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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含營養液加更)

    太宰坐到高瀨大成心腹的位置上, 并沒有花費多長時間。

    即使底下有人在背后議論他的年齡,也難以對太宰的戰績提出什么質疑。

    即使真有膽敢對太宰的戰績提出質疑,也得問過他身后的織田作和中也答不答應。

    “明明看上去是個稚嫩的少年……”

    “竟然對高瀨二當家都毫無尊重的意思, 簡直猖狂無禮到極致……”

    “但他新開辟的珠寶走私路線利潤之高,讓五代目接連半個月都笑得牙涼……”

    “聽說他之前是港口mafia的成員,該不會……”

    “噓, 別被本人聽見,你們不會想體驗他的手段的。”

    在驟然壓低的討論聲里, 肩披黑色大衣的太宰治面無表情經過這幫說閑話的干部們, 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參加的是每月一次的核心干部會議, 且僅允許干部本人參加。

    對于體術并不算強、異能又并非高攻擊性的太宰而言, 此番舉動可以稱得上是孤身進入龍潭虎穴——哪怕織田作和中也再如何擔憂他的安危, 依舊只能等在外面。

    這間偌大的會議室是和式風格,自庭院投來的陽光透過敞開的推門,將裝飾風格古樸的房間內照得莊嚴而氣派,是屬于老牌勢力特有的韻味沉淀。

    與其它野蠻發展的新興mafia組織不同, 自本土發家多年的【高瀨會】擁有極為嚴苛的晉升規矩與組織制度,即使有人情可講, 也必須要拿出與之匹配的實力來證明自己擁有被組織看中的價值。

    在制度森嚴的【高瀨會】, 能力普通的底層成員終其一生也只可能是底層成員,靠年齡與資歷永遠也熬不出頭。

    因此,太宰治的加入與晉升在他們看來好似神話, 在攀上高瀨大成這棵大樹后, 他的地位就以絕無僅有的速度在躥升,不僅高瀨大成對他推心置腹, 當家頭目同樣對他贊賞有加。

    原因很簡單——如果有誰能在短短兩個月內為組織帶來幾千萬日元的凈利潤,保證頭目也會將那人奉為座上賓的。

    甚至這位名叫太宰治的少年加入【高瀨會】后, 還以不可思議的準確性與雷厲風行的速度,接連捉出了好幾個其它組織安插進來的間諜!

    用太宰治那語氣淡淡的話來說就是,“看見老鼠在后院里自顧自的鉆洞,就會忍不住想要將它清掃出去”。

    這種頭腦頂尖優秀、又沒什么野心的人才,高瀨大成更是在明面上對他客客氣氣,生怕怠慢了對方半點。

    頭目同樣愿意花大力氣招攬太宰治,好讓對方為組織賺更多的錢;在上個月的會議里,他親自宣布提拔太宰治為新任干部之一。

    對于那些議論紛紛、明里暗里的反對,他一概當作沒有聽見。

    即使說太宰根本不知道該怎么開拓走私線,只是將【港口mafia】原本的貿易途徑轉成【高瀨會】的又何妨,反正【港口mafia】已經沒了,他還正愁找不到切入點去接手來自老對手的遺產呢。

    就像對方那更讓其余人不服氣的年齡一樣,在巨大的組織利潤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何況太宰治也并非逆來順受的性格,他有更多的辦法讓那些人學會什么叫[閉嘴是一種求生本能]。

    此時時刻,鳶眸冷暗的太宰治只需用目光輕掃而過,所有人都安靜的低下了頭,不敢與他直視——仿佛他們直面的并非人類,而是帶來黑暗與絕望的亡靈。

    沒人敢在他面前高聲議論,就連坐在五代目手邊的高瀨大成也僅是向他略微頷首,作為一記無聲的招呼。

    現場鴉雀無聲。

    “無聊。”

    太宰治開口的聲音既輕又低,尚未完全脫離變聲期的嗓音聽起來清澈明凈,少年感十足。

    即使這樣,也沒有人敢再多反駁一個字。

    這不僅是來自太宰治本身氣場的精神壓力,還有五代目已經到會議室了,就在正中央的首位上坐著,卻沒有對太宰治的行為表現出任何呵斥或不滿的反應。

    只要太宰治還能給【高瀨會】賺錢,那么他的干部地位就是不可動搖的。

    五代目的縱容再清楚不過表現出了這一點。

    “既然大家都這安排沒有意見,”

    歲數已大、但威壓愈深的五代目環伺一圈,算作對其余人的警告。

    “那么,開始這次的會議。”

    “是。”

    高瀨大成應聲,熟練的自月度財報開始講起——這也是五代目最關心的部分。

    別看內容與以前大差不差,但這個安排很明確透露出了一個訊息。

    自太宰治加入【高瀨會】以來,五代目同樣變得愈發看重次子,對長子進行冷處理。

    這是很不尋常的訊號,意味著五代目有意將【高瀨會】傳給次子高瀨大成,而非長子高瀨隼斗。

    不僅是會議主持這一項,包括最近開拓的幾條新走私路線,五代目都將管理權交給了高瀨大成。

    對于底下的人而言,他們需要重新考慮站隊長子還是次子的問題了。

    明面維持著的和諧之下,是隱隱進入龍爭虎斗的廝殺與暗算。

    財報部分匯報完畢,新增利潤里依舊是太宰治占了至少百分之八十。

    所有人的眼光都匯聚于太宰治,而黑發少年本人卻垂眼盯著他拇指上的一道小傷口發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仿佛剛才匯報的內容與他半點關系也沒有似的。

    頭目對明顯又上漲一截的利潤非常滿意,根本不訓斥太宰治在如此重大的會議上走神。

    接下來進入各項具體的重大事務匯報,從已完成的講起,一直講到正在進行的。

    其中就包括與政府打交道的部分——太宰治假裝出神,其實聽得格外專心。

    “由于【死屋之鼠】前段時間的活躍,至少有如下十四位官員斷絕與我們的往來,”

    高瀨大成說,“還有至少九位不同部門的議員在短時間內被政敵扳倒鏟除,我懷疑也是【死屋之鼠】的手筆——那些議員唯一的共同點是都收過【圣天錫杖】的政治獻金,且明面上表示過對【圣天錫杖】的支持。”

    “據傳聞,【死屋之鼠】的首領是一位叫做費奧多爾·D的[魔人]。”

    底下有一位干部開口,語氣謹慎,“也有人開始稱呼他為[灰衣主教],因為每次警方都會配合他行動,就好像……”

    就好像連官方也成為了他的下屬。

    “怎么可能,”另一人反駁道,“這名字我也聽說,是一個來自俄國的非法異能組織。”

    “與我等在橫濱深耕多年不同,距離他初次對【港口mafia】出手還沒有過去多久。你是想說他只用幾個月的時間,就完成了我等數年都尚未達到的目標嗎?”

    “但他每次出手的角度十分刁鉆,組織被清除得又足夠徹底,連東山再起的機會也不留。”

    又有人提出異議,“即使對方出手的次數不多,難道他就不可能早已在橫濱秘密準備數年之久嗎?”

    “比起在這里絞盡腦汁的猜測【死屋之鼠】的行動過程,”高瀨大成指出關鍵,“你們不如來思考思考對方想要達成的目的,這可關系到他們接下來的出手目標。”

    行事高調且殘暴的【港口mafia】就不提了,【圣天錫杖】的勢力與知名度遠沒有【高瀨會】的大,【死屋之鼠】卻繞過了后者,選擇先徹底剿滅【圣天錫杖】。

    這令高瀨大成不得不多想。對方的行動是出于報復嗎?現在有沒有收手的打算【高瀨會】到底會不會成為下一個目標?下下個呢?

    有敵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摸不清對方深淺。

    “還用說嘛,肯定是為了擴大名聲。”

    “討好一部分政客?”

    “搶地盤吧。”

    “爭奪橫濱的話語權也有可能。”

    “消滅所有非法組織。”

    ——在七嘴八舌的議論中,太宰治的一句發言成功讓所有人都閉上了嘴。

    這倒不是害怕他,而是單純被這回答的內容震驚到了。

    “這可并非玩笑,太宰君。”

    頭目也轉過視線,面對正托著下巴,神情百無聊賴的太宰治嚴肅道。

    “縱然是橫濱政府,也不敢夸下海口說能夠消滅這座城市內所有的組織。”

    “不試試怎么知道?”太宰治的唇角彎了彎,開口的語氣淡淡,“在我看來,[灰衣主教]就是擁有這等龐大的野心呢。”

    滿場寂靜。

    顯然,沒人能對這副[注定在死亡或坐牢里二選一]的未來感到滿意。

    看看隔壁的【港口mafia】,集體走得又快又安詳,連警方都找不出幾個活的;再看看【圣天錫杖】,與警方合作,兵不血刃的就逮捕了所有人,順手還把那位異能者打成了封建迷信。

    與普通民眾不同,擁有大量異能者戰力的他們可是確信那位高野尊師是一位實打實的強大火系異能者,竟然就被當成坑蒙拐騙的邪丨教頭子抓起來了!

    “…非要說的話,確實也不無可能。”

    過了許久,五代目慢慢開口。

    “老夫最近也收到了些許風聲,指明【死屋之鼠】圖謀不小,極有可能是想要在橫濱一家獨大、贏者通吃。”

    “這未免也太過囂張了!”立刻有暴脾氣的干部拍桌怒斥,“不如我等先下手,殺光那群老鼠!”

    “就是就是!”

    “這個主意不錯!”

