的語氣相當冷淡:“我不可能再和沈然扯上關系了。”
正好,裴予質身上的手機震動起來,在裴令驚疑的眼神中,拿出手機點了接聽和外放。
雍九的聲音從揚聲器里傳出:“裴總,沈然剛剛自殺了。”
裴令腦子里又突然一陣嗡鳴,系統也突然出聲。
“宿主,我之前提醒過你的,世界意志被逼到絕路,你接下來得小心!
裴予質看著屋外的雨,沉聲答道:“好,我知道了,尸體按照之前說的處理。”
電話被掛斷,裴令腦子還懵著。其實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可是做不出任何動作,說不出任何話。
裴予質揉了揉他頭發,抬手指了個方向。
是裴宅的主樓,上面有兩層都是客房。
“尸體就在那里,是切實的自殺!迸嵊栀|道,“我猜測你因為某種束縛,不能傷害他,但是我可以!
裴令緊抿雙唇。
他哥接著說:“這條人命不在你手上,我也沒有沾血,你不用再為了這件事生氣。上次淋了雨,后來有沒有生病?”
兩只手都被裴予質牽起來,包在掌心中。他哥在低聲問,手為什么那么涼,又勸他回樓上避風。
裴令艱難找回自己的聲音,卻比想象中小聲:“他為什么會自殺?”
說話聲幾乎被暴雨淹沒,但他哥聽見了。
“因為我告訴了他另一個猜想。”
“什么?”
裴予質垂眼,用掌心的溫度去熨貼他的手。
“這個世界是被安排好的,我們都只是其中的一個角色。”
第93章 好睡嗎
“你知道了……”裴令聽見自己這樣說。
裴予質看起來并沒有一點不適,比起他要平靜得多,甚至還笑了笑。
“看來我的猜測是正確的。”他哥說,“你要做的和這件事有關,對嗎?”
他點點頭。
自己要改變很多人的結局,不只是裴予質的。
“可是……”裴令開口后又戛然而止。
他看向裴予質的雙眼,試圖從中發現不安,可失敗了。
“你不難過嗎?”他問。
他哥竟然能用輕松的語氣說:“至少我能遇見你,劇情的安排也并不一無是處!
不等他反應過來,裴予質也問:“那你當初知曉的時候,難過嗎?”
裴令搖搖頭,但又想起自己心里被深深掩藏的不甘。他從前騙過了自己,但是他明白騙不過裴予質。
又道:“只是不甘心,一點而已。”
然而后半句話又說了謊。
突然之間一道閃電劃過,隨著遠處一道悶響,整座莊園瞬間斷電。
屋內那幾盞昏黃的燈也滅了,放眼望去一點光也沒有,甚至連山下的城市也詭異地沉入黑暗。
裴令心中忽地升起熟悉的不安感。
他下意識抓緊了裴予質的手,往屋里退了幾步,視線卻警戒地在門外和窗外之間掃蕩。
“不行……你不能再離開……”喃喃的祈求脫口而出,他猛地回頭,“哥,你哪里都別去。”
裴予質從身后攬住他的肩膀,放輕了聲音對他耳語。
“別怕,無論是什么想控制我們,都不會如愿的,我和你一起!
裴令的擔憂和恐懼從未言明,但裴予質都懂得,甚至妥帖地接住了。
他們身處這座在小時候就無比熟悉的牢籠,可很多東西都改變了,裴予質和他已經不再是小孩。
不會再重蹈覆轍的。
在安撫之下,裴令慌張的情緒消退很多,理智也悉數歸位。
他道:“我怕像上次暴雨時一樣,這個世界把你從我懷里搶走了!
“搶不走的,”裴予質的聲音如平靜的暖夜,“我就在這里,永遠屬于你。”
掌心覆上他心口。
雨勢更大了,在磅礴的雨幕之中,門外有一道黑影出現。
更準確地說,是地上的尸體站了起來。
死去多日的裴先站立在雨中,似乎面朝他們,那雙空洞的眼睛也或許正盯著他們看。
裴令終于明白,系統所說的世界意志會垂死掙扎,原來是這么個掙扎法。不論誰死了,劇情都要繼續下去。
肩膀上的手掌稍稍用力了一些,他轉頭看向裴予質,黑暗之中卻無法分辨對方的位置。
耳畔有些癢,是裴予質低頭靠近。
“看來這個世界已經走到窮途末路,做你想做的事情。”他哥低聲道,“該清除的阻礙,該殺的人,無論重來多少遍我都會處理的。”
裴令喉結滾動,問:“那我們之間呢?”
一聲“哥”還沒說出口,世界又突然暫停。
裴令的神經再次緊繃到極點,他不害怕別的,只怕裴予質又會忘記他。
那雙手還停留在他肩上,可正如他所料,下一秒,隨著景色切換,裴予質的體溫也驟然消失。
他再次孤身一人,視野所及全變成了刺眼的白色,光線明亮到刺眼。
下意識閉上雙眼,身體如同跌入山谷一般朝前方墜去,一個踉蹌,下一步又踏在地面。
寂靜的四周乍然響起熱鬧的環境音,遠處有悠揚輕快的音樂,還有人群的談笑聲。
裴令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在湖心島上。
正好是那天他住過的別墅二樓,從陽臺望去,城堡方向人群聚集,布置已經完成。是葬禮的布置,肅穆而沉重,但音樂和氛圍卻全然不像。
幾秒鐘之后,裴令已經適應了環境。
在他邁出第一步時,卻沒預料到整個身體虛弱無力,腿一軟,差點就跪了下去摔在地上。他及時撐住了墻,使出力氣也只是讓自己不繼續滑落。
好好好,他又被世界意志針對了,這么排斥他。
不能直接殺了他,就只好讓他虛弱。
“系統。”他在腦中呼叫。
系統一開口就是一長串:“你倆到底誰更瘋一點,我很好奇。別的不說,這個動不動殺人的態度,你倆就不愧是兄弟!
說完之后也不等他回答,自顧自接著道:“算了,你接下來還要殺人的,祝宿主殺人愉快吧。你倆安排得妥妥當當,好像沒我什么事了,我就告退了!
裴令深吸一口氣。
系統變得不正常了,他不怪系統,和自己待在一起這么久,能保持正常才是怪事。
但現在他需要了解情況。
“時間,前因,交代一下。”他道。
系統還是愿意搭理他,很快就答道:“半天前,楚澤去裴家把你帶走了。”
他第一時間覺察出不對勁,反問道:“我就那樣被帶走了?裴予質呢?”
“他放你走了。”
裴令陷入沉思。
過了會兒又問:“別的情況呢?”
他緩緩站直了,慢慢走進房間,逐步奪回身體的掌控權。也并不是虛弱得連路也走不了,但如果要打架,夠嗆。
系統在腦中道:“世界意志讓裴先和楚風荷……姑且算是活了過來吧,葬禮強行改成了婚禮。沈家除了沈然都來了,賀溫書也在島上。魏遲在今天早上回國,剛上島,準備在婚禮上劫走沈然。
“楚澤暫時沒什么舉動,但應該也不安好心吧,目前還不確定婚禮的另一個新郎到底是誰。”
人差不多已經到齊。
裴令心神已經定下來,又問:“那裴予質在哪兒?還有沈然呢?”
“已經離開了裴家,正在過來的路上。”
他走到房間里,扶著桌子歇了片刻。
一番思考過后,問道:“能攔住他們嗎?”
“攔不住。”系統否定得相當果斷。
“好,楚澤的位置給我。”
裴令想盡快殺了楚澤,以防裴予質和沈然到達之后,垃圾崽子突然動手發瘋,原書結尾處那段綁架和營救的劇情會再次上演。
“喲,補覺終于補夠了,怎么虛弱得都快站不住了啊!
垃圾崽子從走廊上進來,抱臂靠著門框,一副看戲的樣子,笑得非常燦爛也非常欠揍。
“裴總把你折騰成什么樣了,一點都不憐香惜玉,怎么樣,他好睡嗎?”
