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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不得不承認

    隊伍足足走了將近一日, 才抵達皇家圍場。

    盤錦山脈地勢廣闊,延綿數(shù)千里,行宮坐落于此, 哪怕建筑巍峨, 在無垠山川之中都像一粒小石子。

    視野被打開了, 頓覺出人的渺小, 頃刻間就能影響觀景之人的心境。

    琥寶兒感覺大開眼界:“難怪會有人不辭辛苦游歷山河。”

    這番美景與喜悅, 足以洗去舟車勞頓的疲憊。

    旒觴帝以及隨行的幾個妃嬪,住進了最為寬敞的正殿承宣殿,太子入東邊麒麟殿,夜玹王則安置在西邊飛銘殿。

    其余各位主子, 以及大臣官眷, 都各有去處, 一行人忙著歸置行囊, 行宮內(nèi)外各個角落都熱鬧得很。

    這是暫時入住, 狩獵開始后, 會去山腳邊安營扎寨,體驗一番帳篷與篝火。

    盤錦山太大了,即便是從行宮到山腳,距離也不近。

    因著這些原因, 眾人收拾好的籠箱都做了區(qū)分,方便明日動身轉(zhuǎn)移, 以防手忙腳亂丟三落四。

    夜幕降臨,飛銘殿內(nèi),琥寶兒早早的爬上床歇息。

    她騎行半個下午, 消耗不少精力體力,這會兒正好眠。

    閉上眼睛呼呼大睡的速度叫一旁的陸盛珂略有不滿, 小豬似的貪玩貪睡,只顧著自己快樂了,全然不看他一眼。

    琥寶兒可是提前警告過陸盛珂,這幾天都不準碰她。

    她要參與騎馬狩獵,就算拿不了沉重的弓箭,那也能來回跟著跑一趟,便是不虛此行了。

    陸盛珂沒答應,但是也沒反對。

    這點小事他不至于攔著不讓,但作為被‘警告’的一方,心里屬實不太高興。

    一翻身,健碩的身軀就撐在琥寶兒上方,一臉不善地逼問:“你莫不是以為拿捏了本王?”

    “唔?”

    琥寶兒睡意朦朧,困得不想睜眼。

    然后嘴角就被咬住了,柔軟的唇瓣遭受反復碾磨,在她意圖掙扎抗議的時候,他倏然撤離。

    陸盛珂一抹嘴角,道:“王妃既要修身養(yǎng)性,本王豈會不答應。你可別后悔。”

    琥寶兒沒有把這人的話聽進去,揮開耳邊惱人的吵雜,側過臉去立即入睡。

    一覺無夢到天明,神采奕奕地爬起來,婢女都已經(jīng)打好水等候梳洗。

    今日要去安營扎寨,整個行宮沒有誰晚起的。

    陛下這么多年早朝早已習慣了清早醒來,何況上了歲數(shù)覺少,要多睡也睡不著。

    誰又敢起晚了遲到呢?

    一行人用過早飯,立即出發(fā)。

    山腳那邊的帳篷早就打點好了,圣駕降臨,底下人都小心謹慎著,來回檢查許多遍。

    不過上午還是顯出點忙亂來,一問之下,昨天夜里西南方向竟然無端燃起山火。

    好在山腳駐守了不少人馬,發(fā)現(xiàn)后立即派人撲滅,才沒有釀成大禍。

    但即便如此,不少人還是一頭冷汗。

    陛下才剛抵達行宮,夜里西南山就起火,這多叫人掃興,萬一火勢沒有被及時發(fā)現(xiàn),撲滅晚了后果不堪設想!

    這種事情瞞不住,不一會兒就傳遍了。

    旒觴帝沒有責問,狩獵流程繼續(xù)。

    前往山腳的路上,大部分人騎在馬背上,只有一些嬪妃或文弱臣子乘坐馬車。

    又走了小半日,才抵達山腳下。

    琥寶兒大開眼界,昨天遠遠眺望盤錦山脈,明明覺得行宮就在山腳了,可實際上從行宮出來,還是走了許久。

    這便是人們所說的‘望山跑死馬’,人的眼睛有時候會欺騙自己。

    到了地,琥寶兒一臉的躍躍欲試,她身上這股興奮勁兒,與那些年幼孩童如出一轍。

    蕭陽溜達了過來,直言她還不如皇太孫穩(wěn)重。

    琥寶兒扭頭看皇太孫,小小年紀,言行舉止就跟個小大人一樣,甚至因為東宮這么多年來的不易,他身上沒有半點驕矜,反而透出一股不符合年齡的穩(wěn)重。

    琥寶兒看著看著,眼睛就斜到陸盛珂身上了。

    覺得他這個侄兒,以后怕不是不像父親,像皇叔。

    再看年紀相仿的七皇子,顯然性子與皇太孫南轅北轍。

    他大抵是被驕寵著長大,這會兒騎著名駒寶馬,從身上的騎服到座下馬鞍,無不精致閃耀。

    儼然像個珠光寶氣的小紈绔,帶著這個年紀特有的張揚。

    所有的懂事,都是需要代價的。

    琥寶兒不懂事,皺著鼻子道:“我沒來過這里,沒見過這樣的風景,高興一下還不行?”

    “那你不看看,多少人盯著你,”蕭陽小聲輕哼:“堂堂夜玹王妃,這般沒見過世面。”

    琥寶兒一臉老實:“我確實沒見過。”

    不說她失憶了,即使記憶還在,莊子里長大的,許多事情不曾經(jīng)歷,感覺都新鮮得很。

    “出來玩還要顧及這么多,世人皆是被面子所拖累。”

    琥寶兒心下嘆氣,從荷包里偷偷摸出一顆糖塞給皇太孫。

    把皇太孫給驚著了,一拱手:“嬸嬸這是……”

    琥寶兒把他的手壓下去,眨巴著眼睛:“含在嘴里沒人看見。”

    她就是不聰明,也能看出七皇子過得比皇太孫要快樂,不需要壓制孩童天性,肆意瀟灑得很。

    來這么美的地方騎馬,都還要端著言行舉止,對大人來說就罷了,可苦了孩子。

    看七皇子那張揚模樣,也沒人說他不好,但換做皇太孫,一身行頭價值千金,指不定又要被人做文章。

    可對著七皇子,誰敢指摘?

    一旁的柔妃年輕貌美,嬌艷欲滴,陛下帶著自己的愛妃幼子,龍顏大悅。

    不長眼睛的才會去觸皇帝眉頭。

    琥寶兒在后方做塞糖小動作,前頭不期然傳出好大一個響動,遠遠聽著,是馬兒嘶鳴的聲音,尖銳刺耳。

    許多人連忙仰頭看去,琥寶兒離得遠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不過沒一會兒,就聽見叫嚷,說是驚馬了。

    而那匹驚慌的瘋馬,誰也控不住,在一疊聲的護駕之中,沖開眾人朝著西南方狂奔而去。

    一遭小小的意外,但狩獵隊伍才剛抵達,接連發(fā)生這種不愉快,旒觴帝的臉色都沉了下來。

    身邊人辦事不力,跪了一地請求恕罪。

    更多的人在竊竊私語,又是西南方——那邊有什么?

    琥寶兒聽見了,扭頭問陸盛珂:“他們在說什么?”

    身旁這男人,仿佛游離在外,事不關己,不過,嘴角赫赫然噙著一抹嘲諷冷笑:“愚蠢的把戲。”

    琥寶兒一頭霧水。

    不過她沒有糊涂太久,事情就被一步步引導顯露端倪。

    這皇家圍場的西南方,也不知怎的就跟皇陵牽扯上關系了。

    如今陛下尚在,皇陵里躺著的是元后許皇后,只她一個,恰好方位對上了。

    不僅如此,林子里還躺倒了一只色澤明艷的紅腹錦雞,死去多時。

    它頭頂金黃色華麗冠傘,上背濃綠,羽緣絨黑,細長的橙黃尾羽優(yōu)雅雍容,形似鳳凰。

    這一切也太巧了!眾人嘩然。

    這一趟秋狩,注定熱鬧得很,才剛住進帳篷,就事故頻發(fā)了。

    ********

    時人對鬼神敬畏有加,甭管信不信,一些事情總不能胡來。

    接二連三的指向,不得不讓人慎重以待,是否真的許皇后在黃泉下有話要說?

    帳篷不如行宮,大家雖說分散居住,但要打聽消息,實在太過簡單。

    或許是有人在刻意傳播,琥寶兒很快就聽聞了許皇后相關的細碎流言。

    她很是震驚:“王爺?shù)哪负箫@靈了?!”

    “怎么可能?”桃枝才不信呢,“世間哪有那么多子虛烏有之事,定然是有人故意為之……”

    小娘子也太容易相信了。

    琥寶兒卻是想到了沈若緋:“我那個姐姐都有神通了……”

    “這不一樣,”桃枝一搖頭,低聲道:“奴婢瞧著太子殿下臉色不好,估摸著是動怒了。”

    太子殿下多么溫厚一個人,鮮少動怒,也不會直接把情緒擺在臉上,但這次用過世的許皇后做筏子,著實觸他逆鱗。

    琥寶兒很快就想通了,會扯著鳳凰說事的,無疑是最關注鳳凰的人。

    如今除了柔妃成天盯著那個虛空的鳳位,還能有誰呢?

    就像朝中一部分臣子暗中辱罵的那般,妖妃不得償所愿,就會不斷的興風作浪。

    鬧出這些事情,不說旒觴帝作何感想,琥寶兒都覺得掃興了。

    凡事牽扯上朝政,還有什么意思。

    “就我是沖著騎馬打獵來的,他們都不愛玩。”

    自己不玩還要攪和掉旁人的興致,屬實可惡。

    琥寶兒心里罵罵咧咧的,跑去看陸盛珂有沒有被影響。

    ……她完全是多慮了,陸盛珂這人冷情冷血的,就這點事情不至于動怒。

    那亡故之人做幌子,算什么本事。

    早在來之前,他就計劃好了給譚家下套的步驟。

    “你準備怎么做?”琥寶兒問道。

    陸盛珂讓青序把他的坐騎牽出來,回道:“先帶你進林子打獵。”

    “什么?”琥寶兒瞅著他臉色,還有心情打獵呢,果真不受影響。

    不過……“你不參加么?”