    相比不少人附和這個提案,討論變得愈發熱烈的場景,太宰治的表情反而逐漸變得認真。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回去后的太宰治大嘆一口氣。

    只是他嘴上說著不能拖延,本人卻面朝下趴在沙發上挺尸,渾身上下透出一股沒力氣似的懶洋洋,看起來完全不想動彈半分。

    這是他在【高瀨會】的辦公室,高瀨大成向五代目申請后特意分配給他的,擁有寬大精致的辦公桌、待客沙發及書架,全部造價不菲。

    然而,眼下的中也正翹著腳坐在辦公桌上,完全沒將這“造價不菲”當回事。

    “你前兩天不才說自己剛當上干部,還需要隱藏一段時間來搜集情報嗎,”中也虛起藍瞳吐槽,“怎么開完會就反悔了。”

    “情況有變啊,中也。”

    太宰治偏過腦袋,那雙情緒生動許多的鳶眸幽幽盯著他,“再慢吞吞的,等到這些組織抱團反擊,想要逐個擊破就會變得有些麻煩了。”

    “呼……真不想做多費力氣的事情啊。”

    他沉重吐出口肺里的空氣,又將腦袋重新埋回了沙發里,發出有氣無力的悶嚎,“精力嚴重不足,好想入水,好想死一下……可惡啊啊,織田作看得也太緊了,連根麻繩也不留給我……”

    中也:“…………”就沒聽過自殺還能補充精力的。

    要不是眼下織田作不在,他倒要喊來聽聽太宰敢不敢在對方面前這么抱怨。

    話說,明明織田作正在外面執行任務,眼下沒人看著,太宰這家伙不也沒嘗試自殺嘛。

    “那就聽你的,開始動手?”

    多少也是見慣了這家伙間歇性沒干勁的模樣,中也直接跳過了自殺的話題。

    “反正我這段時間已經摸清這個組織內的戰力構成了,沒有比我能打的。”

    “能打當然不是壞事,”太宰幽幽出聲,“但拜托你了,多少努力思考下吧,中也——根據科學家的最新研究發現,經常不動腦會導致長不高哦。”

    中也的神色頓時緊繃起來,“……真的?”

    “騙你的。”

    “你這混蛋!”

    面對炸毛的中也再度把他從沙發上提溜起來、作勢揮拳要揍的威脅,渾身軟綿綿的太宰治腦袋一歪,頗有種[隨便你吧]的放棄掙扎。

    中也:“…………”

    深呼吸幾口氣,他松開攥在掌心的衣領。

    不能和這家伙一般見識,真揍下去,織田作回來看見還要解釋,甚至是倒給對方賣慘順勢討冰淇淋吃的機會。

    “等晚上再說。”

    太宰重新倒回沙發里,那身板正的西裝早已被蹭亂成一團,鳶眸卻是生動的,仿佛與這世上每一位鮮活明亮的蕓蕓眾生也沒什么不同。

    “即使要動手,也不要暴露自己。”他開口,“花費最小的力氣完成計劃,才是我的宗旨。”

    …………

    “太宰那邊傳來消息,說他們即將收網。”

    伊萬將收到的密信轉達給葉伊赫。

    “也就是說他們終于快回來了嗎?太好了,我都有點想念他們了。”

    聽到這個好消息,葉伊赫很高興。

    按照綾辻行人的叮囑,葉伊赫這段時間哪里也沒去,一直待在小樓里養傷。

    有伊萬和普希金在,其實對于人身安全方面,他還是很放心的。

    何況綾辻行人也說他之后會幫忙留意斗南副官的動向,有什么異常就通知他們。

    作為報答,葉伊赫又拜托伊萬多做了具綾辻行人喜歡的人偶,一并送了過去——不出意外得到了對方的大好評,被盛贊“渾然天成”。

    葉伊赫心想那確實渾然天成,純粹是伊萬用精神力捏出來的,根本不需要使用工具進行精細的打磨、雕刻與上色。

    雖然葉伊赫有想過能不能用點非常規手段,【請】種田長官將監視綾辻行人的特工都撤掉,好讓他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而不是時時刻刻都受人監管。

    但綾辻行人反而是先婉拒這個提議的人。

    “解除特級危險異能者的監管,會讓那幫人嚇到尿褲子的。”

    綾辻行人來回轉了轉指尖的細煙桿,出口的話語仍舊平淡如常,好似沒什么情緒波動;然而,仔細看就能發現他唇角抿起的笑意輕微,卻顯得格外柔和。

    “只是給他們一點心理安慰劑罷了,就憑他們想要真正影響到我的生活,呵,還差得遠。”

    雖然話是這么說了,但葉伊赫感覺綾辻行人的心情變得很好,臨別前還邀請他下次去事務所喝咖啡。

    葉伊赫決定回頭就找種田長官申請正常出入綾辻事務所的權限——之后再想想辦法要怎么解除掉他的軟監禁。

    也不是說不能對危險異能者進行監管,但綾辻行人的異能根本只針對殺過人的罪犯。

    從葉伊赫的視角來看,那簡直不止沒有任何危險性,反而是頂好用的異能,憑什么不讓自由走動?

    [自然是因為政府內也有人犯了罪誡。]

    聽到葉伊赫抱怨的費奧多爾漏出一聲低笑,[他們不敢放任那位偵探隨意查案,害怕終有一次會引火燒身到自己。]

    假如讓綾辻行人不受政府監管、無限制的接受委托,那么他總有一日會接到由他們教唆或下令動手的殺人案件——到那時,綾辻行人的異能就會將他們殺死。

    相比直接殺人的兇手而言,教唆犯只是不太好定性,又不是不能定性。

    特別是綾辻行人擁有的頂級偵探頭腦,才是讓他們畏懼這個[Another]異能的根源。

    “…那你呢?”

    沉思片刻,葉伊赫狐疑道,“你難道要告訴我,你從來沒有殺過人,包括教唆及下令嗎?”

    那他才是一個字都不相信,他還沒忘記這只狡猾的小老鼠其實是反派的定位——對方的理想、至少是告訴他的理想,可是消滅所有異能者、創造沒有罪孽的世界來著。

    包括他之前在橫濱醒來,發現自己是[V]組織高層的經歷,都讓葉伊赫好奇怎么費奧多爾就一副不擔心被綾辻行人的異能波及到的模樣。

    [因為有您在,]

    費奧多爾微笑著出聲,絲毫不錯的音節銜轉間透出某種特別的、絲滑的韻律,仿佛奏響大提琴的并非琴弓,而是一捧自指尖滴落的流水。

    [您是我的反義詞。]

    第82章

    依葉伊赫看, 這只狡猾的小老鼠就是想讓他徹底淪陷。

    費奧多爾的每一次低笑,每一次咬字時的發音,每一次高燒時的吐息, 甚至是按在小臂那行淺淡傷痕上的蒼白指尖。

    還有主動的幫忙、對接觸目標的妥協、危機時毫不遲疑的保護。

    這一切都讓他的目光愈發停留在對方身上,乃至連心神也為之牽引。

    雖然福地櫻癡那次的吸血鬼事件失敗到沒給復活點,但京極夏彥這次, 費奧多爾又給他補回來了150點。

    除此之外,費奧多爾沒有再做過任何惹他不快的事情——若是嚴謹些分析, 連福地櫻癡那次的事情也并非是費奧多爾故意和他對著干。

    費奧多爾根本不知道他需要賺復活點。

    即便如此, 費奧多爾在敏銳察覺到他的態度發生微妙轉變后, 也沒有抱怨哪怕一句不滿, 而是選擇對他退讓了更多。

    原定要在日本見到的【特級危險異能者】澀澤龍彥, 至今更是一次也沒有嘗試去接觸過,緣由只是感覺他會生氣。

    葉伊赫不知道該怎么評價這些手段——假設這些是刻意刷他好感的手段之一,葉伊赫不得不承認他使用時實在太過成功了,以至于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內心討厭不起來費奧多爾。

    好吧, 比[不討厭]這個量級還要更親近些。

    這種感覺,與她、與織田作、乃至與小樓其他人相處時的感覺都不同, 是一種更青澀的、陌生的心臟悸動。

    躺在露臺的靠椅上曬太陽, 葉伊赫的右手沉默攥緊胸口衣襟,眸底倒映著無邊無垠的澄澈碧空。

    養傷的這段時間很清閑,小樓里除了伊萬也沒有其他人, 反而給了葉伊赫更多的時間來思考。

    譬如……費奧多爾。

    除去費奧多爾對他所流露出的那股難以明辨的吸引力外, 還有他那個堪稱與全世界作對的理想——葉伊赫相信對方并沒有、也絕不會放棄。

    否則,費奧多爾就不可能是費奧多爾了——他還記得在那輕盈卻磅礴的北地極光之下, 費奧多爾初次對他說出這個計劃時的冷靜。

    冷靜,且瘋狂。

    即使這世上確實有許多瘋狂的想法, 諸如學校爆炸、公司著火,隕石撞地球……但這些只是一種安撫自我情緒的幻想,是一種慰藉式的自娛自樂,極少會有人真的去著手實現它。

    但偏偏在那時,費奧多爾用再理智不過的虔誠口吻對葉伊赫說,他要消滅這世上的異能者,將世界從[罪]中徹底解脫出來。

    如果換成其他人,就算腦袋里裝滿了毀滅世界的想法,葉伊赫也不認為他能成功。

    可說出這句話的是費奧多爾,而他的頭腦聰明絕頂。

    甚至,他在福地櫻癡那邊埋下的棋子,葉伊赫至今想不出對方會怎么行動。

    而從另一方面來思考,阻止費奧多爾的這個計劃成功,是不是會成為他攢夠復活點的最后一起事件?

    經過這么多次的復活點事件,葉伊赫心底逐漸有了一個猜測。

    他越是能成功干涉原本會達成[某個未來點]的事件,系統發放的復活點就越高。

    反之亦然。

    右手松開衣襟的葉伊赫大膽猜測,或許在那個未來點里,費奧多爾的理想——

    實現了。

    …………

    時節逐漸轉暖,當暖烘烘的太陽掛在天邊時,氣溫也變得令人舒適起來,哪怕微涼的風拂過面頰,也只會感覺一陣愜意。

    然而在落山后,這股風再吹過高瀨宅里的高瀨隼斗時,卻直叫他冷得毛骨悚然,簡直要打起哆嗦來了。

    “你、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半夜睡醒忽然發現自己被槍口抵著腦門,高瀨隼斗還能艱難維持冷靜、一動不動,全靠害怕對方誤認為自己要反抗,直接一槍帶走。

    “不怕被冠上犯上作亂的名頭嗎?”