裴令有些無語地冷笑一聲,松開扶著桌沿的手,挺起身來看向楚澤。
按照時間線,昨天晚上他才和裴予質鬧到很晚。
索性抬手解開兩顆襯衫紐扣,將衣領往外扯了扯,露出頸部和鎖骨一片。不用低頭去看,他都知道那里是什么情況。
“你說呢?”他問。
第94章 反社會
在楚澤意外又玩味的目光中,裴令重新扣好衣服。
“別急啊!背䴘蓞s走過來,將他的手拉下,“進入島上,都得先過一趟安檢,其他人都檢查了,但你還沒有。”
裴令不想浪費僅有的力氣與之對抗,所以沒有掙扎。
“檢查什么?”他問。
楚澤笑著將手掌貼上他的腰胯:“有沒有帶武器啊,萬一你被裴予質策反了,要來殺我,怎么辦?”
裴令笑了笑,他想把腰上那只手給剁了。
“我睡著的時候你沒檢查?騙鬼呢。今天我心情不好,你最好把手挪開。”裴令似真似假地威脅。
楚澤也不過界,摸到他口袋平整,也就松開手。
可嘴上卻故作吃味:“那天晚上你可是答應過要幫我的,怎么刺探情報都刺探到床上去了,他有沒有告訴你什么?”
裴令在腦中問系統:“在楚澤記憶里,我那天跟他回到裴家之后發生了什么?”
系統飛快答道:“楚風荷要撮合你跟裴予質,將你留下來,然后找個借口把楚澤支走了。”
“行!彼闹杏辛藬怠
那天晚上他跟楚澤約定好了,自己會幫助楚澤這個私生子上位。無論楚澤信不信,眼下敵強我弱的情況,他也只能按照之前約定好的來表現。
裴令直視著楚澤:“你都不信我,他怎么信我?”
楚澤一副被冤枉的樣子,彎下腰來與他平視,裝得純良。
“怎么就不信你了?否則我也不會去裴家把你給搶出來。我之前還把計劃分享給你,你忘了?”垃圾崽子笑得愈發開心,“我已經布置好了,足夠把整個城堡給掀翻,你打算什么時候處決他們?”
處決?這垃圾崽子該不會是個反社會人格吧?
他問:“你想處決哪些人?”
“裴予質啊,他先死了,再是裴先和楚風荷!背䴘烧f著認真思考起來,隨即興奮道,“還有沈然,把沈然一起殺了吧,怎么樣?”
見裴令一時沒說話,楚澤皺了皺鼻子又道:“我知道了,你嫌人太少,不如把島上封鎖了,搞一場逃殺游戲!
好吧,還真是個反社會。
裴令也不是特別意外,很快就接受了楚澤本身就是個不定時炸彈的事實。
“楚風荷你也殺?”他問。
這一點他的確沒有預料到。
“也不是非得讓她死,但她總是煩我,明明我可以爛在街頭的,非要帶我回來做什么少爺!
楚澤又湊近了一點,眼珠子慢慢地轉,一點點打量他的五官。
“他們都沒你有意思!
裴令絲毫不退讓,沉著地讓垃圾崽子盡情打量。
他挑了挑眉:“覺得我很有意思?”
楚澤點頭。
他平靜道:“可我覺得你有時候挺無聊的。”
楚澤的瞳孔有一瞬的收縮,臉上的笑意也淡了。
“為什么?無聊你還想包養我?”
裴令反客為主,伸手探向楚澤的側腰,剛貼近了就被猛地攥住了手腕?墒沁t了,他已經感覺到在衣擺之下,那里別著一把槍。
“人無完人,只是你現在這樣,看起來很像狂犬病發作了!彼翎叺乜催^去,“裴予質和沈然登島之后,你打算怎么做?直接開槍?”
“你覺得應該怎么做呢?”楚澤面上依然無辜,但攥著他的力氣越來越大,捏得他還挺疼。
“裴予質應該是這場游戲的最后一關,留在最后吧!彼f,“先把沈然單獨帶過來,我對他有點意見。”
垃圾崽子拖長地“哦”了一聲,恍然大悟一般。
“你看不慣他,想先把他處理了。為什么呢?你嫉妒?”
裴令露出聽見笑話的神情:“我為什么會嫉妒他?”
“因為你跟裴予質睡出感情了?”楚澤笑得更加燦爛,“總不可能是因為我對他感興趣,你才嫉妒吧?”
“猜去吧!迸崃顡P了揚下巴,“帶路,我要去看婚禮現場!
兩人對峙了幾秒,楚澤才松開手,往后退了兩步。
“走得動路嗎?”眼神又上上下下掃視了他一遍,故意的。
裴令扣上最頂端的紐扣:“我盡量吧。你沒給我準備外套嗎?好歹是個正經日子,穿得太隨意了,我會留下遺憾!
楚澤用腦袋指了指:“樓下候著呢,您自己挑。”
*
裴令選了一套最常見的黑色西裝,系了黑色領帶,除此以外沒有任何裝飾。
莊嚴肅穆得就像去參加葬禮。
也的確是葬禮。
楚澤把自己的敞篷跑車開上了島,就停在別墅門口,親自帶著他往城堡的方向飛奔而去。
裴令閉著眼睛不想看這種裝逼行為,他覺得楚澤小腦發育不太完全。
但吐槽也只一瞬,這會兒他思緒亂糟糟的,很多問題爭先恐后地在他腦海中擠來擠去。
他想讓裴予質在島外等著,別參與進來,所以剛才故意說讓沈然先出場。
就算裴予質沒能想起來他們之間的承諾,也不會立刻被牽連。裴令的底線,就是保證裴予質安全。
如果他哥的記憶沒有缺失,待在外面也能隨機應變吧……
“宿主,你不用找借口,就是不想讓裴予質和別人結婚而已!毕到y又出來揭穿他。
裴令沒有反駁。
他的確也有私心,而且不以為恥。
“宿主真是想殺了沈然嗎?”系統變得正經了一些。
“沈然是個信號,”他答道,“能讓我知道裴予質的記憶是什么情況!
系統斷定:“如果裴予質記得,肯定會幫你的!
在迎面呼嘯的風里沉默兩秒,裴令才問:“……他現在頭還疼嗎?”
“他……”系統剛說了一個字,聲音就變成了滋滋電流聲,持續了片刻后,再次強制被下線。
估計是世界意志做的。
裴予質的情況未知,系統也聯系不到了。
裴令轉頭看了一眼越來越興奮的楚澤,想殺人的心情愈發強烈。
垃圾崽子偏頭瞟了他一眼:“看我干什么?”
他身體軟得連靠在椅背上都累,忽然間想明白了什么,問道:“你給我下了藥?”
楚澤承認得非常爽快:“對啊,怕你反水嘛,又舍不得扔下你獨自來參加盛宴!
說完這句話,車正好停下。
前來參加婚宴的賓客都已經進入城堡室內,外面只剩一些侍者和傭人。從寬闊的草坪朝外望去,碧空如洗,甚至異常寂靜。
楚澤來替他開門,扶著他下了車。
就在這時候,楚澤的手機響了,接通之后沈然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了出來。
“楚澤你在哪里……我殺人了……”
裴令頃刻間頭皮發麻。
楚澤瞥了他一眼,笑著問:“小少爺殺誰了。俊
“裴……裴先生,好多血……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只是想讓他殘疾,然后下半輩子只能依附我的……你之前不就是這樣教我的嗎?”
第95章 那場車禍
“我總覺得忘記了什么事情……對了,我們最好在婚前約法三章,畢竟是聯姻,各取所需,相安無事最好……”
汽車行駛得很平穩,從裴家大門沿著公路往山下去,陽光與樹影交替落在車內后排。
說話聲持續不斷,在裴予質耳邊吵得人心煩。
他沒有理會,因為自從今早醒來就一直頭疼欲裂,腦海里看似風平浪靜,但他知道有什么事情正等待著自己想起來。
“第一,我們互不干擾彼此的自由。只要不影響到兩家的利益,我無所謂裴先生想做什么,或者喜歡哪個人,就算是這兩日和您待在一起的那個鄭先生也可以。
“第二,婚后分開睡。我知道為了演戲不得不住在同一個房子里,可是我不接受同一個房間,相信裴先生也是一樣。
“第三,我會盡量照顧你……”
沒等第三條說完,裴予質就冷聲道:“閉嘴!
