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1 章 猜猜小爺遇到了什么
“小曜……”玄師面色慘白,揪緊了胸前的衣襟,體內涌上的燒灼之痛讓他險些抑制不住喉間的痛苦喘/息,汗珠如驟雨一般大顆大顆地落下。
身體的劇痛鮮明無比,但他如今卻已經顧不上這些,反而是眼前不斷閃過那張總是帶著溫和笑意,卻又分外執拗的青年面容來。
他的身體怎么會突然開始崩潰,難不成是江曜那邊……
一想到這,他便像是突然來了力氣,猛然從地上站起,但身形卻又忽地一閃,緊接著便再次跌倒在地,紅衣染塵。
“別白費力氣了,玄霖澈。”玄初華不知為何,竟也是像是為了平復心情一般,深吸幾口氣,聲音突然高了好幾個調子,
空間內的溫度突然變得無比熾熱,在被光芒觸碰到的瞬間,那一個個人形幾乎在頃刻間化為灰燼,連慘叫都不曾發出。
是泥俑。為虎作倀的倀鬼,最后不還是進了惡虎的肚子。
“幽熒無情,歸順他的靈士家族有這樣的結局其實也不曾超出我們的預料,但如今的關鍵,是如何保全那些無辜的百姓。”夢吟滄皺著眉頭開口道。
對比起靈士家族,普通百姓的力量實在是太過弱小,他們是強者眼中的螻蟻,也是大陸陷入危機后,最容易被拋棄的犧牲品。
“如今的中域,除了靠近棲玄城的城池外,其他地方情況如何?”玄師平緩了聲音,看向夢吟滄開口道。
“勉強還算平穩,但也不知道能維持多久。”夢吟滄嘆了口氣,
“我們的人已經盡量去那些有苗頭的城池支援了,不過中域太大,蠱人種下的蠱太分散,就算是我們的靈士傾巢而出也是杯水車薪。”
水月門中高階靈士數量并不少,奈何蠱人之亂范圍廣泛,他的靈嚳又特殊,中蠱容易,拔蠱卻是難上加難。
更何況根據他們得知的情報,那蠱毒竟然可以在傀儡和普通人之間傳遞,一城中有一人中蠱,隨著時間的流逝便可能讓整座城池直接淪陷,淪為人間煉獄。
而更棘手的是,面對著中了蠱的平民百姓,水月門中人又不可能直接下手將他們鏟除,畏手畏腳之下只能更顯頹勢,甚至已經有人著了蠱人的道。
夢吟滄的話一出,江曜也陷入了沉默。“怎么了,小家伙?”玄師也察覺到他的目光,出聲問道。
“師父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江曜遲疑半天,這才試探著問道。
他這話一出,室內倒一下子沉靜了下來。
“我不愿看到手足相殘。”然而,過了許久,玄師倒是意外地沒有隱瞞,而是輕輕嘆了口氣,
“不,應該說,很討厭。”
玄師很少有這樣直白地表現自己喜好的時候,江曜看著不知為何眉頭微蹙起來的玄師,心念一動,來不及思考,話便直接從口中問出:
“為何?”
玄師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驚訝,但還是搖了搖頭道:
“因為,那會讓我想起一些,我不愿回憶起的人和事。”
“那是我做過的最錯誤的一件事,但是我……不后悔。”
“師父您……是也有兄弟嗎?”江曜小心翼翼地問道。
江曜也不知玄師為何會對鳳家兄弟如此關注,但按照常理來看,很可能是因為有過類似的經歷所以格外有共鳴。
“算是兄長,不過……”玄師輕嘆了口氣,垂下眼眸沉默半晌,這才抬起頭來看向江曜,嘴角帶笑,但眼中卻是江曜看不太懂的神色,
“我奪了他的家主之位。”
“唉?!”江曜發出一聲低呼,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驚愕,甚至是有些驚駭地看向玄師,
“師父,您說……什么?”
他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沒聽清就罷了。”玄師低笑一聲,卻沒有重復的意思。
“總之。”他敲了敲桌面,示意江曜回神,
“無論鳳衣荼打的是什么主意,事實便是他和疏影閣有勾結。既然如此,我們就不得不提防。”
“是……”江曜的思緒還繞在玄師剛剛說的話中沒轉過來,玄師說完話半天,他這才驚覺,趕緊點了點頭。
玄師輕嘆口氣,也不拆穿他,只是兀自掏出一張設計圖,上面是之前就和江曜討論好的,鳳衣荼的靈武:
“我把你的意見總結了一下,并修改了一些不太合理的部分,這是最后擬訂出來的效果。”
江曜看著圖紙上孔雀翎羽狀的暗器,他離開前腦中也只是有一個大概的構想,誰知就這么一會的工夫,玄師竟然已經替他把整個東西都設計出來了。
“使用者可以用靈力在遠程為目標打上標記,然后它就能自動追蹤敵人,當然會有一定距離限制。”玄師給他解釋道,
“至于其中的陣法……咳,稍微有些復雜,你看看就好。”
“另外,若是真的遇見危機,在這個地方注入靈力然后擲出,它會在一瞬間炸開,化作千根銀針,在進入目標體內后還能引發二次爆炸。”玄師的手指向設計圖中那武器的尾部,這也是之前應舟武器的針形態給他的靈感。
“師父,你這……”玄師的設計比之前江曜所想還要復雜,鳳衣荼提出的要求實在是有些過分,玄師就算有辦法解決,但也確實要費不少工夫。
“也沒必要做到這個程度吧……”他小聲嘀咕道。
夢吟滄說得對,剛才的他似乎的確將事情想得太簡單。
雖然他對惡人自有惡人磨的因果報應沒什么不滿,顧及他們的安危不過是害怕幽熒的力量繼續增強,但夢吟滄這么一說,他才意識到這個所謂的蠱人造成的危害,似乎比暫時沒有動作的幽熒更大。
幽熒再強大,但他們對付起來卻可以毫不手軟,然而牽扯到百姓,他們就只能束手束腳。
“能查到蠱人的蹤跡嗎?”突然,玄師冷不丁地開口道。
“哪有那么好查。”夢吟滄輕嘆口氣,搖了搖頭,“玄家把他捂得嚴嚴實實的,一點影子也沒有。”
“更何況那家伙本身也是九階,戰斗方式又詭譎,小澈你又不是不知道,過去跟他交手的時候,就算打得過他,但也殺不了他,那還能有什么辦法?”
他話里帶了些發牢騷的意思,毫不顧忌在場的還有江曜這個晚輩,倒也是真的毫不避諱。
“可是師伯,你剛才是不是說,不少被操控的百姓,都被轉移去了后土之境?”但是,江曜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皺著眉頭開口道,
“那有沒有可能,剛剛你說的這個蠱人……”
容器會失去自我意識,對幽熒言聽計從,其中肯定少不了這個蠱人的手筆。既然如此,既然蒼星赫身處后土之境中,又有被煉制成容器之嫌,再加上剛剛夢吟滄說的,被操控的百姓的去向,他難免會懷疑到后土之境上去。
“我和月兒也這么想過。”夢吟滄點了點頭,“甚至我還在想,之后你們前往后土之境的時候,我要不要也……”
“不可。”然而,夢吟滄話還沒說完,玄師卻直接打斷了他,
“水月門中不能沒有你和嵐月鎮守。水月門在,我們的退路就在。就算在后土之境遇險,但至少我們還有空間玉簡。可萬一這是幽熒的聲東擊西之計,嵐月又不善戰斗,恐怕會釀成大禍。”
要維系一方異空間的運轉本就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更何況水月門中事務也繁雜,夢吟滄跟他們一走,事情全部壓在寧嵐月身上,怕是也有些分身乏術。
“而且夢大哥,其實我也沒那么……弱不禁風……”他突然輕笑一聲,接著開口,聲音如常,但江曜卻不知為何總感覺從中聽出了幾分苦澀的味道。
“小澈……”夢吟滄也一愣,但有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么,面容上帶上幾分歉意,
“抱歉,我沒有那個意思……”
“不。”玄師搖了搖頭,低笑道,“我也不是那個意思。”
“我只是想說,再怎么樣,在蠱人手下護住這些孩子,我還是能做到的。”他看向夢吟滄,笑得云淡風輕,似乎剛剛那一瞬間的悵然只是江曜的錯覺。
還是說,那本來就是自己的錯覺?江曜眨了眨眼睛,還沒反應過來,卻聽見夢吟滄的聲音從身旁響起:
看著化為漆黑粉末的人形,江曜心中有了定論。
此時,洞穴內的人形已經消失殆盡。但玄師面上卻并未露出半點輕松的神色。而像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測一般,在人形消失的瞬間,大地竟然再度開始顫抖,不過瞬息,和剛剛一模一樣的大片人形便出現在了洞穴之中。
不出意外,容器不滅,傀儡便是無窮無盡,哪怕如今單體實力弱小,也依舊能夠將他們耗死在這里。更何況,江曜知道,容器創造出的傀儡絕不可能只是泥俑這般簡單。
“殺——”又是如同剛才一般機械化的喊殺聲,但這一批人形的行動速度卻著實比之前快了太多,幾乎是幾息工夫便快要到洞口,而面對玄師手中的赤色光芒,堅持的時間也多了那么一瞬。
但是緊接著,他們面前出現了第三批人形。
“師父!”在第三批人形還沒來得及凝聚完成的時候,江曜終于忍不住,有些焦急地看向玄師。
江曜知道,剛剛玄師其實并沒有消耗太多的實力,甚至可以說是舉手之勞。但是江曜同樣也知道,對于這些傀儡來說,只是剛開始。
如今的傀儡對他們來說不過彈指可滅,那再生十次,百次,甚至千次,萬次之后呢?
哪怕他們的實力到達一個極限便不會再無底線地增加,但江曜知道,他們的數量并不會因為他們的攻擊而有任何減少。蟻多尚且咬死象,縱使玄師有通天之能,也不能在無窮無盡的攻擊中永遠屹立于不敗之地。
只是傀儡可以被消滅一千一萬次,但他們一旦有一次閃失,都不可能再有重來的機會。
江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洞穴深處那個并不真切的人影。
那個人,會是蒼星赫嗎……江曜微微瞇了瞇眼睛,但再度鋪天蓋地朝著他們襲來的人形也由不得他多想,轉過頭便對著玄師吼道:
“師父,我掩護你,你——”
“前輩,你和小曜掩護我。”
但是江曜卻沒想到,和蕭池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
“他交給我。”
江曜不由自主地看向蕭池,卻發現他的表情卻是無比堅毅。
“相信我!”江曜還來不及說什么,卻見蕭池突然大吼一聲,身體便如離弦的箭一般,以一個快到看不清的速度朝著洞穴深處飛速前進著。
“蕭池!”此刻的人形已經被補充了好幾輪,不少人形身上都已經帶上了不低的靈力。再加上他們身上還布滿了難纏的轉化之力,江曜下意識地大吼出聲,卻突然看見紅色巨浪翻滾而起,將幾個朝著蕭池撲去的人形瞬間化為灰燼。
“小曜。”玄師衣袂翻飛,手中靈力涌動,凝視著蕭池離去的身影,
“相信他吧。”
那聲音仿佛在嘆息。
玄師的聲音緩緩落下。一時間,天地寂靜,仿佛只剩下狂風呼嘯。
而緊接著,伴隨著獵獵的風聲,遠方漸漸響起了一聲聲金屬落地的清脆聲響。
那聲音由遠及近,越發明顯,聲音所到之處,之前玄家所屬靈士竟然紛紛丟下手中武器,在水月門靈士的注視中,緩緩跪伏,頭深深埋下,額頭甚至緊貼在了地上,就如同在朝拜君主,恭敬而又虔誠。
“恭迎帝尊。”不知是誰率先喊了一聲,緊接著,便是排山倒海一般的呼喊。
“恭迎帝尊!”
那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原本應該無比慘烈的戰場上,如今竟然只剩下了鋪天蓋地的朝拜之聲,聲響震天。
第 362 章 小爺在往回趕了1
而東域防線外,此時也早已血流成河。
自從那日轉化之力加強后,傀儡的力量幾是可以說是直接飆升,每抵擋住一波攻擊后,下一波傀儡的力量便會成倍提升。
而城墻之下,那些巨型人偶已經快要被破壞殆盡,鋼鐵防線被沖垮,城墻下死傷靈士也越來越多。甚至還有不少人形傀儡突破法陣沖到了城墻之上,與城墻之上的靈士戰作一團。
此時,戰場之上,到處可見破碎的殘肢斷臂,還有血肉淋漓糊成一團的不規則肉塊,混雜著碎成塊狀的爛泥。
而城墻遠處,一個個巨大的身影拔地而起,帶著無與倫比的恐怖氣息,正緩緩朝城墻邊靠近。
“敢問張總管,這庫房賬目,你們上一次核對是在多久?”突然,玄師的聲音從后方傳來。
“這……”張青先是一愣,但隨即反應過來,趕緊恭敬答道:
“上次的核對是在六日前。”
“關于庫房,我們都是定期清點,上一次清點都沒有差池,誰知這下突然……”他有些尷尬道,
“或許是這幾日的賬目出了了差錯吧,小的已經讓人去排查了。”
不過說著,張青也確實有些疑惑。“還活著的人恐怕都在那邊。”
先前一路上都不見人影,恐怕就是因為活人都被聚集在了這里。
也難怪外城中除了毒蟲什么也沒有,恐怕那些中了蠱的“人”也都因為察覺到了活人的氣息而匯聚在內城之中。
“走吧。”淺淺的火苗在手中悄然亮起,玄師正了正神色,朝著那片灰蒙蒙的霧氣踏了出去。
……有時候走后門確實要方便許多。
另外……他看向自己手里的初篩獎勵:一張五萬金靈幣的儲值卡,還有一件三階的靈器。
每個參與初篩的煉器師根據他們的成績都會有相應的獎勵,成功煉制出一階靈器的煉器師能夠獲得五千金靈幣和一件一階靈器,成功煉制出二階靈器的煉器師能夠獲得一萬金靈幣和一件二階靈器,而能煉出三階靈器,也就是成功通過初篩的煉器師,則可以得到五萬金靈幣,還有一件三階靈器的獎勵。甚至在賽場上失敗,什么都沒煉出來的煉器師,也有一百金靈幣的安慰獎。
真有錢啊……聽著蕭池給他介紹獎品,江曜不禁也有些咋舌。
這鳳家家主也真是舍得,一件一階的靈器賣出去,也不過幾百金靈幣罷了,哪怕是靈武也不一定能賣上一千金靈幣。這樣豐厚的獎勵,也難怪這么多的煉器師都想來分一杯羹。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鳳家家主似乎對他這個同父異母的親哥哥太夠意思了吧,江曜暗自皺眉。
生辰而已,還不是什么大壽,用得著這樣大張旗鼓,付出這樣大的人力物力嗎?就算鳳家千年積累,家底雄厚,這樣的開銷對他們來說只是九牛一毛,但江曜也確實覺得,這太過勞民傷財。
其實說是勞民也不對,畢竟鳳家給的報酬雄厚,遇上這樣的事情南域人民都是搶著應募,被招上了的都覺得自己撿了天大的便宜,但傷財這方面,卻是實打實的。
雖然紈绔子弟講究排場,花錢當灑水是常有的事,但江曜實在是無法理解,這鳳家家主怎么會對自己這個哥哥如此縱容。
“這個鳳家家主,跟他兄長關系也太好了吧……”他想起當時,他看著蕭池遞給他的獎勵,聽著蕭池的講解,沖著他感慨道。
“鳳家家主對鳳家大老爺確實很好,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蕭池輕笑著點了點頭,
“血紅珊瑚你知道吧,可以入藥的那個珍貴火屬性藥材,只有南域靠近火山的海底才有,一小塊就要好幾萬金靈幣的那種。”
他笑著看向江曜,然后見江曜點了點頭。
“鳳衣荼偶然跟人提到自己想要,但尋了很久都沒尋到,被鳳家家主聽見了之后,他專門查了好久,后來才聽說疏影樓最近得了一株,便趕緊從自己的私庫里撥款給買下來送到了鳳大老爺那里去。”說著,他搖了搖頭,
“真是,奢侈啊,我聽了都覺得奢侈。”
“可是,疏影樓和疏影閣不是不和鳳家做生意嗎?”江曜有些疑惑地問道。
“對啊,所以鳳家家主是專門雇了人去買的。唉,這事好多人都不知道,要不是我天天呆在疏影樓,還真不知道鳳家家主對他兄長這么寶貝。”蕭池支著腦袋感嘆道。
“那個鳳……鳳衣荼,難道也是煉藥師不成?”聞言,江曜的表情變得有些難以言喻。
“不是啊,鳳大老爺雖然也是火屬性靈嚳,但既不是煉器師也不是煉藥師,只是一個普通靈士,還是沒什么天賦的那種。”蕭池搖頭否認道。
“那他要血紅珊瑚干什么?”江曜感覺自己臉都有些扭曲。
“還能怎么樣,當盆栽擺著唄。”蕭池攤了攤手,“他覺得好看,所以就想要一株來,哪管那東西有什么作用。”
江曜覺得自己或許不能再和蕭池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了,否則他的大腦可能要過載。
花大價錢買來珍貴藥材就為了擺著看?就算有些不尊重人,但江曜也實在是覺得,這有些暴殄天物了。
“哦,還沒完呢。據說那血紅珊瑚在鳳衣荼屋里擺了幾天就沒了,看樣子應該是看膩了所以扔了。”蕭池似乎還嫌不夠,又給添上一句。
江曜覺得自己真的不能跟蕭池繼續這個話題了。
“哈……哈哈,那這個鳳衣荼確實是有些……”他撓了撓頭,干笑兩聲,
“不過這鳳臨涯對鳳衣荼這么好,那想必鳳衣荼雖然紈绔了些,但對他弟弟肯定也很真心實意吧。”否則他實在是想不出鳳臨涯對鳳衣荼如此盡心盡力的理由。
“呃,這個……”然而,蕭池卻沉默了,“這鳳衣荼對鳳臨涯的態度……嘖,我不太好評價。”
“等你之后進了鳳家,應該就會明白吧。”他面露難色,含糊其辭道。
江曜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畢竟這也不是什么無關緊要的大事,所以他也沒追問,只是看著天色差不多了,便告別了蕭池,朝著玄師和他下榻的客棧走去。
拿到復賽名額之后,江曜便開始沉下心來投入到了修煉之中。
在玄師常年的指導之下,他的煉器術其實并沒有太多欠缺,各種陣法也早已背得爛熟,只要實力上再做突破,那他的煉器能力便可再上一層樓。
初篩持續了一段不短的時間,江曜也趁著這個時間抓緊了修煉。或許是因為比賽帶來的壓力,又或者是因為有了更遠大的目標,總之,在復賽來臨之前,江曜終于又一次突破了瓶頸,成功升到了四階中段。
后土城的掌事家族姓蔣,過去也曾繁榮過,不過這些年里家族中拿得出手的靈士不算太多,但好在高階靈士不曾斷代,因此自從上位后也未曾被其他家族取代。
蔣家不算是玄家直系的下屬家族。后土之境與棲玄城距離太遠,而每逢后土之境開啟,蔣家也都會搜羅些寶貝上供給玄家,多年來也是安分守己,從沒鬧出過什么事情來,因此玄家通常也不會與后土城有什么太大交集。
或者說中域的大部分家族都是這樣,收斂著性子,不與玄家起沖突,定時上供后老老實實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好,雖然也會提心吊膽,但總歸也過得下去。
但蠱人的事情一出,卻一下子打破了這種微妙的平衡。
此時,蔣家原本偌大的宅院中卻是燈火通明,熙熙攘攘地擠滿了人。
這些人大都灰頭土臉,面色枯槁,身上的衣服滿是臟污,頭發也散亂著,眼中盡是惶恐不安之色。
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或站或坐,甚至有些直接躺在了地上,還有些望著灰蒙蒙的一片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院墻上,淺淺的熒光亮起,環繞著整個宅院,像是一層無形的屏障,將濃郁的霧氣隔絕在外。而整座宅院最中央的樓閣中,幾位衣著華貴卻凌亂不堪,面露疲態的靈士正圍坐在一張木桌前,一個個都是神色凝重。
“宋姑娘,聯系上了嗎?”一名中年靈士正緊皺著眉頭,有些焦慮地看著坐在上首位的年輕女子。
女子緩緩睜開眼睛,清麗的臉上也滿是疲態,“現在的空間依舊很混亂,傳訊一事怕是暫時行不通。”
“他娘的,爺爺我跟他們拼了!”聞言,其中一個面容粗獷的男子險些就要拍案而起,被一旁的另一位年輕女子拽著衣袖按下。
“蔣三爺,先莫慌。”見狀,女子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前關,“后土城毒霧未散,如今幸存的百姓都在這里了,如果貿然出擊,反倒會讓毒霧涌入府內,只怕壞了大事。”
“那怎么辦?”那粗獷男子眼睛一瞪,一張臉漲得通紅,“難不成就讓那群怪物把爺爺困死在這個地方?”
他這話問得直接,此言一出,屋內的人臉色頓時一暗,還是先前的那中年靈士瞪了他一眼,語氣中帶上了些警告之意:“三弟。”
聞言,那粗獷男子像是突然泄了氣一般,回到座位上,撇過頭不再去看首位那女子,口中念念有詞:“嘁,什么水月門,還不是屁用沒有,只會添亂……”
他說的話不太好聽,但坐在上首位的女子卻像是什么都沒聽到一般,輕咳一聲,面色如常地開口道:“我明白各位的心情,但也請各位稍安勿躁。”
“毒霧難纏,輕舉妄動只會讓我們中了歹人的招數,如今之計,唯有守住蔣家宅邸,等待救援。”
“可是宋姑娘。”說到這,之前的那中年靈士也面露擔憂地開了口,
“在下也明白你的意思,但若是如宋小姐所言,空間混亂無法傳訊,水月門也不知后土城遭難,我們又該當如何?”
女子看了他一眼,但依舊不緊不慢,鎮定地開口:“后土之境異變已生,角滄尊者和畢月尊者已經知曉此事,應該不久后就會……”
“轟隆——”
她話還沒說完,天邊卻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便是接連不斷的轟鳴聲,就連地面也開始微微顫動。
場內眾人皆是面色一變,但那女子卻眼疾手快地將手放在了桌前的一處法陣上,快速注入了大股靈力。
對不上的那幾種靈材這幾天并沒有記錄,難道它們還能長腿飛了不成。
“若是如此,像這回這般,賬目對不上的事情,可是時常發生?”張青還沒想明白,卻聽見玄師的聲音接著響起。
“有是有,但是……很難遇見,幾年也就那么一兩次。”張青說著,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他平日里行事謹慎,做事細心,因此才成了鳳家的庫房總管,誰知難得出一次失誤就剛好被江曜他們撞上。
他真不想在貴客心中留下一個辦事不力的壞印象。
“張總管,你們鳳家的庫房,進出可容易?”玄師還沒說話,但江曜卻意識到了什么,開口問道。
“庫房?”張青聞言微愣,腦袋還沒轉過來,但還是下意識地回答道,
“那自然是有禁制的。庫房只有我們這些專門掌管庫房的下人能隨意進出,其他人都進不去,若是強闖,便會觸動禁制,可能命都沒了。”
他說完,這才意識到了什么,有些訝異地看向江曜,“林大師,您這是……懷疑庫房進賊了?”