    “別緊張,這把槍只是用來讓您心平氣和與我對話的工具,五代目的長子,高瀨隼斗閣下。”

    沒有開燈的室內,坐在椅子上的太宰治面帶微笑,說出口的話卻冷得毫無溫度;那雙暗沉沉的鳶眸僅是淡淡瞥向高瀨隼斗,就又使他噤若寒蟬。

    “當然,若是您不打算心平氣和的與我交談,我也有讓您永遠心平氣和的辦法。”

    負責持槍威脅高瀨隼斗的織田作之助神情頓了頓。

    恍惚中感覺這幕……似曾相識。

    相比業務熟練的織田作之助,初次經歷的高瀨隼斗就很難理解這場景為什么會發生在他身上。

    “你不是大成那邊的人嗎,老頭子喜歡你喜歡得要命,連帶著大成也重新得到重視,”他深吸口氣,“我想我甚至對你難以構成什么威脅。”

    明明只要保持現狀下去,權力僅在五代目之下的【若頭】位置早晚都會是這位新任干部的。

    “哦?你不感到憤怒嗎。”

    太宰治對那個與組織“二當家”無異的位置絲毫不感興趣,而是抬起手,向他發出邀請的話語中透著幾分再明顯不過的蠱惑。

    “區區次子而已,靠舉薦新人就能當上頭目,簡直荒謬無恥……之類的。”

    “如果是我的話,我會很憤怒呢。”

    太宰治說出口的話,使高瀨隼斗陷入沉默。

    他當然不滿高瀨大成的春風得意,以及對方展露出的那份野心——他想要靠眼前的太宰治打敗自己,登上六代目的寶座。

    靠外人打敗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剛收到這個消息的高瀨隼斗確實惱怒至極。

    何況要是他成為六代目,難道就不會將太宰治奉為座上賓嗎?

    那家伙絕對在私底下對老頭子說過什么對他不利的話!

    但在深夜,對方突然隱秘的找上門來……哪怕對話的方式粗暴了點……

    高瀨隼斗福至心靈,“您打算轉而支持我?”

    “確切地說,是來提醒你。”

    半張臉隱在月光投射不到的黑暗中,浮現在太宰治唇邊的笑意變得更明顯,也更危險。

    “我從高瀨大成那里得知,由于五代目還是屬意將六代目的位置傳給你,”他的嗓音清淡,說出口的話卻讓高瀨隼斗的情緒隨之劇烈波動。

    “因此,他打算先一步占得先機,趁今夜殺死你,以及你的支持者。”

    【高瀨會】的長子與次子,高瀨隼斗與高瀨大成,二者在統領事務上的能力都表現得相當出色,使得多年來,組織內爭論到底是由誰來繼承六代目位置的聲音雖然不多,但始終不絕于耳。

    而他們二人各自在【高瀨會】內部的勢力也如潮水漲退、此起彼落,直至太宰治沒出現的前段時間,高瀨隼斗新開辟的販藥與軍火路線令組織內的利潤大漲,連帶他的聲望也高出一截。

    趁此機會,他將始終看不過眼的高瀨大成發配去了賭場,以為等再見到他時,就是自己當六代目的時候。

    老頭子身體不好,醫生說就在這兩年了。

    至于高瀨大成,雖然他心里萬分提防,但明面上畢竟是血親,一旦讓對方出現什么意外,自己的聲望反而會跟著受損。

    不如先流放他,等事情塵埃落定之后,再慢慢動手。

    原本就是這么盤算的高瀨隼斗,一聽說高瀨大成準備趁這次再起的機會將他一擊斃命,立刻就相信了。

    “那個混賬,竟敢對我——”

    憤怒的低吼尚未完全出口,就被太宰治抬手止住了,“我來這里不是聽你大嚷大叫的。”——他冷淡的一句話,立即讓高瀨隼斗明智的選擇閉嘴。

    “高瀨大成的計劃行動時間是半夜兩點,你還有時間準備,高瀨隼斗閣下。”

    太宰治輕聲微笑道,為他提出另一條思路。

    “或者,先下手為強。”

    這條建議,立刻讓高瀨隼斗的眼睛亮起來。

    “萬分感謝您的提點,”他誠心實意的開口,“我能為您做點什么?”

    “如果可以的話,”

    太宰治唇邊的笑意擴大。

    “為了更徹底的替您解決掉任何一點危險,希望能得到與高瀨大成有過往來的政客名單。”

    見到太宰與織田作出來,守在門口的中也抬了抬眉梢,顯然對自己又被分配沒有架打的任務感到萬分乏味。

    “結果?”

    太宰這家伙的算計滴水不漏是很好啦,耗費最小的力氣達成目標也不錯……但對他來說,就變成了總是干點跑腿望風的活啊。

    好久都沒踹過人了,心癢癢。

    “和高瀨大成那邊同樣,非常順利。”

    太宰治掩嘴打了個呵欠,落后半步的織田作手里拿著新到的文件袋。

    常年互為競爭關系的二人,怎么可能不互相收集對方的資料情報呢。

    讓他們心甘情愿暴露出自己的利益鏈條很難,但要是只讓他們互相給出對方的,那事情就變得格外簡單起來。

    有太宰治之前展露的能力在前,二人都生怕自己給的不詳細,連【疑似】這種名單都包括在了里面。

    “這下,與【高瀨會】有往來的政客名單就都到手了。”太宰治說。

    比起年事已高的五代目,【高瀨會】如今的業務都是由高瀨隼斗與高瀨大成分別負責的,只要從他們這邊下手就足夠。

    而太宰治對高瀨大成的話術也很簡單——他得到消息,高瀨隼斗會因為自己六代目的地位不保而懷恨在心,在今夜一點對高瀨大成發動偷襲。

    高瀨大成同樣立刻就相信了,并打算集結全部勢力反擊。

    【高瀨會】的內部斗爭,將會在今夜展開。

    即使他們都說是對方先打算動的手,也沒有人會去追根究底誰對誰錯。

    雙方已經徹底撕破臉了,勝者將得到一切。

    “嗯,不枉我先將高瀨大成的勢力拉平到與高瀨隼斗相差無幾的程度。”

    太宰治眨了眨鳶眸,神色無辜,并用經常和中也玩的格斗游戲做了個比喻。

    “這樣才能讓雙方各扣一百滴血,同時清空血條嘛。”

    哪方都不會勝出,兩敗俱亡才是他策劃的結局。

    讓中也和織田作比照著名單一個一個動手也太費力氣了,不如叫他們自己主動召集全部成員、分為兩股勢均力敵的利益團體,再互相拼個你死我活,才是最省力氣的做法。

    軍警已經埋伏在距離高瀨宅更遠一些的周圍了,等那陣硝煙徹底散去后,就可以開始清點并逮捕幸存者。

    毒丨品走私、販賣軍火、聚眾賭博、強迫賣丨春,以及綁架、謀殺、賄賂……能羅列出來的罪名有一大堆,總有其中幾項是那些幸存者能對得上的。

    中也:“……你這家伙到底是吃什么長大的。”

    別看體術不怎樣,這個算計敵人的頭腦還真是格外恐怖……明明是個和他同齡的繃帶混蛋。

    “哎呀,中也想學嗎?只需要努力一點點就可以追上我了哦。”

    太宰治拇指與食指虛虛一捏,就捏出了個億點距離。

    “……”中也嘴角下撇,“我才不信你的一點點。”

    他才不上會一天上兩次當。

    “接下來要去哪?”織田作之助問道。

    他將文件袋遞給太宰治,槍仍舊握在手中,神色間極為警惕,顯然還在用異能[天衣無縫]來提前預知可能會到來的危險。

    無論當殺手抑或保鏢,他的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頂尖——哪怕是養崽也同樣老練,能夠隨時阻止太宰主動作死。

    比如太宰在初版計劃里提議讓他先入個水再被救起,假裝被敵人襲擊……被織田作用眼神就否決了。

    “嗯,等他們互相打得正起勁時,”

    嘗試入水失敗的太宰治將目光投向這間偌大宅邸的最深處。那里是五代目住的地方,也是這場斗爭中不會被波及到的所在。

    “我們就去找那位老人家談談心吧,他那里肯定還有更隱秘的情報可以告訴我們呢。”

    “比如——”

    聲調拖得懶洋洋的,太宰治的指尖落在從文件袋取出的其中一張紙上。

    “這個人名后跟著的【第七機關】,是什么意思。”

    第83章(霸王票加更)

    槍聲、爆炸、呼喊、哀嚎, 火焰、硝煙、血腥與蛋白質燒焦的氣味在空氣里蔓延,升騰在高瀨大宅的火光照亮了半個天際。

    這種全部由木制結構搭建的宅邸,只需要一點火苗就能讓它熱烈的、徹底的燃盡, 仿佛一朵落在地面的燦爛煙花。

    五代目剛被吵醒時的那十幾秒鐘,完全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但隨即,他判斷是高瀨宅遭受了大規模入侵——是聯合起來的敵人嗎, 還是政府的突襲!?

    “什么情況!”

    身穿和服的他嘩啦拉開寢室的紙門,手中還握著防身用的M1911手槍, 已處于待擊發狀態。

    他并非是沒有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新手, 早年間沒有異能者這種好用的殺傷性武器, 全憑刀與槍打出來的組織混戰要比現在血腥殘酷得多。

    如今不過是大戰結束, 明面上的局勢穩定, 他們也精明地轉入更為穩妥的長線運營、不再如【港口mafia】那般張揚罷了。

    甫一拉開和室的紙推門,嗆人的濃煙混著腥臭的氣味直往臉上撲——五代目習以為常,正要再往前走半步路,謹慎地探出身去看附近情況——

    咯啦。

    “!!”

    手腕傳來的劇痛往他下意識松開, 手槍掉落在半空又被更敏捷的五指握住,反抵在他太陽穴上。

    這一連串動作不過發生在瞬息之間, 痛叫出聲的五代目眼睛甚至尚未捕捉到敵人的身影, 自身性命已被死神抵住咽喉。

    “晚上好啊,五代目。”

    微微笑著,輕而低的聲音自他耳畔響起, 熟悉得令他額角血管突突直跳, 幾乎要抑制不住眼前陣陣泛黑的暈眩感。

    “是你,你這混小子, 原來目標是整個【高瀨會】嗎!”