終于安靜了。
裴予質下意識抬腕看了一眼表,下一秒愣了一瞬。他之前從來不這么在意時間的流逝,可現在這個動作仿佛出于本能。
來不及了嗎?什么事情來不及了?
在他沉默思考的時候,身旁又傳出細碎的聲響。
裴予質轉過頭去,這才看見旁邊坐著的人,是沈然。
他們二人在半年前訂婚,原本婚禮定在下個月,可因故提前了,就在今天。
“裴先生你怎么了……”沈然有點怯弱地看著他,遞給他一瓶水,“你身體不舒服嗎?還是心情不好?”
裴予質沒說話,沈然便擰開了水,然而不小心灑了出來,將西裝禮服弄濕了一片。
一聲驚呼,沈然連忙拿衛生紙去擦,卻也晚了。白色的西裝下擺被浸濕一大片,沈然急得不知所措。
“衣服……怎么辦啊,根本沒帶備用的,一下車就會被看見的。”
片刻后沈然看向前面的司機和雍九:“請問這附近能買到衣服嗎?能不能勞煩你們其中一個幫我去買一件外套?”
裴予質記憶松動了一個縫隙,終于開口:“我記得訂婚宴上,你的衣服也弄臟過一次!
沈然擦拭衣服的動作猛然停滯。
“你躲進了室內,大約一小時之后,換上干凈的衣服又出來!迸嵊栀|越說越肯定,“那一次,你是讓誰幫你去買的衣服?”
沈然臉色蒼白,嘴唇也顫抖著。仿佛在裴予質提及這件事之前,連他本人也忘記了。
“讓誰幫忙……”他喃喃道,“是管家吧,對,好像就是管家。”
“你的管家沒有跟著你再次出席!迸嵊栀|語氣冷漠,“訂婚宴后,再一次見到你的管家,他已經殘疾了!
沈然神情陷入迷茫,順著說:“殘疾……管家好像出了事,是車禍嗎……”
裴予質冷冷看著打扮得像個小王子的沈然,光鮮亮麗。
腦海里那堵墻,被他撞了很多次,終于搖搖欲墜。
有一個猜測在他意識里成形,關于他從前沒有意識到的,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成為了將其他事串聯起來的線索。
他問:“管家對懷城并不熟悉,應該會有一個裴家的人陪同,那個人是誰?”
“是……”沈然露出痛苦的表情,思索了一會兒猛地搖頭,“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隨即看向裴予質,試圖理清楚線索:“你和叔叔阿姨都在訂婚宴現場,說不定是你家傭人?對!傭人!我想起來了,就是裴家一個不重要的人,他當時找你或者叔叔阿姨借了車,和管家一起去的!”
他說完之后覺得邏輯很通順,自己也深信不疑,可反觀裴先生,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用那種冷漠的眼神掃了他一眼。
“你不信我嗎?”他下意識問了一句,蒼白無力。
從小到大,他遇見的每個人都會相信他,只要他這樣說了,就不會有人再懷疑他的……
“和管家一起去的人,是裴令吧!迸嵊栀|語氣冰冷,看似在問,卻很確定。
沈然整個人都僵住。
裴令是誰……好熟悉……不,他不認識這個人!自己根本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怎么可能和管家一起去給他買衣服?
“……你們家有傭人也姓裴嗎?”他不抱希望地問。
裴予質沒有理會他,繼續道:“是你主動讓他幫忙的,就像你剛才開口讓司機和雍九幫忙一樣。按照裴令的性格,他雖然覺得厭煩,但礙于裴家人的身份,答應了!
汽車方向偏了一瞬,隨即很快恢復正常。
司機和雍九對視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見了困惑。
“一開始,他只是答應幫你借車,后來你央求他和管家一同前去!迸嵊栀|頓了頓,冷靜的語氣之下仿佛壓抑著什么,“車禍發生,管家只是受了傷,裴令死在了那場意外之中。死訊被我父母隱瞞,或許連你也不知道。”
說完之后,又看向他,眼神比起剛才更加陰冷。
“或許你其實知道,”裴予質的目光幾乎快將他殺死,“你知道裴令死在了訂婚宴那天嗎?”
沈然已經在驚恐之中定住,連眼珠子都幾乎轉不動,愣愣地看著裴予質。
“我不認識裴令……”
然而這個名字從他口中說出來的時候,是那么的自然。
裴先生什么意思……是在說他害死一條人命嗎?不可能的,他從來都沒想過害人,無論是裴令還是什么人,這筆債怎么能算在他頭上……
管家受傷的事情,那段時間已經夠讓他自責了,怎么會還有人因他而死呢?
車已經開下了山腰,沒有一個人說話。
裴予質只是又看了一眼時間,之后露出了些許不耐的神情。
沈然愣愣地問:“你是不想和我結婚了嗎?不結婚了,家里人會對我失望的。”
這種問題,裴予質是不屑于回答的,他在想裴令。除了那場他不得而知的車禍,還有此時此刻裴令的下落,想楚澤會不會對裴令做什么。
沈然仿佛失去神志,兩眼眨也不眨,眼圈也紅了。
“你不想和我結婚了,那要和哪一家聯姻?鄭家嗎?你是不是覺得鄭瑾更適合跟你聯姻?”
裴予質甚至沒看他,只對司機道:“先停一下!
沈然從小到大,即使在走丟的那段時間,也從來沒有這么被人無視過。
他在裴予質這里得到了太多的忽視,仿佛自己只是一個無關輕重的小角色,比起裴家那些傭人還不如。
一時間,他想起了在島上那一頁,楚澤跟他說的話——
“裴予質不好拿捏,你想讓聯姻更順利,就最好讓他變得更好操控。”
沈然本性良善,根本不懂得如何傷害別人,即使覺得楚澤說得有道理,也一直都在糾結猶豫。他甚至還為自己的猶豫感到恥辱,因為自己就不該將這句話放在心上。
可這會兒,他竟然覺得自己早該那樣做的。
一只手緩慢摸到了西裝內袋,那里放著一把水果小刀,是從裴家客房順走的。
他的手在顫抖,卻還是拿了出來。
沒有人在看他,所以這是他下手的最佳時機。
他做事從來沒有這么果斷過,從摸到刀的那刻,到揮刀刺向裴予質,只用了短短一瞬。
這一瞬,他的眼淚也出來了,為了悼念他的善良。
然而刀尖并沒有刺入裴予質身上,甚至在離得很遠的地方,他的手腕就被死死捏住了。
“疼……”
一個吃痛,他連刀也握不穩,輕易就被裴予質拿走。
而裴予質依然沒有看他,打開車門,下車時吩咐道:“帶他下車,捆起來!
作者有話說:
明天一定多寫點字數……一定。
第96章 逃殺
裴予質下車的地方,正好是山腳,公路兩側都是茂密的樹林。
雍九把沈小少爺薅下車,半拖半拽弄到了樹林里,停在裴予質跟前。沒有繩子,雍九就脫下了沈然的外套,將人雙手背在身后打了個牢固的結。
因為體力太過懸殊,小少爺只掙扎了一會兒就放棄了。
只是表情看起來挺痛苦,不知道是被綁得疼了,還是受到了不小的心理創傷。
“雍九,把他手機給我。”
裴予質不似以往有耐心,還沒拿到就接著說:“楚澤應該安排了人來接應你,談話盡量控制在五分鐘內!
沈然的嘴唇被咬得發白,一時沒有回答。
手機被遞到裴予質手上,他翻了翻,一邊說:“我更傾向于你是一顆被用完就扔的棄子,除非他還指望你做別的事情,比如說對付沈家。”
小少爺聽見“沈家”二字,忽地抬頭,眼里也恢復了一些神志。
“沈家……沈家不能出事!爸爸媽媽今天也會來參加婚禮的,你是不是知道楚澤要做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裴予質抬眼:“你知道楚澤為什么會找上你嗎?”
“為什么……”
“因為沈家每個人都算是難啃的硬骨頭,只有你是例外,偏偏為了你,他們能犧牲自己。”
裴予質將楚澤的號碼調出來,手指懸在撥通鍵上方。
“你只有這一次機會,照我說的做,你的家人才會平安無事!