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江曜剛剛的話一細想,似乎還真就是這個意思。
但這可是鳳家,哪個賊大膽來鳳家的庫房偷東西,也不知是藝高人膽大還是嫌命長。
“咳咳,猜測,猜測罷了。”江曜輕咳一聲,
“不知張總管之后可有清點過,庫房中可還有什么賬目對不上?”
“這個,自然是點過,但是對不上的也就只有幾種靈材,只是其中剛好有林大師需要的那幾種……”張總管點了點頭,聲音也小了下去。
這也是他不覺得這次的事情是鳳家進了賊的原因。
畢竟都能進庫房了,為何不拿些珍貴的靈器丹藥,而是拿走些靈材呢。
那些靈材雖然也算是罕見,但也只是最基礎的靈材而已,若是拿已經煉制好的靈器,那價值不比單純的靈材翻上好幾翻。
再說了,鳳家的庫房哪有這么好進。
其實如果江曜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會和張青想的一樣,覺得這雖然蹊蹺,但或許也只是個巧合。但現在的江曜卻會不由自主地去想更多。
為什么偏偏是在這時候少了材料呢?少了煉器的材料也就罷了,但為何整個依瀾島都找不到?如果真是巧合還好,但若是背后的確有人推動呢?
就如同他之前覺得鳳衣荼胡鬧一般的煉器比賽簡直是瞌睡來了給他遞枕頭,讓他有了進入鳳家的途徑,但回頭一看卻發現,自己可能早就不知不覺地又落入了別人的算計之中。
但是江曜依舊想不明白,如果這不是巧合,那促成這一事件的幕后人又是誰,目的是什么。阻撓自己給鳳衣荼煉器?難不成是有其他人也看出了鳳衣荼的心懷不軌,借此來削弱他的實力?
各種思緒在他鬧鐘一閃而逝,但江曜也并沒有思考太久,畢竟張青還在場。
“煉器所需的材料之前已經訂好,要重新搭配的確是有些困難。”他朝著張青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那紅梅花瓣帶著些淡淡的幽香,清淡飄渺,帶著與整個戰場格格不入的雅致。但緊接著,金棕色的靈力閃過,那飛揚的花瓣一瞬間化為了最為鋒銳的利刃,一下子扎入那異獸傀儡之中,然后化為一道道纏繞著金棕色靈力,帶著恐怖倒刺的紫紅色鎖鏈,狠狠扎入其灰土做成的皮肉中,將其束縛在了原地。
身體傳來的劇烈疼痛讓那異獸傀儡發出陣陣嘶吼,它瘋狂地掙扎起來,僅是幾秒鐘便讓那鎖鏈上出現了道道裂紋。但江月白和姬朔看在眼中,身體緊繃,卻依舊沒有出手。
因為那異獸面前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手持紅梅,氣質溫潤的青年,他微微抬頭,一雙如水的眸子閃爍著金棕色光芒,緩緩對上了那異獸傀儡不知何時也變成了金棕色的眼睛。
第 364 章 小爺……再等等吧
“跪下。”那青年緩緩開口,明明是溫和內斂的氣質,但話一出口的瞬間,他周身的氣息卻猛地凌厲起來,仿佛一把突然出鞘的利劍,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嗷——”那異獸傀儡咆哮一聲,巨大的身子竟然開始微微顫抖,然后緩緩匍匐。
但是突然,那異獸傀儡變成金棕色的眼中又閃過一道黑芒,就在它即將跪下的瞬間,竟然又發出一聲巨大的嘶吼,緊接著身體瘋狂震動,眼神中兇暴和順從不斷交替閃爍,竟然開始瘋狂地撕扯起身上的鎖鏈來。
“不過,當家真的好累啊……”一說到這個,江曜不由得又嘆了口氣。
這些日子他考慮的東西怕不是比他過去十多年加起來都要多。
他還只是安置他剩下的族人,那江子墨以前究竟過的是什么日子啊。
“若是一家之主,該考慮的東西自然也要比常人多些。”玄師輕輕點了點頭,“這是家主的責任。”
“那師父,我先去煉器了。”江曜輕咳一聲,從玄師身上爬起來,準備去干正事。
“嗯,要我陪你嗎?”想起這段時間江曜的狀態,玄師輕聲問道。
“咳咳,這就不用了。”聽見玄師主動提起,江曜不由得臉一紅,擺了擺手拒絕道,然后飛一般地溜下床,沖進樓下的煉器室。
江曜在煉器室待到了第二日清晨,等玄師提醒過他時間,江曜便伸了個懶腰,收好新煉制的幾件靈器,出了鐲子內部的空間。
他先是去了江月白的院子,卻剛好撞見剛從修煉狀態中恢復的江月白,看樣子江月白又是修煉了一整夜,而比起他們剛離開天鶴城那會,江月白的氣息又明顯增長了不少。
“江曜哥哥!”看見他,江月白也明顯有些興奮,“我正說去找你呢。”
“江曜哥哥,昨晚你和家主談得怎么樣?”江月白走到他跟前,一邊觀察著江曜的神色,一邊小心翼翼地開口。
“你江曜哥哥說了沒問題,那就一定沒問題。”江曜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腦袋,“沒什么大問題,只是你們可能要稍微注意一下……”
他把之前和玉琳瑯的談判跟江月白說了,省去了和江家慘案幕后黑手有關的部分,聽得江月白瞪大了眼睛。
“太好了。”得知最后的結果,江月白有些雀躍地看向江曜,眼中滿是崇拜之色,“江曜哥哥你太厲害了。”
“也是夫人和家主明大義。”江曜輕輕笑了笑,和江月白一起走向室內。
“對了月白,這個,你先收下。”關好大門,江曜和江月白在幾案前坐定,然后給江月白遞去一個小小的儲物袋。
“這是……”江月白有些好奇地取出袋中之物,臉上的表情隨即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五階的護甲,你先收著。”那是之前江曜交給江家家主,卻又被玉琳瑯還回來的那件護甲。
“江曜哥哥,你哪來的?”江月白有些震驚地看向江曜,然后把那件護甲推回了江曜那邊,“江曜哥哥,要不還是你收著,你出門在外,多點防護才是更好的。”
“這東西對我來說不算稀罕,我也沒那么容易遇到危險。”江曜搖了搖頭,有玄師在,不如說對他起了歹心的人才更危險,
“月白,你也知道你身份特殊,萬一遇到什么狀況,有這東西在我也能安心些。”他正色道,聽話,收著吧。
“知道了,江曜哥哥。”聞言,江月白也不再推辭,乖巧地將儲物袋收了下去。
“月白,你有沒有考慮過日后要用什么樣的靈武?”看著江月白收下那件護甲,江曜心情也安定了幾分,接著問道。
“啊,說起這個……”聞言,江月白驚呼一聲,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都差點忘了,昨天聽荷姐姐還來問我來著。”
葉聽荷稱呼江思雅為姐姐,江月白又稱呼葉聽荷為姐姐,江曜聽著這有些亂的輩分,不由得莞爾。
“江曜哥哥,我跟你說啊,你別告訴別人。”江月白似乎也沒注意到這個稱呼上的細節,湊到江曜身邊,有些神秘地開口,“聽荷姐姐的來頭可大了,她外祖父可是咱們東域唯二的五階煉器師中的一位呢。”
“哦?”聞言,江曜也有些驚訝。
“你也有今天啊,玄帝尊上?”
那人的容貌和聲音都太過熟悉,讓玄師輕輕瞌上了眼睛,嘴唇不自覺地抿緊。
好半天,他才緩緩睜開眼睛,嘴角揚起一抹看不出情緒的笑容,正對上那人幽深的雙眸,
“好久不見,玄初華。”
“怎么,許久未見,當真是與我生疏了。”玄初華嘴角揚了揚,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語帶惡意地戲謔道,
“連義兄都不喊了?”
他嘲弄的目光猶如一條冰冷的毒蛇,在玄師身上緩緩游離著。若是換做常人,或許早就被這仿佛具有實體的目光看得背后發涼,毛骨悚然。
“燁華尊者說笑了。”然而,玄師卻面色不改,只是淡然開口道,
“既已非玄家之人,又何故稱兄道弟。”
他的語氣不緊不慢,甚至沒有一點起伏,目光毫無波瀾,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
“呵,這么多年不見,你倒還是這般伶牙俐齒。”看著他冷淡的模樣,玄初華卻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來。
他突然伸出手,猛地拉住了玄師的衣襟,用力將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過來,直到玄師感覺到自己的臉突然觸碰到了一片冰涼,鼻尖也嗅到一股難聞的鐵銹味。
他這才驚覺,自己如今似乎正身處一間不大的囚室之中。
一張臉驀地在他眼前放大,玄初華睚眥欲裂,仿佛要將一雙漆黑的幽暗眼眸瞪出眼眶,“我當年便是信了你這張嘴。”
冰涼的手指輕撫過他的臉頰,停留在嘴角邊。玄初華摩擦他嘴角的力氣越來越重,就像是恨不得要將什么東西弄壞似的,在他嘴角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紅痕,
“倒是真的該讓你的那些追隨者來看看,他們心中完美無缺的帝尊究竟是個怎樣滿口謊言的騙子。”
玄初華的手勁很大,讓玄師嘴角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疼痛。
他幾乎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堪稱冒犯的舉動,陌生的感覺讓他好看的眉頭輕輕蹙了起來,但緊接著,玄初華刻薄的聲音卻不依不饒地響起,
“哦,差點忘了,被廢去靈力的你,早就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玄帝了啊,哈哈哈哈哈……”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突然咧開嘴角,發出一陣尖銳的笑聲,刺耳的聲音回蕩在幽暗的囚室中,讓玄師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被掩蓋在紅色袍袖下的手指漫無目的地動了動,虛握成拳頭后又緩緩松開,玄師緩緩抬起頭,看向目光中涌動著狂喜與瘋狂的玄初華,面色凝重,卻突然伸出手,一下子抓住玄初華的手腕,然后猛地將其朝著自己的方向一拉——
“你……”完全沒有料到的變故讓玄初華突然一愣,臉上也多了幾分錯愕之色。
二人的臉一下子靠得更近,幾乎只隔著一層生銹的鐵質欄桿。而玄師卻只是微皺著眉頭,探尋的目光慢慢掃過玄初華的臉,語氣平靜地開口,
“你不是玄初華。”
怪不得昨日,哪怕是對上江沐陽,葉聽荷也沒太多懼怕的情緒。
“她說小姑待她好,在她眼中就如同親姐姐一般,因此若是我想要,她可以替我去求她外祖父,為我煉制我的本命靈武,至少都是四階的。”江月白說著,臉上也帶了些笑意,
“對了,瑤霜姐姐也很好,她廚藝可好了,昨天還做了一大桌子菜,說是要給我們接風洗塵,連其他族人的包好給他們送去了,啊,江曜哥哥的份我們也留了,用了特殊技法保鮮,現在應該都還是熱的呢,放在小姑那邊了。”他趁著女子被困,正抬頭看向玄師的方向,卻突見被冰封的女子身上涌起些黑霧,下一秒,轟隆一聲巨響,那厚厚的冰墻竟然直接消失不見。
“哎呀,小弟弟可還真是會給姐姐驚喜。”纖手一揮,強橫的黑霧襲來,將江曜逼退兩步。
女子輕輕轉了轉匕首,一雙美眸中終于漾起些寒意,
“何必要趕去送死呢?再說了,反正都是死,死在姐姐手里和死在那家伙手里又有什么區別呢,你說對吧,小弟弟。”
素手輕抬,大片的黑色霧氣從四面八方朝江曜襲來,江曜一驚,趕緊召喚靈力抵抗,卻感覺接觸到黑霧的一瞬間,自己的靈力便直接被侵蝕消失,而與此同時,明明黑娘子沒有任何行動,但那團黑霧竟然有了增大的跡象。
那黑霧究竟是什么?江曜一驚,但心底卻不知為何驀地升起一些明悟之感,瞬間,他的靈力再度暴漲,竟是就此突破到了四階大圓滿!
瑩白色的光芒自他的心臟處顯現,緊接著,鳥形的虛影在他身后成形,耀眼的四圈光環之后,竟然已經隱隱有了第五圈的影子。
只等使用進階物,他便能徹底突破到五階!
而在靈嚳虛影出現的一剎那,那黑霧竟然如同見了親人一般,紛紛涌進他的體內,讓江曜的氣息再度暴漲。
“你……”黑霧散去,黑娘子突然變了臉色,
“不可能,你究竟是……”她秋水眸中的神色驚疑不定,然后便看見江曜睜開了眼睛,寰息一揚,帶著強烈的勁氣狠狠向她斬來。
“轟隆隆——”即使是在海底,巨大的轟鳴聲也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聽見。半空中的鳳衣荼見狀,俊秀的眉微微皺起,但隨即,眉頭舒展,他的嘴角又浮現一抹勢在必得的笑容。
塵沙蔓延,浪濤翻滾,江曜暫時失去了視線,但還沒等揚起的塵沙落盡,一陣從未有過的危機感便從他心口驟然升起。
“別找了,姐姐在這呢。”輕佻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黑娘子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了江曜身側不遠處,手中的匕首閃爍著黑芒,以前所未有兇暴氣勢朝著江曜的心臟狠狠刺去。
“嘩啦啦——”海水瘋狂地涌動著,像是什么不祥的征兆一般,似乎要掀起一場風暴。
江曜瞪大雙眼,下意識地后退,卻驚駭地發現,自己的手腳突然無比沉重。
他動不了。“你自己想想該怎么辦吧。”他盯著玄初華看了許久,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玄初華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掙扎著從幾案上爬起,將汗濕的額發撥開,看著凌亂的幾案,還沒回過神,眼前卻莫名其妙閃過一些零碎的畫面。
那些畫面來得猝不及防,如同被打碎的琉璃一般猛然扎入他的腦海,讓他下意識地扶住腦袋,一手抓在幾案邊,一個沒控制住便將幾案的邊緣抓出幾道瀕臨破碎的裂痕。
他閉上眼睛,好一會才緩緩睜開,額角上又浮出一層虛汗,但嘴角卻浮現出一絲有些古怪的笑容。
白虎冢……他默念著這個在中域被奉為禁地的名字,心思也漸漸活絡了起來。
去趟白虎冢吧。心中莫名其妙冒出這樣一個念頭,因為他知道,只要他去了,就一定能遇到些有趣的事情。
就比如,他那位悲天憫人,可敬又可憐的義弟。
就算暫時殺不了他,給他添點堵過過癮也不錯。
更何況,身邊那個孩子和他的關系可是有趣得很呢。想起那個內里跟雕塑一般無情的人居然也會有動情的一天,玄初華就忍不住發笑。
他真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了。
……“照你這么說,還真挺麻煩。”聞言,蕭池也皺起了眉頭,
“能在鳳家家主面前說得上話的,我想想……那恐怕也就只有鳳家的長老,管家,幾個附屬家族的家主,還有客卿了……哦,不對,還有鳳家家主他兄長。”
“鳳家的長老都是五階,而且都是些南域德高望重的老頭子,管家世代為鳳家服務,對鳳家來說無可替代,附屬家族的族長和鳳家族長的兄長就更不用想了。這么思來想去,你們能做的,似乎也就只有從客卿的方面試試。”
“客卿嗎……”江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但鳳家的客卿,應該也不好做吧……”
“你可是煉器師啊江曜,別這么沒自信嘛。”蕭池露出一個笑容道。
“但是我也才四階啊。”江曜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
“更何況南域火元素活躍,煉器師和煉藥師比別的地方多上不少,人家鳳家也不是什么小門小戶,還真不一定看得上我。”
他在煉器上天賦的確不錯,又肯吃苦,還有玄師這樣的名師手把手教授,煉器術的進步基本上算是從未停滯過,越品階煉器對他而言早已不是什么罕見的事情
可是,和他的修為一樣,他唯一的劣勢就是年齡。他年紀實在是太小,光是等級上就比其他有閱歷的老煉器師差上了一大截。要讓他和南域頂尖的煉器師相比,他確實是自知不如。
“那你師父呢?”蕭池又提議道,“以前輩的能力,做個鳳家客卿肯定是綽綽有余了吧?”
“不行,師父他說過,他和那些人在之前就有過交集,所以一旦被那些人發現身份,我和他都會大禍臨頭。”江曜搖搖頭,
“目前尚且不清楚鳳家和那些人有沒有關聯,我不能讓我師父涉險。所有事情還是讓我來出面比較好。”
“喲,江曜你小子還學會護著你師父了?”蕭池有些驚訝地看向江曜。
“我也不能總是依賴他啊。”江曜輕嘆了口氣,但臉上卻不知不覺露出些笑容來。
他看向蕭池,卻發現蕭池也正盯著自己,長發后若隱若現的臉上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江曜。”他突然壓低聲音輕喚了一聲。
“怎么了?”江曜看著他的表情,心頭突然升起些不太妙的預感。
“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過的話嗎?”蕭池彎了彎嘴角,似笑非笑地看向江曜。
他看著江曜整個人如雷擊般怔住,只能輕嘆了口氣,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眼神。
但玄師畢竟還在江曜靈嚳之中,或許他們的一舉一動也都在那人的注視下,因此他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明顯,只能輕輕敲了敲桌板:
“我那時說的話,現在也同樣適用。江曜,你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當然很清楚。”江曜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地開口,“蕭池,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
但是他真的做不到。江曜放在幾案上的手有些無力,只要玄師在他身邊,他就滿心滿眼都是那個人,又怎么可能不對他動情。
“罷了罷了,先不說這個。”蕭池擺了擺手,如今玄師可能在場,他也不太好繼續這個話題,萬一玄師在聽,再說下去怕不是要出大問題。
“我這邊也幫你留意著,如果有機會立刻聯系你。”說著,他丟給江曜一塊高級的傳音石。
傳音石其實也屬于靈器的范疇,因此在熒燭大陸上也算是貴重物件,之前排號時疏影閣給他們的是最便宜的那種,是一次性的,但也要十多個金靈幣一個。現在蕭池給他們的這種高級傳音石能用上十多次,那就得上千金靈幣。
江曜修為提升的速度很快。
有燭照和蒼星赫給他留下的能量在,他就如同一塊干涸的海綿,只管吸滿早就為他準備好的水便大功告成。所以沒過幾日,江曜緩緩睜開眼睛,便發現自己的修為已經到了七階大圓滿。
再等他拿到進階物,他便能進入八階,甚至無數靈士可望而不可即的人九階都是近在眼前。
他這樣提升修為的方式屬實是有些作弊的味道,只是幽熒的威脅就如同籠罩在大陸上空的一道幽魂,讓他根本顧不上什么公平正義,只能抓緊所有能利用的條件去提升修為。
他長出一口氣,感覺到越發充盈的靈力在體內緩緩運轉,站起身,對著銅鏡把自己簡單收拾了一下,便推開門,朝著玄師的院落走去。
之前雖然沒約定,但按道理來說他突破完也該去告訴玄師。更何況這幾日光顧著修煉,也正好讓他把之前的那些事情拋在了腦后,如今就算再次想起,情緒也比之前穩定了不少。
怎么回事?他駭然地轉了轉眼珠。
是誰?