    “不對哦。”

    太宰治站在持槍反制住五代目的織田作之助旁邊,唇邊的笑容淺淡, 披著黑色大衣的身形清瘦。

    似乎在剛才過來時遭遇過敵人,他的拇指正慢慢捻過面頰上的一道血痕,將它擦得干干凈凈——那是敵人濺過來的血,不是他的。

    這副毫無武力的漂亮少年模樣,此刻落在五代目眼里,卻已與最為狡詐陰險的惡魔無異。

    “我的目標不只有【高瀨會】。”

    太宰治輕輕嘆息,“【第七機關】——想必您一定知道吧。”

    “你怎么會知道……”

    五代目錯愕出聲,望著那雙劉海下的鳶色眼眸向他淡漠抬起,好似一柄冰冷的、尖銳的刀刺穿他的身體,洞悉他的靈魂。

    這是一位頭腦遠在眾人之上,連光線都會被那份黑暗所吞噬的,僅剩絕望與死亡的意象本身。

    他感到油然而生的、發自內心的畏懼,好似面對的并非活人,而是某種更深邃幽暗的亡靈。

    “來聊聊【第七機關】如何,五代目。”

    太宰治出聲,尾音是低低的往下墜,連威脅都顯得輕描淡寫,好似只是在與關系親切的長輩聊天。

    “您可千萬不要說自己完全不知情哦。”

    五代目:“…………”

    與政府糾纏頗深的他確實知道那些,但這種太過牽扯內部陰暗面的情報一旦被他們發現是自己透露出去的,就是他徹底不能活命的時候。

    “你…是你策劃的這幅局面嗎。到底是從哪里召集來的人手,竟然能輕易攻破組織防御,【高瀨會】已經很久沒有遭受這么大的損失了。”

    五代目盡力維持聲音里的穩重,想要岔開話題,用話語嘗試與面前的這位新任干部進行磋商與交易。

    “你想要什么,【高瀨會】的地盤、軍火、財產,全都任憑你心意……”

    “【高瀨會】?您最好再考慮一下,我想要的是什么。”

    話說到這里,五代目望著太宰治依舊似笑非笑,絲毫不為他話語所動的反應,他突然想起了一個關鍵點。

    那時的【港口mafia】也是如眼前這般,在勢力暴漲、如日中天之時,忽然就悄無聲息的倒下了,倒在彈殼、刀劍與血泊構筑的墳墓里。

    直到事件徹底塵埃落定,他們才驚覺一個龐然大物的死亡。

    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

    能夠輕易全滅【港口mafia】的勢力,自然也能輕易全滅【高瀨會】。

    “你們是,【死屋之鼠】…!”

    五代目的臉色終于化作驚駭,想起這個不久前還在會議上討論過的組織。

    太宰治:“…………”

    他才沒有加入【死屋之鼠】啊,這幫笨蛋。

    織田作之助的眼神微動,也很想開口反駁他早就拒絕了費奧多爾的加入邀請,且之后也沒打算加入。

    結果怎么感覺干著干著,他們都被外人默認成【死屋之鼠】的成員了……

    對于五代目的明顯流露絕望的神情,太宰治略作思索。

    “不,”

    他壓低聲音否認,眼尾彎起一點點笑意,食指朝上指了指,又虛虛豎在唇前。

    “是上面派我來調查的。您要是表現得好,或許連同【高瀨會】在內,都能被留下一命呢。需要我將軍警喊過來作證嗎?”

    “上面……”

    在這間最深處的院落內,五代目腦補了不知道些什么內容,終于一咬牙,“好,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第七機關】里最重要的那個人,現在的位置。”

    太宰治問出一個最滴水不漏的問題。

    他其實一點也不清楚【第七機關】,只是從名字猜測是與政府相關的特殊機構。

    既然是政府機構,就可以有[需要進行調查]的說辭。

    于是,他謊報自己聽命于權力中樞的最高層,是被派來進行暗地里調查的情報員。

    這個點子很成功,對方輕易相信了自己的借口,但太宰顯然不能問出【第七機關】是什么之類的蠢問題,于是做了一個迂回。

    這個“最重要的人”,可以是【第七機關】的一把手,也可以是核心成員,甚至可以是對外的話事人;而“位置”,既可以是地點,也可以是職位——權看對方怎么理解。

    “………”

    而被威逼利誘,遭受極大心理壓力的五代目,在極漫長的沉默后,還是說出了一個地址。

    “……那里會有你想要的東西。”

    他疲憊出聲,“先說好,我們只配給代理人做點擦屁股的臟活累活,真正核心的情報,一概不知。”

    【第七機關】是一個極神秘的政府犯罪組織,人員構成不明、規模不明、手段不限,主要服務于[抹消政府所做出的犯罪行為]。

    而在社會面的抹消,有時就會用到【高瀨會】這種當地的地頭蛇,但態度從來都是強硬且冷酷的,連告訴他們的代理人姓名都極有可能是假的。

    但無論如何,比起絕大多數被徹底隱瞞的政府內部人員,五代目沒準是知曉相關情報最多的那位也說不定。

    畢竟,就算是再神秘的組織,只要它做出行動,就不可避免的會在這社會上留下些許痕跡。

    因此,才會被太宰治從到手的機密情報里發現這個名字。

    也正因極少有人知道該組織的存在,從而導致當太宰治提起【第七機關】時,五代目立刻相信了他虛構出的身份。

    “感謝您的慷慨,五代目閣下。”

    太宰治眨了下眼,織田作之助配合將槍收回去,并往后退了兩步,沒有將那把槍還給五代目的意思。

    見他們打算離開這里,五代目連忙開口,“按照你答應過的條件,請放過【高瀨會】…!”

    “可以啊。”

    太宰治的腳步頓住,朝他的方向偏過腦袋,甚至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

    “等您的那兩位繼任者內斗結束后,就一同在牢獄里相見吧——嗯,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

    在五代目那面色灰敗的慘淡絕望里,太宰治轉回頭去,再也沒有停頓的與織田作之助一起離開了。

    坐牢中的【高瀨會】,不也是【高瀨會】嘛。

    他遵守約定了嗎?當然是百分之一百的遵守了。

    “呼,一切順利。”

    被身體素質極高的織田作之助拎著翻墻出去,太宰治落地先伸了個懶腰,剛才的冷漠氣質瞬間蕩然無存。

    于他而言,操縱敵人心理這件事毫無難度,僅需三言兩語就能套出想要的情報。

    中也在墻的這邊等著接應他們,困得直打呵欠。

    “回去?”

    好久沒有這么晚還不上床睡覺了。

    “不急,”

    頂著織田作不贊同的眼神壓力,太宰解釋,“要是讓【第七機關】的人聽到【高瀨會】被警方逮捕的消息,他們會在第一時間藏起來,抹消出現過的痕跡。”

    “所以,我們必須要速戰速決,立刻趕往那個老頭告訴我的地址……中也,這個查探情報的任務交給你了!我們小樓見哦。”

    太宰朝中也比出一個[我看好你]的手勢。

    中也:“…………你又拿我當跑腿小弟!”

    “欸呀呀,誰讓中也的[重力]異能很適合趕路、打架又很厲害嘛,況且空中走直線超快……”

    “………嘁。”

    在片刻安靜后,堅硬的混凝土路面瞬間爆出大面積放射狀裂紋,橘發藍瞳的少年不見蹤影。

    不滿歸不滿,中也還是接下了這個任務。

    ……哼,看在繃帶混蛋這次夸贊他能力的份上。

    “好了,我們也回去吧。”

    能輕而易舉把中也逗炸毛,也能輕而易舉哄他去跑腿的太宰治笑瞇瞇道,“我可是超級想念費佳——的蟹肉料理了。”

    織田作沉默。

    連他都知道費佳的左手受傷,眼下做不了飯……

    太宰也是個口是心非的典型啊。

    …………

    不過,當太宰治他們回去時,葉伊赫早就睡下了,只按慣例在客廳給他們留了盞燈。

    隨便往沙發上一躺就想睡著,又被織田作拎著后衣領提起來準備放回臥室的太宰治正要發出抗議,就聽見外面院子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中也是直接用[重力]降落的,回來的動靜超大。

    葉伊赫同樣被這一聲巨響給驚醒了——確切的說,是費奧多爾被驚醒,然后將身體的主導權切換給了他。

    “外面似乎發生了很有趣的事情。”

    回到意識宮殿內的費奧多爾用手輕輕推了推睡在大床上的葉伊赫,把他喚醒,“您想去看看嗎?”

    “什么有趣的事情……”

    正在靠沉眠恢復精神力,又被迫睜眼的葉伊赫尚未清醒,咬字都是含混的,連帶下意識抓住那只伸過來的手,不讓它再亂動。

    相比葉伊赫身體是偏暖的溫度,他握住的那截手腕是冰涼的,像一截蒼白細膩的大理石,卻又十分柔軟。

    葉伊赫終于徹底醒了過來,將目光的焦點落在費奧多爾臉上。

    被捉住手腕的費奧多爾沒有掙扎,那雙偏絳紫的眼眸正安靜望著他——在無數搖曳燭火的照明下,又仿佛透出了點溫馴的、親昵的意味。

    “…………”

    葉伊赫忽然感覺自己的心臟似乎又瑟縮了下,那種微妙的、難以形容的情緒再度浮現出來。

    第84章

    [恭喜宿主解決事件, 復活點+50。]

    正在葉伊赫怔愣之際,突如其來的喜報喚回了他的思緒,沒有再繼續深究方才那在心底怦然叩響的情緒, 到底是什么。

    “嗯…那我去看看好了。”

    他用著故作鎮定的口吻,若無其事地松開費奧多爾的手腕——然后瞬間從意識宮殿里消失。

    如今已經攢到755復活點了,離1000的目標也不再遙遙無期。

    等到他攢夠復活點, 獲得新身體,回到原世界, 就徹底與這里說再見了。

    徹底說再見……獲得身體主導權的葉伊赫睜開眼, 從床上起身的動作停頓片刻。

    得知這個好消息的他, 似乎, 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高興。

    葉伊赫換好衣服來到客廳時, 還能聽到太宰和中也在互相嗆聲。

    中也是中氣十足的嗆,太宰是有氣無力的嗆。

    “嗚哇,剛才還以為是隕石砸地球,世界終于要毀滅了——可惡的中也, 竟然害我白開心了下。”

    太宰保持著被織田作拎住后衣領不讓趴到榻榻米上去的液體貓姿勢,幽幽開口說道。

    “哈??你這家伙, 喊人去干活還抱怨!”