    陛下設了珍貴的獎品作為彩頭,狩獵如同比賽,要較出一二。

    但凡有些身手的武將,都在躍躍欲試,是極好的表現(xiàn)機會。

    夜玹王倒不需要表現(xiàn)什么,可作為皇子,他竟然不參與?

    陸盛珂緩緩一抬眼皮:“本王不想輸給潘子安。”

    既然不愿與他爭奪風頭,那最好就不參加。

    至于這個行為會不會惹來旒觴帝不悅,他并不在意。

    本來就不喜歡他這個兒子,也不差這點小事。

    陸盛珂說走就走,挎著箭袋,帶上琥寶兒的坐騎往淺梳的林子里去,身邊只跟隨青序重錦二人。

    如他這般也不是個例,文臣不參與狩獵,也會帶上妻女或是年幼的兒子,從另一個方向進入林子。

    獵場分了左右不同方向,深野密林與外圍淺林,危險程度猛獸差異皆不相同,走這邊的武將一個也沒有。

    不遠處,蕭陽看到了,眼睛都瞪大了,但是她吸取了教訓,一句話都不敢說。

    倒是趕來的許硯安,錘著自己的手心難以忍受:“表兄竟然陪表嫂去了!”

    他一早就籌謀著,秋狩時候跟隨在表哥身旁,開開眼界蹭蹭獵物,要是打著鹿或是狼,甚至是虎熊……那該多風光!

    許硯安沒少暢想,誰知道結果竟然是這樣!夜玹王一身功夫不施展,帶著王妃跑淺林去了!

    其他人也瞧見了,有的認為夜玹王這是新婚燕爾如膠似漆,才這般嬌寵王妃。

    也有的,猜測他是被西南角皇陵的說辭影響了心情。

    柔妃是巴不得他不參加,不給陛下面子,父子間只會越發(fā)疏遠,心存芥蒂。

    這是她慣常的伎倆,不過,這招對付年幼的皇子有用,而羽翼豐滿的東宮乃至夜玹王府,早就無用了。

    他們早已摒棄了圣心,即便陛下心里偏得徹底,又能怎么樣呢?

    旒觴帝可還沒昏聵到不管不顧的地步,他要是敢無故廢太子,史書上昏君罵名是跑不了的。

    他不敢,他愛惜名聲,也沒那么糊涂。

    即便寵愛幼子,也不會硬扶他入主東宮。

    琥寶兒沒有他們想得那么多,拿了一把小弓箭跟在陸盛珂身后。

    她騎術很不錯,射箭卻不曾練過,一點準頭都沒有。

    她合理猜測,農(nóng)莊里估計沒人會射箭,所以沒人教她。

    比劃了幾下,她的弓箭只有驚走獵物的效用,最終不得不放棄,免得給陸盛珂添亂。

    淺林里的樹木較為疏散,只有少數(shù)的野兔鳥鼠一類,大只野獸是瞧不見的。

    即便如此,琥寶兒也開了眼界,陸盛珂挽弓射箭,信手拈來,看上去游刃有余,就跟他的劍術一樣,熟稔精湛。

    “你好厲害!”她小嘴微張,兩眼亮晶晶的。

    陸盛珂斜過來一眼,眉梢微揚:“現(xiàn)在才知道?”

    “就是你這個性格……”琥寶兒欲言又止。

    “怎么?”他黑眸微瞇。

    琥寶兒不說,免得給他[懲罰]自己的機會。

    陸盛珂脾氣不好,我行我素,比起陸啟明要灑脫得多。

    他可以不參加狩獵,太子卻不行。

    即便陸啟明因為柔妃的舉動心里不悅,卻還是作為表率,騎馬進入林中。

    他才不會氣著自己,朝身后一招手,便見重錦拿出一枚竹子雕刻的小哨子,吹響便是鳥叫聲。

    琥寶兒見狀不由稀奇,尚未開口詢問,陸盛珂架起弓箭:“噤聲。”

    她會過意來,閉嘴不言。

    眼睜睜看著那弓箭離弦而去,倏地射中獵物。

    從半空掉下來的,正是顏色鮮艷的鳥兒,還有點眼熟。

    是紅腹錦雞。

    林中窸窸窣窣,又有一只竄了出來,顯然是被竹哨聲給吸引的。

    紅腹錦雞飛得不算太高,但速度很快,有的則在樹叢掩映間奔跑,但無論是在地上或半空,只要現(xiàn)身就別想走了。

    陸盛珂的箭從不走空,堪稱百發(fā)百中。

    在林中轉(zhuǎn)悠半晌,已然收獲頗豐,他就逮著紅腹錦雞抓了!

    琥寶兒反應慢,想了好一會兒,瞅著重錦手里的竹哨子,才想明白:這廝是有備而來。

    陸盛珂沒有否認,面無表情道:“既然那么喜歡‘鳳凰’,不妨多來點。”

    不止如此,他還給柔妃安排了其他驚喜。

    琥寶兒不得不承認,他認真起來,實在狡詐得很。

    第52章 反擊

    陸盛珂的箭袋都快射空了, 所獲取的獵物以禽類居多,其中大部分由著油光滑亮的艷麗羽毛,乍一看去很是打眼。

    他有意挑選紅腹錦雞, 在竹哨子的引誘下, 幾乎無往不利, 手到擒來。

    帶著琥寶兒返回時, 馬后捆扎的獵物, 不出意料地引來諸多人矚目。

    這么多‘鳳凰’?!眾人心下不禁嘀咕起來。

    同時又覺得上午林中見到的那只死鳥不過是意外,巧合,這林子有這么多紅腹錦雞,死個一兩只, 就能扯上許皇后么?

    林深路遠, 參與狩獵的人尚未歸來。

    許大夫人迎了上來, 一看陸盛珂這個架勢, 就知他是故意跟那所謂的‘鳳凰’二字較勁。

    藺氏張了張口, 也沒說什么, 笑道:“容時是回來最早的。”

    “舅母,”陸盛珂翻身下馬,問道:“怎么不見舅舅?”

    許家都是文臣,秋狩向來沒什么發(fā)揮余地。

    藺氏嘆了口氣, 道:“你舅舅放心不下,跟著太子進林子了。”

    許皇后去時, 容時太過年幼,但太子卻已經(jīng)記事。

    有關他母后的一切,只怕會更為動容, 明知柔妃有意為之,還是忍不住氣惱。

    藺氏命人捧了蜜茶過來給兩人潤喉, 面上不顯,心里卻有幾分憂慮。

    秋狩才剛開始,又是山火又是驚馬,連個死雞都要擺出來,還不知道柔妃還有什么后招。

    她不就是想當皇后么?

    柔妃對后位覬覦已久,要是叫她爬上去了,哪怕有朝一日帝王駕崩,她的七皇子也能占個嫡字,有一爭之力。

    她眼下是絲毫沒有把懷孕的嵐妃放在心上,可謂是目標明確。

    琥寶兒剛落座,桃枝梨枝就拿著帕子過來了,眼下秋高氣爽,倒沒有出汗,只需擦凈雙手即可。

    桃枝告訴琥寶兒,方才柔妃那邊遣了個嬤嬤過來,直言問她們要香方。

    都知道柔妃娘娘喜歡用香,尋常人被問了,哪怕心里不情愿也不好拒絕。

    然而桃枝可拿不出這種東西,嬤嬤注定無功而返。

    “奴婢覺得,待會兒柔妃可能會自己開口。”

    桃枝給琥寶兒提了個醒,萬一是當眾索要,她們哪有理由拒絕?

    偏偏小娘子這是自帶的香味,從哪去擬一張方子?

    琥寶兒聞言,鼓起臉蛋:“她真煩人。”

    “噓,”桃枝連忙擺手:“小心隔墻有耳。”

    這種帳篷,大家住得挺近,隔音效果很差,就是那些巡邏的侍衛(wèi),都不知是誰的眼線。

    好在,琥寶兒沒有煩惱多久。

    前往密林參與狩獵的人陸續(xù)回來,柔妃很快就自顧不暇了。

    攜帶獵物回來之人,都要到一旁登記,不論多寡,結束后決出頭名。

    武將們?nèi)齼蓛桑渲杏胁簧魇芰溯p傷的,立即有太醫(yī)上前,畢竟叢林危險,難免會發(fā)生意外。

    這時,一個腿腳利索的侍衛(wèi)飛快竄出,帶來一個消息,說是七皇子和潘公子于林中遭遇狼群,情況危急!

    這人奉命回來稟報,并要帶上隨行的御醫(yī)前去支援,若有外傷方可緊急止血。

    柔妃一聽狼群二字,猛然抽了一口冷氣,又驚又怒,一疊聲地追問。

    然而侍衛(wèi)也說不清楚,他為了報信跑得匆忙,當務之急是把御醫(yī)送過去,以防萬一。

    柔妃顧不上多問,瞪圓一雙美目:“還不速速接應我皇兒!”

    侍衛(wèi)領命便走,她急得坐立難安,恨不能親自去把兒子給平安接回。

    沒過多久,林子深處隱隱傳來動靜,遭遇狼群的幾人安然無恙的騎馬返回了。

    是潘子安派人通知御醫(yī)做好準備,他沒有搬救兵,便表示當時已經(jīng)控制住了局勢。

    果然,放眼望去,主仆幾個全須全尾的,只身邊的隨從受了傷,也不算嚴重。

    柔妃猛然松一口氣,快步上前查看七皇子有無外傷。

    “我可憐的皇兒……”

    她倒是一副慈母心腸,誰知竟被一下子躲開了。

    七皇子沒有受傷,但臉上神色屬實不平常,青白變幻羞惱交加,極為難看。

    “怎么了?”柔妃眼瞅他這反應,頓時著急:“傷著哪了?”

    她眉頭一豎就要問罪,叫這群沒用的東西護不住主子!

    一旁的潘子安輕咳一聲,拱手道:“七皇子受了驚嚇,娘娘不若隨后再問。”

    他半句不提,然而一陣微風拂過,現(xiàn)場挨得近之人明顯嗅到了一股尿騷味。

    圍上來的人正驚疑不定,不知道從何處傳來此等不雅氣味,便見七皇子一把推開了柔妃,扭身就跑。

    他這個舉動,讓原本沒有懷疑他的人一下子就把目光對準了。

    眾人驚詫不已,心里偷偷吸一口氣:莫不是七皇子被嚇尿了?!!