江曜這才意識到,周遭的海水已經彌漫著青灰色霧氣,而那絲絲縷縷的霧氣,早在不知何時就鉆入了自己體內。
他的眼睛幾乎要瞪出眼眶,僵硬地扭頭看向不遠處的蕭池,卻見他手中的懸絲已經變成了青灰色,而帶著苦澀的聲音也在自己耳邊響起:
“對不住啊江小曜。”
“其實,從在疏影樓遇見你開始,我就一直在騙你。”
帶著倒刺的紫紅色鎖鏈深深扎進肉里,鮮血淋漓。聽著那琴聲,江沐錦身上的金棕光芒也突然大盛,惴惴不安的心也徹底地平靜了下來,對上了那新生的陰招傀儡的眼睛。
……
“他娘的這玩意到底怎么打?還真沒完沒了了是吧!”渾身籠罩在黑衣之中的女子罵罵咧咧地躲過那饕餮傀儡的一擊,轉身將手中雙匕朝著那傀儡的要害狠狠甩出,帶著狂暴的靈力呼嘯而過,但不出意料地卻只聽見了一聲悶響,緊接著便是金屬墜地的聲音。
第 365 章 讓小爺再趕會路
羅青伽此時也是心中有些火大。她平日里雖然心細,但處理事情時卻意外地是個急性子,往往都是一下子解決,最討厭拖延。
只是這異獸傀儡無窮無盡,打倒一波還有下一波,源源不絕,本以為已經解決了,但轉眼又是一波新攻勢,就是接連著不給人喘息的時間,讓羅青伽實在是惱火不已。
她手腕一翻,被擊飛的兩柄匕首便回到了她的手中。只見她眉頭一皺,正欲閃身襲向那異獸傀儡的面部,卻又聽見那饕餮傀儡怒吼一聲,利爪一揮,勁風呼嘯,哪怕羅青伽迅速閃身躲過,但光是那帶著靈力的飆風便險些將她纖便朝著又一只異獸傀儡的方向趕去。那人灰頭土臉,衣襟散亂,看上去無比狼狽,但表情中卻不見半點驚慌,只是嘴角的笑容讓人覺得格外刺眼。
他身上逸散著一層黑霧,但腰腹間卻依舊有一道焦黑的弧形傷痕向外翻起,而殷紅的鮮血正不斷涌出。
在轉化之力的保護下,那道傷痕依舊極深,若不是玄初華及時調動轉化之力修復,恐怕他的內臟都已經流了出來。就算如此,他也依舊能感覺到一股火屬性的能量在不斷突破轉化之力的封鎖,朝著內里侵蝕。
如果沒有轉化之力,換成任何一個人,哪怕是九階強者,接下這一擊恐怕也只有被斬成兩段的結局。
如果江曜還有意識,他一定會認出,這是玄師的最大殺招——落月的一式,弦月。
玄初華的聲音里極盡惡毒與嘲諷。但玄師卻像是沒聽見一般,手掌張開,眼中閃過一絲紅芒。他身上沒有任何能量波動,但他背后的朱雀虛影卻突然發出一聲長嘯,然后一下子變得黯淡了許多。
“你——”幾乎是同時間,玄初華口中卻爆發出一陣凄厲的慘叫。
他的身體就像是突然被扎破的氣球一般,不斷地涌出黑霧。而逸散的黑霧突然以一種極快的速度籠罩,不斷收縮又擴展,仿佛有什么恐怖至極的東西正在內部撕扯著他的身體,要將他整個人都毀滅一般。
“這不可能!”這還都是單向的,就比如蕭池給江曜的那個,只能蕭池說,江曜聽,還有一定延遲。而像是玄師煉制的音翎,亦或是江曜和江家通訊用的通訊器,那都屬于有價無市,大抵只能以物易物才能入手的珍貴寶物。艷紅色的身影無聲地出現在了江曜身前。江曜腦子嗡的一聲響,整個人身體僵住,但心中的喜悅還沒來得及迸發,卻看見對面的紅裙女子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靈力如退潮一般在頃刻間消散。
她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身子不住地顫抖著,眼眶直接紅了。
突然,她喉頭發出一聲嗚咽,淚珠啪嗒啪嗒往下掉,如倦鳥歸巢一般,一下子竄進了紅衣魂靈的懷中:
“爹爹——”他就這樣強行壓制著玄師,臉一點一點朝他靠近,手指不斷地在他臉上游走著,眸子里不斷翻涌的是名為貪婪的欲望。
這樣的江曜實在是讓玄師太過陌生。
先前的幻境中,無論是玄初華還是寧嵐雪,甚至是林挽纓和玄知鶴,都和他印象中的并無太大出入,想來應該是隨著他的記憶幻化而成。
但眼前的江曜……玄師再怎么看,都和自家那個有些傻乎乎的小徒弟差了十萬八千里。
他倒是無所謂自己會遭遇什么,反正都是幻境,就算他在幻境中遭受再非人的折磨,醒來之后也依舊是原來的他。
再強大的幻境,也改變不了現實。
但看著眼前陌生的江曜,玄師卻有些沒來由的憤怒。
他不知道這個江曜想對自己做什么,如今他的處境只讓他覺得一切都詭異至極,無法用常理來思考。但他一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做出這些堪稱下流的事情,他就只想將這個幻境徹底打破,然后讓這背后的幕后黑手付出代價。
江曜不是這樣的。那孩子誠懇,認真,對他是一片赤誠,不可能做出這種欺師滅祖的事情,而玄師看著這個冒牌貨如此行徑,反倒像是看著自家小徒弟被其他人抹黑詆毀一般,讓他心生厭惡。
更何況他自始自終也沒有弄清楚幻境中的江曜究竟想干什么。
散去他的靈力,又將他手腳束縛住,像是對待階下囚的手段,但這間華麗的婚房,再加上剛剛他的那些曖昧至極的舉動……
玄師真的不敢往下想。
那種有悖人倫的事情,光是想想就讓他覺得臟了自己的眼。
“師父……”突然前方又傳來一聲呼喚。
玄師不想再去看那張屬于小徒弟的臉,索性別過了頭。然而下一秒下巴卻突然被掐住,一股力道又強迫他將頭轉了回來,與那雙漆黑的瞳仁對視。
江曜看著眉頭緊鎖,面帶怒意卻依舊無法掙脫他束縛的玄師,突然又癡癡地笑了起來:
“沒關系的,師父。”
他突然用力將玄師擁入懷里,將頭埋進了玄師的頸窩處,深吸了一口氣,喉頭發出一聲低笑,
“就算師父討厭我……”
一手摩挲著玄師的長發,江曜嗅著玄師身上的冷香,突然深吸了一口氣,“但是反正該做的都做了。”
“師父是我的。”他鉗制住玄師的手越來越用力,仿佛溺水之人抱緊一塊將沉的浮木一般,頭也湊到了玄師的耳邊,
“我的。”他滿意地看著玄師臉上抑制不住的厭惡神情,突然笑了一聲,對著脖子與肩膀交界處的那塊敏/感皮肉輕輕哈了一口氣。
然后重重地咬了下去。
肩膀處傳來尖銳而劇烈的疼痛,玄師被死死地按在那張華麗的雕花木床上,他下意識地想要掙扎,但被鐐銬鎖住的手腳哪怕只是最輕微的動作也難以做到,只能被江曜完全禁錮在這方小小的空間中,任他擺布。
掙扎間,玄師似乎聞到了鐵銹的味道,想必是剛剛被咬住的那塊皮肉經不起這般蹂躪,直接見了血。
“江曜,你……”動彈不得,玄師只能又厲聲呵斥道。
他幾乎從來沒有喊過江曜的全名,更遑論這樣嚴厲又憤怒的語氣。若放在平日里,江曜怕是已經慌張得魂都丟了,但如今,他卻只是伸出
在江曜震驚的目光中,紅裙女子抓著玄師的袖子泣不成聲,再無半點剛才的從容,
“真的是您,我還以為,我還以為您……”
“多大的人了,怎么還哭成這樣。”玄師拍了拍紅裙女子的腦袋,伸手給她擦干眼淚,看樣子卻是熟練無比,仿佛曾經做過許多次一樣。
聞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女子噗嗤一笑,雖然還有些哽咽,但情緒好歹是穩定了下來。
她松開玄師的衣袍,看向江曜,便聽見玄師緊接著開口道:
“這是江曜,我的弟子,算是你的師弟。”
“小曜,這是玄緋伊,我的……”
“我和哥哥是爹爹收養的孩子。”不等玄師開口,紅裙女子便輕咳一聲,笑道,
“抱歉,小師弟,之前是我心急了。”
“沒,沒事,我……”江曜看著面前面露窘態的女子,宕機的大腦這才開始緩緩運轉。
其實江曜并不難理解玄緋伊之前的舉動。幽熒不知道玄師尚存,那么玄師的故人亦是如此。江曜想,若自己親眼看著玄師在自己眼前逝去,那么若是再次發現他的行蹤,自己也不會冷靜到哪里去。
“師姐也是因為擔心師父才如此心急,之前的誤會不必放在心上。”他搖了搖頭,輕聲道。
“對了,既然你都來了東域,那青塵呢。”突然,玄師看向玄緋伊,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低聲問道。
“他也來了,只是小師弟畢竟只有五階,所以我就一個人追來了。”說起這個,玄緋伊笑了起來,
“不過之前看見小師弟用‘煙’的時候我就已經給他傳了訊息,算算時間現在應該也快到了吧。”
說著,她似乎有所感應一般,抬眼看向某個方向,卻見一個青色的影子,幾個起落之間便到了江曜他們所在的區域。
“小伊……”清潤的聲音響起,正是是江曜之前見過的,和玄緋伊一路的青衣男子。
他本來看向江曜和玄緋伊的眼神中還帶著些疑惑,但突然,漆黑的眸子里映入那道紅色身影,江曜只聽見那青衣男子的聲音戛然而止,清俊的臉上表情一下子呆滯住,嘴唇微張,氣息也變得不穩定起來。
“喲。”玄師轉過身,對著那青衣男子微微一笑。
玄師說話的瞬間,江曜只見那青衣男子身體一顫,緊接著便直接單膝跪地,垂下頭,激動地開口:
“帝尊!”
他看上去不似玄緋伊那般反應大,但江曜看得出來,他的興奮和激動不比玄緋伊少。
“這么久不見,你怎么還是老樣子。”玄師對著青衣男子虛扶一下,讓他起身,然后無奈笑道。
“爹爹你又不是不知道,哥他就是這個樣子,軸的很。”玄緋伊聞言也笑了,然后對著江曜揚了揚下巴,
“哥,這是爹爹收的弟子,我們的師弟,江曜。”
江曜看著玄青塵轉過頭來看向自己,便笑著沖他點了點頭,然后便聽見玄師輕輕開口道,
“走吧,有什么事情先回去再說。”
說完,他回頭看向江曜,沖著他點了點頭然后微微一笑,似乎在安撫他,然后化為一道紅光,鉆入了江曜的心口處。
江曜抬頭看向身前的玄緋伊和玄青塵,見紅裙女子對他微微一笑,然后便有些好奇地靠了過來。
“好。”江曜點了點頭,看著事情也交代得差不多了,便和蕭池告別,離開了疏影樓。
這回和蕭池意外的相遇看上去并沒能帶給江曜更多的線索,他們對疏影樓和疏影閣依舊是一無所知,而對于鳳家也還是束手無策。唯一可以稱得上是收獲的地方或許在于對于那些神秘人的實力,江曜又有了新的認知。
不過好在,這樣如同無頭蒼蠅一般亂竄的情況并沒有持續太久。沒過幾天,江曜就收到了蕭池的傳信。
既然已經確定了蕭池的身份,因此這次他沒有再麻煩玄師,而是自己再去找到了蕭池。這回,他輕車熟路地來到疏影樓地下屬于蕭池的煉藥室,只見里面燈火通明,蕭池早已坐在幾案前候著了。
“喲,來了?”看見推門而入的江曜,蕭池笑瞇瞇地沖著他招了招手。
“是有什么進展了嗎?”江曜在他對面坐下,有些急切地問道。
“也不算是什么進展。只是你之前說的,想要潛入鳳家的事情,或許有點眉目了。”蕭池捋了捋有些凌亂的青灰色長發,對著江曜露出一個有些狡黠的笑容。
“嗯?說來聽聽。”聞言,江曜一下子來了興趣,湊近蕭池開口道。
“再過幾日就是鳳家家主兄長的二十六歲生辰,那位主正好不久前突破了,于是就想趁著這個機會給自己打造一把新的本命靈武。”蕭池不急不緩地給江曜解釋道,
“說不定,你可以趁著這個空當混進鳳家。”
“鳳家家主的……兄長?”江曜看向蕭池,有些疑惑地重復了一遍。
他之前似乎也聽蕭池簡單提及過這個人。
“嗯。當今鳳家的家主名為鳳臨涯,生辰將至的是他的兄長,鳳家大老爺,名為鳳衣荼,是南域有名的……紈绔。”蕭池點了點頭,接著道。
“紈绔嗎……”聽他這么說,江曜微微有些驚訝。
玄師也說過,鳳家家風極嚴,其中的子弟也大都守正篤實,但這個鳳衣荼,怎么會生成一個紈绔來?
“可是不是聽說鳳家治家很嚴……”他想了想,還是有些好奇地問了出來。
“鳳家治家嚴也的確不假,但凡事總也有個例外嘛。”蕭池攤了攤手,無奈道,
“鳳家子弟大都修身明德,行事正氣,可為人楷模,但這個鳳衣荼的確也是個奇葩。他是上任鳳家家主的長子,現任鳳家家主同父異母的親哥哥,但天賦卻不太好,靈嚳算得上是弱小。”
“據說他是個草包,不學無術,從來也不幫襯著鳳家事務。整天無所事事,游手好閑,流連于花叢之中,依瀾島上有名花柳之地總有他的影子,除此之外,聽說他還好排場,喜歡大場面,也不管是不是會勞民傷財。”一邊說著,蕭池眼中也露出幾分嫌棄之色。
“不是吧?那,他弟弟,鳳家家主也不管管?”江曜有些錯愕地開口。
這鳳家的人怎么和他想象中的大相徑庭?
“你說他弟弟啊……唉,這就更難以言喻了。”蕭池搖了搖頭,
“他弟弟雖然是鳳家家主,但從來都不管束他的行為,由著他胡來,還會幫他善后。也幸好那個鳳衣荼也還算是有點良心,沒干過欺男霸女的事情,也沒惹出過什么大亂子,不然也不知道鳳家這南域第一世家的臉往哪擱。”
他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面目扭曲到猙獰的地步向后踉蹌幾步。
“你怎么會……”他大口喘著粗氣,面色慘白,冷汗直冒,赤紅著雙眼死死盯著玄師,仿佛想從那張平靜無波的臉上看出什么來,
“你不要命了?!”
他明明感覺到玄師的靈力明顯還未曾恢復至巔峰時期,最多不過是八階巔峰。
用出能傷害到自己的弦月對如今的玄師來說已經是勉強,他又怎么可能在這短短時間內用出落月的第二式滿月?
這對于曾經的玄師來說或許只是舉手之勞,但對于現在的玄師來說卻無異于天方夜譚,除非他不顧自己的身體強行突破極限。
可是這么做便意味著他的身體隨時可能崩潰,玄師怎么可能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他怎么可能會任由自己走到這樣沒有退路的境地?
玄師看著眼神瘋狂閃爍的玄初華,面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輕輕一揮手,便聽見“砰”的一聲巨響,玄初華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激起大片塵埃。
短短幾息之間,許伯也大概洞悉了戰場情況,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饕餮傀儡。
戰友們都還算爭氣,他自然也不想拖了他們的后腿。
雖然剛剛他的注意力稍微分散了瞬息,但他手中動作卻卻是絲毫不見變慢,龍頭杖每次都能恰到好處地擋下饕餮傀儡的攻擊,引得那饕餮傀儡大怒卻又偏偏無可奈何,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加重攻擊,但許伯到了后來雖有些勉強,但好歹也能撐住,短時間內也不會被真的擊潰。
而饕餮傀儡一門心思對付許伯,自然沒注意到,自己龐大的身軀之后,正悄然閃過一個暗色的身影。
第 366 章 小爺馬上到
羅青伽不知何時已經接近到那饕餮傀儡的身后,悄然攀附上了那具龐大的身軀。
這饕餮傀儡靈智不低,身上要害雖多,但卻對其護得極嚴,正面幾乎是毫無破綻,她只能另辟蹊徑,趁著許伯吸引了那饕餮傀儡的注意力,繞到那饕餮傀儡的背面行事。
她先前也是和其周旋許久,方才能勉強確定,后脖頸,應當是她能觸及到的,這巨獸的唯一弱點。
以玄師的身體為圓心的一個小范圍內,江曜看見了一個小小,隔絕了光點的淡紅色屏障。
他讓自己的身體保持在屏障內,卻盡量拉開一點點的距離不讓自己和玄師的身體有所接觸,緊接著便朝著玄師前進的方向看去。
越往前方,金色光點便越來越密集。而再深入內里,亂飛的金色光點甚至到了匯聚成一片光幕的程度。
江曜不敢想象,若是自己獨身一人,進入那道光幕中后會有怎樣的結局。
“快到了。”玄師不知何時也停了下來,看著前方有如實質的金色光芒緩緩開口。
前方便是白虎冢的核心之地。江曜能感覺自己手腕處的吊墜正微微發熱,而抬起手,他便看見那水滴狀的墜子正發出瑩潤的光芒,讓他一下子覺得四周的能量變得無比親切,他甚至能就此操控它們似的。
不過親切歸親切,江曜可沒忘記,那些金色的元素光點可是足以致命的。
輕輕抬手,玄師召喚出朱雀,赤色的大鳥發出一聲清脆的鳥鳴在他身邊盤旋一圈,隨即便像是明白了他的想法一般,朝著那片金光飛去。
玄師走上前,示意江曜跟上。朱雀所到之處,金色光點如同有生命一般朝著兩邊散開,為二人讓出一條道路。
玄師腳步穩健,但身上的靈力卻不斷涌動,而越往前,他的神色便越凝重,到了后來甚至面色都隱隱有些發白。
若他還處于巔峰時期,自然不會如此吃力。但他現在力量不全,走到此地也確實是有些勉強。但是再怎么困難,他也必須堅持到最深處,直到取出白虎骨。
江曜跟在玄師身后,只能看見四周的一片金光。但即使如此,他依舊能隱隱約約感覺到玄師所承受的如瀚海一般的壓力,直到進入深處,他忽然看見玄師一個踉蹌。
“師父!”一瞬間,沖動直接壓過了理智,江曜直接扶住搖搖欲墜的玄師,卻見玄師深吸一口氣,朝著那金色光芒深處揚了揚下巴:
“去吧,小曜。”“我知道了。”安靜許久,玄師最后還是輕嘆口氣,點了點頭。
“我也不是想強迫你做什么,只是我也好月兒也好,甚至還有阿雪,我們不想你被所謂的責任完全束縛住了人生。”夢吟滄真摯道。
“這不是束縛。”玄師搖搖頭,
“如今幽熒隨時都會顛覆大陸,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情。”
“可是消滅了幽熒之后呢?”夢吟滄語重心長地追問道,
“你不可能一直這樣一個人。”
高階靈士的壽命太長了,在那仿佛無盡的歲月中永遠孤身一人,只是想想夢吟滄都覺得要發瘋。
“其實一個人也沒什么不好,倒是你們,總是把我想得太脆弱。”玄師苦笑一聲,聲音中帶上了幾分無奈,
“更何況之后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不必提前去操心。”
“話是這么說……”夢吟滄將酒盞中的清酒一飲而盡,
“只是小澈,若有一天,你身邊真的出現了一個足以讓你傾心的人,而他又正好對你有意,那我不想你像現在這樣為了那些莫須有的顧慮畫地為牢 。”
“等有那么一個人再說吧。”玄師含糊不清地回答一句,心不在焉地將酒盞中辛辣的液體飲盡,也不知道為什么眼前總是冒出那張他熟悉得不行的,總是帶著幾分傻氣的臉來。
他不曾心悅過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心中三番五次冒出來的奇怪念頭到底是什么。只是,就算江曜對他來說與其他人的確有些不同,但是他現在也只覺得保持現狀就好,并沒有什么別的沖動。
或許也是因為最近那孩子總做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才擾亂了他的思緒吧,他想。
送走了夢吟滄,玄師回到幾案邊坐了不知多久,這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起身將打開的房門關上。
門外泄進來的幾縷冷風吹得他頭腦清醒了幾分,他有些頭疼地敲了敲腦袋,決心不再去想那些難得讓他心緒紛亂起來的事情。
還是先做去白虎冢的準備吧,雖然也沒什么好準備的……他起身,朝著放置典籍的內室走去。
…… 第二日,江曜收拾完畢一推開門,看見的便是守在門口的蕭池。
“喲,江小曜,前輩。”他跟江曜還有后面的玄師打了個招呼,隨后又不自覺地打了個哈欠。
“沒睡好?”江曜有些奇怪地看向蕭池。
靈士雖然能以修煉代替睡眠,也會比普通人精神更足,但若是思慮過度,也會陷入困倦。
“我們馬上就要和疏影閣對上,你這樣搞得跟踏青一樣才是奇怪的吧?”蕭池反過來瞪了他一眼。
江曜嘿嘿一笑,沒有說話。可能是因為見過的風浪也已經不少,他此刻的心情反倒意外地平靜。
“對了。”突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蕭池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壓低了聲音開口道,
“鳳衣荼不見了。”
一大早,鳳衣荼的住處便已經人去樓空。
哦不,只是人去,但所有東西都還留著。
“疏影閣既然要對鳳家主動手,他昨晚離開也是應該的。”玄師走下臺階到二人身邊,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鳳家主呢?”相比起鳳衣荼,他反倒對鳳臨涯的反應更為上心。
“還沒遇見。”蕭池攤了攤手,“嘛,不過也不急,一會總能遇到的。”
幾人說著便趕往前廳,卻見一襲金紅色衣袍的鳳臨涯正立于其中,看上去倒是和往日沒什么區別,只是江曜卻眼尖地發現,他腰間別著的玉簫不見了蹤影。
鳳家的下人似乎也得知了鳳臨涯消失的消息,正面露難色地貼在鳳臨涯的耳邊說著什么。
家主舍身加固封印,但親兄不僅不來相送也就罷了,反而直接失去了蹤跡,就算二人一直不舒服,但于情于理都不合適。
但鳳臨涯自然知道鳳衣荼去了哪里,所以只是低笑一聲,沖著那下人擺了擺手:“隨他去吧。”
“家主,林大師他們來了。”江曜幾人剛一進入前廳,立馬又有下人來報。
“林大師,兩位前輩。”鳳臨涯也看見了江曜幾人,沖著他們拱了拱手,
“這是章老和馮老,鳳家的長老,今日隨我們一起前往南海封印。”他將身旁的兩位老者跟三人一一介紹,一位須發皆白,面露微笑的是為章老,另一位頭發花白精神矍鑠的是為馮老,二人都是五階高段的修為,在鳳家資歷極高,也是看著鳳臨涯長大的。
江曜幾人和他們分別行禮問好。在煉器比賽之時章馮二老也曾見過江曜,因此也沒什么架子,倒是顯得十分熱絡,紛紛和江曜還禮,稱贊英雄出少年。
幾人寒暄一陣,看上去倒是打成了一片。而不一會,鳳家的人也在前廳聚集地差不多,烏泱泱的一片,竟是湊出了一支隊伍來。
“走吧。”鳳臨涯點頭,身后的鳳家人立馬齊齊應聲,訓練有素的樣子看的江曜發愣,最后還是玄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走了。”
江曜懵懵懂懂地跟在玄師身邊,走出鳳家大宅看見門口停好的一列豪華馬車時更是有些不解地輕咦了一聲。
他不太理解,只不過是去個南海,怎么還要這樣大費周章。還道鳳家果然是財大氣粗,竟然會有如此排場。
“這是南域的傳統,不只是鳳家。”最后還是玄師嘆了口氣,提溜著他上了馬車和他解釋道,
“加固封印之時的游街是為了安撫民心,告知百姓封印的破損即將解決,無需擔憂,同時也是為了給百姓一個表達感激的機會。”
“對他們來說,舍身去加固封印的靈士,都是英雄。”
玄師說的這句話,江曜在之前已經有過體會。
這些日子,城中心的古樹上已經幾乎被掛滿了各式的祈福簽,甚至讓人快看不清原本的綠色。而此時,馬車外也已經圍滿了依瀾島的百姓。
江曜聽說過對美男子擲果盈車的典故,如今,雖不是因為美色,但江曜也著實體驗了一把南域百姓的熱情。外面的吶喊聲和叮囑聲不絕于耳,只是輕輕掀開車簾,江曜便能看見一張張純樸熱情的臉,眼中閃爍著的也是實實在在的擔憂。
中域棲玄城
這幾日的棲玄城內氣氛有些緊繃,原因無他,只是因為初華帝尊已經好幾日未曾出現在人前。
而沒了玄初華,他們不得不直面那位不可言說的存在時,更是少不得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相比之下,早些日子時伺候那位喜怒無常的帝尊倒是成了一件好差事。
至少那位帝尊不會毫無征兆地突然奪人性命,甚至于直接抹去他們在世上的存在。
此時,棲玄城內部最為華麗宏偉的大殿依舊門扉緊閉,四周一片寂靜,甚至連侍衛和服侍下人的影子都沒有。
玄初華坐在幾案前,一手放在案上 一手支著腦袋,眸子輕瞌著,仿佛是在假寐。
他華貴的玄色衣衫上多了幾道不算明顯的素色,比起以往的狠戾,氣質倒是無端多出了幾分柔和。
突然,門扉碰撞的聲音裹挾著一陣冷風鉆進了大殿內,然后在他的身前散去。
似乎是因為美夢被打擾,玄初華緩緩睜開雙眼,看見面前那張惹人生厭的熟悉面龐,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日理萬機的創世神大人還有閑下來的時候?”