    中也真想白他一眼, 但織田作和葉伊赫都在,他可不能這么沒禮貌。

    “唉……那就說說你的發現吧,真是提不起勁……順便, 織田作可以把我放下來嗎?”

    身體軟綿綿的, 太宰腦袋一歪,手指勾了勾被勒在頸間的領帶織料, “唔呼,不能呼吸的時間到極限了, 馬上就要口吐白沫……”

    窒息雖然屬于死法之一但太痛苦了因此否決。

    織田作被驚得一秒松開手,“啊,抱歉。”

    中也:“……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織田作抓后衣領時不小心讓領帶勒到他了倒是早點說啊!

    “哼哼。”太宰治順著下落的重力趴在榻榻米上,又打了個滾,才慢吞吞站起來,拍了拍皺成一團的白襯衫。

    他在【高瀨會】臥底時沒有纏繃帶,襯衫袖口被挽起時,露出的是線條流暢的小臂,上面盤踞著幾道凌亂的、淺淡的傷痕。

    那件長至小腿的黑色大衣已經掉在地上了,但本人懶得撿起來。

    中也看得眉毛都跟著抖了下。

    比起在【高瀨會】氣場駭人的“黑色亡靈”,此刻暴露本性的太宰仿佛被太陽曬到四腳朝天的貓,渾身上下每一根毛孔都寫滿了怠惰與懶散。

    見鬼了,這家伙的演技真能好成那樣?

    “正好費佳也過來了,呀呀,好久不見,傷口還好嗎——”

    他看著太宰笑瞇瞇的和葉伊赫打完招呼后,那雙鳶眸又轉了回來,“所以中也的情報呢?情報情報。”

    “情報?”葉伊赫好奇問道,“不是那些政客名單嗎?”

    “那個啊,當然順利到手了,”太宰哼笑出聲,“應該說,是得到了一個意外之喜。”

    他將【第七機關】相關的情報大致對葉伊赫說了遍,并猜測這是一個與日本公安不同,行事更隱秘的政府相關機構——搞不好,是專做臟事的灰色機關也說不定。

    聽完太宰的介紹,之前也不了解為什么要把自己派過去的中也雙手插兜,聳了下肩膀,“但他們的反應很快,我到的時候已經不剩下人了。”

    “嗯…只因為與他們密切相關的【高瀨會】起了斗爭嗎……真是敏銳又謹慎的一群家伙。”

    太宰沉思片刻,“那處地點可能也并非他們真正的基地,不過多少得嘗試判斷出些線索來……中也,你看到的建筑物風格是什么類型的?”

    “比起普通的建筑物,不如說是牢房吧……”

    中也蹙眉回憶,“表面是普通的會社辦公大樓,其實是半截埋在地下的監禁室?我也是用[重力]砸出了個洞,才發現底下還有道路的。”

    “那里應該關押著好些人,磚砌的墻壁很厚,沒有窗戶,足有二指粗的鐵門,能看到污水流過的痕跡。但我去的時候人都不見了,應該是緊急轉移。”

    太宰治專心聽著,神情逐漸凝重起來。

    “……這下可有大麻煩了。”

    他眉心緊擰,那摞放在桌上的資料被拿起、嘩啦啦再翻到后面跟著【第七機關】的那個人名時,無可奈何嘆出口氣,“這個人絕對也會被滅口……”

    “怎么說?”中也不明所以,“因為我沒來得及逮住他們?”

    “呼,中也。你想想看,一個從現有官僚體制內分離出來,長期和黑丨社丨會組織做交易,內部關押著有風吹草動就立刻轉移的人物,明面上卻連名字都不存在,行事作風極為隱蔽的政府機關……它的職責會是什么?”

    中也:“……干臟活的?”

    “我推測,不止。”太宰搖頭,“如果只需要干暗地里的臟活,小事用軍警巧立名目,大事用黑丨社丨會當替罪羊,實在不行還有秘密警察公安……那么,為什么還會有【第七機關】呢。”

    “再結合綾辻行人會被政府定義為【特級危險異能者】,想想看。”

    面對中也茫然睜大的藍瞳,太宰的聲音滿含沉痛,“你最好再多喝點牛奶,中也……就算在身高上已經輸了,也絕不能在頭腦上同樣自暴自棄啊。”

    如今的太宰和中也都快要到十五歲……身高差逐漸明顯起來。

    被當面撩撥虎須的中也更是一點就炸,“混蛋,別用那副哀悼的口吻對我說這個!”

    葉伊赫則想了想費奧多爾這具身體的身高,暗暗自滿點頭。

    全靠他好飯早睡勤鍛煉養起來的,一點沒耽誤長身體。

    “呼呼,那就加油吧,中也。”

    太宰治用哄小孩的語氣給已經處于暴走邊緣的中也鼓勁,終于又開始解釋剛才的疑問。

    “這說明政府本身至少會犯下與殺人有關的罪行,需要有特殊的機關幫忙掩飾、抹除。”

    太宰治小聲吸氣,“監管綾辻行人、控制他收到的事件委托,只是因為他的異能太克制他們了……只需要直面事件真相,就能讓千里之外的兇手死于非命的異能,是無論如何也防備不了的。”

    但另一方面,綾辻的異能又可以幫他們不動聲色的抹殺目標——這也是為何總有會議討論該不該處決他,卻始終沒有行動的緣由。

    “所以,政府就需要一個能抹消他們罪行的秘密機關。”

    在場人聽得沉默。

    為了抹消政府罪行而專門設立一個機關……真是長見識了。

    “等下,這么一來,”葉伊赫想到關鍵,“要是讓他們知道【第七機關】的存在暴露……”

    就算他們說自己除了這個機構名字外什么情報也不清楚,對方也不會相信的。

    因為那些處理過的證據一旦暴露,將會引發社會劇烈震蕩的災難性后果——這是政府決不能忍受的事情。

    “沒錯哦,我們可能都會被滅口。”

    太宰治看著手里的資料,這下語氣是真沉重起來了。

    “這下反而該慶幸中也今晚沒有與他們打照面……我得盡快想個辦法,把相關人員的注意力從我們身上轉移開。”

    說完這些的太宰拿著那疊資料就鉆回自己臥室里去,誓要熬個通宵的架勢。

    在對局勢的敏銳判斷上,太宰是令小樓里所有人無條件信服的,因此,織田作也沒有強硬的讓他先休息。

    比起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遭到攻擊,該說幸好太宰治有留意到那個特別的機構名字,并去找五代目套出了些許情報,甚至編出個政府內部的假身份。

    動【高瀨會】,某種意義上而言,竟然比動【港口mafia】和【圣天錫杖】加起來還要危險。

    “種田長官可以被排除嫌疑,”

    寂靜的臥室內,重新躺回床上的葉伊赫在倦意中小聲開口。

    “否則,他應該是表面上安排軍警配合行動,暗地里則派人反圍剿太宰他們。”

    以異能特務科關押的那些危險異能者,只要埋伏得當,突襲下未必做不到殺死中也他們三人。

    [您說得沒錯。]

    費奧多爾在意識里附和道。

    “有太宰在……”

    葉伊赫緩慢眨動眼睛,意識迷蒙著,逐漸沉入無可抵御的夢境深處。

    “應該…沒必要太過擔心……”

    ——這次,卻沒有聲音回應他。

    ………

    轉天,【高瀨會】覆滅的新聞就登上了頭版。

    這也不出其余組織所料,畢竟與熱衷于蓋摩天大樓當總部的【港口mafia】相比,尊崇傳統的高瀨宅為他們的總部用上了無數昂貴珍稀的木料,鋪開在面積極廣且寸土寸金的一塊私人土地上。

    而昨晚,照亮半個天邊的明亮火光至少燃至黎明才逐漸熄滅,留下了焦黑的房屋框架與滿地的余燼殘骸。

    肯定是【死屋之鼠】干的。

    根本不需要調查,這樣的結論就充斥在里側世界的口耳相傳之間。

    哪怕警方放出的官方消息是“進行長期摸點蹲查,聯合多方部門協作,一舉掃除在橫濱以及周邊多地作惡多年的黑丨社丨會勢力”也沒用,明眼人都能看出這手法與【港口mafia】以及【圣天錫杖】的覆滅如出一轍,絕對是出自【死屋之鼠】的手筆。

    幾個大組織接二連三的倒下,這可真不是鬧著玩了啊……【死屋之鼠】到底想要什么?

    這是目前所有組織最在意的問題。

    失去了【高瀨會】的庇護,紅燈街與地下賭場依次被清洗了遍,沒有組織敢再肆無忌憚的冒頭。

    可以說如今的橫濱,極少再聽到伴隨幫派斗爭時必定會響起的槍火動靜了。

    與太宰有合作的那位議員更是天天上電視采訪,宣揚自己堅定清除橫濱黑惡勢力的決心,更是狠狠拉了一大批選民的好感。

    無論他心里到底怎么想,只要在政策與行動上是有利于民眾的,就足夠獲得支持與好評了。

    葉伊赫左肩的槍傷也在這段時間里好轉不少,終于不用大損魔人形象的吊在胸前,只在大動作間還會有輕微撕扯的疼痛感。

    普希金看到太宰他們回來也格外高興——終于有人陪他打游戲了,他這段時間一個人玩超無聊啊!

    而且太宰偷偷摸摸吃冰淇淋時,還會分他一點作為賄賂呢!