    “這……”

    饒是柔妃這等反應極快之人,回過神來也不知作何應對,深吸一口氣,后牙槽都快咬爛了。

    她氣得發(fā)抖!

    她的皇兒,竟然遭遇了這等委屈!

    事情太多人知道了,不說潘子安,還有二人身旁的隨從,如今營帳的幾位大人都瞧見端倪。

    要想掩人耳目,談何容易。

    遮遮掩掩反而會叫此事更加廣為流傳。

    可她什么措施都不做,這群人私底下也是要嘀咕的,簡直是進退兩難!

    柔妃的臉色堪稱猙獰,周圍臣子只當自己睜眼瞎,沒看見。

    嘖嘖,十一歲少年郎,已經(jīng)不是三歲稚童,這臉丟大發(fā)了!七皇子還是金枝玉葉,真龍子嗣!

    如此心性,何堪大任?

    臣子們對柔妃的野心一清二楚,本就不可能支持她母子,出了這種事,大家更是避之不及。

    陸盛珂耳目通透,第一時間就接到了稟報。

    他聽說后,面無表情,沒有半點的意外神色,似乎都在預料之中。

    琥寶兒忍不住湊上前去,小聲詢問:“你做了什么?”

    “不過是讓他多喝了點甜梨汁。”陸盛珂輕描淡寫的:“本王還能做什么?”

    他要給柔妃添堵,不至于去對一個小孩下死手,雖然他不愿意承認七皇子是自己弟弟。

    陸盛珂還特意交代了潘子安,務必要讓他七皇弟毫發(fā)無損。

    如同計劃的那般,他好手好腳的從狼群里脫險了,不過是尿褲子,也沒多大事兒。

    但顯然,柔妃不會這樣認為,她只怕已經(jīng)氣死了。

    事情還沒完,攜帶獵物的人陸續(xù)回來,眼看著將是截止的時辰,還不見譚凌越的身影。

    旒觴帝剛打發(fā)人去安撫了七皇子,也不會特意等他,一聲令下,便命人清點獵物。

    獵殺狼群的潘子安輕輕松松地拿下第一名彩頭。

    旒觴帝對他的印象已經(jīng)很深了,當下問了問與狼群搏斗的細致經(jīng)過,也沒對七皇子的行為表態(tài),倒是另行賞賜了潘子安。

    毫無疑問,潘家兒郎已經(jīng)正式入了陛下的眼,想來不日就會有任令下達。

    而柔妃接連失策,沒一件好事,手心里的指甲都快嵌入肉里去了。

    她不能接受這種結果,非常懷疑譚凌越是在林中遭遇暗算,有人不敢讓他來爭奪第一!

    柔妃無憑無據(jù),不確定是陸盛珂或潘子安誰的手筆,一邊遣人去尋找,一邊暗中留意。

    人倒是沒丟,不過找了足足一個時辰,才在密林里發(fā)現(xiàn)了譚凌越的蹤跡。

    他果真發(fā)生了意外,才沒能趕上狩獵比賽。

    譚凌越自幼在軍營長大,曬得皮膚黝黑,身手不凡,從他回京起就迎來諸多贊賞。

    本以為此次秋狩他將會是潘子安最大的對手,不料這個矯健小將馬失前蹄,竟然被一條毒蛇給咬傷了。

    那花斑蛇毒性不小,好在并不致命,只讓他頭暈目眩全身麻痹,不僅動彈不得,眼前還出現(xiàn)陣陣幻覺。

    幸而他躺倒后及時獲救,才沒有在密林里遭受二次意外。

    那個救了他的人,乃是大郇赫赫有名的金牌侍女——狄瓊。

    說是侍女,狄瓊的來頭可不簡單。

    她的主子是華世公主,旒觴帝最小的妹妹。

    先帝在時便寵愛這個女兒,因她年幼多病八字輕,所以找來一個八字重的小宮女伴隨長大。

    狄瓊從小展現(xiàn)出學武天賦,雖是宮女,但練就一身好武藝,且為人機敏。

    華世公主出宮自立府邸后,她跟著脫離宮闈,成為貼身侍女。

    由先帝親自欽點的名頭不算什么,倒是后來,旒觴帝登基后她曾經(jīng)兩次救駕,被賞賜金銀良田,還賜予免死金牌。

    這時的狄瓊已經(jīng)勝過太多人了,有錢有田,華世待她親如姐妹,在公主府說一不二。

    所以才叫做[金牌侍女]。

    大郇絕無僅有獨一份。

    譚凌越能得她相救,倒沒有什么瞧不起女子的自尊心作祟,只是他的臉色屬實談不上明媚。

    因為毒蛇咬在他大腿上,狄瓊親自替他放血,男女有別,褻褲都給劃破了,她為救他被壞了‘清白’!

    發(fā)生這種事情,華世公主定然要給狄瓊撐腰的,正好,她這侍女云英未嫁,譚大將軍家的公子未婚,也不算辱沒了她。

    而柔妃聽聞林中搭救的前因后果,她侄兒不僅發(fā)生了意外,還要被迫送上婚事,整個臉都綠了!

    華世這個侍女可不是善類!她的彪悍京城里誰不知道啊?

    說是尚未婚配,可是公主明目張膽送過她好幾個男奴,哪來的什么‘清白’?!聽說她喜歡鞭笞他們……

    這樣一個女子要嫁入譚家?

    柔妃實在受不住接二連三的刺激,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現(xiàn)場一片忙亂,旒觴帝也覺得頭疼,揮手讓人把柔妃帶下去休息。

    臣子們議論紛紛,其中太子一黨是喜氣洋洋。

    狄瓊這個來頭,又手握免死金牌,誰敢把她當做侍女看待?

    只怕娶回家里也得供著。

    這種供,又與高門大戶家的貴女不同,是惡人自有惡人磨的‘供’!

    第53章 哭什么?

    晚間, 陸啟明來找了陸盛珂,他白天心中郁結的那口氣,可算是疏散出去了。

    在今天之前, 他都不知道自己弟弟給譚凌越安排的這一出。

    “虧得你能想到狄瓊。”陸啟明無奈一笑。

    換做任意一家閨秀, 只怕都壓不住譚凌越。

    陸盛珂一手把玩著茶杯, 道:“那日遇到小皇姑, 聽聞她正在替侍女煩心婚事, 狄瓊有兩次救駕之功,理應配一個好夫婿。”

    正好譚家是武將,多般配。

    “你何時是這般熱心之人?”陸啟明調(diào)侃他一句,伸手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孤差點就沉不住氣了。”

    “皇兄不必如此, ”陸盛珂緩緩垂下眼睫, 道:“若有鬼神, 以母后的功德早已轉(zhuǎn)世投胎享福去了, 誰還在乎跳梁小丑的蹦跶。”

    “你說得對……”陸啟明低頭苦笑, 而后看向他, “沒想到容時也學會了安慰人,看來身邊有個小姑娘不是壞事。”

    “跟她有什么關系?”陸盛珂否認。

    “你說無關便無關吧,”陸啟明不與他爭辯下去,只道:“眾人無心狩獵, 之后幾天想必能清靜一些。”

    果不其然,后面幾天無人搞事, 狩獵場和諧安寧了不少。

    柔妃在第一天就搞那么多小花樣,手段層出不窮,但七皇子和譚凌越接連失利后, 她徹底安分了。

    譚震賀正火急火燎地想辦法,絕不能娶這么個兒媳婦。

    然而華世公主豈是好欺負的, 她年紀輕,但輩分大,先帝駕崩前唯恐自己幼女依靠不上旒觴帝這個哥哥,給了她許多尊榮。

    大多公主招婿,也難免住進婆家做人兒媳,華世卻是一直定居公主府,反而她的駙馬一家子跟著被搬到府里來。

    跟娶了個‘男妻’沒兩樣,誰都別想給她氣受。

    狄瓊背后有個硬氣的主子,她自己又有免死金牌傍身,哪怕是譚震賀這個大將軍,都不敢輕舉妄動。

    那么多人等著看笑話,他要是做的不對,御史臺立即會參奏他一本。

    當初譚家暗中推波助瀾干預夜玹王的婚事有多得意,現(xiàn)在就有多難受。

    回旋鏢打在自己身上了,無異于架在火上烤!

    至于七皇子,尿褲子不是多大事兒,就是丟人!

    現(xiàn)場那么多知情者,早就傳遍了,十來歲少年郎正是愛惜臉面的時候,他直接給整自閉了,關起門來誰也不見,還在里頭摔東西發(fā)脾氣。

    近身伺候的小太監(jiān),沒有一個討著好。

    這場秋狩,歷時幾天,明面上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潘子安了。

    他抓住機會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現(xiàn)了一番,得到賞識平步青云,任令下來不過是時間問題。

    潘家頓時迎來了一群人的善意交好。

    琥寶兒玩得還算愉快,柔妃和譚家被事情絆住了,后面幾天就沒有不長眼的人來招惹她。

    可見朝堂上要是剔除掉這個興風作浪的家伙,日子會平和許多。

    *******

    班師回朝后,華世公主立即行動了,非要問譚家給一個交代,他們就是這樣輕慢自己的救命恩人?

    譚家就是想厚著臉皮拖延時間都不成,公主咄咄逼人,要他們立即給個說法。

    這要是否認了,那譚家在京城是徹底顏面掃地,貽笑大方。

    柔妃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結果,跑到旒觴帝面前掉了兩回眼淚。

    她嘴里不斷夸贊狄瓊的好,果敢大方,善解人意,只是譚凌越年紀比她小,算命的說他斷不能娶年長的姑娘。

    沒錯,這就是譚家匆忙下擺出來的說法,至于有幾個人相信,就見仁見智了。

    可是這種事,皇帝也不好管,臣子家里小輩的婚配,還跟他皇妹牽扯上了,他能說什么?

    難不成下旨勒令華世不準把狄瓊嫁出去?