他近日心情不佳,閉門不出,瑣事是一件也不想處理,全部吩咐到了手下人手中,可能有一部分還到了幽熒手上,畢竟一些重要的決定也不是那些人敢
白虎遺骨就在前方。“這……”聽著聽著,江曜的表情變得有些復雜。
原本聽說了玄師對鳳家那樣高的評價之后,江曜對這個把持南域多年的超級世家還有些期待,誰知還未真正接觸,這鳳家的形象就已經有些幻滅。
“那個鳳家家主……鳳臨涯,不會也是那種人吧?”常言道蛇鼠一窩,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如果鳳衣荼總是那種胸無點墨的紈绔子弟,那鳳臨涯會不會也……
“這倒沒有。”還好,蕭池搖了搖頭,
“鳳臨涯還是和歷代鳳家家主一樣,擔得起君子之名的。他行事作風也嚴謹周到,只是對于他哥哥的確是有些縱容得過了分。”
“那就好。”江曜這才松了口氣,還好鳳家家主還算靠譜,不然他找誰打探消息去,
“所以你說,我的機會,是這個鳳大老爺的生辰,需要有人為他煉制新的本命靈武?”他接著問。
“沒錯。”蕭池點了點頭,“不過嘛,我剛剛也說了,這個鳳衣荼極其好排場,所以……”
“所以?”
“咳咳……”蕭池輕咳一聲,“我這邊得到的消息,那個鳳衣荼好像是圖熱鬧,所以并不想把這個事情交給鳳家的煉器師來干,而是打算用極高的報酬舉辦一個煉器比賽,邀請南域所有想參與的煉器師參加。”
“而最后勝出的那個人,就是能為他煉器的那個人。”蕭池一邊說一邊嘆氣,在外面走到哪里都受盡追捧的煉器師在鳳衣荼面前卻好似市場上可以隨意挑選的大白菜,這著實是讓他有些感慨。
“這……”江曜也皺了皺眉,為了自己換個靈武竟然能舉辦一場煉器師比賽,這鳳衣荼的鋪張程度也的確是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那個鳳衣荼鳳大老爺……現在到底是什么修為?”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嗯……二階,低段,前段時間剛突破……”提起鳳衣荼的修為,蕭池似乎也有些語塞。
這……好像天賦的確不太行……江曜想起剛剛蕭池說的二十六歲生辰,一時間竟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的靈力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們二人繼續深入,最后的那一點點距離,只能江曜自己前行。
見狀,江曜松開了扶住他的手,看著朱雀飛到自己手上停下,有些擔憂地轉頭看向玄師,卻見他對著自己擺了擺手,
“我沒事。”
“快去吧。”他催促著,看著江曜轉過身,只留下一個背影。
胸口處傳來一陣溫熱,淺色的衣衫瞬間被染成血色,江月白瞪大了眼睛,只看見那原本應該拍在自己身上的一掌,此時卻已貫穿了身上之人的胸膛。
“咳咳……嘖,不是早就跟你說了,讓你好好保護自己嗎?”江沐陽的臉此時也有些扭曲,他深吸一口氣,強忍劇痛,咬著牙開口道。
他話音剛落,便只感覺又是一陣勁風朝著自己呼嘯而來,身形條件反射般地變得虛幻,但下個瞬間卻立馬反應過來,重新凝為實體。
江月白見狀面色一白,銀牙一咬,正欲翻身將其擋在身后,卻被他死死按住雙臂,一時間傷口又擴大幾分,鮮血狂涌。
第 367 章 小爺來了來了
“你不能死,江月白……”江沐陽伏在她耳邊飛速說出幾個字,最后嘴角露出一抹淺笑。
“沐陽——”江沐錦看著那道黑色身影,險些喊破了音,紫紅色鎖鏈的倒刺深深陷入他的皮肉中,扎得他手掌血肉模糊,
“梼杌!”他的身體仿佛要被金棕色靈力吞沒,聲嘶力竭地大喊了一聲,終于看見梼杌傀儡的眼睛徹底變成了和他靈力一模一樣的顏色,然后以飛快的速度朝著窮奇傀儡的身體沖撞而去。
他也用盡了全力,但似乎還是慢了一步,梼杌傀儡飛出的瞬間,窮奇傀儡的利爪已經朝著江沐錦拍去。
但是這次他倒不似以前直接大大咧咧地推門就進去了,而是在門外站了許久,這才抬手輕輕敲了敲門:
“師父,弟子江曜求見。”
“進來吧。”幾乎是他話出口的瞬間,玄師的聲音便緊接著響起,似乎早就有所感應似的。
“師父。”得到了應允,江曜推門進屋,看見坐在桌前的玄師也沒有多言,只是先行了一禮。
這放在其他師徒身上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但是在玄師和江曜這里卻是頭一遭。
江曜刻意拉開了和玄師的距離,將二人的關系框定在了“師徒”二字上,但是他這般循規蹈矩的模樣卻讓玄師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
倒不是覺得江曜這么做不對,畢竟江曜剛剛的舉動實在是讓人挑不出錯處,只是玄師突然覺得自己不太對勁。
他有些……不習慣。
跟江曜相處這么多年,江曜在他面前永遠都是毫無掩飾的,最真實的模樣,現在這樣刻意壓抑自己的感情和行為,看似恭敬卻無比生疏的樣子讓他心頭一下子生出幾分異樣。
就好像是……不知不覺之間就丟失了什么重要的東西似的。
他本想和江曜說不必刻意,保持原樣就好,但是話到嘴邊卻又止住了。
他又哪里來的立場呢?拒絕江曜的是自己,如今想要江曜保持原狀的還是自己。世上哪有這么多兩全其美之事,讓他在明明白白的拒絕之后還能和江曜的關系保持如初。玄師也不覺得自己該是這么貪心的人。
所以他最后還是什么也沒說,只是讓江曜入了座,然后看著坐在自己稍遠處,保持著安全距離的江曜,逐漸正色起來:
“我們之后要去白虎冢。”
他之前便和江曜提過好幾次這個地方,所以江曜也有印象。
他點點頭,剛想詢問玄師詳情,便聽見玄師緩緩開口,
“白虎冢內金元素雜亂,兇險無比,所以進入白虎冢后,你莫要……離我太遠。”
白虎冢是上古時期,異獸與幽熒爭斗時四圣獸的白虎隕落的地方,而白虎是最后一個隕落,也是唯一一個尸身未曾被幽熒利用轉化的四圣獸。
作為最頂級的金屬性異獸,隕落后的白虎無法控制體內的能量,溢散后的金元素甚至讓那一片空間都變成了死域。若是普通人誤入,恐怕一瞬間就會被暴亂的金元素削成肉泥,就連靈士也抵抗不了多久。
也幸虧玄師的靈嚳本身也是四圣獸之一,再加上他靈力強大還有一些特殊的靈器,就算現在受制于身體的緣故發揮不出巔峰時期的力量,但自保和護住江曜還是沒有問題的。
“好的師父,不過您說的不要太遠,是指……”江曜聞言,點了點頭,面不改色地開口道。
“最好在我能碰到你的地方。”察覺江曜是想繼續和自己保持距離,玄師的聲音里也帶了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失落。
若是放在以前,江曜怕不是早就借機粘在了他身邊。
真是,老想之前做什么……玄師拽著自己快要飄飛的思緒回歸正題。
“嗯,那我們這次要找的……”不過江曜卻像是沒發現玄師的異常一般,繼續面帶微笑地平靜開口。
“是白虎骨。”玄師接下他的話茬,輕聲道。
白虎的遺骨,哪怕經過上萬年風蝕,依舊帶著最為精純的金元素。
不過白虎骨在白虎冢的最深處,就算沒有任何人干擾,只是深入也依舊兇險無比。
絕望。鳳家要忙的事務太多了,這事情雖然古怪,但僅憑這一點點的古怪,恐怕還不足以讓其他高層重視。所以他和許管家商量好,許管家先去追查,而鳳衣荼則繼續注意著事情的其他動向。
畢竟在鳳家的下屬家族之中,許家專管情報的收集,因此鳳家對其也有獨一份的倚重。
許管家點了點頭,行禮后出去了。而鳳臨涯將卷宗歸位,眉頭不知不覺擰作一團。
是巧合嗎?不像。那如果不是巧合,那兩起慘案的兇手大概率是同一個,或是同一伙人。
可是,這樣一來,到底是誰,能在鳳家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這種事?他們如此明目張膽,難道就不怕鳳家插手?還是說,他們有足夠的信心讓鳳家找不出元兇,又或者,他們本就不懼鳳家?
鳳衣荼越想越心驚,心神不寧之間,卻又和忽然聽見幾聲篤篤的敲門聲。
“兄長。”金紅色的身影進入門中,是鳳臨涯。
這些年,鳳衣荼都沒有再主動和他聯系,但鳳臨涯的修煉速度很快,比鳳家的大多數家主都更快地到達了四階高段,而近日他又到了四階大圓滿的瓶頸期,一味地修煉也無濟于事,因此鳳家也開始減少他的修煉時間,轉而開始教他上手簡單的家族事務,他也終于有了機會和鳳衣荼見面。
“有什么事嗎?”鳳衣荼自然也知道他暫時出關的消息,但此時,他也只是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放在書案下的手卻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
克制,克制。他對自己說。
他不能對鳳臨涯表現出太深的感情,免得亂了他的修行。
像現在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就好。
鳳臨涯見狀,眸子卻不自覺地暗了暗。
他們終究是生疏了。
但是……他掩飾住眼底的受傷,想起那塊掉落在地的桂花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平和的微笑來。
是他先傷害了兄長,所以現在兄長對他冷淡一點是應該的吧。
“兄長,熱嗎?”他走到鳳衣荼身邊,看著汗珠從他鬢角滾落,沿著修長的頸項向下蜿蜒,染濕了他潔白的衣衫。
他抬手,房間中的熱意瞬間匯聚在他的掌心,剛剛還如同蒸籠一般的房間一下子涼爽了下來。
而鳳衣荼此時才發現,自己想著剛剛那件事,竟然已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沒事。”他扯出一個生疏笑容,微微側身,下意識地擋住了那一摞卷宗。
他自己都不曾發覺,他在條件反射般地讓鳳臨涯遠離危險。
深不見底的絕望。
因為那些被幻境強行加入腦海的記憶,江曜的承受能力似乎已經到達了極限,只要一點小小的動靜,便能將他徹底擊潰。
的休息一樣。
欲望并不可怕,甚至被欲望蒙蔽了雙眼后一時做出錯事也并非無藥可救,最可怕的,反而是在欲望膨脹后,卻清醒地選擇了墮落。
而江曜跟在他身邊這么多年,卻從未做出過于出格的事情,說明他心中始終是有度的。
有欲望,卻能遏制,反而是一件好事。而從今天江曜的反應來看,就算真的一時做了錯事,他應該也不會自甘墮落。
這便足夠了。
“我……”江曜面色一白,輕輕咬了咬下唇,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你說你罪大惡極,但你的所謂的背叛也只是想將我帶走,并未傷及其他人的性命,是這樣嗎?”玄師理了理自己從之前江曜話語中提煉出來的信息,開口反問他道。
也幸好這幻境在捏造虛假記憶的時候會極大地受到宿主的性格影響。雖然這讓記憶更加真假難辨,但江曜的性子,能為他與過去的長輩親友兵戎相見已經是幻境的極限,不可能讓江曜對他們趕盡殺絕。
江曜幾乎不會對自己堅守的東西動搖,他唯一的弱點是對自己的感情。若幻境在其他方面對江曜動手,恐怕江曜自己都會對整個幻境產生無法修正的懷疑。但一旦幻境將矛盾聚焦于自己身上,江曜反而亂了章法。
“我……”玄師此言一出,江曜立刻有些語塞。他的手攥緊成拳頭,眼眶還紅著,眉頭緊鎖,卻始終沒能說出什么東西來。
“換句話說,你傷害的只有我。”見狀,玄師只能輕輕嘆了口氣,看向江曜的眼睛,替他解釋道,
“對嗎?”
“可是……”和玄師眼神對視的一瞬間,江曜的心口又是一痛。
為什么,為什么直到現在玄師依舊可以如此溫柔,如此云淡風輕?
他明明……他明明做出了那種事情……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強忍著不讓淚水再次落下。
“小曜……”見狀,玄師只能一聲輕嘆,
“我不在乎的。”他微微皺起眉頭,伸手握住江曜的手腕,讓他失去了逃避的空間。
他靠近江曜,看著他的眼睛,很是認真地開口道:
“那種事情對我來說,別說是傷害,連羞辱都算不上。”
甚至若不是幻境的對象是江曜,他恐怕心中連一點波瀾都不會有。
他沒有愛人,也從沒有刻意為什么人守身的說法。這么多年不過是事務繁忙,再加上清心寡欲慣了,所以也不需要有人陪伴。更何況他向來保守,除非真的心悅,除非已經成婚,否則他是斷不可能提前污了其他女子的清白的。
但那種事做過也就做過了,雖然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他居然會是承受的那一方——不,應該說他從未想過自己行周公之禮的對象可能是個男人,甚至還是自己的弟子,但從事實上來看,他不會為此損失什么。只要跨過了心里的那道坎,其實事情是否發生過根本沒有任何區別。
更不要說一切本就是幻境,他和江曜之間其實還什么都沒發生。
他向來不會為這種事情所困擾。他的精力往往會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而不是這種只和他自己有關的小事。
“師父……”似乎是完全沒想到玄師會說出這樣的話,就算被幻境影響到思緒混亂,但江曜還是抬起頭,愣在了原地。
一瞬間,看著那張熟悉的,美到妖冶的面龐,他突然鼻尖一緊,心中的酸澀連帶著隱隱的恐懼不斷交織著,好不容易釀出些微的喜悅來,但下一秒,一雙冷漠中帶著厭惡的狹長眼卻又陡然在他腦海中放大,讓他伸出的手一下子頓在了半空中。
白虎冢的兇險之處難不成就在于此?江曜心中暗自盤算著,不由得想入了神,身體還如同機械般地向前走著,但突然,他臉上傳來一陣被割裂般的疼痛。
緊接著,還不等他反應,一股大力突然將他攬進一陣冷香之中,紅光閃爍,耳邊隨即傳來一陣帶著擔憂的責備,
“不是說了讓你離我近一些嗎?”
抬眼便是玄師那張帶著侵略性美貌的臉,江曜呆愣了一瞬,隨即直起身子,轉過頭卻看見面前的一層薄紅之外,空氣中點點金光飛舞著。如今已經入夜,這一道道拖著長尾的星光就像是天上落下的星星一般,煞是好看。
但江曜卻并沒有被眼前的美景所迷惑,只是略微感知了一番,便不禁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光點竟然是凝成實質的金元素,不僅數量繁多,更是鋒利無比,輕輕松松便能對靈士的身體造成傷害。
剛剛他的臉便是被這些光點所劃破。而不只是臉,就連他裸露在外的手掌也多了幾道血痕,而身上的衣服更是多了好些口子,也幸好玄師發現得及時,沒讓它們變成無法蔽體的布片。
而江曜毫不懷疑,若是被那些帶著拖尾的光點橫向切過,猝不及防之下,他的身體恐怕都會斷成兩截。
他似乎終于明白了白虎冢的可怕之處。
“對不起,師父,我……”他不由得露出幾分窘迫之色,一瞬倒是回歸了之前在玄師面前的稚嫩模樣。
“好了,跟在我身邊,別亂跑。”不過,玄師也只是嘆了口氣,又將先前他囑咐江曜的話強調了一遍。
反正,能拖就拖。
拖不了……那就同歸于盡吧。
她身上碧色光華流轉,冷靜地看著遠處的傀儡身體凝聚成型,然后朝著她沖來,手中長劍高高揚起——
“錚——”
突然,只聽一聲震耳欲聾的金戈之聲,伴隨著巨大的轟鳴,一柄古樸厚重的長劍突然從天而降,狠狠扎進了最前方傀儡的巨首之中。
第 368 章 小爺救場
“抱歉,回來晚了。”一身黑衣勁裝的青年突然落在了玄緋伊身前,
“交給我,你們先走。”
他手掌一動,那柄造型古樸的長劍便回到了他的手中。
緊接著,不等玄緋伊開口,江曜身后屬于燭照的瑩白色光芒亮起。他身形一閃,便直直沖入了三只傀儡之中。
但即使如此,那紅衣人卻像是完全沒感覺到似的,推門便進去了,連半點停頓都沒有。
宋云熙和其他人也緊跟著進門,院門還沒來得及關上,卻見一個身影突然從旁邊竄了出來。
“阿姐!”那影子一下子沖到宋云熙身邊,抬頭看向她,卻全然是一副淚眼汪汪的模樣,
“阿湛……”宋云熙輕輕嘆了口氣,剛想提醒他,但他卻也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抬起頭看向圍在周圍的一圈人。
“阿姐,這是……”他壓低了聲音,臉上隱隱帶著些喜色。“嗯,交了。”江曜趕緊點了點頭,但語氣也聽得出來他的興致并不算高昂。
先前蕭池和寧嵐月研究出了蠱毒的解藥,可以讓他尚未中蠱,或者中蠱程度尚淺,只是身體被操控,但依舊活著的人免于蠱毒之難。
但后土城中有不少人中招已久,生機已失,變成了一團能量聚合體,這樣的“人”縱使蕭池有通天的本領,那也是救不回來的。
不過,在對付這些“人”的過程中,江曜卻意外地發現,或許是因為他靈嚳為燭照的緣故,他竟然能利用寰息吸取那些“人”身上凝結出的創造之力。
這些“人”之所以模樣猙獰可怖,就是因為在互相吞噬的過程中體內存儲了大量地創造之力,這才讓他們的身體產生了不規則的增生,變得不似人形。
而江曜將這些原本不屬于他們的部分利用寰息收走之后,他們的身體也就恢復了原狀,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而之前江曜交給宋云熙的,就是他已經處理好的遺骸。
這些人本就是幽熒手下的犧牲品,入土為安,至少也比保持著怪物的樣子,成為幽熒的養分要好。
“對了師父。”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看向玄師,眼中帶了些好奇,
“剛剛那兩位前輩,你……認識?”無論是否出于自愿,但的確是她讓中域血流成河,民不聊生。不知有多少平民百姓因為她而失去至親,顛沛流離,那些無法以量計的血與淚,是玄師絕不可能視而不見的東西。
但隨即,另外的一段段記憶也緊跟著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也是寧嵐雪。
他看見自己和寧嵐雪的初遇。那時候他們修為都不高,沒什么名氣,大陸還不似現在這般有他們的約束,上層家族中欺男霸女,為禍一方的并不少。他和夢吟滄看不慣,壞了不少人的好事,后來終于被幾個平日里狼狽為奸的家族盯上。這枚符文主人的實力,強大到讓她心驚。
在南海海底,鳳衣荼的獻祭讓鳳臨涯突破了壽命的桎梏,也是在那一瞬間,他突破了停留已久的五階巔峰瓶頸達到了五階大圓滿,而在江曜離開的時候,他已經進階到了六階。
鳳凰靈嚳本就是罕見的強大靈嚳,再加上突破的緣故,所以哪怕只是在信物上遺留的氣息,也足以讓玉琳瑯驚訝。
“所以,天鶴城慘案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誰?”在江曜拿出這些信物的一瞬間,玉琳瑯已經能夠判斷江曜所言并非虛假。
僅僅憑借信物就能讓她心生警惕的,在南域和西域也只有最頂尖的強者才能做到,而鳳紋和樹枝上的自然之力,更是鳳家和精靈族的象征。而相比之下略不起眼的那枚墜子,其上纂刻著一只圓滾滾異獸的花紋,其散發出的金色光芒更是能加快體內的靈力運轉,正和傳說中的異獸當康的特性。
瑞獸當康,正是當今夏家新任家主的標志性符號。
不過,比起這些東西,更讓玉琳瑯感到訝異的是這些東西背后傳遞出來的信息。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要惹得四域的頂尖勢力聯手以對?
她強壓下心中的疑惑,擺正神色,試圖讓江曜來與她解釋。
“夫人見諒,此事事關重大,還恕晚輩暫時無法直言。”但是江曜卻搖了搖頭,“但還請夫人放心,若夫人成為了我們的盟友,晚輩自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可是江小兄弟,自古以來,結盟皆為共同的利益所致。”聞言,玉琳瑯依舊笑道,
“江小兄弟心中有顧慮,妾身自然理解。只是妾身如今還對江小兄弟所說的事情一無所知,若是要結盟,江小兄弟總該給妾身明示。”
她撐起手,手指輕輕抵在了唇邊,嘴角輕揚
“至少,江小兄弟總該告訴妾身,此事失敗后江家會付出什么代價,而成功后,江家又能得到什么利益吧?”
那幾個家族中有執政家族,直接關了城門,說是掘地三尺也要將他們搜出來。
寧嵐雪便是其中一個家族的人。
也是她幫助夢吟滄和自己藏匿,躲過了幾大家族的搜捕,而作為交換,他和夢吟滄要將她和寧嵐月帶離那個地方。
寧嵐雪很好。之前玄師差點消失在他眼前的畫面還歷歷在目,江曜著實是不敢再冒這個險。
“你這小家伙啊……”玄師嘆了口氣,“這畢竟和其他比賽不同。我們的目的是為了潛入鳳家,哪還顧得上對于其他人來說公不公平。”他搖了搖頭,輕嘆道。
江曜一愣,這才意識到他會錯了意,剛準備開口,卻聽玄師又道:
“不過你說的也對,畢竟這是煉器比賽,你若用了我的力量,反倒不一定能操控得好,說不定還會更糟。”
“不是,師父,我不是那個意思……”江曜趕緊擺了擺手,
“我只是覺得,我自己……我自己應該也可以,用不著借用你的力量。再說了,師父,你就這么對我沒有信心嗎?”江曜撇了撇嘴,悶悶不樂道。
“倒也不是對你沒有信心,只是萬一有五階的煉器師參加,你就是再天賦異稟,也同樣很難獲勝。”玄師有些無奈地開口。
等階越高,想要越級煉器就越難。到了四階這個地步,能夠越上一級就已經非常不錯了,就連江曜,也不過是偶爾運氣好才能越上兩級。玄師雖然也的確對江曜寄予了厚望,但他也從不會勉強江曜去做太難的事情。
畢竟煉器總是有些運氣成分在里面的,這一點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罷了罷了,先去試試吧,就當是歷練。倘若失敗了,咱們再想辦法便是。”玄師搖了搖頭,妥協道。
江曜張了張口,但最終還是沒說什么,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玄師的意思他明白,自己的師父并不想給自己更多的心理負擔。可是除此之外,他總感覺好像還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
玄師他……是不是誤會了什么?江曜總覺得他們剛剛的對話有點不太對勁,但一時間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先將思緒轉回眼前。
他雖然因為怕傷到玄師的本源所以不想借用玄師的力量,不過玄師說的也沒錯,萬一遇上五階的煉器師,以自己現在的實力還真不一定能贏……
一邊想著,江曜有些懊惱地搖了搖腦袋。
要是能一下子長大十歲就好了。
“好啦,小家伙,別多想了。最后若是實在找不到好辦法,再不濟我們直接去把那鳳家家主給綁了,然后喂了藥強行逼問就是。”玄師輕輕點了點江曜的額頭,
“我那有種藥,能讓人言聽計從有問必答,清醒之后還不會有此間的記憶。只是那藥實在是有些傷身,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想給別人用。”
“你……您……”玄師倒是說得輕松,但江曜聞言,江曜的目光卻不自覺地變得有些訝異,“您那怎么什么藥都有?”