    雖然普希金沒想到的是,織田作最近也不出門接暗殺委托了,只在家里待著,連太宰都沒有偷吃冰淇淋的機會……

    不過,他的好老板終于大發慈悲,交給他一張紙。

    “我的傷好差不多了,想嘗試做點蜜豆餡的青團。記得買齊清單里的食材,到時候可以分你一個。”

    葉伊赫壓著左肩活動片刻,又握緊五指發力,感受傷口的恢復程度。

    “之前答應亂步的超美味點心,終于能讓他吃上了。”

    第85章(營養液加更)

    亂步來到小樓里時, 整個人都是蹦蹦跳跳的。

    “團子、團子,好吃的蜜豆團子——”

    他邊嚷嚷著不成調的旋律,邊從樓梯那邊上來, 蹦跶著走完長廊,嘩啦一下拉開沒有上鎖的大門,喜氣洋洋的跟大家打招呼——敲門?敲門是什么?

    “沒錯沒錯, 就是這里,來接受酬勞的名偵探閃亮登場!”

    跟在后面的社長很想捂住臉, 或是出聲喝止亂步注意禮貌, 但都沉默咽了回去。

    畢竟葉伊赫特意打電話來表示是犒勞之前亂步的鼎力相助。

    如果不是有亂步帶著蘭波幫忙, 對付京極夏彥那次將會很難獲得如此徹底的勝利, 甚至連普通人都要免不了傷亡。

    在這點上, 亂步和蘭波可是大功一件。

    因此葉伊赫順便也邀請了蘭波過來,此刻正跟在社長身后,那雙在陽光下顯出幾份溫暖金色的眼眸正在微微眨動,環視著小樓內的布置。

    途中, 他的視線落在正專心打游戲的中也身上片刻,又慢慢移開了。

    “唔哦, 這就是當時那位負責找出炸丨彈的名偵探亂步大人嗎?”

    換回寬松的休閑衣服, 太宰轉過身趴在沙發背上望向他,鳶眸彎得笑瞇瞇的。

    “上次合作愉快呢,我是太宰, 太宰治。哎呀, 本人還是有幸第一次遇到這么默契的作戰搭檔,真好正好。”

    盤腿坐在沙發上的中也額角青筋頓時就是一跳, “…你這混蛋在內涵誰呢!”

    “如你所見,”太宰搖了搖手里的資料, 用超級惋惜的口吻嘆息道,“我這位搭檔就是有點太敏感了,一不小心就會炸毛……看,就像這樣。”

    說到后半句時,他的衣領再度不出意外的被中也拽起來了,以至于嗓音瞬間變得虛弱起來。

    “中也……不能呼吸……”

    “怪誰啊,繃帶混蛋!”中也憤憤松開。

    就算不能揍這家伙,勒他一下也算解了點氣。

    不著痕跡往這邊看過來,旁觀全程的蘭波和社長:…………

    這、這好像是這位太宰在自找苦吃……

    “哈哈哈哈,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嘛!這樣做很有趣?”亂步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嗯,看起來確實很有趣!”

    “…………”

    社長都快在心底為自家這位讀不懂空氣的偵探抱頭吶喊。

    住口啊亂步,這種話怎么能當面直接說出來!

    但表面上,他的神情依舊鎮定而穩重、沉著而嚴肅,雙手攏在和服袖袍里的姿勢依舊紋絲不動,僅緩慢出聲提醒,“亂步。”

    完全忘記來之前的社長叮囑,被點名的亂步笑容頓時僵硬片刻,腳步一拐就要溜去廚房找葉伊赫。

    “我去幫忙!”

    雖然他壓根不知道該怎么幫忙就是了——然后被太宰喊住,“等等。”

    “唔?”

    “聽說你當偵探的這幾年接手了超過四位數的案件委托,并且破案率是百分之百。”

    太宰治翻著手里的資料,“我需要對付這張名單上的政客,正好有些情報想要咨詢眼前這位了不起的名偵探呢,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幫忙——”

    “當然,沒有名偵探無法解決的謎題!”

    翹起的發梢隨走動一抖一顫,被夸得超級高興的亂步在太宰身邊嘿咻一聲落座,雙腿熟練的盤在沙發上,腦袋往對方手里的那疊紙上湊。

    “唷哦,要找名偵探幫忙的話那當然就是我了。你很上道嘛,哼哼,看在這么懂事的份上,我可就不得不答應你這個請求了呢。”

    被擠過去了點,給亂步讓出空位的中也:“……你這家伙說出口的話,倒是比我還要囂張得多啊。”

    他竟然能在解決那么多事件后還平安無事的活到了現在,負責保護他的社長和蘭堂的戰斗力真是不容小覷。

    在廚房邊捏青團邊聽他們聊天的葉伊赫想了想,覺得這可能是頂級偵探的固有技。

    看另一邊的綾辻行人,嘴毒起來也是能把對方氣夠嗆……

    嗯說起來,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吃甜的,回頭也拜托伊萬悄悄給他送過去幾個青團好了。

    而這次特意邀請亂步他們過來的目的,并非僅是履行約定、感謝他兩次出手幫忙而已。

    葉伊赫手上平穩如常的捏著青團,包入攪拌好的蜜豆餡,眼神卻是微暗的,并不顯得輕松或愉快。

    確切地說,邀請亂步是一方面,他更需要見到這位與福地櫻癡是發小的社長,向對方發出提醒。

    但他不能提醒得很明顯,這會對費奧多爾暴露出他清楚吸血鬼沒死、且福地櫻癡有問題的事情。

    像寫紙條這種小動作是第一個否決的,費奧多爾和他視覺共享,估計在他開始找筆的那一瞬間就能發現不對勁。

    一切需要用眼睛做準備工作,或是發出聲音才能傳遞信息的方法都不能使用。

    唇語可能是個好主意,但他不太確信社長是否能讀出唇語;何況他在這無聲說半天話、而對方專注盯著他嘴看的動作也同樣明顯。

    那種一邊說別的內容聊天,一邊用唇語傳遞消息的難度也太高了,別說他半點不會,對方未必能察覺到他在用唇語傳遞消息。

    人是成功喊來了,得想個辦法將訊息傳遞出去……

    葉伊赫擰眉將青團逐個擺滿托盤,準備上蒸鍋。

    感覺傷勢恢復得不錯,他又順便做了兩道別的點心。

    客廳那邊的亂步還在和太宰熱火朝天的交流情報,聲音隱隱約約傳了過來,“我接手過這個議員委托的案件,”——亂步的記憶力同樣出色,“那是一個軟件工程師,嗯,我記得很清楚,他留下了有趣的暗號呢,是現實世界里不存在的語言。”

    “噢噢,是這個嗎?”

    太宰治感興趣的追問。也不知道他是否用肢體語言向亂步展示了什么,換來對方一句非常愉快的“沒錯”。

    現實世界里不存在的語言……等等,會說出這句話也就意味著,亂步他能看懂。

    葉伊赫知道該怎么做了。

    不過片刻,當熱騰騰的青團被分到小碗里,端上桌時,亂步循著香氣就過來了,自覺舉手點單。

    “五碗!”

    “可以,但不能浪費。”

    葉伊赫將其中五碗放到他面前時,特意強調一句。

    他還清楚記得這位當初只吃蜜豆餡不吃麻糬的壯舉。

    “知道啦知道啦。”

    亂步像招財貓似的笑瞇起眼點頭,雙手合十,“我開動了——”

    其余人坐過來時慢了半拍,眼見亂步這邊小半張桌面都是他要吃的青團,便自覺坐到他的對面或側邊。

    普希金這次也終于分到了一碗香噴噴熱乎乎的甜點心,捧著感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老板,你就是我最好的老板!”

    從廚房端著自己那碗青團過來,在亂步身邊坐下的葉伊赫:“…………”

    以前普希金是胖子時,哪怕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也能讓人輕松狠下心壓他去跑步。

    如今普希金鍛煉有成,變成面部輪廓棱角分明的健氣型男,哭起來還怪讓人感覺可憐的。

    “你若是真的如此感動,”坐他身邊的伊萬淡淡開口,“吃完后就去加跑十公里消化掉吧,別辜負主人對你的期望。”

    普希金:“……你倒是一如既往的魔鬼!”

    不管對面互相嗆聲的二人,坐在另一側的蘭波邊吃邊偷偷打量中也的小動作被后者察覺了,困惑摸上自己的臉。

    “我臉上沾東西了?”

    “并沒有。”蘭波輕輕搖頭。

    “只是感覺,你很像我曾經見過的一個人……”

    中也還沒來得及開口,亂步的那聲驚喜立刻插入,“你的記憶恢復了!”

    “……并沒有。”蘭波蹙起眉毛,“只是一些隱隱約約的感覺……并不能肯定……”

    “那也是慢慢恢復的好消息嘛!”

    亂步高高興興的繼續埋頭吃青團,“這個好吃——啊嗚,好吃好吃!”

    最后那側坐著的中也和太宰,邊吃邊互相吵得不知道有多熱鬧。

    “你剛才絕對偷偷拱了我手肘一下,害得我被BOSS殺死了!”

    “欸呀——中也自己打不過,還要在我身上找借口嗎?”

    “那是事實才對吧,混蛋!哪有隔著亂步都能拱到我的道理!”

    “都說是為了找空位放資料啦,中也就是太敏感了呢,呼呼,連身高也是。”

    “……你還說不是故意的!”

    “咦,哪句話是我故意說的?不太明白噢,中也再重復一次?”

    “………”

    因為只在口頭互相嗆,早就習以為常的織田作都只是安靜品嘗葉伊赫做的青團,沒有制止雙方的動作。

    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只要太宰還沒到會挨揍的程度,就不必特意阻止。

    葉伊赫吃著青團,和大家一起看熱鬧看得津津有味。

    此刻,他腦袋偏向太宰和中也的方向,身側的亂步并不在他視野范圍內。

    在那片刻之間,亂步咽下青團、端起又一個小碗的動作微微停頓,墨綠色的眼眸陡然睜開,目光清冽。

    …………

    “下次我再來哦,說好可以再嘗到你做的甜豆花哦,要撒了紅豆的那種哦!”