    救命之恩是事實,人姑娘都親自用嘴幫忙吸ii毒了,不是沒有犧牲。

    旒觴帝不想摻和,柔妃哭哭啼啼也沒用。

    迫于多方壓力,譚震賀還沒表態(tài),譚凌越自己站出來應下了婚事。

    “不就是娶妻么,我娶還不行?”

    于是,眾人所矚目的譚家小將的婚事,突然落下帷幕,定親對象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金牌侍女狄瓊。

    琥寶兒跟著時事看熱鬧,約了金蔓到茶館小飲一杯。

    金蔓還記得那一次,在開元寺遇著譚家的小姑娘,小小年紀驕橫無禮。

    她低聲道:“譚家的家風可想而知,換個尋常小姐,都鎮(zhèn)不住。”

    金牌侍女多能耐多厲害啊!

    “再說了,譚凌越那么黑,聽說西北那邊葷素不忌,再彪悍的女子都能拿下,想來他不會介意。”

    琥寶兒聽了,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你怎么知道?”

    “當然是聽說的,”金蔓翹起嘴角:“ 早都傳遍大街小巷了,就你不知道。”

    “我確實不知道。”琥寶兒慢吞吞道。沒人會在她耳邊亂嚼舌根。

    金蔓還要說什么,忽然捂住小嘴驚呼一聲:“白日莫說人,你瞧瞧街角那人是誰?”

    琥寶兒聞言,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發(fā)現(xiàn)她們議論的主人翁譚凌越來了。

    兩個小娘子直溜溜的目光,一下就引起譚凌越的注意,他看了過來。

    她們再想若無其事地扭開臉,已經(jīng)太遲了。

    金蔓有點心虛尷尬不自在,琥寶兒卻是面不改色,琥珀色眸子直直望去,不閃不避。

    這種直接與純粹,是那樣特殊,哪怕是在人頭攢動的熱鬧街角,也是極為鮮明的一抹。

    譚凌越朝她們走了過來。

    他在看著琥寶兒,眼中染上一抹深意。

    寥寥數(shù)次碰面,他每一次都會加深對她的印象,由此而來萌生某種惋惜。

    發(fā)現(xiàn)她的新奇之處,惋惜她已經(jīng)被人先摘了,那個男人還是他不好擅動的。

    “你盯著我干什么?”琥寶兒有話就問,半點沒覺得不妥。

    若是其他小娘子,為了避嫌,心有疑問也不會堂而皇之當面說。

    譚凌越在她面前落了座,笑了笑道:“王妃,如今我與你是一類人了。”

    “哪一類?”琥寶兒不解。

    他回道:“身不由己那一類。”

    “這話可別亂說,”金蔓出聲提醒:“王妃現(xiàn)在好著呢。”

    譚凌越不信:“有些婚姻,一開始就是錯的,焉能長久?”

    夜玹王的婚事跟他的有區(qū)別么?一樣的廣為人知,受到輿論裹挾。

    琥寶兒一手撐著小下巴,道:“何必糾結那么多對對錯錯,自己開心就行。”

    反正她現(xiàn)在王府待著挺好的,哪一天不高興了,以后再挪窩。

    她這沒心沒肺的樣子,叫譚凌越笑出聲來。

    他稍稍低頭湊近了一點點,打量她細膩的嬌俏臉蛋:“你很適合西北,云朵自由散漫,連風都恣意灑脫,你一定會喜歡那里。”

    金蔓聽得頭皮發(fā)麻,這是什么話啊,他難不成企圖拐走有夫之婦?

    寶兒可是夜玹王的人!他怎么敢的啊!

    琥寶兒沒離開過京城,想著有機會去見識一下。

    不過……“不用你跟我說。”

    她站起身,不想和譚凌越呆一塊兒,這人的視線叫她不喜歡。

    金蔓生怕惹來禍端,看她要走,當然是忙不迭的立即離開。

    臨分別前,還再三保證,今日所見的一切,她都會爛在肚子里,絕不外泄半句。

    免得瓜田李下,傳出什么不利的謠言來。

    然而,琥寶兒回到王府后,當晚就遭受到了某個男人不悅的拷問。

    陸盛珂這廝手眼通天,外面發(fā)生的事情基本逃不過他的耳目。

    尤其是他安排了人護在琥寶兒身邊,外出時候絕不會距離太遠。

    他一回府,就從忠心耿耿的暗衛(wèi)那里獲取了詳細對話。

    陸盛珂不動聲色,跟琥寶兒一起用了晚膳,看她飯后去凈室沐浴。

    等到人洗得干干凈凈面泛紅暈的出來,他才發(fā)作。

    琥寶兒被一雙長臂撈了過去,整個人落入他寬闊的懷里,溫溫軟軟抱滿懷。

    陸盛珂半斂著長睫,用挺直的鼻尖輕觸她軟乎乎的臉頰,低聲問道:“還有人在覬覦你?”

    他幫忙解決了譚凌越的婚事,沒想到還不安分,呵呵。

    “你干嘛……”琥寶兒對人的情緒感知頗為敏銳,覺得這人有點冷厲,往后躲了躲。

    陸盛珂哪里容許她退縮絲毫,掐著她的細i腰把人按下來,“本王很多天沒碰你了,你說要干嘛?”

    從秋狩開始就沒有,他本想看看她要多久才能意識到問題。

    現(xiàn)在想來太蠢了,以她的腦袋瓜,一個月都不會察覺,照樣吃好睡好,只有他一人難受罷了。

    陸盛珂半瞇著眼,終于忍不住,俯身咬上她紅i艷i艷的唇i珠,反復廝磨。

    焦渴的旅人,饑腸轆轆,長途跋涉尋得白桃,肥美多汁,只想汲取它全部的甘甜汁液。

    琥寶兒都不用問,已經(jīng)知道這人想做什么了。

    她微i喘i著,晃動細白小i腿,道:“不要這里……”

    細細的抗議聲沒有被采納,陸盛珂聽見了,他充耳不聞,偏要在這里。

    讓她整個人掛在自己身上,全部重量壓下來,承受他全無保留的給予。

    琥寶兒一下就哭了,嗚嗚咽咽的小嗓音支離破碎,被顛得泣不成聲。

    凌亂的發(fā)絲黏在額角,狼狽不堪。

    “哭什么?”陸盛珂的音色低啞得可怕。

    他故意停緩,聽她回答。

    琥寶兒得以喘一口氣,紅通通的淚眼控訴:“撐死了……放我下來……”

    陸盛珂怎么可能放,他臂力驚人,單手就能捧托她,炙i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耳畔,無情的告知:“本王積攢的要全部給你,一滴都不許浪費。”

    他邊說,邊往內(nèi)室走去,每一步,都讓琥寶兒深陷一寸,她渾身輕顫,連半個音節(jié)都發(fā)不出來了。

    暈暈乎乎之際,陸盛珂給她渡了一口酒水,“時辰尚早,王妃需得打起精神來。”

    第54章 妖怪

    后半程, 琥寶兒的意識已經(jīng)模糊了,分不清是因為醉酒或其他。

    她整個人都要散架了,只覺得……陸盛珂多半是瘋了, 在她身上使勁發(fā)瘋。

    第二天恍惚醒來時, 琥寶兒眼皮紅腫, 無處不難受。

    她的頭好痛, 伴隨著其他位置絲絲的疼, 錯過早膳的五臟廟也在發(fā)出抗議。

    桃枝梨枝兩人早有準備,端著溫水入內(nèi)伺候洗漱,還給她敷眼睛消腫。

    白白嫩嫩的小娘子,這會兒看上去頗為凄慘, 鼻尖泛紅, 可憐兮兮的。

    琥寶兒想罵陸盛珂一頓, 然而嗓音沙啞, 一點氣勢都沒有。

    桃枝為這二人的相處嘆氣, 怕她不明白, 主動解釋道:“王爺是因為譚家那個較勁呢,再加上又憋了太多天……”

    這開過葷的男人怎么能憋呢,遲早要出事的,尤其是王妃這樣嬌滴滴的小身板, 太讓人上頭了。

    桃枝瞧著,王爺都恨不得把人嚼碎了吞肚子里去。

    “譚家?”琥寶兒反應慢, 這會兒才恍然大悟,昨晚她遭罪都是因為譚凌越?

    陸盛珂果然是有毛病!太過分了!

    她立即氣鼓鼓的,非要找他算賬不可。

    恰好臨近午時, 陸盛珂下朝回來,給她帶了個消息。

    他派出去的人找到了她曾經(jīng)的婢女, 在沈家農(nóng)莊里,被轉(zhuǎn)手發(fā)賣掉的小丫鬟思冬。

    人海茫茫,要找個小丫鬟還真不容易,尤其是沈家怕她再次出現(xiàn),下了不少功夫。

    沈家在決定對調(diào)孿生姐妹的身份時,第一時間就是要處理親近之人。

    沈若緋的丫鬟奶娘都被收買,她們本就是家生子,沈夫人不僅熟悉了解,還拿捏她們的家里人。

    而琥寶兒的奶娘,不久前死了,剩下個小丫鬟就不必留著,這種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正好那時琥寶兒被偷狗賊所傷,腦門磕出個大窟窿失去記憶,沈家立即借此發(fā)作,追究思冬護主不力,把她發(fā)賣出去。

    他們暗中給牙婆塞了錢,說是這個丫鬟不安分,主家娘子不忍心杖斃,把她賣得越遠越好。

    牙婆收錢辦事,把思冬帶到偏遠的西南城鎮(zhèn)賣掉,那邊不如京城繁華熱鬧,這樣水靈靈的大丫鬟不常見,正好能賣個好價錢。

    誰知思冬被賣掉沒多久,她的新主家?guī)猩搪飞嫌鲋俜肆恕?br />
    虞河派人一路查到西南,徹底斷了線,打聽搜尋了許久,才終于找到蹤跡。

    思冬命運坎坷,她幾經(jīng)流轉(zhuǎn),落到一個小山村里,給一個莊稼漢做了媳婦,才終于有了安身之所。

    虞河找上她的時候,她以淚洗面,以為二小姐終于想起她了。

    她對沈家的作為一無所知,只當被發(fā)賣是源于犯錯。

    思冬被虞河秘密帶回,見著琥寶兒的面就撲過去跪地求饒。

    她泣不成聲:“小姐!奴婢知道錯了,求求二小姐別不要奴婢嗚嗚嗚……”

    說起她被賣掉的這一路,不過大半年光景,卻恍若隔世!