在他的印象中,這中歪門邪道和那些十惡不赦的惡人才更相配吧。
“怎么,我不能有嗎?”玄師一愣,旋即對著江曜露出一個有些玩味的笑容。
“不不不,我只是感覺……”
夢吟滄性子直,打起架來不要命,當初只有他們兩個人時多的是夢吟滄滿身是血,奄奄一息,卻對著急得團團轉的他無所謂地笑笑,說自己沒事,讓他別著急的時候。但自從寧嵐雪和寧嵐月加入他們之后,這樣的情況便幾乎不再有。
寧家姐妹性子都靜,不急不躁,也不愛爭搶。但那時寧嵐月因為靈嚳的原因不便戰斗,也算是他們保護的對象,但一手煉藥術卻成了他們能沒有后顧之憂的倚仗。
而他和夢吟滄喜歡沖在前面,那寧嵐雪就呆在后方,替他們擋住那些防不勝防的暗箭冷槍。
他看著他們四人一同出生入死,從名不見經傳一步一步走上大陸頂峰。他看著他們一點一點觸及大陸的真相,看著熒燭大陸從一潭死水掀起萬丈波瀾。
畫面最后定格在寧嵐月替她擋下牽絲蠱的一幕。
那在他記憶深處不敢翻看的一幕幕不斷地提醒著他,若不是寧嵐月替他擋下了牽絲蠱。否則,現在跪在臺下的,應該是他自己。
他怎么下得去手?
與寧嵐雪的過去如走馬燈一般在他眼前不斷閃爍,而睜開雙眼卻又是一張張高喊著審判的麻木臉龐,過去和現實不斷交織,仿佛編織成了一張無形的巨網,將他牢牢包裹在其中,掙扎不得。
而當他不經意間垂下頭,卻又對上了玄初華的雙眼。
如今場內混亂,但玄初華偏偏又安靜了下來。混亂的大腦已經無法支撐玄師去思索玄初華的異常,因為看見那人的瞬間,許許多多他本來以為已經忘卻的記憶又一下子從記憶深處冒了出來。
其實最初的時候,他和玄初華也并非是像如今這般兩看相厭。
他剛被玄景安收養的時候,玄家上下的閑話并不少。那時候玄初華對他雖然也總是冷著一張臉,卻會在其他人議論甚至羞辱他的時候突然冒出來替他解圍,完事之后又頭也不回地離開,還要強行解釋說自己并非為他而來。
他會耷拉著一張不耐煩的臉莫名其妙地出現在玄師的住處,塞給他他尋了好久的器譜后又離開,問起來只說是玄景安給他送來的,但玄師之后也才后知后覺,若真是玄景安的意思,又何必讓他親自來送。
而玄初華拜托他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事情,便是玄家的家主之位。
而他答應了玄初華,卻又在最后的時候反悔。他尤記得那天玄初華的表情由震驚到憤怒再到絕望,哪怕他一再表明自己只是需要借這個身份來匯集大陸的力量來對抗未來可能會出現的浩劫,等一切塵埃落定便不會再貪戀這個位置,但玄初華卻一反常態地變得歇斯底里,甚至險些和他大打出手。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偶爾他也會想,玄初華那樣的人為什么會如此短視,僅僅因為一個家主的位置便誤入歧途,但后來他才驚覺,他又有什么資格去高高在上地批判?從小就在為之奮斗的目標,突然被自己這樣一個外人搶去,心生不忿是人之常情,
更何況若不是他當年答應了玄初華,玄初華又怎會生出那些終究會破滅的希望?他給了玄初華希望,卻又親手將它毀滅,無論怎樣,都是他背叛了玄初華才對。
玄初華說的沒錯,是他將玄初華逼成現在這樣的。
紛紛擾擾的思緒如退潮一般散去,但睜開眼的玄師卻明顯不復之前的平靜。他凝視著臺下的玄初華,眼中各式各樣的情緒不斷閃爍著,卻見沉默已久的玄初華突然再度抬起了頭,嘴角揚起一抹譏誚的弧度:
“玄霖澈。”他輕喚,明明身處劣勢,但反而更像是游刃有余的那個。
他抬起頭,看向最高處的玄師,眼神突然變得無比漠然,
“你要殺死我們第二次嗎?”
“嘩啦——”此言一出,只聽見一陣鐵鏈碰撞的巨大聲響,玄初華和寧嵐雪身上的鎖鏈驟然收緊,而同一個瞬間,只見玄師手上紅光一閃,一個赤色的印記被他打入掌心,下一秒卻見他的表情突然扭曲了一瞬,掌心處也傳來一陣難聞的焦糊味來。
他還沒忘記之前玄師對宋云熙的問話。
“故人的后代。”苦笑一聲,玄師并沒有否認,“倒也是那孩子提醒了我,原來都已經過去這么多年了……”
“進去再說。”宋云熙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先不要著急,然后便看向一旁的蔣安行,輕輕揚了揚嘴角,
“還要勞煩三爺知會蔣家的其他幾位盡快前來議事廳。”
本以為被逼至絕境卻突然絕處逢生后,她明顯比之前還要鎮定不少。
“晚輩宋云熙,這是家弟宋景湛,多謝幾位前輩相救。”她轉過身對著幾人行禮道。
“無妨。”容貌冶麗的紅衣男子對著她輕輕點頭,但聽見她的名字后,紅衣男子卻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似的,對上她的眼眸:
“宋……”他好看的眉微不可察地皺了一瞬,“小丫頭,你可知……宋天音?”
“您認識祖母?”這下倒是宋云熙有些驚訝地回望向紅衣男子。
“你是……”聞言,紅衣男子一愣,旋即有些失笑地低下了頭,仿佛自言自語般地開口,“還真是她的后人。”
“那你祖母……近況如何?”紅衣男子似乎是對這件事情起了興致,不由得追問道。
“祖母她……”聞言,宋云熙略微愣了愣,但還是輕輕搖頭,如實開口道
“十多年前,祖母便已經盡了壽元……”她說這話時表情略有些黯然,但想來她口中的祖母應當也是善終,因此除了懷念,她眼中倒也沒有什么別的其他情愫。
但是此言一出,紅衣男子卻怔住了,遲疑好幾秒,這才回過神來,微皺起眉頭,臉上帶著些歉意開口道:
“你們……自尋死路!”人類的皮囊盡數脫落,黑色光芒閃爍,幽熒的聲音突然變得虛幻起來。
緊接著,黑色光芒大盛,直接將夢吟滄整個人包裹在其中。黑霧涌動,夢吟滄匆忙凝聚靈力抵抗,卻只感覺自己的靈力在被不斷吞噬,而黑色光芒也隨之更加強盛。
不能拖。夢吟滄見狀,很快做出了判斷。他身上蒼青色靈力一閃,正欲強行突破,卻突然聽見一聲爆炸般的巨響,緊接著一團赤紅猛然將他面前的黑芒包裹吞噬。
“誰生誰死,還未可知。”
第 369 章 小爺為難?
黑芒散去,夢吟滄才看見一身紅衣似火的玄師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自己面前,手中長槍火焰繚繞,槍尖深深刺入了那團黑色光芒之中。
“你,你怎么會在這!”和夢吟滄的興奮截然相反,幽熒的聲音里卻滿是驚詫與難以置信。
他此時也已經現出了本體,沒有身體也無臉無口,只是一團暗芒,就連聲音也是虛幻無比,似有似無,卻又偏偏能讓人清晰地明白他的意思。
,出現在了江子墨身邊。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十足的篤定,讓玄初華一下子陷入呆滯,而后又突然反應過來,喉嚨中爆發出一陣瘋狂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不要自己聽聽你在說什么?”
“玄霖澈,你莫不是腦子不清醒,開始胡言亂語了吧?”他譏笑著看向玄師,眼中甚至帶上了幾分憐憫之色。
但是玄師卻絲毫不為其所動,只是輕輕一笑,甚至連剛剛的嚴肅都散去了幾分:“你這話倒是好笑。”
他臉上多出了幾分輕松,語氣中甚至帶上了幾分悠然自得的味道,竟然反客為主地握緊了玄初華的手腕,將它放在了自己的脖頸上,面露微笑,
“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我現在就是個普通人……”說著,玄師停頓了一下,抬首打量了一番這方小小的囚室,轉過頭來接著笑道,
“甚至看樣子,我還成了你的俘虜。”“幽熒的手段遠不止蠱人一種,只是蠱人用起來相對容易罷了。”但夢吟滄還是搖了搖頭,
“幽熒若是想操控容器,總能找到辦法的。”
他這句話似乎是想要絞碎江曜剩下的所有僥幸,將最有可能的事實直接擺到了江曜面前。
江子墨很有可能被做成了容器,和當初的寧嵐雪和后來的蒼星赫一樣。
“幽熒……”江曜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好平復心中的怒意與焦躁,
“那現在大陸情況如何?”他勉強沉住氣,耐著性子問道。
他也不是當年在天鶴城中的那個無力的半大少年了,就算心里焦急,但至少面子上還能保持平靜。
短短時間內,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最壞結果的打算。
“如今幽熒還暫時沒有其他動作,但他肯定不會沉寂太久。”夢吟滄搖了搖頭,
“也正好你突破到了八階大圓滿,我們的部署也該和你說說。”他緩緩說著,似乎也沒有因為這突發的事情而亂了陣腳。
他沉穩的聲音讓江曜心中的焦慮也消減下去幾分,總歸是點了點頭。
夢吟滄揮了揮手,房間內便落下一層隔音結界。而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層結界才散去,而江曜也走出了議事廳。
他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沉穩了許多,而夢吟滄在他身后目送著他出去,然后對他揮了揮手:
“待會先去看看你師父吧。”
“他也挺長時間沒見你了。”
夢吟滄也知道他和玄師關系好,提醒他道。
“嗯,多謝師伯。”江曜對著夢吟滄點了點頭,然后抱了一拳,轉身朝著玄師的院落走去。
然而此時,玄師的院落也不似平日里那般安靜。江曜踏入那熟悉的小院時,正好看到幾個他有些面熟的靈士從小院中出來,看見他,那幾人俱是行了一禮,喚了聲少主。
江曜與他們一一打過招呼,推開玄師的屋門,卻見玄師正伏在正對著大門的幾案上寫寫畫畫,聽見門的聲音卻是頭也沒抬,直接開口道:
“東域那邊的法陣加固情況怎么樣了?”
“師父,是我。”江曜走近玄師身邊,玄師這才抬起頭,臉上微微露出些驚訝:
“小曜?”他似乎也沒料到江曜會這么快就突破,但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卻見江曜直接坐到了他的對面。
“師父,我想去找毀滅之力。”他并不多言,直接開門見山。
聞言,玄師的瞳孔立馬縮了縮,眉頭也微微皺起:
“你師伯都告訴你了?”
他的語速漸漸慢了下來,看著臉色越來越差的玄初華,低笑一聲,接著開口道,
“那么想必對你來說,取我性命不過舉手之勞,不費吹灰之力吧?”
“你……”玄初華眉頭一皺,想將手收回來,卻被玄師緊緊按住:
“為何要放過這個大好機會?”手上輕輕用力,玄師無所謂地笑著,全然一副拿自己生命當兒戲的態度,
“畢竟,你恨我入骨,不是嗎。”他呆呆地撫摸上這些形狀扭曲的字體,早就停止運行的腦海中似乎有無數看不清的畫面在閃動,讓他忍不住捂住腦袋,嗓子里發出一聲沙啞的痛呼。
“弦……宣……玄……”他口中不斷地呢喃著不太準的音調,最后停留在了那個他曾經無比熟悉的字眼上。
“師……師父……”突然,就像是鏡面突然被一股大力突然打破一般,一抹艷紅色的身影驟然出現在他的腦海,一瞬間,識海中突然產生的一股刺痛讓江曜的身體縮成了一團,面色慘白,冷汗沿著他精瘦的下顎不停地往下淌。這是一個對于江曜來說,哪怕是在夢中也依舊是奢望的現實。
空氣逐漸變得焦灼,直到攀升到一個驚人的,有些危險的溫度,江曜這才如夢初醒一般,猛地想要推開眼前之人,但手腕卻被早有準備的玄師緊緊扣住,讓他動彈不得。
心臟還在如擂鼓般跳動著,就在江曜快要喘不過氣,眼前一陣發黑的時候,他終于感覺到熟悉的氣息離自己漸漸遠去,而一睜眼,便是那張布滿紅暈的絕美面龐,讓他的心神險些再次失守。
他呆愣愣地杵在原地,如同一尊精心雕刻的石像,下意識地想要后退,卻被玄師揪住了領子:
“我沒有討厭你。”玄師神色平靜,看著臉紅得不成樣子的江曜,輕輕嘆了口氣,
“更不可能離開你。”
冰涼的手指觸碰到滾燙的面頰,本來該起些中和的作用,誰知江曜的臉卻在一瞬間變得更紅,仿佛可以滴出血來。
他轉過頭,條件反射般地想要躲開玄師的觸碰,然而玄師卻輕輕抬頭,對上了江曜那雙還在不斷游離的雙眸,
“聽見了嗎?”
玄師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但不過短短的幾句話卻在江曜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呆呆地看著面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混亂的記憶紛至沓來,讓他眼中各式各樣的情緒不斷交織,看得玄師眉頭直皺,正欲再度開口,卻突然感覺江曜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師……父……”江曜的力道有些大,大到玄師有那么一瞬間甚至以為自己的那只手掌都要被江曜卸下來,但江曜卻又一下子松開那只被他抓得有些泛紅的手,緊緊地將玄師擁入了自己懷中。
“師父,對不起,對不起……”他又開始不住地呢喃著,但那濃稠到化不開的絕望卻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卻有是無盡的懊惱與自責。
“不必道歉。”輕嘆口氣,感受到江曜的情緒逐漸趨于平靜,玄師心中吊著的那塊的石頭也漸漸松懈了下來。
“對不起……”江曜的聲音弱了下去,如同一只嗚咽的小獸,讓玄師也只能壓低了聲音,緩緩開口道,
“好了,別說了。”
他拍了拍江曜的背,就像是在安撫一個孩子似的,輕嘆口氣,接著道,
“小曜,很多事情我不太喜歡說出口。”
他眉頭微微皺起,但嘴角隨即又浮現出一抹淺笑,也不知是在說給江曜聽,還是在自言自語,
“但是小曜,你對我來說很重要。”
“或許比你想象的還要重要。”
“師……父?”玄師的聲音讓江曜的身子微微一顫,他匆忙抬起頭,卻恰好對上玄師那雙無奈中卻又含笑的眸子,讓他心
“師父,師父……”他許久未有波瀾的眼中突然如漲潮一般涌入無數交錯的情愫,突如其來的陌生感覺讓他原本黯淡的眼神一下子變得無比鮮活。
而燭照就在他身邊,看著這一切,良久,嘴角卻突然出現一抹笑容來。
他蹲下身,看著表情惶恐的江曜,伸出手,輕輕揉了揉江曜的腦袋,緊接著一束柔和的白光自他掌心亮起。
白光亮起后,江曜不斷顫抖的身體終于漸漸平復了下來。
“江曜,接下來我要說的,可能現在的你還暫時聽不懂我的意思,但我相信,等你出去之后,會有人比我更適合帶著你重新融入人類的世界,到那時,還要麻煩你將我的情況轉告他們。”
此言一出,江曜立馬抬起頭,迷茫的眼神中帶上了些疑惑。
“別擔心,不是什么大事。”見狀,燭照輕輕笑了,
“不過,既然幽熒已經復蘇,那么以你現在的修為,肯定是不夠的。”他是江曜的靈嚳,自然也能感覺到江曜的修為。
五階中段,對于江曜的年齡來說已經是個相當恐怖的修為,但是對于幽熒來講,要滅掉如今的江曜,甚至連抬手都不用,只用一個念頭,就足以讓江曜灰飛煙滅。
“你必須要盡快變強,而我如今還能做的,就是將我剩余的一些能量融進你的身體之中。等你將這股力量吸收,修為應該會大有長進。”
燭照說這話時一直是笑著的,但是江曜卻似乎感覺到了什么,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不要,走,不可以……”他突然開始瘋狂搖著頭,一邊口齒不清地吐出幾個字,手也對著燭照開始比劃。
燭照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但還是只是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不用為我難過,我活得夠久了。”
“我見識過這個世界混沌初開的模樣,也是我和幽熒從一片虛無中親手創造了山川草木、江河湖海。”
“但我從來不認為這個世界該獨屬我和幽熒獨有。”他看著似懂非懂的江曜,繼續輕笑道,
“江曜,創造出讓自己滿意的完美之作后,卻只能獨自一人欣賞,可是會很寂寞的。”
“所以,你,創造,生命?”江曜含糊不清地說著,雖然還是有些遲鈍,卻比過去好了太多太多。
“對啊對啊。”燭照笑瞇起了眼睛,輕輕拍了拍江曜的腦袋,仿佛無比輕松,
“你們人類也好,其他靈獸也罷,我從來都不后悔把你們創造出來。”
哪怕每創造一個新的種族,他都會無法彌補地損耗一部分本源力量。
“我想,這個死氣沉沉的世界,也是因為有了你們,才有它存在的意義。”
他說著,眼中卻帶上了些追憶之色。
他和幽熒因為生命而起了分歧,最終也因此徹底兩看生厭……好吧,雖然他對幽熒本身也并不算討厭,但幽熒想要滅盡他的造物,那他也只能和幽熒分道揚鑣。但正如他所說,除開和幽熒的決裂,他從不后悔自己創造了其他生命。
他微微側過腦袋,看著“玄初華”陰沉得仿佛要滴出水來的面色,想要求證的答案也在心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其實“玄初華”有句話倒是沒說錯,他現在的確不太清醒。
自醒來開始,他的腦子就混沌一片,就像是剛剛做完一個光怪陸離的夢一般,記憶也零零散散的,好似蒙上了一層薄霧,讓他無法窺得全貌。
但是即使如此,除了危機以外,他還本能地感覺到了一種違和感。
身下的觸感是這樣的真實,就連空氣中彌漫的帶著水氣的潮濕霉味都是這樣清晰,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彰顯著一個事實——他靈力盡散,還淪為了玄初華的階下囚。
但是玄師很清楚,他不可能讓自己落到這樣的下場。
他更不可能在落得這樣的下場后,心中沒有半點對于未來的計較和對大陸的擔憂,反而滿是疑惑和茫然——他甚至記不清自己到底是落到了這般被動的境地。
此時,傀儡似乎已經與城墻上的靈士短兵相接,只聽見金戈碰撞之聲與慘叫聲不斷響起,而雙眼圓睜,面無表情的江子墨身上也已經出現了淺淺的傷痕。
“哦?原來你是想要兩敗俱傷?”又是一大團黑色煙霧被融入江子墨的身體,江曜看見幽熒漫不經心地看著下方馬上就要成型的大型異獸傀儡,緊接著,黑芒一閃,原本毫無動靜的江子墨突然機械般地扭了扭脖子,無神的眼眸中映出自己的倒影,然后身上突然靈力暴動,猛地朝著自己襲來!
“不愿動他?哈哈哈哈,那不殺他你會死,那些螻蟻也會死。讓我看看你會怎么做,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不含半分笑意,只是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不斷響起。江曜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手腕,有些狼狽地躲開江子墨的幾次攻擊,手中寰息劍身上各色光芒不斷交錯,但最終卻連一劍都未曾斬出。
“殺了你,一切都會結束。”突然,一柄長槍深深刺入光團之中,玄師不知何時站在了幽熒身后,帶著赤色火光大盛,硬生生地將被操控的江子墨逼退出數十丈之遠。
第 370 章 小爺打牌
只聽見轟的一聲巨響,赤色火光沖天而起,形成了一道將幽熒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火墻。而緊接著,蒼青色光芒閃爍,又是一道凌冽劍氣朝著幽熒襲來。
夢吟滄也加入了戰局,滄溟劍如同游龍一般,和環繞著漆黑的寰息配合默契,將幽熒死死糾纏住,而玄師則趁機瘋狂攻擊幽熒的各處弱點。
“你們,你們……”重重限制之下,幽熒似乎被逼到急了眼,身上光芒瘋狂明滅,黑霧溢散,它身上的氣息越來越弱,但江曜卻能感覺到屬于傀儡的力量正在迅速增強。
“哈哈哈哈,神明再弱,又豈是凡人能夠弒殺的。”幽熒的聲音又恢復成了先前不急不緩的模樣,氣勢雖弱,但卻帶著一種莫名的從容之意,
那樣冷漠,那樣薄涼,就好像自己的存在從頭到尾對他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一樣。
他就不能問一問他們為何會走到如今的地步?他就不能問一問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可他不聞不問,甚至連一點感情都不愿施舍給自己,他憑什么?!