    等亂步吃得心滿意足,和太宰一起翻完資料,又跟中也打了半天游戲,才拎著額外打包的點心盒子準備回去時,太陽已落在西邊,云霞近乎要燃燒起來。

    社長走在他身邊,此刻終于能在心里組織措辭,準備好好說一下亂步完全沒有去別人家做客的態度——怎么連下次的菜單都點好了!?

    “社長。”

    在他出聲前,亂步先一步開口,聲音低沉,與方才跳脫的孩子氣模樣截然相反。

    “嗯、嗯?”銀發的社長驚了片刻,才應聲。

    “下午一起吃青團的時候,費佳給我傳遞訊息了。”

    那雙墨綠色的漂亮眼眸隨著視線轉動,對準他,“是給社長的一句警告。”

    “給我?……什么警告。”

    在短暫的怔愣后,社長的臉色也凝重起來,“他既然沒有直接告訴我,就意味著……”

    “在那棟小樓里,有不能知道這條情報的人。”

    亂步冷靜開口,無愧于他的偵探之名。

    “那他是怎么傳達給你的?”社長困惑問道,“我并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紙條嗎?”

    “是連紙條也無法使用的方式。”

    亂步流暢地解答社長的疑問,眉毛卻越擰越緊,“我或許猜到了應該警惕誰,但是,那種敵人根本沒辦法對付……”

    “亂步?”社長出聲喚回兀自陷入苦苦思索中的亂步。

    “……呼,現在多想也拿不定主意,還是先按照他的意思,來轉達給社長這條訊息吧。”

    亂步鼓了鼓臉,只能先轉回這個話題。

    “簡單來說,在機器語言中,只有一種是最直接、同時也是最原始的語言——二進制編碼。”

    “你知道芯片間的指令是如何傳輸的嗎?它們不可能發送語意明確的文字或符號,而是通過不停的切換輸出信號的高電平與低電平,發送大量由高電平1與低電平0組成的數據,再通過編碼轉換成人類能看得懂的語言。”

    “例如,01100001就是小寫字母a,01100010是b,以此類推……換句話說,只需要讀懂費佳告訴我的0與1,就能讀懂他要告訴我們的訊息。”

    “總而言之,費佳要轉達給社長的話是,”

    ——亂步用握拳指代0,豎起食指表示1,在簡單示意葉伊赫是如何利用自身視野之外的盲區給他傳遞消息的方式后,慢慢念出那句由他大腦翻譯過來的警告。

    “【注意福地櫻癡,他很危險】。”

    第86章

    “亂步……你確定內容準確嗎?”

    社長沒料想真正被提醒的竟然是自己的發小。

    “社長, ”堂堂名偵探的能力遭到質疑,亂步的腮幫頓時鼓起來。

    “你怎么可以小看我解碼的能力,我可是有好好把眼鏡戴上, 發動我的[超推理]異能噢!我可是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哼,這可是你親口說過的話,難道現在才想到要反駁嗎?”

    “……”社長頓時被哽住了, 一句反駁也說不出來。

    自從[天使殺人]事件之后,他一直沒有告訴亂步, 其實根本對方沒有[超推理]這個異能——確切地說, 連異能都沒有。

    所謂[超推理], 不過是他當時為了穩定亂步心神, 在緊急狀況下胡說八道出的理由……咳咳。

    但也正因如此, 他無比確定亂步的頭腦是遠超常人的優秀,在解開謎題、直指真相上,他永遠可以給出無條件的信任。

    剛才的反問并不是不相信亂步的能力,而是條件反射的不愿去相信這種可能性。

    “呼……只是, 源一郎已經與我多年未見,”銀發的劍客低低嘆息, “我并不清楚他近況如何。何況貿然詢問, 總歸突兀……”

    坦白說,以他的性格,可能尚未開口就會被對方猜到來意……要勉強他說謊也是萬分困難之事……

    “這里的[危險], 有兩種解釋。”走在旁邊的蘭波出聲。

    “如果是他[身處危險之中], 那么社長特意上門提醒并非不可。但……”

    “如果指的是[他本人很危險]……”亂步煩惱抓了抓頭發,“社長, 那才是真的徹底糟糕了啊。”

    社長雙手攏在袖袍里,低聲應了一句。

    畢竟, 社長的發小——福地櫻癡,如今應當是受到民眾愛戴的[遠東的英雄],在軍警一方里的職位甚至已至高層……啊。

    “比起這些,還有更棘手的問題,”

    踩在被夕陽拉長至身前的影子上,亂步嘀咕出聲。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

    “——哈啾。”

    太宰治打出一個噴嚏。

    中也的眼中流露出微妙的嫌棄神色,做在沙發上的屁股往他的反方向挪了挪。

    “感冒藥在那邊的柜子里,自己去拿一包泡水喝喂。”

    “這才不是感冒,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嘀咕我。”

    太宰吸了吸鼻子,圓珠筆在指尖靈巧轉了一圈,繼續在那疊資料上劃重點。

    因為這幾天在頭疼政客處理的問題,他都沒空和中也打游戲,只能坐對方身邊可憐巴巴干著活。

    “是嗎,”中也拿眼神虛他,“你最好沒有真的熬夜受涼感冒,否則就是費佳端著碗又苦又黑的湯過來,盯著你往下灌……”

    太宰治:“………………”

    “我還是去泡一包感冒藥喝吧。”他默默起身。

    “咦,只有你們兩個在啊。”

    正在這時,普希金大汗淋漓的回來了,和他們打聲招呼就先去洗澡,過一會兒才又頂著頭濕漉漉的暗金短發回來。

    “織田作陪費佳去給綾辻送青團,伊萬去購買食材和生活必需品。”

    太宰治解釋完小樓里的人去向后,又好奇問普希金,“你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早,終于忍受不了壓迫,把會扎你屁股的伊萬人偶打碎了?”

    普希金:“…………”

    這小子。

    “我怎么可能打得碎伊萬那家伙的人偶啊,特意用花崗巖給我捏的,電鉆嗑上面都未必有道印……”

    何況他的異能是種病毒,又不是種蘑菇,對付這種巖石系的傀儡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可惡。

    普希金邊在冰箱里找水喝,邊相當納悶地回答太宰治的問題。

    “我是感覺到有人在跟蹤我,還跟著我跑了好幾條街,有點不太對勁,才提前回來的。”

    剛察覺到時,跟伊萬人偶說還不信,非扎了他好幾下屁股,才由本人操控著回應自己會去調查看看……真是,讓他上哪兒說理去!

    “有人在跟蹤你?”

    太宰治敏銳捉住關鍵點,“你有沒有看到對方的樣貌?穿著打扮呢?什么特征?”

    “確切地說……不是一個,是一群。”

    普希金摸了摸后腦勺,“我也知道我天天跑那條路,肯定會有人認出我。但今天遇到的不一樣,他們穿著普通的衣服,但看起來……”

    “鬼鬼祟祟的。”

    ——他想了想,說出這個形容詞。停頓片刻又補上一句,“看著就不像好人。”

    “你怎么知道他們不是好人?”中也好奇插話。

    “因為他們的神態和以前的我差不多啊,”

    普希金的話語格外坦然,一順嘴就把自己還是個胖子時的黑歷史也曝光了個徹底。

    “就是認為自己是弱小的存在,所以無論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諒,邊兀自憎恨著精英混蛋們高高在上的嘴臉……咳咳咳,我現在已經沒有那么想了啊,完全沒有!”

    “哦?所以你以前認為伊萬和你的老板也都是精英混蛋啰?”太宰治笑瞇瞇的。

    “…………告訴他們我會死翹翹的所以拜托了千萬別說。”

    “那下次的望風……”

    “我來我來。”

    “想吃的冰淇淋……”

    “我吃我吃……不是,我買我買。”

    “很好。”

    單方面的交易達成,太宰治心滿意足。

    旁觀的中也:“……”

    真夠壞心眼的,太宰這家伙。

    “所以,你懷疑他們是準備對普希金不利?”中也扭頭問太宰。

    “不是哦,我懷疑他們想對我們不利。”

    太宰皺眉思索,“但這種跟蹤方式,連普希金這種笨蛋都能輕易察覺……對手會很強嗎?還是他們在故意讓我們掉以輕心?或者只是一次粗糙的試探?抑或是一種吸引我們注意力的掩飾?不,還有可能是……”

    在這一長串的自言自語中,普希金的表情逐漸從[感覺智商被看低]的忿忿,變成[見鬼這小鬼腦子好恐怖]的麻木。

    ……原本還想生一下氣的,算了算了。

    “總而言之,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太宰治說,“我們被未知的敵人盯上了。”

    普希金大驚:“連你都沒猜出來對方的身份嗎?”

    “……”太宰治幽幽開口,“如果你爭氣一點,順便捆個俘虜回來,我或許就能拷問出敵人身份了。好可惜哦,普希金。”

    普希金:“…………”

    “唉…這也是難免的。”

    太宰用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把普希金噎得蹲角落種蘑菇去,自己則托著下巴煩惱。

    “我知道費佳這種肅清黑丨手丨黨的行為會遭到多方仇視,才想要每次都盡量把殘黨全部清理干凈,防止有任何受到打擊報復的可能性。為此,甚至包括與他們有權錢往來的政府官員在內,也是需要解決的對象……”

    他嘆了口氣,“但顯然對付的敵人越往后,觸碰到的隱秘就越深。前段時間的[妖術師京極夏彥]事件,雖然也牽扯到司法省管轄下的搜查官,但好歹還有綾辻幫忙掃尾順帶關注后續。”

    由一個已經瘋掉的老頭所掌控的【港口Mafia】,已經算是最好對付的組織了;邪丨教頭子操縱的【圣天錫杖】,在恰到好處的幫手加入后,也并沒有達到特別高的難度。

    “但這次,只是牽扯到政府的秘密機關也就算了,顯然還有更棘手的敵人在暗中窺伺……”

    太宰的眉頭緊鎖,“或許這是我的直覺,也可能是潛意識的推斷……總之,有某股不尋常的敵意在緊盯著我們。”

    “而且,快要出手了。”

    …………

    另一邊,葉伊赫正拎著青團敲綾辻事務所的門。

    異能特務科的特工還特意過來說不能隨便進事務所找綾辻行人,被他用冷冰冰的眼神盯得訕訕回去了。

    他還沒計較這幫特工一天二十四小時監視綾辻行人,害他在自家事務所都與坐牢無異;這群人反倒來警告他不能進去事務所看人?什么道理?