    琥寶兒被思冬黑瘦的模樣嚇了一跳,雖然她不記得這人,但大戶人家的婢女,很少會是這般形態(tài)。

    “你先起來,你肚子餓么?”

    思冬一愣,淚珠掛在臉上:“啊?”

    “多吃點就會好起來了。”琥寶兒說道。

    思冬并不怎么狼狽,她被帶去洗漱一番才傳喚進來。

    黑瘦是因為顛沛流離吃了太多苦,嫁給農(nóng)戶后還要下地干活。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夜玹王府,虞河全程盯著人,乘坐小馬車進府。

    進來后就別想出去了,在這件事解決之前,不會踏出半步。

    思冬只有一個想法,說什么也不能離開她家小姐,她在沈家這么多年,即便是在農(nóng)莊,日子也稱得上養(yǎng)尊處優(yōu),哪里干過什么重活。

    更別提還要被迫伺候男人。

    從商戶匪徒到莊稼漢,后面那男人家有老母,整天盯著她的肚皮,還不給吃飽飯!

    思冬有著說不完的委屈,淚眼汪汪的,一聽琥寶兒說沒有恢復記憶,頓時哭得更大聲了。

    她忙不迭就要往地上跪:“小姐,你別不要奴婢……別不要奴婢!”

    琥寶兒被扒住了腿,想把她拉起來都拉不住。

    她軟聲道:“你別怕,雖然我不記得你,但會把你留下來。”

    琥寶兒尚且不清楚思冬的經(jīng)歷,但看她這反應就跟驚弓之鳥一樣,被外頭嚇壞了。

    “謝謝小姐,”思冬抹著眼睛,道:“我以后一定誓死護好小姐!”

    她在外滾一圈,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不諳世事的蠢笨丫頭了,“小姐你回到家里,一切都好么?”

    思冬不是沒有擔心,二姑娘腦子摔壞了,獨自一人被接回沈家,無人幫襯,會怎么樣。

    她從不看好沈家人,能把親生閨女丟在農(nóng)莊十幾年,太狠心了。

    琥寶兒尚未回答,陸盛珂從屏風后轉(zhuǎn)了出來。

    他是特意讓琥寶兒先單獨跟思冬見一面,看這個丫鬟會不會說些什么。

    結果看來,她是真的被蒙在鼓里。

    思冬乍然看見屋里走出一個高大的男子,嚇了一跳:“這……”

    她連忙擋在琥寶兒跟前,問道:“小姐,他是何人!”

    這里是姑娘家的住處,怎么會藏著個男人!

    琥寶兒看了陸盛珂一眼,遲疑道:“他……暫時是我的夫君。”

    “暫時?”陸盛珂面無表情,要被這個詞給氣笑了。

    琥寶兒卻是不怕他冷臉,抿著小嘴警告他:“你對我不好,我們就要散了哦。”

    昨晚他可囂張可過分了,充耳不聞埋頭猛干呢。

    思冬滿臉驚愕:“小姐出閣了?這位是姑爺?”

    等到她弄清這大半年所發(fā)生的事情,表情十分的精彩。

    沒想到她被發(fā)賣的真實原因竟然是沈家要互換雙生子!

    “真是喪良心的,他們怎么能這樣對待小姐!”

    好歹是親生骨肉!思冬再一想自己輾轉(zhuǎn)遭受的苦難,不禁悲從中來,太可憐了……

    這要是小姐嫁得不好,她們主仆的后半生一起被毀了。

    曾經(jīng)思冬以為自己會隨著主子陪嫁,最終成為某戶宅子里的得用婆子。

    為此,奶娘沒少教導她,誰知一切變故來得那樣突然。

    思冬很想痛哭一場,但是此刻不是發(fā)泄情緒的時候,她清楚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王爺!”思冬當場給陸盛珂磕了個頭,道:“您派人尋找奴婢,奴婢就是最好的人證。”

    她家小姐沒有記起她,如今是夜玹王派人處理此事,才會大費周折把她找回來。

    思冬既然回到京城了,說什么也不愿意再離開。

    她身在奴籍,孤苦無依,根本不可能好好活下去。再一個,她與小姐相伴長大,除了她,還有誰能真心為小姐著想呢,沈家人能不顧女兒死活,可見是沒有心的……

    陸盛珂打量思冬,黑瘦的臉龐隱隱有一絲堅毅,看來,再蠢笨的鄉(xiāng)野丫頭,經(jīng)過一些事也會聰明起來。

    他開口問道:“奶娘是怎么死的,從頭細說。”

    虞河查過柳婆子的死因,雖然年紀不小了,但一直以來沒有病痛,去的有些突然。

    說是因為急癥,農(nóng)莊的赤腳大夫卻不太清楚具體病癥。

    “她?”思冬有點意外,凝神回想道:“沒有什么特殊的……柳婆子突然就病了,我們都不懂,郎中把過一次脈說是腸胃不適……然后當晚就……”

    思冬邊說邊想,實在想不起有什么可疑之處。

    萬舟山那地方偏僻,村鎮(zhèn)的農(nóng)戶不多,其中多半是大戶人家的佃農(nóng),以沈家為主。

    平日里有些小吵小鬧,總的來說是個寧靜地方,思冬在那里待了十幾年,自認為很熟悉。

    “為什么要問奶娘的死因?”琥寶兒覺得不對,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問道:“和我失憶有關系么?”

    陸盛珂沒有急著回答,慢條斯理道:“確實有那么幾個偷狗賊,闖下禍事逃之夭夭,不過,時間線有出入。”

    “什么意思?”琥寶兒沒聽懂。

    按照沈家所說,以及農(nóng)戶里所有人知道的情報來看,琥寶兒是因為目睹愛犬的慘死,遭受不小刺激,因而失去記憶。

    琥珀死后,那群偷狗賊自知闖禍,早就遠走他鄉(xiāng)去了,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回來。

    而沈家恰好需要琥寶兒來替換沈若緋,人又沒有受多大傷,事后沒有投入多少心里去追究那伙偷狗賊。

    所有人都覺得這是意外,虞河一開始也以為是,然而細查之下,卻發(fā)現(xiàn)時間對不上。

    偷狗賊確實是逃走了,卻早在琥寶兒失憶前的一個月,據(jù)酒館老板說,他們神神秘秘的,似乎拿到了什么‘大貨’,出手后立即遠走。

    這群街溜子,見著什么都能偷,并不單單偷狗。

    琥寶兒的小腦袋瓜轉(zhuǎn)得還挺快,聽懂后立即攥起她的小拳頭:“你是說有人假冒偷狗賊,殺死了琥珀?還有可能奶娘也是被害死的?”

    陸盛珂沒有否認,幽黑的目光沉靜望著她,道:“前者是肯定的,后者還欠缺證據(jù)。”

    他只是憑借敏銳的感知與猜想,認為柳婆子死的有點巧合。

    思冬的嘴已經(jīng)合不上了,腦門滲出汗珠,喃喃道:“怎么會這樣……”

    她仔細思索,磕磕巴巴的:“那段時日因為有偷狗賊,柳婆子都不讓小姐去河邊玩了……這偷狗賊還會害人性命?”

    已經(jīng)超出小偷小摸的范圍了,多危險啊!

    “我經(jīng)常去河邊么?”琥寶兒兩手捧著腦袋,道:“我夢到過那個林子,還有我的狗。”

    可是她想不起來了。

    萬一錯過了有人害死奶娘和琥珀的線索,她真是……想狠狠揍自己一拳!

    向來心大的琥寶兒隱隱著急起來,滿腦子都是這個事兒,晚膳都沒吃好。

    陸盛珂無聲看著,冷不防一伸手,揪住她軟嫩的臉頰,輕輕一捏。

    掐出紅指印來,他才滿意收手:“本王已有方向,不出五日就會有結果。”

    琥寶兒聽見這話,都顧不上追究他的可惡,好奇道:“是什么結果?”

    “想知道?”陸盛珂揚起眉梢,修長的食指一點自己薄唇,朝她示意。

    琥寶兒皺皺鼻子:“這么大個人了,還喜歡吃人嘴巴……”

    “你確定本王只喜歡吃嘴巴?”他似笑非笑,恍若輕嘲。

    “哦,還吃我下面。”琥寶兒越發(fā)懷疑:“你的前世定是吃人的妖怪。”

    陸盛珂的臉皮厚得很,一手圈過她,一口承認:“那你就是獻祭給我的新娘。”

    第55章 夜歸

    天氣越來越冷, 一場淅淅瀝瀝的秋雨,京城一夜之間就入了冬。

    許家早早給王府送了一批上好的皮毛,說是大公子認識的一位商戶手里拿到的, 成色手感極佳。

    藺氏親自帶著人送來, 順道還約琥寶兒一同定做首飾。

    許家女眷多, 都是自家親戚, 可以多多走動, 討論討論時下的新花樣,過年佩戴正合適。

    藺氏深知陸盛珂的性子冷,王府沒個長輩,許多事情全靠老管家提點。

    秋冬府里要更新的物件他們都清楚, 也做慣了, 但今年有了王妃, 一些細致之處還得人教一教。

    年輕小夫妻, 尚未有子嗣, 這被褥什么的, 當然要成雙成對。

    原先成婚那會兒,冷落琥寶兒許多,這些小事陸盛珂肯定顧不上。

    藺氏過來一趟,里外給打點妥當了, 就連廊下懸掛的燈籠都要換成一對,她叮囑了桃枝梨枝, 過年全給換新了。

    到時候又喜慶又漂亮,王府煥然一新,才有女主人的模樣。

    琥寶兒是隨和的性子, 有人帶她玩,她就跟著去。

    到了許家, 和表嫂表姐們喝茶說話,也不覺無聊。

    很多人對她改觀了,以及許家的表嫂都膝下有孩兒,對琥寶兒純善的脾氣還挺喜歡。

    只要不是失憶前那種攪家精,大家樂得相互客氣些。

    陸盛珂由著琥寶兒四處玩樂,她愛去哪里都行,只除了沈家,但凡那邊遞來的帖子,都需要他同意方能行動。

    這天,沈家有了動靜,邀請夜玹王夫婦登門觀禮,沈若緋要跟韓末寧定親了。

    琥寶兒接到了帖子,撓撓小臉蛋:“她喜歡韓公子?”