沈然的精神世界在這短短幾分鐘內受到了不小打擊,他好像忘記了很多事情,包括自己曾經害死過一個人,F在又被告知,自己被人利用了,家人即將受到牽連。
他現在又能信任誰……
“我憑什么相信你?”他不甘地問,“萬一你和楚澤一樣,都是在利用我呢?”
裴予質用一種看蠢人的目光看他,隨即收回了手機,也移開了視線。
“楚澤早就安插好人手,這會兒已經封島了。不如我把你送進去,你去跟楚澤解釋為什么沒能殺了我,然后再跟沈家人一起去死。”
“雍九,送他過去。”裴予質冷冷道。
沈然還沒想清楚,就又被推著朝車那邊去。出于本能,他連忙大喊“等等”,可雍九也好,裴予質也好,都不再理會他。
“我聽你的!你說什么我都做!”沈然眼淚奪眶而出,“我這樣過去救不了他們的……我不想那么多人和我一起死……”
雍九狠狠推了他一把,他腳下不穩,直接摔在了地面。幸好泥土很軟,他并未受傷,只是膝蓋摔得很疼,臉也砸在地面。
裴予質的聲音從后方幽幽傳過來:“你把自己想得過于高尚了。”
明明沒什么語氣,卻聽得他不由自主瑟縮了一下。他嚇得趕緊掙扎著起身,跪在地面,轉過頭去,裴予質站在樹影里,看不清臉上表情。
“還沒想起來裴令是誰,對嗎?”
男人朝他走近了幾步,他仿佛感覺喉嚨都被掐緊。比起楚澤那個喜怒不定的人,他更害怕裴予質生氣。
“你在說什么……”沈然搖搖頭。
“這個世界選擇了你,實在是一大敗筆。”裴予質俯視著他,“在原定劇情里,你每一次都會化險為夷吧?總有人來救你。”
沈然的心慌亂起來,他下意識覺得這不是他應該聽的,裴予質的話很危險,他如果聽了會崩潰的。
“不……你不要說……”
裴予質道:“這一次是誰?魏遲嗎?他不會錯過帶你逃婚的機會,和楚澤合作也有可能。”
魏遲……沈然仿佛很久沒聽過這個名字了。魏遲不是出國了嗎?因為追求他,被魏家大哥勒令出國去了,怎么可能回來救他……
裴予質冷冷觀察著他的神情,輕易就洞察他在想什么,一開口又打破他的幻想。
“你還覺得魏遲喜歡你。”
“你什么意思……他當然喜歡我……”他下意識反駁。
裴予質說:“他追求了裴令一年多,回國一遇見你,就立刻忘記了所有事情,原本他可以很快發覺裴令去世的真相,裴令的死訊不會被瞞這么久。”
沈然不住往后退,從心底抗拒這些話。
“什么裴令,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
“你當然不懂,你不需要明白任何事情!迸嵊栀|的眼神愈發冷漠,“世界還在試圖讓主角回到正軌,去吧,去結婚,至少把這一程路走完!
沈然身體僵硬住了。
世界……主角……自己是主角,什么東西的主角……自己是誰,還活著嗎……
沈然兩眼已經失去焦點,整個人仿佛癡傻了一般,就突然被雍九提了起來。
“別試圖自殺,你的沈家還在等你去拯救!迸嵊栀|用平靜的語氣說出莫大諷刺,“接下來,照我說的給楚澤演一出戲!
沈然一時沒反應,雍九用力拍了拍臉,才勉強清醒過來,視線也有了焦點。
正好看見裴予質那雙冷漠無情的眼睛。
“好了,你可以哭了!
*
沈然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電話里如何哭訴的。
在電話掛斷之后,他的眼淚依然沒有止住,好像在夢游,卻又隱約覺得世界是真實的。
不知如何出了樹林,順著那條公路一直走,一直走。
從人跡罕至的地方,走到有車輛出現。
那輛車在他面前停下來了。
有人急匆匆走過來將他抱住,手里緊握著的刀也被奪走。
“小然!小然你沒事吧?是我來晚了,我來得太晚了……裴予質有沒有傷到你?身上的血都是那狗東西的嗎?”
聲音好熟悉,他聚焦了視線看過去,原來是魏遲。
裴予質說,魏遲原來喜歡裴令。
那他算什么?
眼前的男生,焦急和擔心的神情不像作假,將他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在看見他手腕上的傷口時罵了句臟話。
“這里怎么回事!那狗東西干的?!”
“不是……”他啜泣著開口,搖搖頭,“殺他的時候我沒拿穩刀,把自己劃傷了……血也是他的!
見魏遲狐疑,他只好說:“我殺人了,魏遲!
這句話其實也不完全是假的。
他想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人因他受傷,更想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義。
“沒事的小然……沒事的,肯定是因為他欺負你了你才還擊的,他死得不冤枉。”
魏遲的反應也不是全然接受,皺著眉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可是婚禮怎么辦?”他問。
魏遲一愣,隨即問:“那……那我可以嗎?”
沈然甚至忘了哭,直勾勾盯著魏遲。
“我喜歡你,小然,沒了裴予質還有我呢,我會對你更好的,我對你最好……”魏遲激動到語無倫次,“你和我結婚吧,可以嗎?”
他還沒回答,魏遲又說:“我現在就帶你過去,告訴所有人你是我的。”
沈然不傻,他知道為什么魏遲不干脆帶他逃離這里。
因為就像裴予質說的那樣,魏遲和楚澤合作了,不然怎么可能這么快知道他“殺”了裴予質。
可即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又哭了出來,重重地點頭。
幸好……幸好有人還會堅定地選擇他,他不是沒有依靠。
自己依然會是那個,永遠都有選擇余地的人。
*
城堡內,眾人安靜端坐。
一排排的座椅在長毯兩側排開。
裴令坐在第二排,他正前方坐著的是裴先和楚風荷,準確來說是兩具尸體。
一具蒼白瘦削,薄如紙片,致命的傷口更為明顯了,脖子被一整片淤青占據。另一具則散發著腐臭,皮膚已經快與布料粘連在一起,只從身形上能辨認出,那是曾經意氣風發的裴董事長。
而更前方的中央,擺放著一具黑色棺材,屬于楚風荷的。
棺材的上半部分已經翻開,里面空空如也。
沒有人注意到尸體與棺材。
在所有人眼中,坐在第一排的是裴家夫婦,就連結束了旅行趕回來的沈家夫婦,也都言笑晏晏地與那兩人聊天,即使一句回應也沒得到。
裴令的右側是小小姐和沈念云,沈照玄似乎有事,并不在城堡里。
原本這兩人應該坐最前方的,可沈靖見到他就迫不及待挪了過來,一個勁地想跟他聊天。
“你真的好眼熟啊,哥哥!
“他們怎么還不出場啊,好無聊,講給我一個故事吧哥哥!
“你怎么一直不說話,不舒服嗎?”
沈靖得不到回應,也只是疑惑和擔心,但嘰嘰喳喳的聲音被她姑姑溫柔打斷了。
沈念云輕聲道:“小靖,要有禮貌。”
小姑娘低聲“哦”了一聲,卻不甘心閉嘴,于是在板凳上往姑姑那邊挪了挪,抱住沈念云的手臂。
“姑姑,你待會兒帶我去玩呀!
裴令左邊是楚澤,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但遠離他的那只手正搭在腰間。
“別看啦,也別想著搶,很容易走火的。到時候要是不小心傷到你自己,我會于心有愧。”
裴令沒有說話。
“別這么難過嘛,我也得防著你坑我啊,所以才又選了他當棋子。你真這么喜歡裴予質?那你之前說要包養我的話還作數嗎?”
楚澤壓低了聲音勸慰鄭瑾,依然沒得到回應。
他也不覺得尷尬,又笑著說:“再等等,應該快來了,魏遲好像是個急性子,不會在路上耽誤太久的。說起來也好笑,我一找他,他立刻就答應合作了,那急哄哄的樣子真是怕沈然被人搶走了!
幾秒鐘后,裴令終于開口:“如果楚風荷沒撿到你,你會成為什么樣的人?”