是,他玄初華是做盡天下惡事,是手上血腥無數,但他又何嘗不想做個好人?所有人都有資格唾棄他,鄙夷他,唯獨他玄霖澈不可以。
他不配! 藤侑一直不太明白藤離對自己的態度。
藤離是精靈繼王,他的繼承者,下一任的精靈王,但不知為何,那孩子似乎和他,和歷任的精靈王都不太一樣。
藤離對他很親近。
他見到他第一眼,孩子模樣的藤離眼中就流露出好奇之色,緊接著就想伸出手來抱他。
他當然是躲開了。
藤侑不喜歡和別的生物有過多的身體接觸,或者說,不習慣,沒有必要。那對于人類或是其他精靈來講是抒發感情的方式,但于他而言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他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藤離的手擦著他的腰身而過,他低下頭,在那雙綠色眸子里看見了受傷之色,然后便聽見藤離小聲地喚了一聲:
“阿長……”“那就好。”輕輕揚了揚嘴角,江思雅點了點頭,轉頭朝著另一個方向打趣道,“瑤霜,聽荷,看吧,我說什么來著,我家好侄子一定能贏的。”
曲瑤霜和葉聽荷此時看向江曜的目光也滿是難以置信。江曜一開始說打賭,他們還當他是不知天高地厚,只是礙于江思雅的面不好明說,誰知江曜竟然真的勝過了江沐陽。
江沐陽的天賦高,靈嚳也特殊,能發揮出極高的戰斗力,同齡之中,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江家每月會有月測,抽簽抽到江沐陽的,從來都只能是自認倒霉。雖然她們因為年齡沒有和他對上過,但她們也知道,若是讓十八歲左右的她們和江沐陽對上,也只有敗落一途。
“江小哥,你今年……多大?”葉聽荷試探著開口。
“二位是小姑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長輩,直接叫名字便好。”江曜沖著她們笑了笑,“至于年紀……大概是還有一兩個月就滿十九了吧。”
“十……十八?!”聞言,二人倒抽一口涼氣,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見了難以掩飾的驚駭之色。
剛剛的戰斗她們看完了全程,雖然中途戰局一度陷入焦灼,但她們卻注意到,自始至終,江曜連靈嚳都沒有放出來,也就是說,在這場戰斗中,他從未將靈力運轉到極致。
江曜沒對著她們釋放過靈力,她們自然也無法探知江曜的修為,但僅根據他剛剛的表現來看,面前這個青年無疑是突破到了三階的,否則不可能在剛剛的戰斗中那樣游刃有余。
十八歲的三階,那是什么概念?她們的天賦也已經算是各自所在的地方十分出眾的了,但那時也不過在二階低段苦苦掙扎,像江沐陽那樣能修煉到二階巔峰的,已經足以讓她們仰望了。
“思雅姐,你們家……”曲瑤霜欲言又止地看向江思雅,她只知道江月白的天賦十分可怕,畢竟東域斗傳開了,但她怎么也想不到,江思雅這個沒什么名氣的侄子,也一樣是個怪物。
“我們小曜以前也是我們天鶴城有名的天才呢,之前還被上報了本家,誰知道本家那些個迂腐的老頭子說他靈嚳潛力不足,不收。”說到這,江思雅咯咯地笑了起來,
“后來我這侄子和他師父外出歷練去了,沒什么音訊,再加上月白又覺醒了,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去,所以才沒傳出什么名聲。”
“本家現在知道了我侄子的能耐,怕不是腸子都悔青了,哈哈哈哈。”
“而且啊,”她轉向葉聽荷,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神秘開口道,“我這大侄子和聽荷你一樣,還是個煉器師呢。”
“他還是煉器師?!”聞言,葉聽荷看向江曜的眼神真的好像在看什么妖怪一樣,“江姐姐你……別唬我。”
若是真的,這也太可怕了。煉器的學習本身就極其耗費精力,而一心不能二用,要修習煉器,會那靈士的修煉速度勢必也會受此影響變得緩慢不少,這一點葉聽荷可謂深有體會。
“我唬你干嘛。我還有個侄子也是煉器師,以前他倆不太對付,小曜歷練之前和他比了一場,那時候他還在二階中段,就煉了一件三階靈器出來呢。”說起自家小侄子的事跡,江思雅臉上也不由得浮現出幾分驕傲之色。
然后一旁的葉聽荷差點給嚇得一口氣沒喘上來:“不是,二階中段煉三階靈器?江姐姐你當真?”
她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臉妄圖讓自己清醒一下,看著江曜的眼神也有些恍惚。
不是,這還是人嗎?她也一直以為自己的天賦算是不錯的了,煉器師的身份也一直讓她很是自信,但若是剛剛江思雅所言為真,那她自己的那點成就還真就是螢火之光了。
她家江姐姐的這個小侄子,究竟是哪里來的妖孽。
那聲音軟軟糯糯的,帶著稚童的天真。卻聽得藤侑眉頭有些疑惑地蹙起。
“不是阿長,是王。”他糾正道。
“可是……你不是我的長親嗎?”小小的藤離懵懂地揚起了小臉,不是說,只要是一棵靈樹上誕生的,就是……”
“我不是任何精靈的長親,我只是我族的王。”他蹲下身,正視那雙眼睛,
“記住這一點,這樣的事情以后莫要再犯。”
藤離由他的一部分本源力量和圣樹共同孕育而成,作為圣樹一脈,他天生就具有精靈族的傳承記憶,能力也要比普通精靈要強大。
所以按理說,藤離應該是知道這些事情的。再說,這樣的事情在過去從來都沒有發生過。藤侑努力回憶起自己不知有多遠的過去,似乎他剛誕生時,很多法則便已經了然于心,在跟隨上一任王數十年后,便自然而然地繼承了他的位置。那院落比江家的其他院子還要再大一圈,牌匾上書白鷺洲三字,走進院門,便是大片荷塘,其上有曲折的石橋呈之字形延伸,荷塘內影影綽綽地散落些瘦長的影子,江曜仔細一看,卻是一只只白鷺或飛或停,倒也真應了這白鷺洲的名頭。 說著,江曜也只能把自己所知道的,有關天鶴城的事情簡略地敘述了一番,去除了有關玄師的部分,只說是利用秘法短暫提升了實力,同時隱瞞了玄師曾與他說過的有關幕后之人的推測,只說自己也不知那些人的身份為何,但在之后或許會去尋找那群人的蹤跡。
距離他們離開天鶴城其實也已經過去了不短的時間,江曜本以為再度提起此事自己已經能夠保持平靜,但待他敘述完,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睛。
“事情大概便是這樣了。那些人盯上了月白,這次未能得手,之后恐怕也會卷土重來,而整個東域,只有安州城的江家才最為安全。”
江曜說著,看見玉琳瑯的眼中的驚異之色,苦笑一聲:“夫人還有什么想問晚輩的嗎?”
“你們……”玉琳瑯的神色有些復雜,她緩緩嘆了口氣,輕聲道,“你們這一路走來,確實是不易。”
“只是,于情,我們的確可以收留你們,但是于理而言,我們確實還有些顧慮。”
“夫人請講。”江曜微微頷首,正色道。
看見江曜面上波瀾不驚的模樣,玉琳瑯眼中閃過一絲贊賞,點了點頭:“既然江小兄弟如此爽快,那妾身便直說了。”
“單就此事而言,妾身的顧慮有三。第一,江小兄弟剛剛也說過,那些人對令妹時勢在必得。既然如此,若是我江家收留了你們,便是將那些人的注意引到了江家來。妾身畢竟是江家主母,總該多為江家考慮,若是為了收留你們而讓江家遭遇滅頂之災,那妾身便是這江家的罪人了。”
“第二,江小兄弟應該也知道,我江家有自己的規矩,收留一事雖然事出有因,但終究是壞了規矩,萬一引得他人效仿,江家便是進退兩難,只怕壞了名聲,也會失了人心。”
“第三,家夫雖為江家家主,但這江家的事情到底也不是我們夫妻二人說了就能全部作數的。保下江小兄弟的族人這事倒是沒問題,但難就難在,若是日后有人拿這事做文章,妾身和家夫怕是會有些難以自處。”
玉琳瑯嘴角始終掛著得體的微笑,她一邊不緊不慢地說著,一邊也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江曜,看著江曜一直沉穩如初的樣子,最后才彎了彎嘴角,
“就這三點而言,不知江小兄弟可有見解?”
“家主大人便在這里了,小友請自便。”王伯將江曜帶到荷塘中央的一座小屋前,停下身,沖著江曜拱了拱手,“若無他事,在下便先行告退。”
江曜沖著他點了點頭,然后便見王伯身形閃動幾下,很快便沒了蹤影。江曜走到房門前,還未來得及開口,那朱紅色的大門便自己開了。
“用不著那么多禮數,直接進來吧,分家小子。”慵懶的聲音從房門內傳出,江曜一愣,定了定神,朝著房門內走去。
屋內燈火通明,入目便是一扇巨大的刺繡屏風。那屏風精致華美,上繡山川草木,繡工十分精湛,一草一木皆栩栩如生。
繞過屏風,便見一方矮矮的紫檀木幾,上放果盤美酒,而一長相英俊的男子正倚在一美艷女子的膝頭,任由那雙纖纖玉手將剝好殼的荔枝送入自己口中。
“晚輩見過家主。”江曜像是沒有看到屋內旖旎的氣氛似的,對著江家家主江承澤低頭行禮道。
“都說了不必多禮,分家小子,你坐。”男子沖他擺了擺手,微微起身,身旁美人便斟好美酒遞到他身邊。
“說說看吧,小子,這么大費周章地要見我,所為何事?”他端上那酒盞,淺酌一口,漫不經心地開口道。
之前王伯來找他,肯定是與他大概說過江家的事情,但此時看他的模樣,倒像是在裝作不知,等著江曜自己提出,好掌握主動權。
江曜知道他心中的算盤,但現今也只能對著江承澤拱了拱手:“不瞞前輩,晚輩此次求見,乃是為了晚輩的族人。”
他將來意簡單說了一遍,不過將天鶴城的事情簡單帶過,只是說家中遇難,族人需要找個地方落腳。
江承澤聽著他的話,面上沒什么反應,只是面帶微笑地聽著,不時點點頭。
“你是叫江曜是吧,你的意思我知道了。”等到江曜說完,江承澤放下手中的酒盞,輕笑道,“可是我江家自然也有自己的規矩,可沒有白白收人的道理。”
“更何況,僅憑你一張嘴說族中遇難,我又怎知是真是假?若是就這樣將你們收下,那不是隨便來個人,說一句自家遭難便能在我江家常住?”
“分家小子,你是把我江家當成了什么地方了?難民收容所嗎?”他目光中帶著玩味,轉頭看向江曜,“你們這一支中那個叫江月白的姑娘天賦確實不錯,但如果不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她的面子可不管用。”
“畢竟天賦是天賦,具體怎么樣,還得看她實際的修煉進展。我江家的修煉資源也有限,你帶來的那一百多人,可不是什么小數目。”
“晚輩的族人不會占用江家的修煉資源,僅僅只是想找個落腳地,這一點還請家主放心。”這個問題上江曜明顯也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開口道,“至于借住的費用,晚輩也會與家主結清,并無占便宜之意。”
“哦?”聞言,江承澤眸中閃過一絲興色,伸手攬過身邊的美人的細腰,“既然如此,你們為何不直接在安州城置辦間宅子?你交給我那東西的價值并不小,若是拿去拍賣,光是零頭都足以用來購置府邸了,又何必白白讓我們占了便宜?”
他手指輕輕碰了碰酒盞,示意女子給他斟酒,一邊看向江曜,臉上的笑容多了些深意,“這之中,怕不是有什么隱情吧?”
他的眼神中帶著幾分探尋,直勾勾地盯向江曜,讓江曜寒毛直豎,頓覺自己的心思似乎被看了個透徹。
江曜眉頭微皺,想起江家一事背后的牽扯,正不知該不該開口,卻突然聽見一聲金屬與實木碰撞的悶響,一抬頭,卻見那美姬重重地放下了酒壺。
“你干什么?”這動靜顯然將江承澤也嚇了一跳,轉頭看向懷中美艷的女子,厲聲道。
“我還想問你想干什么呢。”那女子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柳眉一皺,“答應陪你做做樣子你還真把自己當大爺了?聲音再大點試試?”
女子一發話,江承澤剛剛還強盛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下去,整個人都縮了一圈,環在女子腰間的手也收了回來,臉上竟然露出幾分諂媚來,賠著笑臉道:“夫人,我……我也就想嚇嚇他,這還有外人在呢,要不,要不還是給為夫留點面子?”
精靈王的傳承從來都是如此,也沒什么特定的儀式,上一任的王消散之后由繼王接過權柄與責任,循環往復。
平心而論,藤離的資質不算差,能力的進步與他當年的速度相仿,但在其他方面,確實是讓他有些為難。
他會和自己學著如何治理精靈族,在一些事情上也的確能夠幫上自己不少,但藤離望向他的眼神總讓他有些困擾。
那種熱切和憧憬,就仿佛要將他灼傷一樣,讓他本能地遠離。
他并不適合那樣的目光。其他精靈對他尊敬,但終歸是壓抑著的,不會如此大膽與狂熱,更不會如藤離一般,帶著源自本能的親近。
他不知道藤離的情緒從何而來,但那的確不像精靈繼王該有的樣子,倒是和普通精靈相似。
其實藤侑也并不排斥所謂的感情,但藤離是繼王,是精靈族未來的支柱,這就注定了他不能和普通精靈一樣,擁有喜怒哀樂。
那樣的感情會干擾他們的判斷,影響他們的決策。而作為精靈王,只要有一點失誤便會影響到整個族群。
精靈圣樹賦予了他們權力與力量,給予了他們智慧和理性,但與此同時,感情作為不必要的東西被剝奪,這是圣樹一脈的宿命。
也藤離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錯,他和藤離提過多次,藤離只是應下,之后便見他收斂了一些,但很多情緒總歸還是藏不住。但沒有之前那般明顯,藤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了。
畢竟藤離已經誕生,他總不能再讓其回爐重造。
近日里精靈族內的事情有些繁雜。不少精靈無故失蹤,卻找不出原因。
這樣的事情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甚至給精靈族帶來了一定恐慌,不少精靈開始閉門不出,藤侑安排加緊了對精靈之森的巡邏,但甚至還有巡邏小隊一去不復返。
是人類嗎?藤侑第一反應就是又有抓捕精靈的人類。但即使是人類,無論如何也該留下些痕跡,更何況,年長的精靈也不是普通的人類靈士可以比擬的,在精靈之森這樣的地方,他們的能力更是會得到大幅度的增強。
因為是他斷絕了自己最后的希望,是他親手把自己推向無底的深淵。而他玄霖澈甚至對此一無所知。
他又如何能不恨。
玄初華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將滿腔悲哀與那不甚鮮明的憤怒全部藏進心底。但等他抬起頭,卻只見玄師身上的靈力突然沸騰了起來,如同開水入滾油,瞬間炸開,強大的壓迫感幾乎讓玄初華喘不過氣來。
玄師其實也不知道剛才玄初華的攻擊為何停滯了一瞬,但那一瞬間的空隙也足以讓他腦海中閃過無數種可能性,并且做出了最后的決定。
無論玄初華是用了何種手段知道了他們這邊的消息,無論玄初華究竟有沒有將這些事情告訴幽熒。
既然他們早已站在了對立面,那么只要有萬分之一的概率會讓他們的計劃功虧一簣……
玄初華,定不能留。
“哼,我不過是讓它們換了一種形式存在,何來破壞一說!更何況天地山川本就為我所造,自然也該為我所用!”幽熒怒吼一聲,便見那座山脈徹底消失殆盡,而他身上氣勢愈強,甚至已經與先前不相上下!
“幽熒,萬物生死皆為命數,你濫殺生命尚在法則之內,但毀壞世界根基已是逆了天命!”玄師也突然抽身上前,熾烈的火焰將幽熒困住一瞬,緊接著赤色光芒狠狠攻向那團光芒中央。
“天道未至,我便是法則!”但只聽見幽熒突然怒吼一聲,從光芒中央爆發出一陣仿佛能令天地色變的劇烈靈力波動。
一瞬間,狂風怒號,飛沙走石,那靈力波動輕輕一蕩,包括玄師在內的江曜一行人便險些被掀飛出去,除開城墻一面,以幽熒為中心的整片空間竟然直接化為了荒蕪,竟是一物也不剩,如同混沌初開一般。
第 371 章 小爺的真正底牌
而隨著那片空間內萬物的消失,幽熒身上的氣勢也在一瞬間達到了頂峰!
“哈哈哈哈,螻蟻終究只是螻蟻,你們違抗不了我,違抗不了我,哈哈哈哈……”幽熒瘋狂大笑著,卻只見天邊烏云翻騰,黑云中隱隱露出些光華。
“快退!”江子墨突然大喝一聲,眾人四散,而幽熒還沒來得及反應,便只聽見一陣風聲,緊接著,上帶有金色符文的黑色竹簡不知從何處冒出,突然緊緊纏繞在了他的周圍。
“江小兄弟的族人需要在江家暫住,求得庇護,在這一點上妾身和家夫可以通融。但是江家畢竟族人甚多,我們也要為族人考慮,因此在居住條件和修煉的資源上,妾身不能保證……”
“夫人放心,除了月白以外,晚輩會和族人約定好,不會讓他們動用江家的修煉資源。至于居住,現在的條件也足矣。”江曜點了點頭,他早就考慮到這些,因此才會找上江霄,“晚輩只有一個請求,那便是江家能在晚輩離開之后,護得他們無恙。”那是他早已被磨滅的記憶。
……
江曜在修煉室中呆的時間有些長。
一開始,玄師一行人也只當是他還在煉化燭照的本源力量,所以只是設下屏障,并且讓人守好那間休息室,也并不覺得會出什么差錯。而隨著時間的流逝,玄緋伊有些坐不住了,想要進去察看,卻又被玄青塵和玄師按了回去,生怕江曜受擾,從而前功盡棄。
只是,房間內一直沒有動靜,到了后來,甚至連玄師都開始。
他剛復生不久,還在修養期,未曾公開露面過,二夢吟滄和寧嵐月也不敢讓他做什么麻煩的事,因此他便直接守在了修煉室外,怕真的出了什么差池。
所以,當江曜打開休息室房門的瞬間,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道背對著他的艷紅色身影。
玄師似乎也感覺到了背后的動靜,但還沒來得及轉身,卻突然感覺自己的衣袖被抓住:“師父……”
身后人的聲音中似乎帶著些哭腔。玄師一怔,回過頭,卻只見一個灰撲撲的身影一下子栽進了自己懷中,“師父!”
一雙手突然纏了上來,將自己的腰身緊緊抱住,玄師聽見身上的青年似乎發出了幾聲抽噎,然后,一股溫熱的濕意便順著他腰上的衣料傳到了內里的肌膚上。
“小家伙……”玄師臉上也有些微的訝異,他看著抬起頭,眼眶通紅,但對著他露出一個帶著些傻氣的笑容的江曜,試探著開口,
“你……想起來了?”
失憶后的江曜雖然依舊對他尊敬,卻總對他有一種莫名的畏懼感,和少年時,還未曾和他徹底熟悉的江曜有些相似。
那個江曜會和他保持距離,也不敢對他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玄師不覺得僅僅只是修煉就能讓從裂縫中回來的江曜變成這個樣子。
而敢直接上手抱著他哭的江曜,怎么看都像是進入裂縫前的那個偶爾會得寸進尺,無法無天的小崽子。
“燭照給我留下了過去的記憶。”江曜深吸一口氣,激蕩的心緒平復了一些,但神情隨即變得有些黯然,
“他還說,要我們不要為他的逝去而難過……”
“師父,燭照果然和你說的一樣……”就算燭照說過,讓他不要為了他的消散而傷心,但江曜的心情還是不免有些低落。
在裂縫中,是燭照陪著他,讓他從只剩本能的行尸走肉漸漸稍微有了一點人的模樣,而后來,也是燭照給了他源初之力、力量和過去的記憶,讓他終于能和玄師重逢。
回想起和燭照的接觸,作為創世神明的燭照卻并沒有身為造物主的傲慢,而是如玄師所說,對于天下生靈來說,他更似一個慈愛的長輩。
“燭照視所有生靈為自己的后輩,對他來說,出自他手的其他生靈與他都是平等的伙伴,這也是幽熒與他決裂的理由之一。”玄師嘆了口氣,提起燭照的時候,眼中也滿是追憶之色,
“他散盡殘魂與最后的本源,就是為了讓你能夠早日達到九階,這樣或許才能與幽熒有一戰之力。”
“我知道,師父。”江曜點了點頭。
他在修煉室呆的時間比玄師預料的要長上不少,因為燭照融合逐步回想起燭照傳輸給他的那些記憶著實是花費了他不少時間。而現在,在吸收了燭照一部分本源后,他的靈力又恢復到了六階大圓滿,而靈嚳上的創傷也已經徹底恢復。
“不過師父,我的下一件進階物……”以玄師的修為,應該也能看出自己如今的境界,所以他便直接開口問道。
只要再取到一件進階物,他就能晉升七階。
“你七階和八階的進階物分別為金屬性的極致和土屬性的極致。這兩種屬性不用刻意去區分先后,只是正好,近日后土之境——也就是你要尋土屬性進階物的地方有了一些異變。”玄師看向還賴在他身上不走的江曜,有些無奈地輕嘆口氣,此時那陸吾傀儡也是咆哮不斷,九條尾巴不斷揮舞,看上去兇猛至極,但那些攻擊在接觸到那些瑩綠色光芒時卻不知為何被一一擋下,無法靠近那些精靈。
雖然陸吾傀儡的每一次進攻都會讓那綠色光芒黯淡幾分,但在那薄薄綠光快要消散之際,藤離突然吟唱完一個音階,緊接著,原本聚集在一起的精靈突然散開,而他們原本站立的腳下突然出現長出了一株株茂盛巨大的植物。
那些植物根莖粗壯,枝葉繁茂,甚至不少還長著堅硬的倒刺。它們瞬間便破土而出,將那些陸吾傀儡的四肢緊緊纏住。那陸吾傀儡雖然力大無窮,但在這突如其來的束縛之下,竟是短時間內無法掙脫,只能吃痛低吼一聲,九條尾巴瘋狂地揮舞著,但攻擊的動作卻一下子變得有些雜亂無章。
而與此同時,藤離緩緩閉上眼,吟唱咒語的聲音突然提高了一個調子,四散開來的精靈也像是得到了什么召喚,紛紛開口加入吟唱。
淡淡的綠色光芒在不同站位的精靈們身上流轉,形成了一個有些奇異的淡色法陣。
此時,原本被那些植物緊緊束縛的陸吾傀儡也突然發出一聲震天的怒吼,九條尾巴瘋狂地甩動,龐大的身軀上靈力狂涌,恐怖的氣息讓周圍的空間都似乎開始扭曲起來。
那些植物似乎承受不住這樣的力量,開始一根根崩斷,但就在此時,藤離吟唱完最后一個音節,猛然睜眼,手中權杖輕輕點地。
剎那間,無數綠色光華如點點星光,驟然從陸吾傀儡體內爆發而出,耀眼無比。而光芒出現的瞬間,無數植物竟然直接從陸吾傀儡的身體內部生長而出,如同驟然綻放的煙花,將陸吾傀儡的身體整個撐破,然后帶著恐怖的力量,硬生生地將其的身體撕扯開來。
沙石墜地,黑霧纏繞,陸吾傀儡口中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利爪瘋狂舞動,像是被激怒了一般,身上靈力瘋狂涌動,似乎是想要擺脫那些還在不斷生長的恐怖植物。
但那些植物仿佛將根死死扎在了他的體內,隨著它的掙扎,更多的綠光從其體內迸發而出,亂舞的植物也長得更加茂盛,甚至不少藤蔓上帶著尖銳的刺,直接將陸吾傀儡的皮肉刺穿,又是一陣沙塵抖落。
“吾等引圣樹之力,得王之加護,遠赴東域共抗大陸劫難,豈容爾等放肆。”藤離的聲音十分平靜,卻又帶著莫名的威嚴,他看著快要四分五裂,雖勉強還有余力,卻已經難成氣候的陸吾傀儡,緩緩開口,然后看向身側。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金紅色火光漫天,鳳臨涯手持長劍,周身金紅色靈力環繞,正和身形巨大,其狀如犬的上古異獸混沌傀儡纏斗在一起。
鳳臨涯的身形在火光中翻飛騰躍,劍光如虹,每一次揮斬都伴隨著一道金紅色的靈力爆發,不斷在那混沌傀儡的身上留下道道焦黑的痕跡。
而每當混沌傀儡發出怒吼,想要還擊時,鳳臨涯卻總是能提前預判其動作,巧妙地避開攻擊,然后反手一劍,又在那混沌傀儡的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
就在一人一傀儡僵持不下間,突然又一道強大的氣息猛然朝他們的方向沖來,伴隨著那強大氣息的,還有江沐錦的一聲大喊:
“鳳家主!”