    自稱有神通的沈若緋,居然選擇了韓末寧么,她難道不知道這男子分明三心二意,不堪良配。

    桃枝卻不信:“奴婢瞧著不盡然,她頂替了二姑娘的身份,又是搭救花雅夫人,又是與各家女眷交好,不就是為了婚姻鋪路么?”

    怎么看都不像是會愛上窮酸書生的人。

    “可是他們要定親了。”琥寶兒想起秦氏那張臉,道:“娘親肯定要嘮叨了。”

    桃枝輕笑道:“他們各有盤算,湊一對豈不正好,省得去禍害旁人。”

    思冬聽見韓末寧此人很驚訝,以前在河邊遇到過兩回,沒想到來了京城,他居然跟大姑娘牽扯上了。

    不對……

    “韓公子分明認識小姐,他還會把大姑娘認成小姐么?”

    思冬長大后就沒回過沈家的宅子,不曾見過沈若緋什么模樣,說是雙生子,能像到什么地步?

    “他才沒有認錯,他是故意將錯就錯。”桃枝從第一印象就不喜歡韓末寧,果然后來發(fā)現(xiàn)了問題,就更加警惕此人,心術不正,心眼太多。

    琥寶兒對兩人的定親沒有看法,只道:“我們要吃席了。”

    有好吃的,還有熱鬧可以看。

    思冬卻沒有那樣輕松隨意,她不解道:“小姐不換回自己的身份么?”

    明明是二姑娘沈知鳶,被迫做了大姑娘沈若緋,平白挨了多少罵名。

    尤其是思冬得知夜玹王府的親事由來后,不難想到,初時在王府會有多艱難。

    好在王爺明察,知曉了一切,還百般善待小姐,才避免落個凄慘境地。

    琥寶兒想了想陸盛珂說過的話,慢吞吞道:“時機未到哦。”

    沈若緋身上有秘密,她謹慎小心,從不對外人言,哪怕是至親之人也沒告訴。

    所以虞河暗中盯了這么久,發(fā)現(xiàn)許多不對勁的地方,但愣是沒有戳到關鍵點。

    琥寶兒也不著急,左右她都已經(jīng)挨過罵了,現(xiàn)在日子好起來,不差那么點時間。

    她就繼續(xù)當沈家大姑娘好了。

    “王爺有成算便好。”思冬放下心來。

    思冬留在夜玹王府,就在灤紗苑待著,根據(jù)她的回憶和描述,虞河能暗中展開更多調(diào)查。

    桃枝梨枝二人得知她的境遇,都非常同情,對她很是照顧。

    而思冬在摸清夜玹王府的狀況后,不由自主地感到慶幸。

    小娘子是有福氣之人,才沒有被沈家那群家伙給糟踐了人生。

    要是被稀里糊涂嫁給什么上了年紀的老爺,真是沒處哭去!

    幸好遇著夜玹王,年少有為,英武不凡,是他幫忙徹查農(nóng)莊一事,還想幫助小姐恢復記憶。

    若非如此,思冬覺得自己這輩子都離不開那個山溝溝了,跟著個鄉(xiāng)野懶漢和惡婆婆過一輩子的苦日子。

    她家小姐心地善良性子軟和,合該配得良緣。

    思冬才來不久,也沒有搶著到跟前近身伺候,她就在一旁瞧著。

    王爺對小姐稀罕得緊,嘴上雖然不說,可這每餐都趕回來用膳,夜夜合宿,凈身穿衣親力親為,怎么看都是面冷心熱之人。

    只不過……她看著小娘子似乎沒開竅。

    晚間,重錦回來傳話,說王爺在外有應酬,回來許已夜深。

    琥寶兒還挺高興,早早往床上爬:“今晚我自己睡,把門鎖起來。”

    思冬想了想,道:“小姐不吩咐小廚房,備一碗醒酒湯?”

    琥寶兒頭也不回:“重錦會安排的,他很細心。”

    重錦和青序自幼跟隨陸盛珂,內(nèi)外大小事全包攬了,況且照楓院那邊還有老管家,都周到得很。

    “小姐安排的豈會一樣,”思冬笑道:“這是小姐的一番心意。”

    “那么多人伺候他,不缺我一個,”琥寶兒躺下了,“而且他酒量好,不會輕易醉。”

    思冬愣住了,話是這么說沒錯,但聽上去……小姐是半點不想著王爺呢。

    思冬不由無奈,感情一事如人飲水,旁人都不好插手。

    她只說起自己剛被賣到富商手里那會兒。

    “小地方的商人虛榮,他覺得有個京城大戶人家出來的婢女做妾,頗長臉面,外人跟前一副對我寵愛有加的模樣。”

    “可實際上,衣食用度都不給我好的,遇著匪徒還會第一時間把我推出去。”

    琥寶兒的小眉頭豎起來,滿臉不高興:“他好壞!”

    “因為他并非真心喜愛我,疼寵不過嘴上說說。”思冬哼了一聲道:“就連山野漢子都是如此,一面由著他老娘苛待我,一面好話相哄,卻連個雞蛋都舍不得多給我。”

    信了的人才是傻子,不該聽男人怎么說,而看他怎么做。

    思冬被虞河找到的時候,不確定對方的身份,貿(mào)然配合入京對她來說是一個新的冒險,可是她還是跟著虞河走了。

    琥寶兒爬了起來,“所以我們手里要有銀子才行,思冬你放心,我有錢,我們都不會餓肚子。”

    餓肚子可難受了,她受不了這個苦!

    “我相信小姐,”思冬趴在床邊,道:“我哪都不會去,只想一直跟隨小姐。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小姐憐惜我,是想提醒小姐抓住良人。”

    “什么?”琥寶兒歪了歪腦袋,面露茫然。

    思冬掩嘴一笑,道:“王爺替小姐奪嫁妝,給小姐得用的管事,還幫忙尋找記憶,可比那些口蜜腹劍的偽君子好多了。”

    柳婆子早早教了思冬管賬,叮囑她日后陪嫁一定要看好主家的嫁妝財產(chǎn),防止夫家惦記。

    一些人家看似高門大戶,關起門來里頭多少齷齪事兒,丈夫甚至婆婆謀算嫁妝的也不是沒有,厚顏無恥。

    思冬學了本事,也聽了些故事,對未來做好應對,經(jīng)歷發(fā)賣一遭,更是見識到人性之次。

    因此思冬看到鴻蒙遞上的賬本時,非常吃驚。

    小娘子一看就傻乎乎的不管事,王爺直接給打點好了一切,她坐著收錢就行。

    而王爺做這一切,也從不掛嘴上邀功,面上還冷著呢!

    思冬道:“若奶娘還在,定然希望小姐能覓得佳婿,和和美美。”

    琥寶兒眨巴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你說這么多,是想讓我守著等他回來?為什么?”

    “當然是為了表達小姐對王爺?shù)年P懷。”思冬回道。

    琥寶兒聞言,雖然一知半解,但爽快的答應了:“那我偶爾表達一次,如果他需要的話。”

    于是,陸盛珂回來時,發(fā)現(xiàn)寢室不僅留了燈,矮榻上的小桌還趴著個小人兒,雙眼迷蒙,腦袋瓜一點一點的。

    在打瞌睡呢。

    他回府天色已晚,銅鑼敲了二更,這個時辰以往琥寶兒早就入睡了。

    陸盛珂在外間用溫水洗手潔面,轉(zhuǎn)過屏風踏入里間,一把撈起一臉睡意的琥寶兒。

    “這就撐不住了?”他抱著人離開矮榻,往床邊走,低聲道:“有事可以讓人通知本王。”

    他以為她特意等著,是有事要說。

    誰知,琥寶兒揉揉眼睛:“你終于回來了,我等你喝醒酒湯……”

    “等我?”陸盛珂挑眉,朝著外間揚聲:“醒酒湯端進來。”

    他本沒打算喝的,因為根本就沒有醉意,身上也沒多少酒氣。

    桃枝很快呈著托盤入內(nèi),也沒多嘴,放下小碗就退了出去。

    這時,琥寶兒已經(jīng)清醒了許多。

    她坐在床上,晃著細白小腿,看陸盛珂把醒酒湯喝完。

    陸盛珂一飲而盡,側目望她:“就這樣?”

    琥寶兒一點頭,小小打個呵欠,完成任務道:“可以睡覺了。”

    陸盛珂不睡,一手放下碗,一手把人抱了過來,寬大厚實的胸膛攏著她:“你無事尋本王,想嘗嘗醒酒湯的滋味?”

    這根本不是一句問話,琥寶兒一栽他懷里,就被封住了雙唇。

    他自上而下,低頭親吻,大掌還按在她后腦勺上,不容逃脫分毫。

    琥寶兒果真嘗到了醒酒湯的滋味,軟i舌被反復碾i磨吮ii吸,纏繞侵占。

    這是一個不摻雜欲念的吻,陸盛珂沒想折騰她,卻也不肯輕易放過她。

    只看她守在屋里,窩在矮榻上的模樣,就心底癢癢,非得做些什么。

    直至把人親懵了,看她乖軟一團,如此好欺負,心里那陣癢意似乎更加劇烈……

    “琥寶兒,叫我的名字。”

    “唔?”她暈暈乎乎的:“陸盛珂?”

    “另一個名字。”

    琥寶兒反應了好一會兒,“容時……”

    尾音都沒落下,她微啟的唇瓣就被含吻住,他捧著她的臉蛋,嗓音低啞:“多叫幾遍。”

    ……要求還真多,琥寶兒被堵住了嘴,只能發(fā)出細細的哼唧聲,她困了,想睡覺。

    第56章 奉陪

    沈家的喜事, 于情于理夜玹王府都不能缺席。

    陸盛珂讓管家準備了一份賀禮,在這初冬的吉日里,帶上琥寶兒前去赴宴。

    這天沈家很是熱鬧, 三姑六婆全來了。

    因為沈若緋重生的緣故, 她替父兄出謀劃策占據(jù)先機, 如今沈家的人脈與以前大不一樣。

    沈氏父子搭上了太子妃的娘家承恩侯, 大姑娘還是夜玹王妃, 雖然這樁婚事開頭備受爭論,可這段時日眼看著王妃的小日子如魚得水,外頭都說她受寵!