楚澤有些意外他的話題,瞥了他一眼,不過還是很配合地回答。
“爛人一個,說不定在蹲監獄。”
“我覺得,你早就死了!迸崃盥卣f,“和裴家扯上關系的人,都不會善終!
楚澤聳聳肩:“沒想到你會轉移責任,要把裴予質的死扯上一層層因果關系,怎么不直接說是這個世界的錯?”
然而這句話剛說完,裴令卻突然一聲輕笑。
他新奇地看過去,卻見鄭瑾是真的覺得好笑?吭谝伪成,視線放空,臉上的笑意卻逐漸加深,笑得肩膀都在輕微抖動。
但這副樣子看得人心癢癢。
“你在笑什么?”他問。
鄭瑾轉頭看他,嘴角帶著笑意,開口也很輕:“你的大逃殺游戲怎么還不開始?”
“這么迫不及待?”楚澤興奮起來,“快了快了,只要沈然一來,我立刻就開始!
鄭瑾的笑意逐漸消失:“我沒耐心了!
楚澤還沒來得及開口,鄭瑾就來搶他腰間的槍。
他眼神一冷,連忙去握住鄭瑾的手臂,另一邊快速將槍拔出槍套。保險栓早就是解除狀態,他放在扳機處的食指稍沒控制住力氣,子彈便破膛而出。
一聲槍響回蕩在大廳內,頓時驚叫聲四起。
而這一刻他才看清鄭瑾眼中的冷靜。
剛才的奪槍是假動作,他被騙了。
作者有話說:
大概還有兩三章完結吧,大概……
第97章 我是裴令
“你……”
他一時失語,但也知道立刻將槍調轉對準鄭瑾。
鄭瑾抽回手,又淡定自如地靠了回去。轉身看向受驚的沈靖,拍了拍小女孩的腦袋。
“別怕,躲你姑姑背后,趕快出去!
楚澤氣得笑了一聲。
四下人群倉皇奔逃,不過還好,整座島嶼都在他掌控之中。就連城堡門口都被他安排了人守著,眼下聽見槍聲,自然不會讓那些賓客逃出去。
楚澤抬眼瞥了瞥被嚇破膽的那些人,每一個都衣冠楚楚,這會兒卻連尊嚴都沒了,一心只想逃命活下來。
他揚聲喊道:“關門!”
從確定婚期和婚禮開始,他一點點收買了這個島上大多數工人和傭人。不僅如此,地底也埋著不少炸藥。
目的根本不是為了搶婚,他要讓和裴家相關的所有人都去死。
可鄭瑾,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不知為何要擋他的路。
城堡的大門被緩緩關閉,所有人都沒能逃出去,見狀又緊急往角落里縮,紛紛遠離了楚澤和他手中的槍。
有人掏出手機求救,畢竟都非富即貴,呼叫救援不是難事。
楚澤見狀快速地朝天又放了一槍,接著立刻又對準了鄭瑾的眼睛。
“有點做人質的自覺,地底下都埋著炸彈,沒我的允許,想離開只有橫著被扔出去的份。”
這句威脅過后,那些人果然都更加謹慎起來。
楚澤轉頭看向鄭瑾,然而對方絲毫沒有被威脅的自覺,眼神略過槍口,直視他。
他笑道:“鄭瑾,你可真會詐人啊!
他眼里的富家少爺,那個一舉一動間雖然狡詐卻沒什么危險性的人,此刻就像變了一個人,那眼神仿佛已經在心里殺了他好幾遍。
“鄭瑾是誰?”
“什么?”楚澤皺了皺眉,他發現自己無法理解這句話。
“你該叫我裴令,”對方的眼神幾乎沒有情緒,“很不幸,我也是裴家人。”
這個名字對于楚澤而言太陌生,也十分荒謬。
他早就將鄭瑾的身世調查得清清楚楚,和裴家根本扯不上關系。
“你算什么裴家人?”他笑了笑,“和裴予質睡了幾天,就以為自己進了裴家的門了?”
“當著裴董和夫人的面,說得這么粗俗,會不會不太好?”
鄭瑾的視線移向第一排座椅,這讓楚澤也下意識看過去。
他的意識中,這里坐著裴家那對夫婦,可這么仔細地去看時,他才發現這兩人竟然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別人聽到槍聲,都嚇得四下逃竄,為什么這兩人不逃?
就在這時,楚澤的手機響了。
他前進兩步,將槍口抵在了鄭瑾額頭上,才用另一只手去拿出手機。
是魏遲打來的,接起來之后,對方說已經帶著沈然上了島,語氣里全是竭力壓抑著的興奮雀躍。
“婚禮還沒有開始吧?”魏遲問,“裴予質死了,我就是新郎,小然剛才已經答應我了!
楚澤掃了一眼角落里擠在一起的人,露出個笑。
“就等你們了,快過來吧!
電話掛斷,城堡內除了一些小孩的哭聲,便陷入寂靜之中。
片刻后,楚澤想不通地問鄭瑾:“你真在這么短時間愛上裴予質了?他死了,你就這么難受?”
鄭瑾依然保持著安坐在長椅上的動作。
“裴予質是我哥!
依然是楚澤聽不懂的一句話,他嗤笑道:“你瘋了吧?都開始說胡話了!
對方沒再開口,不過幾分鐘之后,城堡大門就又被打開了一條縫隙。
有人蠢蠢欲動,想逃走,被守在門口的楚澤手下揍了回去。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被揍得躺在地上低吟,站也站不起來。
門再次合上,走進來的兩人卻都頓住了。
裴令背對著大門的方向,他聽見腳步聲停在門口,不由得想象對方的表情。
腦子有別的事情做,才不會一直被“裴予質是否死了”的念頭占據。
他相信裴予質不會那么輕易就被奪取性命,可還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是真的呢,如果他哥真就這么戲劇性地被沈然殺了呢?
可裴令還是讓自己冷靜下來了。
在確認裴予質狀態之前,他必須保持冷靜,先逼迫楚澤亮出底牌。
幾秒鐘過去了,門口的腳步聲還停著。
沈然應該哭了,至于魏遲,一腔的熱血,膽子不會被嚇破。
他開口道:“不請過來嗎?婚禮總得完成吧?”
“婚禮?”楚澤似乎覺得很有意思,看向門口那兩人,問道,“還結婚嗎?證婚人都找好了,流程也都彩排好了,不結個婚多浪費啊!
沈然知道哭沒用,但他忍不住自己的眼淚。
模糊的視線里,人群都擠在角落,剛才應該發生了什么危險的事情。
環視了一圈,沈然在人群里看見了父母,還有二姐和侄女。父母情況還好,而沈念云緊緊抱著沈靖,把小姑娘把腦袋埋在她懷里。
一瞬間也看向了他,原本鎮定的表情變得焦急起來。
搖了搖頭,眼神示意他別過去。
沈然也不想過去,他直覺楚澤很危險。
裴予質交代了讓他過來,卻沒讓他要聽楚澤的命令。
所以他拉了拉魏遲的衣袖:“不要吧……楚澤沒安好心,我們別過去。你現在就聯系別人過來救我們,行嗎?”
然而魏遲沒有回應。
沈然轉頭看過去,卻見魏遲的眼神依然是燙的,分明就是對楚澤的提議很心動。
“魏遲……魏遲?我們以后再結婚也一樣的,不是非要這一次的……”沈然越說越激動,“你在聽我說話嗎?魏遲!”
“當然在聽!蔽哼t終于轉頭看向他,卻說,“可是這次機會很難得,裴予質剛死了,你不覺得該由我們來宣布這個消息嗎?”
“宣布什么?”楚澤突然拔高了聲音,似乎在明知故問。
沈然不由自主開始瑟縮,他背后發毛,只想盡快逃離這里。
裴家和沈家的人都在這里,如果知道了他是殺人兇手,會怎么看他……不,不對,裴予質沒有死,他沒有殺人……可是那個被他害死,在車禍里殞命的人呢,算嗎?
“哦對了,沈照玄好像不在吧?”楚澤道,“那讓他準備贖金過來吧?一家子人齊聚一堂,要死就都死了,贖金得多一些才行。姓沈的,勞煩你們當中的誰打個電話?”