聽見這聲音的瞬間,不用江沐錦再多言,鳳臨涯身上突然靈力暴起,一下子后退出好長一段距離,而下一秒,馬身虎斑的異獸傀儡貼著他的身體而過,帶著呼嘯的勁風,重重地將那混沌傀儡撞飛了出去。
“這里交給我。”江沐錦手中鎖鏈一握,面色也不好看,但他來不及多說,只是操控著英招傀儡攻向混沌。
而鳳臨涯見狀,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轉過身,電光火石之間,摻雜著些許素白的金紅色身影便出現在了被藤離和眾精靈圍困住的陸吾傀儡前,手中金紅色光芒大盛。
眨眼間,鳳臨涯手中的長劍狠狠地楔入了陸吾傀儡體內,金紅色的火焰在一瞬間爆發開來,點燃那成片的粗壯綠植。
火勢蔓延得極快,恐怖的高溫甚至在一瞬間將陸吾傀儡接觸到焰身的那部分軀體化為了虛無。而藤離手中權杖連點幾下,那些植物瞬間生長得更加茂密,助長著熊熊烈火,靈力涌動間,那金紅色火焰竟有了焚天之勢。
一時間,整片空間似乎都被這恐怖的火焰染成了金紅色,而鳳臨涯緩緩落地,仿佛沒聽見那陸吾傀儡口中發出的陣陣慘叫,身形一閃,便朝著又一只異獸傀儡的方向趕去。
短短幾息之間,許伯也大概洞悉了戰場情況,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饕餮傀儡。
戰友們都還算爭氣,他自然也不想拖了他們的后腿。
雖然剛剛他的注意力稍微分散了瞬息,但他手中動作卻卻是絲毫不見變慢,龍頭杖每次都能恰到好處地擋下饕餮傀儡的攻擊,引得那饕餮傀儡大怒卻又偏偏無可奈何,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加重攻擊,但許伯到了后來雖有些勉強,但好歹也能撐住,短時間內也不會被真的擊潰。
“那是自然。”玉琳瑯應道,“有江家在,自然不會讓天鶴城之事重演。我江家也不至于如此窩囊,連客人都護不住。”
“只是,我江家歷來便有競爭之風,天鶴城的事情不足為外人道,其他子弟不知真相,恐怕會心生不忿,若是找上江小兄弟的族人……”說到這,玉琳瑯有些欲言又止。
“這一點夫人不必擔心。此事于我族人而言也是一種鞭策,只要不會對他們造成什么身體上的實質性損傷,晚輩自然也該遵循江家的規矩。”江曜沖著玉琳瑯拱手道。
“江小兄弟果然大氣。”聞言,玉琳瑯點頭道,毫不掩飾眼中的欣賞之色,“能結交江小兄弟這樣的少年英才,乃是江家之幸。”
“江小兄弟放心,只要妾身還是江家主母,便無人能動江小兄弟的族人一根汗毛。”她直接對著江曜許下了承諾,聽得一旁的江家家主眼睛都直了,翕動著嘴唇剛想說些什么,卻被她一眼瞪過去,立馬噤了聲。
“夫人謬贊。夫人深明大義,豪邁直爽,乃是女中豪杰,晚輩也十分佩服。”江曜也微笑著回應道。
其實他說的也沒錯,初見之時,他怎么也想不到,這個看上去十分柔弱的美艷女子會是這樣的性子。
不過,達成了目的,正當江曜思索著如何拜別家主夫妻,回墨頤居的時候,對面的玉琳瑯卻再次開了口。
“不過,江小兄弟的事情說完了,但妾身這里還有一事,不知江小兄弟可否愿意再留些時辰,聽妾身一言?”
“夫人但說無妨。”既然玉琳瑯都這樣說了,江曜自然不好再提告辭一事,點頭應道:
“實不相瞞,是有關在天鶴城作亂的那些歹人的。”
“這些人過去在安州城無比猖獗,極大地影響了我江家聲譽,再者,在其位謀其事,有些事情,我們本就不能坐視不管。他們作惡東域,長此以往,我江家遲早要與之對上。”玉琳瑯一邊說著,便見江曜神色也逐漸正經起來。“燭照可不似那些話本中杜撰的沒有七情六欲的神明,不如說,除去本身的創造之力外,燭照和熒燭大陸上的其他生靈并無太大區別。”玄師說著,表情帶上些惋惜之色,
“只是,燭照熱愛自己創造的所有生命。但生靈既然脫離他的掌控擁有了自己的意識,那也就有了自己的欲望。很多生靈因此釀成大錯,有些甚至到了讓燭照不得不親手終結他們的地步。”
“所以,燭照他……會很難過吧……”不知為何,聽著玄師的話,江曜下意識地便開口道。
他手不自覺地撫上心口,那里正傳來一陣陣難以言明的悸動。
他知道這種情緒并不來自于他自己,但他卻無比熟悉。
“嗯。”玄師輕輕揚起了嘴角,“熒燭大陸上的生靈,于燭照而言就像是我們人類的后代一般。”
“親手奪取任何一條生命,對他來說都無異于手刃親子之痛。”
“所以我才會這樣……”江曜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喃喃自語道。
“你的心情和他有所重合,所以燭照的情緒會更加容易讓你觸動。”玄師和他解釋道,
“小家伙,其實你和燭照一樣,你們在意的都只是生命本身,你們之所以會猶豫,會難過,只是因為有生命在你們眼前逝去,而并非是出于對惡人的憐憫。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好像……明白了。”聽著玄師的話,江曜眼中的困惑終于緩緩散去,轉而浮上些堅定之色,
“所以師父,燭照雖然痛苦,但對于隨意踐踏其他生命的生靈,他也從未有過手軟,對不對。”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玄師輕嗯了一聲,眼中不知不覺浮現出些欣慰來。
“我知道了。”江曜點點頭,心頭籠罩著的迷惘仿佛在一瞬間被撥開,但嘴角也隨即揚起一抹苦笑,
“也難怪……師父您會說燭照是位值得尊敬的前輩啊。”
熱愛生命,卻又為了更多的生命而親手將為惡者誅殺,然后背負著這份痛苦堅持己身之道。燭照和他相似卻又比他更加通透,而玄師正是因為曾和燭照有過不少交集,在某些事情上反而比他自己還要更懂他自己。
江曜其實并不討厭燭照,不如說僅僅是靠著玄師的只言片語,他就已經對這位創世神明起了敬畏之心。但不得不說,每當玄師提起他被燭照選中的這個事實的時候,他總會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
雖然玄師說者無意,但這個事實就好像在提醒著他,玄師和他的緣分之間,始終繞不開一個燭照。
他從來沒有忘記玄師收他為徒的理由。
這一直以來的關懷和親近,如果除去燭照靈嚳擁有者的身份,只剩江曜這個人的話,那還能剩下多少呢?
曾經的江曜不會在乎這些,那時候的他只會覺得,既然玄師對他好,那么無論出于什么目的,他都會感激,都會回報。可是現在,哪怕強迫自己不去在乎,但還是控制不住心尖上不斷暈開的那絲絲縷縷的酸和苦。
“不過,看起來,我和燭照確實很像……”沒辦法,他只能干笑兩聲,似乎想要用笑容掩飾住自己的失態。
他不自覺地低下腦袋,生怕玄師從自己的眼神中察覺出什么端倪來。
只是,對面過了許久都沒有動靜,江曜偷偷摸摸地將頭抬起一點,眼角的余光瞧見對面的玄師表情有些怪異。
他似乎有些無奈,又好像有些好笑,盯了江曜許久,最后才輕輕嘆了口氣。
“小曜,你跟我說實話。”
“你……是不是覺得我在把你當成燭照?”
剛剛江曜的小動作自以為掩飾的很好,然而落在玄師眼中卻是一眼就知道小徒弟可能又在哪里鉆了牛角尖。
“我……”沒想到玄師會問的如此直白,江曜只來得及發出一個音節,嗓子便如同卡住了似的,反應過來玄師的意思之后,臉立馬紅了個徹底。
玄師雖然沒有完全猜中他的心思,但好像也說了個八九不離十。
“江小兄弟既然與他們交過手,可否將知道的情報告知一二?”她試探著開口問道。
“這……”聞言,江曜眉頭微皺。
玉琳瑯這話算是問到點子上了,關于這些人的事情,經歷過北域和天鶴城數起慘案的他無疑是最有發言權的人。
更何況,因為玄師的存在,他知道的還要比常人多上不少。
只是,正是因為涉及玄師,他反倒會糾結,有些事情當不當講。
“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嗎?”見他久久不語,玉琳瑯善解人意地輕聲問道。
“不……也不是什么難言之隱,只是此事有些蹊蹺,還請夫人給我一些時間。”江曜搖了搖頭,趕緊呼喚起了
但也幸好,他的最后一件進階物,是毀滅之力。
水月門中景致秀麗依舊,但幾人顯然已經沒有了悠閑的心情。恰巧寧嵐月此時也已經醒來,江曜師徒與其碰了個頭,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卻被夢吟滄往回趕去。
“好了好了,你們師徒好好休整,追蹤的事情交給我和月兒來就行了。”先前和幽熒的戰斗雖然都在他們算計之中,但總歸也是耗費了不少靈力。夢吟滄也深知最后的決戰中他和寧嵐月的作用定是比不上江曜和玄師的,因此自然是自己將瑣事攬了下來。
玄師也知道此時情況特殊,于是也沒跟他們客氣,點了點頭,便和江曜往回走去。
他心中還裝著些事情,沒回自己的院落,而是跟著江曜進了屋,關上門,還沒來得及轉身,便感覺一具火熱的軀體從背后緊貼了上來。
第 372 章 師父,你真狠
“師父,太好了。”江曜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我沒食言。”
戰場上于人前那些無法言說的思緒和情緒,如今等到和玄師獨處之時,終于盡數爆發而出。
說起這個,他也是有些無奈,他雖無意傷害江沐陽,但那個人到底是傷在他手上,如今見了人家父母,提起此事,他也自覺有些理虧。
“也怪妾身差點忘了,說起這個,犬子頑劣,今日驚擾了江小兄弟,妾身還沒替他賠個不是。”誰知,聞言,玉琳瑯的表情也變得有些微妙,先是帶著歉意對著江曜淺淺福了福身子,然后泄憤般地朝著江承澤的方向丟去一個眼刀,看得本該高高在上的江家家主身體又縮了縮。
說著,她又掏出一個白瓷瓶放在了桌上,“托江小兄弟的福,犬子的傷勢已經無礙。江小兄弟留下的藥實在是太過貴重,犬子受之有愧,還請江小兄弟收下。”之前江曜給江沐陽留下的是他最常用的療傷藥,也是玄師給他的五階丹藥。
玄師之前也沒唬他,江曜這些日子也時常受傷,之前在江家救人還花費了不少,但玄師那邊真就跟用不完似的,用一瓶那邊給補一瓶,真就應了玄師那句話,把藥當糖豆子吃。
所以之前他心中有愧,沒想那么多便直接給江沐陽塞了一小瓶,誰知這會卻被玉夫人還了回來。
不過既然對方都這樣說了,江曜也不推辭,畢竟本就是江沐陽惹事在先,更何況他之前給江沐陽造成的傷勢也并不算太重,那人會暈倒純屬是因為消耗過大,只是又關心了一下江沐陽的情況,便拿起那瓷瓶放入了儲物鐲。
“還有這個,也一并還予江小兄弟。”緊接著,玉琳瑯又掏出一個儲物袋放在了桌上,“無功不受祿,如今我們江家還什么都沒做,自然不好收下江小兄弟如此貴重的禮物。”
那是之前江曜求見家主時交給王伯的五階護甲,玉琳瑯竟然又將其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
“江小兄弟日后游歷或許還用得上此物,還請收下。”說著,玉琳瑯將那儲物袋往江曜面前一推,似乎真的對其毫不留戀。
“既然如此,晚輩就卻之不恭了。”江曜也不客氣,點了點頭,收下儲物袋。
“時候也不早了,妾身也不多留江小兄弟。若江小兄弟之后還有什么事,直接讓下人通報,然后來這白鷺洲找妾身便是。”
“當然,找家夫亦可。不過家夫有時不太正經,喜歡裝腔作勢,若有得罪之處,還請江小兄弟多多包涵。”說著,她無視江家家主江承澤哀怨的眼神,沖著江曜笑了笑。
“那晚輩也不打擾了。”江曜自然也不會不識趣地去接玉琳瑯的話茬,禮數周正地朝著她拱了拱手,然后起身離開了屋內。
玉琳瑯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眸光閃動,轉頭卻朝著房間內一處屏風擋住的視覺死角瞥去一眼,冷冷地開口道:“聽見了?”
她話音剛落,一個人影慢吞吞地從屏風后面走了出來,弱弱地喚了一聲,“娘……” 而后土之境的關閉也很蹊蹺,不僅毫無征兆,連帶著當時還在秘境中的靈士全部一起消失,更為奇怪的是,那些靈士有不少都背靠家族,但他們之中,絕大多數魂燈或是靈魂玉簡都未曾有任何動靜——也就是說,這些消失在后土之境的靈士,很多都還活著。
而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這些活下來的靈士,都是土屬性。
這些年,也有過高階靈士因為自身的親朋好友消失在后土之境后試圖去探查的,但哪怕是這些靈士,在進入后土之境后也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濺起了一點水花之后便杳無音訊。
“這……”江曜聽著,表情也逐漸凝重起來。
聽玄師這么一說,這后土之境怎么看都是背后有人從中作梗。這種種異象,不可能是自然巧合。
玄師還說,這些年水月門也一直在關注后土之境的情況,但水月門幾乎是依靠夢吟滄和寧嵐月的靈力來維持運轉,他們不能輕易離開水月門后,而先前消失在后土之境的靈士中也有過八階的強者,因此他們也不敢輕易派人前去察看,只能暫時維持著這種微妙的平靜。
“不過師父,如果真的是幽熒,那他掌控后土之境的意義又究竟是……”江曜有些想不明白,但此言一出,卻見玄師剛剛還算平靜的臉上眉頭突然緊緊皺了起來:
“目前還尚且不能確定。”玄師搖了搖頭,但眼中卻莫名出現了些沉痛之色,
“但我想,如果我是幽熒,那我利用后土之境的原因……”
“恐怕是為了煉制傀儡。”
“傀儡……?”聞言,江曜身體一僵,臉上也帶上了些訝異。
“利用創造之力造出能聽他號令的靈士或者靈獸,從而對抗我們,這是……過去幽熒就用過的手段。”玄師點了點頭,但江曜也不知道為何,總覺得玄師說這話時情緒似乎有些許的失控。
“不過你也無需太過擔憂,既然你如今平安無事,那我們也正好可以和你師叔師伯商量之后的對策。”但是玄師的語氣很快又恢復如常,他看向江曜,輕輕笑道。
江曜點了點頭,剛想說些什么,卻聽見玄師又開口道,
“緋伊和青塵暫時回去了東域看守,之后我會給他們傳信。他們,還有你師叔和師伯都很擔心你。”
“那個,我……”提到這個,江曜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雖然他從來不后悔進入裂縫一事,但想起之前自己記憶還未曾恢復之時的樣子,他就不由得生出些愧疚來。
寧嵐月也好,夢吟滄也罷,還有玄緋伊和玄青塵,甚至水月門中他遇見的其他人,對他的關心都是發自真心。
和江曜的院落一樣,他的小院也和離開時沒什么不同,只是他正欲推門,卻突然像是感應到了什么,轉頭看向院落中的某個角落,有些無奈地開口:
“來都來了,躲躲藏藏做甚?”
“哈哈哈,不愧是你啊小澈,我還說我這次藏得不錯,結果還是給你發現了。”爽朗的笑聲響起,夢吟滄自陰影中走出,手中還提著一壇子清酒。
“還說近來事多,倒也不見你忙。”打開房門邀請夢吟滄進屋,玄師嘴角掛起一抹無奈的淺笑,坐在了幾案旁。
“忙里偷閑嘛。”夢吟滄倒也不和他客氣,順勢便坐下,掏出酒盞便直接滿上,
“對了,后土之境那邊怎么樣,到底什么情況?”
“就是幽熒搗的鬼,蠱人也在那邊。”他們離開水月門其實并沒有幾天,事情也都在可控范圍內,倒也沒必要再專門傳個信說明情況,所以玄師如今還得給夢吟滄從頭講起,
“中域各地的異變也是如此。”
“不過都已經解決了,不必擔心。”他補充上一句,但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聲音低了些,表情也略顯低落。
“嘖,果然是蠱人。”聽到這,夢吟滄英挺的眉頭也忍不住蹙起,
“蠱人不除,幽熒想要讓大陸動亂可真是太簡單了,也不知道他們下次卷土重來又是什么時候。”
他知道蠱人那恐怖的生命力,所以倒也沒寄希望玄師他們能直接斬草除根。以玄師現在的情況,能夠暫時挫敗他們的陰謀已經實屬不易。
“蠱人……已經隕落,以后幽熒再想要輕易禍亂百姓,應該沒那么容易了。”玄師低下頭,看著手中的酒盞,有些心不在焉地開口。
“也是,反正蠱人制造出這次的動亂應該也……等等,你說什么?!”夢吟滄點點頭,順著他的話說下去,但突然間像是意識到了什么,手中的酒盞“啪”地一聲落在了幾案上,酒液翻涌,溢出晶瑩的一小灘,讓他趕緊手忙腳亂地擦拭一通,這才沒讓其順著桌面的雕花紋路繼續蔓延。
“不是,小澈你可別開玩笑,蠱人怎么可能……”他一邊擦著桌子一邊抬起頭,俊朗的臉配上驚駭的表情頗有幾分滑稽。
“我騙你做甚。”揉了揉眉心,玄師開口,但聲音中卻透著幾分隱隱的疲憊。
“這……”夢吟滄眼中也閃過一絲警覺,他看著情緒有些不對勁的玄師,表情逐漸變得嚴肅,
“小澈,你跟我說實話,你不會是……”他皺著眉頭,生怕玄師強行使用了過去的完整力量。
江曜為他煉制的身體雖然能夠正常使用,但由于江曜如今的修為還不夠,因此無法承受那么恐怖的力量,若是強行使用,可能對他的身體甚至靈魂都產生不可逆轉的危害,甚至有魂飛魄散的危險。
之前他為了玄師,強行將靈嚳分離出來,其中苦楚自不必多說,那種毫無止境的,仿佛凌遲般的劇痛讓江曜曾幾度險些疼暈過去,后來他強撐著將分離出的靈嚳放入為玄師煉制好的軀體之后便立刻倒了下去,而一醒來,面前就是眼中滿是擔憂的寧嵐月。
后來他無意之中聽見水月門中的人談論,自他失去意識后,寧嵐月便一直守著自己,各種珍貴的丹藥跟不要錢似的往自己身上砸,生怕自己的身體真的出點什么差錯。
那人影是江沐陽,此時他臉色還有些蒼白,顯然是之前受的傷還沒補回來。
“現在總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看著他這個樣子,玉琳瑯眉頭一皺,嚇得江沐陽身體一顫。
“你說說你,一天不盯著你就給我惹亂子。你自己也聽見了,人家還知道關心你,你呢,一回來就找你爹告狀。”她數落著江沐陽,卻忽然聽見身后傳來噗嗤一聲低笑。
“笑什么笑,你也差不了多少。多大個人了還陪著沐陽一起鬧,去嚇唬人家一個孩子,瞧你這點出息,丟不死個人。”玉琳瑯立馬轉過頭,柳眉倒豎瞪向江承澤,看得江承澤立馬輕咳一聲,收斂了嬉笑的神色,正經道,“夫人教訓的是。”
“娘,我哪知道他會這么厲害……”江沐陽撇了撇嘴,小聲開口道。
“難道人家不厲害你就能去隨便欺負?還一上去就威脅人家說要把人趕出去。就算他們之前做得的確不合規矩,那咱們江家也有專門的人去處理,你在那鬧個什么勁?”伸手在江沐陽額頭上敲了一下,玉琳瑯看著焉了吧唧的江沐陽,面色不變,語氣卻略微軟了些,就算再不濟,也該對他動些手腳。
不過如今說什么也已經晚了,現在再對鳳衣荼下手只會暴露他們已經知道了疏影閣計劃的事實,讓局面對他們更加不利。唯有維持現狀,說不定還有一線轉機。
“鳳族長說的靈器,雖然麻煩,但也不是沒有辦法,我會盡快將其煉制完成。”玄師移開視線,仿佛沒有聽見江曜剛剛的詢問。
“師父。”但是,這回江曜卻并沒有放任玄師略過他的提問,
“是因為責任嗎?”他站了起來,手撐著桌子,居高臨下地看著玄師,帶著隱隱的壓迫感。
玄師自己都記不清自己多少年未曾被這樣的視線注視過了。在過去,哪怕只是仰視,很多人都會戰戰兢兢。
玄師敢肯定,若不是這樣看著他的是江曜,那人早就被他丟出了門外。
但這樣看著他的偏偏就是江曜。他總是拿這個孩子沒辦法。
不對,也不該叫做孩子了,畢竟當初那個只敢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如今甚至已經比他高出了些許。
“小曜,很多東西,現在的你或許還無法明白。”他試圖勸說江曜不要再糾結于這個話題。
“我明白啊師父,這么多年了,我早就不是孩子了。”江曜有些急切地搖了搖頭。
“小曜,你要知道,一旦有了私欲,做事便會容易失了偏頗。”玄師嘆了口氣,示意他坐下,
“當一個人站到了足夠高的地方,那么性命也好,感情也罷,他都不能有太多屬于自己的偏好,否則只是這一點點的偏心,有時候哪怕只是一瞬間的猶豫,便可能讓無數人遭殃。”他語重心長道。
“所以,還是因為責任嗎?”玄師的回答和江曜的猜想差距并不大,所以他油鹽不進地反問道。
“是啊,就是因為責任。”看著江曜不得出答案不罷休的模樣,玄師最終還是輕嘆口氣,妥協了。
他想,或許他應該不用那么抵觸對這個問題的回答。畢竟江曜知道了又能怎么樣,左右不過是勸他兩句。
這么多年了,玄師能篤定,自己一直以來堅守的東西不會因為小徒弟的幾句話而動搖。
“但是小曜,你要知道……”
“但是您也有自己的情緒吧?”江曜打斷了玄師的話,
“就像,您也會感到寂寞一樣。”
蕭池說得對,就連燭照都會寂寞,從而創造出了生命,玄師他再怎么樣強大,也是人啊。
玄師怔怔地看著自己一手養大的小徒弟。
他從沒想過江曜會對他說這樣的話。他甚至覺得小徒弟的話幼稚得有些可笑。
整個熒燭大陸上,誰有這個膽子敢問他玄帝會不會感到寂寞?