    這些個親戚自然而然變得熱絡起來,一有風吹草動就賞臉來觀禮。

    雖然還沒成親, 但給足了臉面, 明里暗里捧著沈家。

    外人跟前, 秦氏對琥寶兒的態(tài)度親昵了不少, 挽著她的手笑容滿面。

    儼然是一副母女情深的架勢, 可把琥寶兒這個老實孩子給不習慣的, 細白的小指頭都要蜷縮起來了。

    琥寶兒沒在前頭陪她滯留,很快轉(zhuǎn)身去了后宅。

    沈老夫人不喜歡她,不需要她請安,她索性去看看今日的主角沈若緋。

    一路上有不少親戚打招呼, 琥寶兒不認得,全靠桃枝提點。

    聽到了不少有關沈若緋的夸贊, 頂著二姑娘沈知鳶的名字,說她有多么溫婉嫻良,養(yǎng)在別莊人未識, 淡雅如菊。

    還有人替她惋惜,以沈家的門楣, 配個窮酸書生,屬實是低嫁。

    琥寶兒豎著耳朵聽了零碎幾句,不得不承認,沈知鳶的名聲被營造地很好。

    想來,沈若緋是得償所愿了。

    誰知到了涵秋閣,原以為的欣喜或者得意并沒有看見,沈若緋的臉上頗為平靜。

    既沒有憧憬,也不見興奮。

    “你來了。”沈若緋坐在梳妝臺前,側目望向琥寶兒。

    她剛上完妝,臉頰兩邊涂抹了粉霞樣的胭脂。

    年輕的面孔,與琥寶兒肖似的五官,她們本該非常相像,但實際上的視覺感官卻差別甚大,絕不會有人將二人認錯。

    沈若緋甚至覺得,她就是沒有琥寶兒嬌俏可人。

    沈若緋直溜溜盯視的目光,頗有幾分滲人。

    琥寶兒被看了好一會兒,不禁好奇:“你在看什么?”

    “我昨晚做了個夢。”沈若緋答非所問,“夢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她夢見了前世,在夜玹王妃那個位置上苦苦掙扎,求而不得,落個凄涼下場。

    如今一切重來,她手里握著主動權,把傻乎乎的妹妹推出去,她不再奢求陸盛珂冰冷的愛,她只愿成為人上人,榮華富貴平步青云。

    在沈若緋看來,一切都很順利,她調(diào)換身份后非常隱忍,哪怕是韓末寧有諸多叫她不滿之處也能夠忽略……

    只是定親前夕,她居然做夢了。

    夢境里還是那樣的絕望無依,陷在王府的深宅大院里,她用盡各種手段都靠近不了王爺。

    沈若緋是被嚇醒的,然后第一時間想起今生,外頭傳來消息,說她那個失憶的傻妹妹過得很好。

    沈若緋起初是不信的,陸盛珂這人根本就沒有心,他甚至都懶得配合誰做戲。

    多半是東宮或者許家的主意,讓琥寶兒外出走動,做出備受寵愛的假象,以欺瞞世人。

    實際上關起門來怎么相處,誰人知曉?

    可是……沈若緋這樣說服自己沒有用,她但凡接觸到琥寶兒,就能從對方那張不會說謊的臉上窺見端倪。

    這般膚色紅潤,煥然光彩,顯然她在夜玹王府過得很好,絕無虛言。

    沈若緋以前怕琥寶兒吃不了苦鬧起來,破壞自己的計劃,現(xiàn)如今她發(fā)現(xiàn),這人過得太好——也叫人那樣難受。

    琥寶兒站在屏風前沒動,她再遲鈍,也隱隱察覺沈若緋的眼神不善。

    “你為什么不開心?”她歪了歪腦袋,不解道:“這些不都是你想要的么?”

    趁她失憶,奪走了她的身份,她都還沒算賬呢。

    “誰說我不開心?”

    沈若緋篤定自己是未來的狀元夫人,父兄仕途前景光明,勢必成為人人艷羨的存在。

    她無需為了一個夢境影響心神。

    堅定的聲音,仿佛在說服自己一樣。

    琥寶兒聽她這么說,一時沒接話,自顧自尋了個椅子坐下來。

    她的家人對她不厚道,不是什么好人,她才懶得管對方的婚嫁如何。

    反正今天就是來湊熱鬧的。

    相比其他,琥寶兒還是對沈若緋所謂的[神通]更感興趣。

    一個人突然變得神神叨叨,肯定不對勁。

    正好,沈若緋揮手遣散了婢女到門外候著,說是要講幾句私房話。

    桃枝梨枝二人對她不放心,但明面上沒有阻止,退到外間門邊,屋里動靜稍大她們就能及時察覺。

    “姐姐,你平日里和王爺是如何相處的?”

    沈若緋坐到琥寶兒身旁,姿態(tài)親昵:“能與妹妹說說么?”

    “唔?”琥寶兒慢吞吞的往嘴里塞了一塊棗糕,粉白的腮幫子鼓起來:“問這個做什么?”

    沈若緋瞥她一眼,笑道:“我今日定親,韓家人都來了,自然是想取取經(jīng)。”

    琥寶兒吧唧吧唧吃棗糕,不說話。

    沈若緋又拿手肘輕撞一下:“姐姐何必藏著掖著?”

    琥寶兒搖頭,一臉老實:“我不知道要怎么說。”

    每天就是吃飯睡覺的,有什么好說呢。

    況且……“韓公子與王爺不是同種人,不一樣。”

    琥寶兒指的是韓末寧那個性子,工于心計,日常怕不是有許多彎彎繞繞,累得很。

    沈若緋卻多心了,冷笑一聲:“我確實不如姐姐有福氣,當上了夜玹王妃,多么響當當?shù)拿^。”

    眼前所得算什么,就看有沒有命享受到最后了!

    琥寶兒抬眸望著她,就知道她嘴里喊姐姐不是誠心的,變臉速度也太快了。

    琥寶兒沒生氣,她一點都不在意沈若緋,自然不會被牽動絲毫的情緒。

    只是她不明白,沈若緋似乎心中存有滿腔怨懟,沒人招惹她,都能生氣。

    沈若緋的情緒,大概只有重生的她自己能夠體會。

    她很快平復下來,緩聲開口道:“外頭人都說王爺寵愛姐姐,姐姐御夫有術,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們肯定圓房了吧?”

    沈若緋以為自己釋懷了,然而前世用了各種伎倆,陸盛珂就是不愿意碰她,她兩輩子都忘不掉!

    如今是琥寶兒頂著沈若緋的名字成為王妃,陸盛珂為什么不拒絕她?

    憑什么區(qū)別對待呢?

    “御夫有術?”這是琥寶兒第一次聽到這個詞,越想越覺得有點厲害,“是在夸贊我么?”

    “呵,”沈若緋瞥一眼她鼓鼓囊囊的圓胸脯,輕哼道:“以色侍人,焉能長久。”

    想也知道,無非是些下作伎倆,用這白白軟軟的模樣去勾人。

    琥寶兒反應慢,但還是聽出這不是好話。

    她皺皺小鼻子,道:“王爺是你姐夫,你不能這樣說他。”

    沈若緋懷疑她在跟自己裝傻,“我說的是你。”

    “你說他好i色,”琥寶兒眨巴著眼睛,“雖然他確實如此,但由你來說太失禮了哦。”

    “哈?”

    沈若緋要氣笑了,她什么時候說夜玹王好i色了,他分明是人盡皆知的不近女色!

    下一瞬,她就聽出了琥寶兒的言外之意:“是他主動弄的你……他怎么好i色了?”

    “……”

    琥寶兒不想告訴她,兩人的關系也沒有好到能分享這等閨房私密的地步。

    沈若緋一臉的驚疑不定,掩著朱唇試探:“姐姐何必拿話糊弄我。”

    對外人有用,她才不信。

    琥寶兒便是再遲鈍,也聽出她話里話外對陸盛珂的在意。

    此事并無令人訝異之處,夜玹王妃的位置是沈若緋賴下的,她當初膽敢行動,自然是因為存了心思。

    可也是她自己反悔不嫁,莫非至今尚未死心?

    “不想陪你說話了。”琥寶兒站起身。

    “這是怎么了?”沈若緋不解。

    琥寶兒鼓起小臉蛋:“你在小瞧我,沒把我放在眼里。”

    所以才會這樣肆無忌憚,在她跟前都懶得遮掩了。

    覺得她傻,她不聰明,還沒脾氣,不足為懼。

    但凡換個人,沈若緋敢這般沒有邊界?

    “什么?”沈若緋大為意外,一撇嘴道:“好端端的,在我面前置氣?”

    見琥寶兒要往外走,她連忙伸手阻攔:“姐姐,有話好說。”

    “不好說。”琥寶兒搖頭。

    “你如今脾氣見長,就這么不給面子?”沈若緋沒有問到她想要的答案,心里不虞,但不能就這樣放琥寶兒走了。

    她轉(zhuǎn)身道:“今日我定親,韓家有女眷前來,姐姐說什么也該幫忙招呼一下。”

    韓末寧出身微末,他家里母親姐妹就是一群粗鄙鄉(xiāng)婦,沈若緋厭煩的很,壓根懶得去應付她們。

    琥寶兒沒想到,她過來湊個熱鬧,就被抓壯丁了。

    根本來不及拒絕,院子外頭,大丫鬟已經(jīng)把幾人引了進來。

    尚未開席,沈韓做了親家,兩邊都該打個照面認識認識。

    沈若緋自然早就見過她們,琥寶兒倒是初次會見,這里頭她地位最高,韓家人忙不迭的行禮,舉止都很客氣。

    韓母紅光滿面,尚能繃著個臉強裝鎮(zhèn)定,韓家大女就顯得局促了。

    她是商人婦,弟弟能攀上這等好親事,一躍與夜玹王成為連襟,以前做夢都不敢想!

    沈若緋在一旁好險沒有翻白眼,這是她未來婆家里的人,一個個對著琥寶兒婢膝奴顏,叫人好沒臉!