沈然立刻激動起來,罵了兩句就被魏遲拉住了。
“乖,不要鬧,我們的婚禮還沒完成呢!蔽哼t笑得格外幸福。
沈然不可置信地看過去,恐懼與惡心在心里堆積,一時之間甚至說不出話。
二姐的聲音響起來,真的給大哥打去了電話,不過沒有照著楚澤的意思說,反而一開口就交代了這里的情況。
沒說兩句,就又被槍聲打斷了。
沈然緊張地看過去,二姐不得不放下手機,拍了拍沈靖的背,卻被沈靖反過來說了句“姑姑別怕”。
楚澤非常不耐煩:“算了,給你們機會都不懂得珍惜,還是先把婚禮辦了再說吧!
腳步聲重新響起。
魏遲強硬地拉著沈然,踏上了鋪開的長毯。
楚澤吹了個口哨,片刻后便有婚禮進行曲響起,在這空曠的城堡大廳內回響,多了幾分神性的圣潔。可賓客席上空蕩蕩,沒有人在祝福這對新人。
音樂蓋過了腳步聲,裴令長久地看著前方那具棺材,視野角落終于出現了兩個人影。
一前一后,沈然十分抗拒,卻掙脫不開魏遲握著他的手。
被緊握的地方是手腕,卻有紅色的液體從相交出滲出,染紅了魏遲的手指和沈然的白色西裝的衣袖。
一道傷口從指縫間隱約透出——左腕,豎著,長約十公分。
除了深度不一致,和宋泠自殺留下的傷口幾乎一模一樣。
這是裴予質留給他的信號。
裴予質沒有死。
裴令緊繃的神經卻并沒有因此放松。
他在想,裴予質會如何做。
當那對“新人”走到棺材前時,裴令已經想清楚了。
他哥絕對會盡可能快地掌握外面的局勢,而自己,只需要負責解決里面的問題。
裴予質已經無聲地告訴他了——自己沒忘記。
在這一次時間線倒退之前,所有他們說的話、做過的承諾,裴予質都記得。
該清除的阻礙,該殺的人,無論重來多少遍,裴予質都會處理的。
他也是。
楚澤開始朝人群里招呼:“證婚人呢?出來出來。”
沒有人輕舉妄動。
楚澤的臉瞬間冷了下來,被掃興之后很不爽,連帶著抵在裴令額頭的槍都晃了晃。
裴令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無法像警匪片里那樣迅速奪槍。
所以他只是說了聲“等等”。
聲音不大,但楚澤和那對新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看過來。
婚禮進行曲還在重復播放,其實本該由樂團現場演奏的,可人家被楚澤嚇到,正和人群擠在一塊。
所以現在放的是網上隨便找的錄制版,偏偏格外死板,聽多了就很襯前面那口棺材。
他開口道:“我來當證婚人吧!
“你想做什么?”楚澤顯然不同意。
“都說了,我是裴家人!迸崃畹,“在場姓裴的都死了,只剩我一個,作為原定的婚禮一方,我證個婚不過分吧?”
“你還真是堅持不懈……”
楚澤被他說得有點無語,正想駁斥,一旁的沈然就突然開口喊了出來。
“讓他當!”
沈然被幾雙視線盯著,擦了擦臉上的淚。
裴予質說過,他過來之后,無論鄭瑾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必須照做,否則家人都必死無疑。
他強行解釋道:“我討厭他……讓他來證婚,然后隨你們怎么處置。”
裴令舉起自己的手,示意自己手無寸鐵。
楚澤想了想,終于還是同意了,在他起身的過程中始終用槍指著他,一路跟著來到了棺材旁,面對“新人”站著。
裴令終于看清了沈然的臉,果然哭得眼睛都腫了,梨花帶雨的。
“小少爺,又見面了。”他開口道。
沈然奇怪地看向他,卻被一旁的魏遲搶了話頭,開口說:“你有點眼熟。”
裴令嘆了口氣。
“我很累了,我們盡快結束吧,好嗎?”
“……你想結束什么?”旁邊的楚澤問道。
裴令沒有理會,他看著沈然,字字清晰地說:“如果給你一次重來的機會,就從兩個月以前開始好了,你會做什么?”
沈然戒備地看著他,不作表示,但眼淚又淌下來。
“提前跟魏遲私奔,還是繼續原定的聯姻計劃?”他問。
魏遲的反應很大,想來阻止他說話,被好奇心旺盛的楚澤攔住了。
裴令根本沒在乎旁人,他只想從小少爺這里得到一個答案。
沈然愣愣看了他兩秒鐘,突然哭著搖頭:“我什么都不選……都不要選,我要離開這里,逃得越遠越好……”
果然,沈然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裴予質一定又說了些什么,就像之前誘導沈然自殺那樣,說出了這個世界的真相。
他殘酷又直白地說:“可你是主角啊,你逃不掉的。”
沈然愣住了,睜大了眼睛看他。
裴令繼續說:“如果沒有我,你原本應該和裴予質相識相愛,或許在以前的你看來會很幸福。”
“如果沒有你……”沈然靈魂出竅一般開口,“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或許只有主角,且被世界意志選中且偏愛的主角,才擁有掌控這個世界的能力。裴令已經接受這個現實,與其自怨自艾,不如加以利用。
他無力地笑了笑:“我是裴令啊,裴、令!
一瞬間,他感到施加在自己身上和每個人身上的那道枷鎖、那一堵墻,突然開始松動。
每一個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有人開始尖叫,叫喊著前面為什么會有棺材,第一排為什么會有腐爛的尸體,那兩個人是不是裴家那對夫婦。
眾人恍然初醒,就連裴令身側的楚澤也似乎愣住了。
裴令立即轉身扯住楚澤的手臂,往反方向用力一扳。骨折的咔嚓聲響被淹沒在了婚禮進行曲和眾人的叫喊之中,槍被他奪走,在指尖轉了半圈,食指卡在扳機上。
楚澤反應迅速,另一只手已經伸過來奪槍。
他卻不帶一絲猶豫,朝楚澤的膝蓋開了一槍。
面前之人瞬間倒下,沒有還手的余地。
裴令說出口時并沒有覺得多暢快,可當最后一個字落下,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輕了一些。
那個死在半年前訂婚宴那天,被世界掩埋了的人,再次被世人記起了。
他看著楚澤震撼的表情,冷冷開口。
“都說了裴予質是我哥,怎么偏不信?我和他難道不像嗎?”
作者有話說:
雖然更得晚了,但是這章好像挺肥的哈……
第98章 改變結局
楚澤一早安排的人都被裴令猛然的攻擊吸引了注意,可裴令動作太快,在他們不得已拔出腰間的槍時,楚澤的額頭已經被槍抵住了。
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看樣子楚澤還沒死,他們只好繼續轉頭震懾那些想逃跑的富人權貴。
氣氛瞬間陷入僵持。
楚澤本人痛得臉上都冒了汗珠,卻依然笑得燦爛。
“裴令啊……那個被趕出去的孩子,身世好像比我還不如!背䴘赏蝗幌氲绞裁矗澳愫湍愀纭
說完之后爆發出一陣大笑,甚至失去了抵抗的意識,躺在地面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裴予質知道嗎?他知道自己和誰同床共枕嗎?真他媽精彩,你和裴予質竟然是……”
楚澤每笑得抖動一下,腿上的傷口就多冒出來一些血,不出意外,那條腿是廢了。
裴令面無表情。他知道很多雙視線都盯著自己,楚澤的話讓整個大廳又靜下來了,都聽見了剛才的話。
多好啊,更多人知道了裴予質愛他。
“你覺得我會在乎名聲嗎?”
他踢了楚澤一腳,把人翻了個面,看向第一排裴家夫婦的方向,接著又抬腳踩在楚澤后脖子上,讓人動彈不得。
“我恨不得他們還活著,親耳聽見你剛才的話。”裴令道,“可惜了,他們沒辦法知道我和他們親兒子混在一起,也不知道你的下場。”
楚澤奮力抬頭也只能稍稍抬起下巴,一雙眼睛費力看過去,眼里爬上了幾根紅血絲。
“下場?我有什么下場?大不了和你們一起死在這里!