但……即使他很想露出如常的微笑,但不知為何,他的手卻不自覺地握了握。
內心深處被他刻意忽視的角落中,似乎有一個極其微弱的聲音在不死心地吶喊著。
會啊。
怎么可能不會。
如今的他不過是一介游魂,為了避免暴露幾乎不能和任何人接觸,甚至就連修煉也做不到。
對玄師而言,唯一能打發時間的只有煉器。但他的煉器術早已是熒燭大陸上的最頂尖,世上最珍貴的靈器皆出自他手。煉器的手法陣法早已被他記進了腦海的最深處,無數次的重復,也不過是徒增無趣。
更何況,即使是煉器,他不過是一堆了無生氣的靈材,他的世界中只有江曜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江曜要處理各種瑣事,免不得東奔西走,夜里也要抓緊修煉,到頭來二人能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少得可憐,玄師一個人呆在屋中早已成了常態。
“別在那傻站著了,坐吧。”
江沐陽垂頭喪氣地坐在了玉琳瑯旁邊,玉琳瑯看著他的樣子,又想起剛剛離開的江曜,只覺得都姓江,為什么自家這個怎么看怎么嫌棄。
“娘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你也是江家少爺,行事該有分寸。但你是怎么做的?不分青紅皂白就往人家的地方闖,還嚷嚷著把人趕出去,我要是江小兄弟,多少要給你揍出點毛病來立立威風。”她沒好氣地開口,“傷口還疼不疼?” “你愿意去自然比不去更好。”玄師點了點頭,“再者,既然鳳族長在意兄長,你要和他打好關系,也正好能從這方面入手。”
“明白啦師父。”江曜擺了擺手示意玄師不必操心。
跟著玄師這么多年跑下來,很多事情他也早就知道該如何應對,但玄師有時還是會把他當成當初那個什么也不懂的孩子,處處提醒著。
這樣其實好也不好。他能借著玄師的這份對孩子的溺愛與包容肆無忌憚地與他親近,但也正是因為這份過了度的寵溺,讓他永遠也無法從玄師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回應。
不過,得不到回應也總比被察覺出端倪要更妙。江曜在心中輕嘆,他也不敢想象,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的心思暴露,會引來玄師怎樣的反應
有些東西僅僅是想象就能讓他痛徹心扉,相較之下,還是維持現狀要來得更好。
鳳臨涯和他們約定的時辰很快便至,江曜簡單收拾一番,告別了玄師,隨著記憶朝著鳳臨涯的住處走去。
還沒到鳳臨涯的院子,江曜遠遠地就聞到了馥郁芬芳的桂花香。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悠遠的簫聲。
那簫聲清越動聽,宛轉悠揚,奈何曲調卻帶著絲絲悲戚,凄切哀婉,引人淚下,令人聞之嘆息。
何人于此處吹奏洞簫?江曜有些疑惑地朝著四周望去,卻發現那聲音似乎是從鳳臨涯的院落中傳來的。他微微皺起了眉,邁步朝著前方行去。
剛走到庭院邊,江曜便瞧見了院中背對他而立的鳳臨涯。他依舊穿著一襲紅底金紋的錦袍,顯得貴氣無比。背影挺拔卻又顯得單薄,烏黑順滑的長發被微風撩起幾縷后又輕輕放下,配上這凄婉的曲子,不知為何有了幾分孤寂的味道。
他似乎是沉浸在了這支曲子之中,連江曜走進院子都沒有意識到,直到江曜走到他背后,他在吹完最后一小段旋律,收了音,轉頭看向江曜。
“林大師。”他收好玉簫,微微頷首,帶著些歉意開口道,“鳳某失禮了。”
“鳳家主不必掛懷。”江曜搖了搖頭,示意鳳臨涯不必介意。
前幾日見到鳳臨涯的時候,他要不是在校場的高臺,要不正是在處理公務的時候,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威嚴。而今日已經日落,想來鳳臨涯也是約了閑暇的時間與自己見面。
月光下的鳳臨涯倒是多了幾分柔和,江曜這也才意識到,這個鳳家家主實在是太過年輕,眉宇間還透著些生理上的青澀與稚嫩,看樣子恐怕與自己同歲,甚至還要小上一些。
“更深露重,還請林大師進屋一敘。”鳳臨涯看向燈火通明的里屋,對著江曜做邀請姿勢道。
“鳳族長請。”江曜拱了拱手,跟鳳臨涯相互推辭著走進了屋內。
“鳳族長的簫藝出神入化,在下佩服。”江曜進屋坐定,看見鳳臨涯喚來侍女斟上茶,又屏退所有下人之后,方才開口稱贊道。
“林大師謬贊了,鳳某也不過是閑暇之余吹奏兩曲,難登大雅之堂,讓林大師見笑了。”鳳臨涯面色不變,淡然道。
“在下聽那樂曲暗含幽怨,引人垂淚,鳳家主可是有什么心事?”江曜想了想,試探著問道。
“不……不疼了……”江沐陽聲音細得跟蚊子似的,哪還有之前跋扈的樣子。
“讓你受點敲打也好,省得整天尾巴給我翹上天了,說什么都不聽。”玉琳瑯說著,卻是抓過江沐陽的手,用靈力給他細細探查了一遍,發現的確是沒什么大礙之后,這才松了口氣。
“娘,那個江曜……他真的那么厲害嗎?”江沐陽小心翼翼地開口。
“你親眼看到的還能有假?他大你也就半歲,修為是三階巔峰,自己還是煉器師,連隨手丟給你用來療傷的藥都是五階的,娘還能騙你不成。”玉琳瑯看著江沐陽可憐兮兮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
“好了,娘也不是真的在嫌你,天賦這東西是天給的,我們也求不來。只是哪怕拋開天賦,光看心性,江小兄弟也遠不是你能比的。”她正色道,“你自己想想,剛剛江小兄弟說的那些事,拋開實力不談,隨便丟一件到你身上,你能受得住嗎?”
“師父……”江曜深吸一口氣,突然一個用力將他狠狠按在了床架上,然后用力吻了上去。
他泄憤似地啃咬著玄師的唇瓣,喉嚨中發出幾聲嗚咽,身體顫抖著,但眼淚卻不住地往下掉。
玄師包容地回應著他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粗暴的掠奪,手撫上了他的背,如同安撫一般輕輕向下給他順著氣,卻又像是在將他擁抱得更緊。
直到淚水順著面頰滑落,直到二人的口中都嘗到了些許混合著苦澀的咸。江曜才終于將面色通紅,快要無法呼吸的玄師松開,嘴角緩緩勾勒起一抹嘲諷般的笑容。
“師父。”他突然低笑幾聲。目光中滿是認命般的悲哀之意,
“你真狠。”
第 373 章 師父,我聽話的
“小曜……”玄師見他這副模樣,心尖也不由自主地暈開一圈又一圈的酸澀,“我……”
“師父,道歉的話不必說。”江曜低笑一聲,輕輕吻了吻他的眼角,靠近他耳邊,嘴角卻依舊帶著一絲自嘲的微笑,
“我知道的,我沒有拒絕的權利。”他很清楚,在大事上,玄師的決斷,從來不是他能干擾的。
“精靈的壽命大都在兩百歲左右,最為強大的精靈王甚至能活三百年,他們也不會衰老,死后會散作能量融入他們出生的那棵靈木之中。而轉化為人類的精靈,不僅會變得比一般人孱弱,而且壽命也最多只剩下十年。另外,哪怕是轉化為人類的精靈,也無法擁有后代。”
“怪不得精靈不與人類通婚。”聞言,江曜這才恍然大悟般地感嘆道,“這代價也太大了點。”
“不過,雖然精靈很少有自愿與人族通婚的,但對人類來說卻并不是這樣。”誰知,玄師卻搖了搖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回憶,
“容貌精致美麗,沒有靈力,甚至身體孱弱到連逃跑都困難,還不會孕育后代,對一些人來說,是再完美不過的玩物。”
“師父你的意思是,會有人去……”江曜微怔,斟酌半天也沒想到合適的措辭。
“會有人去抓捕精靈,然后將他們當做貨物出售。”玄師點了點頭,狹長的眼中涌上些毫不掩飾的憎惡之色。
“竟然真的有……”雖然早已有了猜想,但江曜聞言還是倒抽一口涼氣,“怎么會有人……”他也是沒料到,真的會有人做出這樣禽獸不如的事情。
“我過去游歷的時候,也曾和友人目睹過精靈的拍賣。尚在分化期的精靈被拍下后,會在一段時間內根據買主的意愿分化成買主想要的性別,而分化成人類的精靈,便再也無法逆轉了。”
“后來我們救下了那群精靈,其中有些幸運的還沒完全分化,回到精靈之森后便能逐漸恢復。而那些已經分化的,有不少都受不了打擊,直接自盡了。”
對于精靈來說,被迫成為另一個種族,還受到那般欺辱,恐怕比死亡還難以接受。
“所以精靈是不太喜歡人類的。”玄師聲音中帶了些嘆息,“只是,要取得你的第三件進階物,我們必須與精靈族打交道。”
“嗯?那我的第三件進階物,究竟是什么?”說到這個,江曜便忍不住追問道。
“是精靈族圣樹的精髓。”玄師輕聲開口,“那是整個大陸上最為純凈的木之元素。”
“圣樹?”“小曜,信我,好嗎?”
……
江曜感覺自己仿佛被一團烈火吞沒。
熱意好像要在他的體內炸開,讓他只能抓住身邊救贖似的那一抹冰涼,如同溺水之人抓緊身邊的一塊浮木,將它緊緊攬入懷中,用了十成十的力氣,似乎要將其融入骨血。
忽然間又是天旋地轉,他像是誤入在烈火地獄,沒有任何方向,理智也已經在崩潰的邊緣,只能憑著本能尋找著可供離開的出口。
“對不起,對不起,別走……”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哭泣,只是不斷地呢喃著,如同無根的浮萍一般,被自我厭惡與被拋棄的不安的狂風暴雨擊打得潰不成軍,獨自沉浮。
但恍惚間,他似乎又聽見一聲嘆息。
“我在。”冰涼的觸感自身下延伸,尖端帶著些微的熱意,在他臉上輕輕摩挲著。熟悉的聲音中透著些紊亂的氣息,似乎遠在天邊,卻又近在眼前。
“我在的……小曜。”迷迷糊糊之間,似乎有什么東西穿過了他的指尖,與他十指相扣。
懷中的冰冷似乎也開始漸漸變得熾熱,但江曜心中那陣無法排解的躁動卻在這時奇跡般地有了散去的跡象,就像是漂泊已久的行船終于找到了可供停泊的港口,讓他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緊緊地握住了那只手。
“別走……”江曜的聲音中帶著十足的哀求之意,“別離開我……”
他的手越握越緊,捏得玄師指骨生疼。
這小兔崽子…… 他想皺眉,但最終也只是抿緊了下唇,生怕自己再從嗓子眼里漏出點對他來說過于孟浪的聲響。
江曜身上燙得驚人,連帶著他的大腦似乎都要被那團火燃了個一干二凈。
“別離開我,好不好……”江曜略帶低沉沙啞的聲音還在耳邊響起,像是祈求,卻又像是試探和催促。
壓制住喉頭的低/喘,玄師抬起頭,卻又剛好撞進江曜那雙懵懂,卻又仿佛燃燒著火焰的眸子。
那眸子里的愛意太過熾烈,仿佛要將他燒成灰燼。
一瞬間,玄師心中竟然生出了幾分想逃離的念頭,奈何雙手被握住,體內涌上的陣陣浪潮讓他整個腰身近乎化為一灘水,生不出半點力氣。
“小曜……”他本想輕喚一句,話一出口卻是混合著氣音,壓抑不住的低吟里帶著讓他自己都從未想過的甜膩。
一瞬間,玄師只感覺空氣中的熱度又上升了幾分。
他似乎化身成了波濤洶涌中的一葉扁舟,越來越高的巨浪一波一波地砸來,讓他繃緊到極限的理智快要斷弦。
雙唇突然被噙住,緊接著便是粗暴急切到甚至有些自暴自棄的攻城略地。突如其來的缺氧讓玄師眼前甚至有些發黑,但好在身上之人在最后關頭將他放過,但即使如此,玄師依舊能感覺到腦海中傳來陣陣暈眩之意。
江曜不知何時已經松開了他的手,轉而將他緊緊抱在懷中。
而恍惚間,他仿佛感覺到自己貼在了江曜耳邊,但就連說出的話語都變成了破碎得不成調子的嗚咽。
“小曜……”烏發散落,玄師的手輕輕搭在江曜的腦后,對上那雙混濁不堪的眼眸,聲音中帶上了些許嘆息之意,
“不會離開你的……”
“就是能誕生精靈的靈木中最初的那一棵靈木。其他靈木都是其在漫長的時間中分裂出的分支,繼承了它一部分的力量。圣樹是精靈族的圖騰、信仰,也是精靈族的力量源泉。只有從圣樹中誕生的精靈,才有成為精靈王的資格。”“精靈繼王的異常大概率是天生的。而如果這種異常是人為,就只能從孕育其的母體入手。”玄師不急不緩地給江曜分析道,
“而要讓人看不出太大異常,這個過程定不能太急躁。如果是我,就會選擇潛移默化,逐步滲透。”
“母體,你是說……精靈圣樹?!”被玄師一提醒,立馬也反應過來,
“蘇洛說,根據大祭司的話,精靈族的異木可能和圣樹有關,也就是說,圣樹大概率被什么東西所影響了,因此才出現了精靈繼王這樣的異常,還出現了異木這樣的異象。”
“這么一說,就全部串起來了!”說著,江曜有些興奮地拍了拍桌子。
“沒錯,我也是這個猜測。”玄師點了點頭,“而且,這樣一來,從繼王的誕生時間來算,與那些人的行動時間也吻合。二三十年前,他們開始在北域準備籌謀圣淵教,而同樣的時間,他們也很有可能潛入了精靈族,對圣樹做了什么手腳。”“那么,按照江小兄弟的說法,徐家那名靈士突破的背后,難不成是幽熒的人在操控?”江承澤接話道。
“晚輩覺得,應該八九不離十。”江曜點了點頭。
“那么,在對付徐家的時候,江小兄弟可要我們江家做些什么?”玉琳瑯問道,
“比如戰斗力上,如果江小兄弟需要的話,妾身可以……”
“這一點上不勞夫人操心。”江曜搖了搖頭,“徐家一行兇險,自己晚輩去便好。”
“可是你一個人……”玉琳瑯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夫人不必擔心,晚輩有其他同伴,還有師父在。”江曜露出一個笑容,讓玉琳瑯安心,
“更何況,晚輩自己,如今也……”
他手上靈力涌動,身后鳥形的華麗虛影緩緩展開,五圈光環展開的瞬間,玉琳瑯和江承澤直接瞪直了眼睛。
就算他們對江曜的期待已經足夠高,但這明晃晃的五階實力,卻依舊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和江曜比起來,他們之前見過的任何天才好像都黯然失色。
這個年紀尚小的青年,即使是在實力上,如今也已經可以和他們平起平坐。
“不過,晚輩的確有一事想要拜托家主和夫人。”收回靈嚳,江曜接著笑道。
“江小兄弟請講。”玉琳瑯點了點頭。
“之前,天鶴城遇襲之時,晚輩的兄長曾被賊人所擄。”他一邊說著,神色也逐漸凝重起來,“如今,晚輩雖然可以確定兄長性命無虞,但卻始終無法找到他的準確方位。”
“擄走兄長的歹人皆為幽熒的爪牙,既然如此,晚輩覺得,徐家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晚輩雖然在戰斗上勉強還有幾分自信,但對于其他的事情,例如搜尋,亦或是審問的方面,恐怕還差些經驗。”
江曜一邊說著,玉琳瑯也懂了他的意思。
“江小兄弟放心。”美艷女子掩口輕笑道,“江家畢竟也在東域屹立了不少年歲,這些手段還是有的。”
“只要江小兄弟給我們一根藤,那么無論這瓜藏得有多深,江家總能幫江小兄弟摸出來。”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家主和夫人了。”江曜點了點頭,朝著玉琳瑯和江承澤拱手道謝道。
這次的談話可以說是十分順利。江曜看事情交代得差不多,本想和江承澤夫妻告辭,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見對面的二人悄咪咪地對視了一眼,然后江承澤便清了清嗓子。
“而他們在那時所做的事情,在現在開花結果,誕生變數,讓整個精靈族雞犬不寧。”玄師接著道。
“變數?你是指繼王和異木嗎?那既然如此,是不是意味著,繼王可能和他們是一道的?”江曜又想起昨夜在精靈王宮中兩名精靈的對峙,一時間還是有些疑惑,“可是這樣一來,大祭司又到底是什么立場呢?”
“而且蘇洛也說了,如今能接觸圣樹的,只有大祭司一個精靈,連精靈王和繼王都不行。這樣一來,若是他想動什么手腳,豈不是容易得很?”
“大祭司的確也有嫌疑。”玄師點了點頭,“畢竟他比繼王誕生的時間還要晚些,按理說,若是圣樹出了問題,他所受的影響會只大不小。”
“所以他又為何會與繼王對立?”江曜一邊想著,一邊又覺得剛理清的線索再次變得撲朔迷離,
“如果他們都受到了圣樹的影響,而圣樹又被那些人做了手腳,那他們不應該是一道的嗎,又怎會如此針鋒相對?”
“就算他們都是那邊的人,但也不代表就一定會和睦相處。”玄師搖了搖頭,
“常說狼狽為奸,如果二者本來也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那么就算為了暫時一致的目標可以聯手,但終究有隔閡,背刺也是常有的事。”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如此,我們又有了一個新的突破口。”玄師摸了摸下巴,思索道。
“嗯?”聞言,江曜的興致一下子被勾了起來,“哪里哪里?”
“精靈王。”玄師平靜地開口,
“精靈王并沒有被侵蝕,他擁有的是最正統的圣樹的力量,所以他對大祭司和繼王的態度也就至關重要,或許可以輔助我們的判斷。”
“可是精靈王對于大祭司……似乎很信任啊。”江曜有些摸不著頭腦。
“所以我們要看的是精靈王對于繼王的態度。若是和大祭司一樣,都是充滿信任也就罷了,但我總覺得,精靈王對于繼王,應該不似他和大祭司那般和諧。”
“嗯,為什么會這么說?師父你又是怎么知道精靈王和繼王之間……”江曜想了半天,還是不明白玄師為何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直覺。”玄師輕笑著看向江曜,“你去找蘇洛,我也沒閑著。昨夜大祭司和繼王的對話,我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今天細細一想,才發現了一些昨天我們或許忽略了的地方。”
“嗯,那又是什么?”江曜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跟不上玄師的思維。
他能察覺出昨天的東西就已經竭盡全力了,他師父腦子是怎么轉得這么快的啊!
“嫉妒。”玄師嘴角上揚,笑得宛若一只計謀得逞的狐貍,
“昨日在見到大祭司時,繼王的第一反應不是厭惡,而是嫉妒。”
“尤其是在提到精靈王的時候,你可還記得當時繼王的語氣?”玄師提醒江曜道。
“語氣?”江曜眉頭一皺,腦海中回想起先前精靈繼王和大祭司的對話。
那時候,精靈繼王曾對大祭司說,他蠱惑了精靈王。
說那句話時精靈繼王的語氣格外重,江曜在那時還沒有察覺什么不對,但如今,在玄師提醒后,他細細一想,似乎還真察覺出些不對勁來。
精靈繼王和精靈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上下屬。若是放在他們人類之中,遇上有人妖言惑主,忠誠的下屬往往會憤怒地指責。就算人類和精靈并不是同種族,但情緒應該也是相通的。精靈繼王既然有情緒,那么自然也該是這個道理。
不過,那時精靈繼王的語氣,還真不像是義憤填膺,亦或是對于精靈王的擔憂,他那時的語氣酸溜溜的,就像是……
不知為何,江曜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自己的童年,那時他和他的母親生活在青樓之中,偶爾也會遇見些負心漢和癡情女子,女子尋著自己的夫君找到他們樓中,捉奸在床后卻又舍不得責怪自己的丈夫,便會指責他們那里的姑娘,說是她們勾引了自己的夫君。
“你的靈嚳特殊,需要找齊五種元素的極致才能讓其發揮出最大的效用。受我朱雀靈嚳的影響,在最初,你靈嚳中的火屬性遠大于其他幾種屬性,為了保持平衡,所以我先帶你去了北域,利用水屬性進階物將其壓制。”
“剩下的幾種進階物中,火屬性的在南域,木屬性的在西域,剩下的土屬性和金屬性的極致都在中域。以你如今的實力,去了那里怕是寸步難行。而朱雀還在你靈嚳中,現在吸收火屬性進階物怕是會讓你靈嚳中屬性失調,所以還是要先取最為柔和的木屬性進階物,日后還能起到調和作用。”
“嗯……總之你說什么我跟著做就是了,對吧。”江曜沖著玄師一笑,玄師便知道剛剛自己說的東西江曜八成是沒聽進去。
也罷,畢竟也的確如他所說,自己早就替他考慮好了進階物的問題,他只用直接跟著自己走就行了。
想著,他輕敲了一下江曜的額頭,笑罵道:“臭小子,你還真就知道當個甩手掌柜。”
“我這不是相信您嘛。”江曜聽他這么說,也知道自己剛剛走神被發現了,掩飾般地笑了笑,直起身子,下巴搭在了玄師肩上,
“不過師父,既然你剛剛說,精靈討厭人類,那我們又該怎么取他們圣樹的精髓呢?”
作為進階物的精髓,需要的量并不算多,也不會對精靈族的圣樹造成什么影響。但是如果真如玄師所說,精靈族對人類這個種族抱有敵意的話,那光是和其接觸,恐怕都是一件難事,更不要說接觸他們的圖騰了。
“這個……其實我也沒有具體的辦法。”江曜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脖頸間,一瞬間的麻癢讓玄師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回過頭看向江曜,卻見小徒弟識趣地移開了腦袋,只是肩膀還和自己緊挨著。
“不過精靈族與其說是討厭人類,不如說是討厭會傷害他們的人類。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都是明事理的,若是好好交涉,再以足夠的利益交換,他們不一定不會答應。”
“啊——”只聽見一聲長嘯,如同狼唳般響徹天際,又如同折斷的兵戈一般直穿人心,幽熒身側的赤紅突然一陣收縮,緊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白光閃過。
原本柔和的瑩潤光芒在此刻陡然變得暴戾無比,與先前的火光、符文交相輝映。
原本漆黑一片的空間中突然被撕裂開一個巨大的豁口,空間亂流裹挾著瑩白與赤紅,如同潮水一般紛紛朝著幽熒涌去,然后在他身體表面凝聚,如同煙火一般猛然綻放,轉瞬又徹底凋零。
幽熒凄厲的慘叫聲戛然而止。
而原本的空間縫隙被徹底撐破,江曜只看見自己回到先前那片毫無人煙的荒原。
他呆呆地看著那片荒蕪,看著那濃煙滾滾,塵沙彌漫,脫力一般地跪了下去,而眼底卻早已是赤紅一片,淚流滿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