    不過,這等人家,來日她過門了也好拿捏。

    沈若緋心氣高,前世鉚足了勁要做王妃,要踏入高門大院。

    這輩子雖然不甘低嫁,但能成為狀元夫人,拿不出手的婆家似乎也沒關系了,至少沒人能夠欺壓于她。

    她受夠了在深宅大院里叫天天不應的滋味。

    琥寶兒耐著性子陪坐一盞茶時間,尋個間隙就跑掉了。

    她帶著桃枝梨枝轉(zhuǎn)入后花園,躲開沈若緋主仆的視線。

    桃枝知道她要不耐煩了,笑道:“王妃不妨在此稍坐,前面差不多該開席了。”

    今天來的客人也不是很多,主要是親近些的三姑六婆,一旦露面少不得飲茶寒暄,顯然小娘子不擅長這套交際。

    再一個是沈老夫人在場,即便她輩分大也壓不過王妃的地位,兩人同處一室,屬實尷尬。

    稍微有眼睛的都能瞧出不對勁來,不如避開。

    琥寶兒努努鼻子,道:“吃完飯我們就回去。”

    她對沈若緋所謂的神通已經(jīng)沒那么好奇了,這人渾身矛盾,太沒意思了。

    不喜歡韓末寧,也不屑他家里,卻點頭同意婚事,明明心里惦記陸盛珂呢……

    琥寶兒都懶得看戲了。

    主仆三人到亭子里躲閑,好巧不巧,竟然迎面遇上了今日喜事的另一位主角。

    韓末寧穿了件干凈的藍袍,身姿還算挺拔,一副清俊學子打扮。

    不得不說他的外形給他加分不少,不知底細者,容易被糊弄了去。

    “王妃這廂有禮了。”

    韓末寧拱手見禮,動作中規(guī)中矩的,挑不出毛病。

    只是那雙眼睛,別有深意地凝視著琥寶兒。

    他以為自己掩飾得萬無一失,然而在知情者桃枝梨枝眼里,早已經(jīng)是破綻百出。

    誰會用這種無禮的目光,簡直是放肆!

    桃枝正要發(fā)作,琥寶兒先一步開了口:“你是不是早就認識我。”

    這般直愣愣的,半點都不迂回,叫她二人連并著韓末寧為之愣怔。

    “王妃何出此言……”韓末寧當然是否認,只是對上她那雙純粹透凈的琥珀色眼眸,話頭一轉(zhuǎn),又道:“王妃面善,想來是因為與二姑娘相似。”

    謊言,他明知道她姐妹二人身份互換,卻佯裝不知。

    今日這定親宴,里里外外都是虛假。

    韓末寧嘆了一口氣,忽然提起他那只小狗:“還記得琥珀頗得王妃眼緣,可惜它不見了,夜里遭竊,無跡可尋。”

    小狗?琥寶兒想了想,很快記起它討喜的模樣。

    她眉頭微蹙:“小狗丟了?”

    桃枝忍不下去了,冷聲道:“自家的狗當有看護之責,韓公子是讀書人,可別不把貓兒狗兒當回事。”

    韓末寧忙道:“姑娘誤會了……”

    桃枝不想再聽:“退下吧,王妃在此賞景,不喜叨擾。”

    兩個婢女把韓末寧給打發(fā)了。

    梨枝滿心膈應:“他還好意思提琥珀,就是欺負我們娘子軟脾氣……”

    琥寶兒不是沒有脾氣,只是反應慢,這會兒開始氣惱了:“他知道我以前的狗狗死掉了,還故意弄個相同的名字,真是太可惡了!”

    而且還把小狗弄丟了,多么無辜的小狗,落在這種人手里!

    琥寶兒全然不記得琥珀了,但因為夢境太過深刻,想起來就很難過,來時的那點興致已經(jīng)消失殆盡。

    琥寶兒回到前院,陸盛珂跟座大佛似的坐在主位上。

    他賞臉前來,沈家父子都很樂呵,愿意配合顏面有光,免得叫外人流言蜚語猜忌。

    要知道琥寶兒剛嫁去時,回門禮都推遲了,沈家糟了多少笑話。

    陸盛珂一抬眸,就看出琥寶兒不高興了。

    “怎么?”他淡聲詢問。

    琥寶兒壓根不擅長掩飾情緒,鼓著個嫩生生的小臉蛋,氣呼呼道:“韓末寧跟我提琥珀。”

    不提她還不至于生氣。

    “你見著他了?”陸盛珂微微沉下臉:“他想刺激你的記憶。”

    韓末寧很清楚失憶的人是沈二姑娘,她和琥珀的感情,別莊的人都看在眼里。

    一旁的桃枝低聲道:“就是打個照面,他確實是有意提及琥珀。”

    便是如此,才感覺更加膈應。

    陸盛珂伸手,抓過了琥寶兒綿軟的小爪子,攏在手心里,道:“既然不耐煩,那就不奉陪了。”

    什么意思?

    琥寶兒來不及詢問,有人靠近主位,不得不暫時終止這個話題。

    陸盛珂沒有繼續(xù)往下說,緩緩站起身,牽著琥寶兒離席。

    沈宏光瞥見他這架勢,眼皮一跳,連忙上前詢問:“王爺這是……”

    陸盛珂道:“本王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廳堂里霎時安靜了一瞬,沈宏光眼睛都瞪大了:“這、這還沒開席呢!”

    陸盛珂邁步往外走:“改日再吃也無妨。”

    “什么!王爺……賢婿!”沈宏光當然是伸手留客:“賢婿這是怎么了……”

    他簡直是一頭霧水,還不忘朝琥寶兒使眼色。

    琥寶兒一臉懵,被陸盛珂帶著往外走。

    秦氏聽見動靜速速趕來,后牙槽都咬緊了:“沈家好歹是王妃娘家,王爺竟這般失禮,作踐于她?”

    來了不上桌,沒給個說法就要走,傳出去不叫人看笑話?!

    陸盛珂?zhèn)饶啃彼谎郏溃骸氨闶且驗橥蹂就醪挪挥昧簦蛉穗y道不知?”

    這又是從何說起?旁人聽來只覺突然,莫名其妙。

    琥寶兒被帶離沈家,坐上馬車后還沒搞明白,“為什么又不吃席了?”

    “不想吃就不吃。”陸盛珂回答的理直氣壯。

    “可是……”她歪歪腦袋。

    “本打算他們成親后再揭穿這個鬧劇,叫沈若緋徹底栽入韓家,但現(xiàn)在本王改變主意了。”

    陸盛珂輕輕抬起琥寶兒的下巴,低聲道:“本王不想讓他們好過,有的是法子。”

    他決定,盡快讓琥寶兒拿回她自己的身份。

    至于沈若緋,機關算盡挑選了韓末寧,當然要讓他們順利定親綁住彼此了。

    按照原計劃,最好是兩人成親后再捅出來,到時才叫木已成舟,板上釘釘。

    琥寶兒不太理解:“他們成親,算是懲罰么?”

    “當然,”陸盛珂面無表情道:“你那個姐姐可了不得,她篤定韓末寧會成為狀元,待希望落空那日,想必會非常精彩。”

    琥寶兒小嘴微張:“你要陷害韓末寧落榜?”

    這不好吧,就算是王爺,也不能科舉舞弊,以權謀私。

    陸盛珂聞言,毫不客氣的俯身在她嘴角輕咬一口:“污蔑本王。”

    “唔,”琥寶兒冥思苦想:“那怎么辦?”

    這個人有學無德,要是金榜題名,來日為官做宰,指定危害一方。

    陸盛珂挺直的鼻尖蹭著她白膩肌膚,道:“韓末寧四處鉆營,走的是邪門歪道。”

    他分別派人盯著他們,可不就揪住狐貍尾巴了。

    琥寶兒聽出言外之意,眼睛都瞪圓了:“他要作弊,然后成為狀元?”

    陸盛珂漆黑的眸子微微瞇起:“恐怕不僅如此。”

    虞河派暗衛(wèi)密切監(jiān)視沈若緋半年,總算有了新進展,這個女人所說神通是假的,她分明是‘預知’!

    更甚至,有些事情她早就經(jīng)歷過一遍,所以才能及早規(guī)避,做出決策。

    這個消息,不說虞河有多震驚,陸盛珂也是聞所未聞。

    他很快回想起沈若緋落水后的種種差異,性情大變,投機取巧,從花雅夫人到承恩侯,都被迫承了人情……

    再蠢之人,倘若有了先知,也能設法撈些好處。

    如此一來,一切詭異之處都能得到解釋,沈家莫名時來運轉(zhuǎn),皆是因為沈若緋。

    她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會給自身來帶好處。

    韓末寧也不例外,她愿意低嫁,是提前知曉他一定會成為狀元。

    陸盛珂在察覺韓末寧暗地里的小動作時,立即聯(lián)想到陳佑卿如今的處境。

    都知道陳佑卿與他交好,而陳家老大人雖然帶病,但依然□□在朝堂中。

    陳家一旦冒出個新科狀元,毫無疑問,是對太子一黨的莫大助力。

    只怕柔妃那邊很難坐視不理,她那邊推一手,再加上韓末寧這頭趕上,說不準還真能叫他們得逞,害陳佑卿錯失狀元之位。

    畢竟目前而言,他是京中呼聲最高的考生。

    也就是說,沈若緋所掌握的‘先知’,并非空穴來風,沒有依據(jù)。

    諸多條件疊加下,某些可笑的結果會成為事實。

    春闈在即,陸盛珂驟然得知此事,豈會坐視不理。

    他一面加派人手盯著,一面暗中推波助瀾。

    捉賊拿贓,讓一切推論成為事實,一舉錘死他們。

    這是陸盛珂原定的計劃,等沈若緋和韓末寧米已成炊,后悔莫及。

    他這人睚眥必報,沒打算輕易放過沈若緋,她對自己孿生妹妹都能這般壞心眼,合該付出相應的代價。

    但這會兒又改變了主意,琥寶兒既然不開心,便沒必要繼續(xù)奉陪了。

    他準備在二人定親后立即揭穿,讓雙生花姐妹各歸各位。

    琥寶兒替沈若緋承擔的罵名,通通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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