楚澤突然拔高聲音,即使被踩在地上也要威脅。
“你們走不出去的!門一旦關上,沒我的指令,半小時后這里就會被炸成廢墟,現在應該只剩二十分鐘不到了!
說完后又悶悶笑了起來。
裴令并沒有多大反應:“哦,那你有什么條件?”
楚澤笑得有些猙獰:“每一家人,留下一條命,其他人就可以走了!
此話一出,耳朵靈敏的人聽了個清楚,口耳相傳,一時間大廳內又起了不小的轟動。
沈靖也聽見了,可她沒怎么聽懂。事實上,她還沒回過神來,都因為剛才那一下太突然——
在聽見“裴令”兩個字之后,沈靖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什么叮了一下。
隨即她突然想起來,在小叔叔訂婚的那天,她見過裴家的一個叔叔,好像就長這樣。
剛才一直緊緊捂著自己的嘴,害怕出聲之后添麻煩,這會兒她終于能開口:“姑姑,裴令是誰啊?我們是不是見過?”
沈念云沒有慌亂,可表情也很復雜。
裴令,裴家那個可有可無的養子,即使參加了訂婚宴也沒露面。還是那天時間稍晚時,聽說裴予質在找人,她才知道那個養子的名字。
她看著遠處那個藏著戾氣的年輕人,一時之間無法將人和名字聯系上。
都說裴家養子不爭不搶,否則也不會一直待在國外,幾乎不回來。
沈念云搖搖頭,恰到好處捂住沈靖的眼睛,防止下一秒裴令殺人,被沈靖看見。
“我們沒見過他。”
沈靖卻搖搖頭,拉下她的手掌。
“見過的!我看見他和管家上車了,出去了!”
沈念云一驚:“和管家?”
沈靖有點神神秘秘,小聲道:“對啊,管家爺爺坐車撞了,他也應該是吧?沒有受傷誒,好幸運。”
她一下子想通了一些事情,但不敢去確定。
怎么可能一點事都沒有?那場車禍那么慘烈,車都已經嚴重變形了。管家活下來已是僥幸,裴令怎么可能……
可沈念云感到心驚的不僅是這件事,更多的是沈然……
她知道小弟的性格,自從走丟又被找回來之后,全家都把沈然當成眼珠子一樣寶貝。這么多年來沈然雖然明事理也心善,但一些細節上還是被寵得有點天真嬌慣了。
所以沈念云幾乎可以確定,裴令跟著管家一起去買衣服,是出于沈然的請求。
一條人命啊。
即使最該怪罪的是車禍里酒駕的司機,她也很難徹底把小弟撇清關系……更何況,沈然后來差點又害了一條人命,那個名叫宋泠的小孩。
沈念云感到有些疲憊。
她轉頭看了一眼被嚇得不輕的父母,不禁想,或許聯姻這條路一開始就是錯的。以她和大哥的能力,就算公司出了問題,也未嘗不能力挽狂瀾,退一步說,真倒下去了還能東山再起。
何至于非得走到聯姻這一步?這也不像是他們家的作風。
然而眼下情況,如果楚澤真安排了炸藥,他們的處境那就相當危險。
雖然覺得一家人留下一條命的條件過于荒謬,可乍然聽見時,她真的想過,如果實在走投無路,可以用自己的命去換。
無論是作為沈家一員的擔當,還是出于對小弟的自責。
可是……沈念云回過神后,覺得這個念頭極為荒謬,這種困境向來不足以讓她丟盔棄甲,怎么就突然想到犧牲了?
另一邊,裴令聽了楚澤的條件之后,閉了閉眼睛。
本來是想翻白眼的,但是沒有力氣。
楚澤是他見過最純正的反社會垃圾,都這樣了,還有心思玩。
他轉頭看向離他最近的那兩個人,卻見對方雙雙傻在了原地。
沈然連眼淚都忘了流,用一種震驚又恐懼的眼神看著他。魏遲的表情則更復雜一點,嘴唇張合卻又不敢開口,剛才著魔般要結婚的樣子已經全然不見,仿佛這會兒猛然脫離了某種控制。
“過來,幫我把楚澤綁起來!彼届o道。
沒指定具體是哪個人,于是兩個人都過來了。
“怎么綁?”兩人異口同聲地問。
裴令有點無奈:“外套脫了,就把他綁在椅子上,轉個方向面對大門!
說著指了指第一排,楚風荷身邊的位置。
他退到一旁監工,靠著棺材,槍口始終不離楚澤腦袋的方向。
等到楚澤被結結實實綁好了,他才稍微松了口氣,身體瞬間軟下來。
下意識去扶棺材但沒扶住,表面太光滑,而且他的力氣也在制服楚澤時用光了。于是身體就那么跌落在地上,有些狼狽地勉強支撐著上半身。
這垃圾崽子用的什么藥,怎么跟軟骨散一樣……
“小令!”一聲驚呼,魏遲跑了過來要扶他。
裴令把對方伸過來的手擋開了。
“不需要,你離遠點。”他幾乎用氣聲道。
“對不起,我……”
“我說了不需要,也沒必要跟我道歉,你想和誰在一起與我無關!彼а劭催^去,就見魏遲一臉內疚,默默將手收了回去。
裴令慢慢站了起來,勉強站定。
他根本不在乎楚澤的威脅,只在心中默默盤算每個人的結局。
事已至此,裴予質的結局毋庸置疑,早已和原劇情不同。
而楚澤被裴令控制起來,沈然被這一切嚇得轉了性格,另外好幾個人的結局也已經有所變動。
沈念云和沈照玄不會再因為營救沈然而死傷,魏遲和魏之延也不存在跟裴予質搶沈然的情況,沈然現在是自由的,愛喜歡誰就喜歡誰……但估計從此也得封心鎖愛了。
而沈靖以后也不會有個戀愛腦小叔叔,勸著她跟渣男私奔。
賀溫書壓根沒有跟沈然認識,至于之后會不會和沈然成為好朋友……他管不著。不過自己活下來了,以后纏著賀溫書,上趕著當另一個好朋友,也算是改變了結局吧?
第99章 相配
可是一切還不到塵埃落定的地步。
裴令總覺得心里不踏實,就像是有某件事還沒完成。
……世界意志被徹底擊垮了嗎?
他剛才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沈然也知道了自己只是一個被創造出來的角色,而世界意志毫無反應,就像完全放棄掙扎了。
看起來一切順利,所以是他多疑了嗎?
人群在竊竊私語,似乎在討論到底應該舍棄哪條人命。
也有人被徹底激怒了,站出來大吼:“你們他媽的搞什么鬼!是不是給我們用了什么迷幻劑,把我們腦子弄得稀里糊涂!還有你們那破威脅,拍電影啊?!故弄玄虛,你最多還能再猖狂十分鐘,等救援到了你們裴家別想好過!”
裴令沒什么反應,在他看來翻天覆地的經歷,在旁人眼中或許只是一件無關痛癢的插曲。
即使是一本小說,那些未曾被提及的角色,也有自己的生活。
或許正是因為離主角更遠,所以他們的生活才顯得正常許多,就連細節也都自動豐富,如同……真實的人。
他走神了一瞬,聽見楚澤低聲抱怨。
“太臭了……能不能換個地方,這兩個人尸體都發臭了,我好像在裴先身上看見蟲子了!
說完之后,費勁轉過頭來看他,看起來在跟他友好協商。
裴令回神,抬眼看過去:“讓你手下開門!
楚澤不當回事:“不然你會殺了我?”
他不說話,楚澤便聳聳肩:“不好意思,你拿我威脅不了他們。我死了,錢照樣會按時打給他們,前提是裴家人全部死光,太巧了,你是最后一個裴家人。”
裴令順著對方說:“那就放了其他人,我留下來,陪你一起死!
楚澤回頭的姿勢很費勁,但聽了這話之后又挪了挪身體,想將他看得更清楚。
“你說什么?”
“你也是裴家人,我死,那你也得死!
楚澤癟了癟嘴,仿佛真的在思考他的提議。
可率先提出異議的是魏遲。
不是反對,而是斬釘截鐵道:“我要留下來。”
裴令瞥了一眼魏遲,剛才他一直忽略了這個二世祖,對方一直站在他旁邊,似乎在防止他虛弱倒地時沒人攙扶。
“你照顧好沈然,別讓他自尋短見。”
他說著這話,眼神卻和沈然交匯,小少爺原本惶惶不安,聽見這句話之后雙眼睜大,似乎被戳中了心事。
裴令經過剛才的思考,還是覺得沈然不太穩定。
最能穩定沈然情緒的人除了沈照玄就是魏遲了,可沈照玄此刻不知去了哪里。
魏遲卻突然說:“我被控制了,很多事情不是我想做的!
他不想在這關頭聊感情,但轉眼看見了魏遲的眼神,有點可憐巴巴地瞧著他。
“我知道你被控制了,比如你當初在國外做的那些事情!彼。
魏遲表情更加受傷了:“你竟然認為那些是嗎?”
裴令不愿多說,他看著魏遲,知道對方會明白他的意思。事已至此,魏遲對沈然的感情難道完全出于劇情設定嗎?
他有點累了,卻又被質問了一句。
“那你對裴予質的感情難道就沒有被控制嗎?”
頃刻間,裴令雖然沒有被問住,內心深處卻有了一瞬遲疑。
“當然沒有!钡麕缀鯖]有停頓就否認了。
魏遲盯著他,沈然也盯著他,就連楚澤也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他。
“無論如何,裴予質已經死了!背䴘尚Φ糜行┑靡,“你想救無關緊要的人,那就救吧,不過就算離開了城堡,他們也不一定能離開這座島。”
裴令立刻同意:“行,讓他們開門。”
有了楚澤的命令,門緩緩打開。
那群人爭先恐后往門縫里擠,也不管什么老幼先后之分了,吵吵嚷嚷一片之中,沈家人卻落在后面,頻頻往這邊望。
畢竟小兒子還留在這里。
裴令便催促魏遲:“帶沈然離開,如果遇到來救援的人,就說……把我和裴予質埋在一起,我會在天上和他重逢的!
魏遲神情緊繃,卻點點頭,過去扶著沈然往外走。
小少爺下意識躲了一下,兩個人都尷尬了一瞬,但魏遲還是再次攬住了沈然的肩膀,把人護著朝外走。
棺材旁只剩下兩個活人。
兩人都望著那些人的背影,楚澤率先開口:“你之前說要殺了沈然!
裴令向后靠著棺材借力,答道:“我最想殺的不是他!
“是我?那我挺榮幸啊!
其實也不是楚澤。
他的最終目標是這個世界的意志。
“那再給你一個榮幸的機會,想和我散步嗎?”他道。
楚澤有些意外,興奮答應了:“好啊好啊,你還沒逛過這里吧?裴家修得特別講究,不參觀一下,之后炸成廢墟就沒機會了!
裴令望了一眼門外,晴空當頭,那些人四散奔逃,并沒有任何來救援的人。
沈念云走在最后,有點擔憂地回頭看過來。本和爺爺奶奶已經離開的沈靖卻突然跑回門口,被姑姑攔下之后,朝著里面喊。
“我認得你!你是小宋老師!”小小姐用力朝他揮了揮手,“我等你繼續講故事!”
裴令一愣,大門緩緩合上之后,嘆了口氣。
有隱約的槍聲在外面響起。
楚澤嘲諷道:“原本他們每一家人只用死一個,這下好了,說不定全家滅門,你干的好事!
裴令沒有理會,他過去給楚澤解開綁在椅子上的結,沒空也沒心思再給人綁上。
用槍威脅就夠了,楚澤的腿已經受了傷,更何況這垃圾崽子瘋得不太尋常,不太會在這個時候攻擊他。
“走前面,上樓。”他用槍指了指。
楚澤撐著椅背站起來,疼得吸了一口涼氣,但好歹站穩了,轉頭笑嘻嘻地對門口的手下吩咐:“不用跟上來了,就守在那里,爆炸前隨你們去留!
說著看了看腕間的表:“也就十分鐘了!
說完之后,楚澤一瘸一拐地朝樓梯走去,步伐很慢,但走得算穩,即使傷口不斷流著血。
樓梯很長,正對著一面巨大的墻,墻上懸掛著一副油畫,樓頂天臺側臥著一只巨大的灰象。暗紅與棕色的色調,讓這座城堡更加陰沉。
兩人先后都掃了一眼油畫,楚澤憋憋嘴道:“裴家自以為是高居人上的巨大生物!
裴令很累了,不想去解讀畫作,但他同意楚澤的這句話。
不過在他看來,那只象雖然睜著雙眼,卻仿佛已經死了,象鼻末端都不再被含在嘴里,滑落出來。
又踏過臺階,兩人終于到了二樓走廊,地毯隱藏了他們的腳步聲,只不過他們的步伐本就踉蹌虛弱。
城堡內的傭人大約被清空了,四周寂靜無聲。
只不過還能聽見島上各處偶爾的槍響。
楚澤又問:“裴家那宅子也是,一部電梯都沒有,你住在那里不覺得麻煩嗎?”
他沒答,主要是因為不想浪費體力。
“那倆老玩意兒屬實有病,你也這樣覺得吧?”楚澤又道,“各有各的病,楚風荷真把自己當我媽了,明明有親生兒子,那態度比對待職業經理人都不如!
是,有病,整個裴家沒一個人是正常的。
“裴先也是,去年還在搞小男孩,和前幾個一樣,剛滿十八。”楚澤突然回頭看他,“你有沒有被他搞過?”
裴令舉著槍的手始終很穩,此刻也是,隔了一米多,槍口對準了垃圾崽子的腦袋。
“你說呢?”他道。
“那應該是沒有吧,你這種性格,估計他剛想搞你,你就把他那地方剁了!
楚澤回身,繼續走,穿過了走廊,登上另一段樓梯,留下的血一路染上深色地毯,完美融入花紋中。
“一共五層,真是遭了罪了,這就叫不得好死吧?要不咱就在二樓參觀參觀得了?”
裴令不帶感情地說:“走快點,我要去最上面看看!
垃圾崽子恍然大悟“啊”了一聲:“原來你要去看救兵到了沒有啊。也不是不行,但很可能我們剛上去就爆炸了,不是白費了嗎?”
“你管我,爬也得爬上去!
楚澤不再說話了,只不過開始故意喊痛,又花了差不多五分鐘才到了頂樓。
他們真的走不動了,裴令索性停在了最后一級臺階上,開口道:“歇一下,就在這里!
垃圾崽子也沒再往前走,和他一起待在陽光與陰影的交界處,靠著另一邊的墻喘氣,臉色已經開始發白了,低頭看了看表。
“這么安靜,沒人來啊,只剩四分鐘了!
沉默兩秒后,裴令突然道:“想知道你的身份嗎?”
話題切換得太快,而且非常無厘頭。
楚澤皺眉:“我什么身份?不就是連私生子都算不上的人嗎?哦對了,論起來我還得叫你一聲哥哥啊。”
他又被惡心到了,卻不搭理這個稱呼。
“其實你是這個世界的反派!
楚澤不說話了,那表情不知道有沒有相信。
時間不多了,裴令沒等待對方回復,接著說:“如果這件事讓你在死前感到痛苦,那我會好受一些,畢竟你是真的想殺裴予質。”
垃圾崽子突然嗤笑一聲:“你真的愛他?看起來你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吧?”
“我愛他,”裴令這次毫不猶疑地回答,“這件事和我是什么身份沒有關系!
“你愛他不過是因為他出淤泥而不染而已!背䴘奢p蔑地下了論斷,“灰色世界里的一抹純白,他即使做了壞事也顯得無辜,對吧?”
“誹謗犯法!彼。
“說一件你應該不知道的事吧,聽不聽?”
裴令沒有表態,楚澤便繼續說了。
“你真以為裴先只是死于楚風荷之手嗎?死之前,裴先就已經病重了,你猜他是怎么病的?又是為什么這么容易就被楚風荷控制的?”
裴令原本還認真聽,聽到后面有些不耐煩地晃了晃槍口。
這不是楚澤預料之中的反應。
“你根本不在意?”
他笑了笑:“我殺了養母,他弒父,不是正好相配嗎?”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