    真以為他怕這幫成天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會用狙丨擊丨鏡瞄人的貓頭鷹?

    雖然葉伊赫不知道的是,比起大部分時候都會順應規矩的綾辻行人,特工們更害怕他。

    畢竟異能特務科內部也會私底下傳消息的,綾辻行人的異能再危險也只針對殺人犯發動;而這位看起來病弱清瘦的漂亮青年,他眼下的戰績可是談笑間就全滅三個大型組織外加送一堆政客去吃牢飯——假使他們還有機會吃牢飯的話……!

    [灰衣主教]的名號,甚至已經傳到他們耳朵里了。

    種田長官還特意叮囑過他們,有機會盡量多幫助對方,只要不會造成危害社會的結果,就隨便他去做什么都行。

    嗯…只是探望一下綾辻行人,應該不算會危害社會吧。

    特工默默偏開狙丨擊丨槍的槍口,假裝沒有看見綾辻行人開門把他迎進去這一幕。

    “他們竟然同意放你進來,”綾辻行人對葉伊赫彎了彎唇角,顯然心情不錯,“是那位種田長官特意交代的吧。”

    “反正看在他們還算客氣的份上,就不計較了。”

    葉伊赫將一個仔細打包好的紙盒遞給他,“我做的蜜豆餡青團點心,要來嘗嘗看嗎?”

    “青團……噢,我聽說過這個食物。”

    綾辻行人拎著紙盒去廚房,打算找個合適的容器將它熱一下。

    葉伊赫跨進事務所的大門,順帶反手關門落鎖。

    織田作跟在葉伊赫的身旁,從始至終都顯得格外警惕——原本葉伊赫打算一個人過來的,他堅定的表示了不同意。

    這間事務所同時也是綾辻行人的居所,因而帶有一種格外慵懶的居家氣息。

    最明顯的就是淺淡的煙味,浮動在點著香薰的空氣中,被頭頂的吊扇葉緩緩攪動著,交融成一種有點奇妙的、偏甜的煙草香。

    天花板則呈現出一種復古的拱形,中間部分除了看上去就分外舒適的搖椅外,還圍著幾張焦糖色的藤椅,由西式古董燈提供氛圍感極強的暖色照明。

    往旁邊看去,空著的墻基本都被書柜塞得滿滿當當,葉伊赫粗略掃過眼書名,各式各樣的外文著作也占了不少。

    有一些翻完的書沒來得及收拾,就近放在了繡著繁復花紋的地毯上。

    其中一面墻則連通著廚房,綾辻行人正在里面蒸青團。

    這還是葉伊赫第一次來事務所——上次費奧多爾來的不算——因此,他饒有興致的打量了半晌。

    “咖啡配青團不太合適,我會順便泡一壺焙茶,”

    中途,綾辻行人的聲音從廚房里傳來,語速不緊不慢,“你們要加牛奶嗎?”

    葉伊赫:“要!”有奶茶他當然選擇喝奶茶。

    織田作:“我只要茶就可以。”

    綾辻行人應了聲“嗯”,就沒再說話了。

    過了半晌,他端著熱乎乎的青團和焙茶回來,放在桌上。熱氣緩慢升騰起來,在這間光線偏暗的洋房里慢慢暈開。

    由于一天到晚都有人從窗外監視綾辻行人的緣故,他總是習慣性拉緊窗簾,隔絕窺探的視線。最多給特工留一扇視野相對狹窄的西邊窗戶。

    “就連只能待在這里的我也有聽說,【高瀨會】全滅了啊。”

    綾辻行人挑了張藤椅坐下,手里拿著一雙竹筷——在葉伊赫來事務所做客后,他就自覺的將細煙桿收了起來。

    散不干凈的煙味是沒辦法了,至少不能被對方當面念叨。

    “嗯。”葉伊赫點頭。

    “雖然我很想說恭喜,三大組織一除,至少能清干凈至少七成的橫濱mafia。”

    嘴里說著好消息,綾辻行人的語氣卻十分冷靜,連茶色鏡片后的眼神里也幾乎不包含任何喜悅的成分。

    “但顯而易見,和【高瀨會】有關聯的那幫‘政治精英們’,才是需要處理的重點。”

    “嗯,”葉伊赫點頭,“太宰在想辦法了。有些只需要收集相關犯罪證據就行,有些也可以交給他們的政敵解決——其中有幾位高層是最麻煩的,連太宰也找不到罪證。”

    確切地說,太宰能夠在獲取到相關情報的基礎上,大致判斷出對方做過的罪行;但竟然連他也找不出任何能夠給他定罪的證據,這就顯得很蹊蹺了。

    只能解釋成是【第七機關】做的了。頂著眼下淡淡青黑的太宰如此說道。

    并且,太宰還抱怨要是實在找不到證據走合法程序,干脆半夜直接潛進去殺掉算了,反正他們這里還有一位暗殺方面的頂級專家。

    織田作對此倒是沒有什么異議,只當是義務加班。

    “能把那位太宰煩到這種程度可不多見。”綾辻行人抿了口熱茶,“就京極夏彥那次事件來說,我和他合作得也不錯。”

    應該說是他解決過的所有委托里,最舒心又順暢的一次工作經歷了。

    隊友各個都是頭腦出色的頂級幫手,一句話都不必解釋就能互相猜到大致計劃,并迅速明白自己在計劃里的身份位置,共同將敵人推向死局。

    這種默契就算再過一百年,他也沒辦法和那幫只會吐泡泡的金魚建立起來的。

    “是啊,太宰說直接殺掉容易引發政府內部的劇烈動蕩,后續連鎖反應可能會造成更壞的結果,所以必須盡量避免。”

    葉伊赫想了想,“我記得他現在是借著某些媒體的口,慢慢往外拋一些議員的惡劣新聞,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過去,好爭取更多的時間。”

    說完這些,葉伊赫又大致將【第七機關】的存在告訴綾辻行人,特別強調其[抹除政府犯罪的行為]的職責屬性。

    “……”沉默片刻,綾辻行人開口,“我之前也一直有所猜測,這次終于證實了。”

    就像他為什么會受到政府監視,連事件也變成全部由他們委托過來,仿佛變成政府養的狗那般只能聽命行事,否則就面臨被射殺的危險絕境。

    “這也算是政府的雙重保險吧。”

    綾辻行人的語氣冷淡,“能夠讓太宰在罪行確認的情況下都找不出一樣證據,我斷定他們之中必定有[能夠消除證據]的異能者。”

    “是。”葉伊赫點頭。

    這也是太宰的結論,只可惜當時【第七機關】帶著所有人緊急撤離,什么都沒留下。

    “事情發展確實麻煩起來了。有前兩次清洗在先,這次,那幫‘政治精英們’未必不會主動針對你們。”

    時間在聊天中流逝大半,綾辻行人最后對葉伊赫說道。

    “千萬別小瞧對方的能耐,能爬到那個位置上的他們狡詐又精明,同樣也知曉什么叫[驅虎吞狼]——嗯,不過這也需要他們愿意聯合起來才行。但凡所屬黨派不同,想讓他們之間攜手互助簡直難如登天。”

    “何況,被抹除了罪行的他們是不需要擔心被[曝光丑聞]的,能從嚴密的防御措施中成功實施暗殺的殺手也極罕見。”

    “總而言之,我會去嘗試打探些內部消息,你們務必注意安全。”

    第87章(含霸王票加更)

    司法省本館。

    在這棟偌大的豪華建筑物里, 厚沉的暗色絨毛地毯鋪滿了走廊與房間,漂亮精致的浮雕花紋鏤刻在每一扇門、每一扇窗戶,乃至挑高的穹頂之上——在所有能夠觀察到的細節上, 這里都使用了極盡繁復的類歐洲宮廷裝飾,來凸顯其莊嚴與肅穆的風格。

    如同往來政客們身上那套布料昂貴的手工西裝般,他們需要使用與一般人相比過分直白的外在差距, 來徹底襯托出自己的優越社會地位。

    別說一般人,就算是普通的政府科員, 在這里也同樣禁止入內。

    只有在中央政權說話有分量的, 正部級以上的高級官員, 才被準許邁入這間防守嚴密的會議室。

    “各位。”

    在這間沉默坐了滿員, 卻無人出聲的會議室中, 有一人先站起。

    “雖說主位上的話事人尚未到來,但他已委托我向各位轉達這次會議的重要討論事項——換句話說,事關各位的性命安危。”

    偌大的會議圓桌上,頓時傳來小聲的竊竊私語。

    “這樣大費周章把我等聚集起來, 他本人卻缺席?”

    其中一位男子不滿開口,“斗南副官, 希望你可以給出我們想聽的解釋。”

    “僅是暫時被事務耽擱些許而已, ”被稱作斗南副官的中年男子略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想必很快就會前來。”

    “在那之前,我們不如來聊一下最近各位都格外關心的問題吧。”

    斗南副官伸手示意會議圓桌上的其余人翻閱面前的一疊資料。

    “這里面包含三份報告。”他說。

    “第一, 橫濱目前的地下組織現狀。以往的四大組織其三:【港口mafia】、【圣天錫杖】與【高瀨會】可以稱得上是全滅。”

    “最后剩下的【Strain】不過是個根基不深的海外組織, 據說經營的雇傭與危險品快遞業務也由于三個大型組織的覆滅,而瞬間萎縮至以往的三成不到。”

    “剩下的那些組織, ”有人問道,“莫非都是些不成氣候的猢猻嗎。”

    他們從政多年, 早已見慣這幫地下勢力為了暴利而互相廝殺,龍頭組織往往坐不穩幾年就會迎來變更。

    但這次,那些有能力的小組織竟然沒有趁那幾個勢力倒下時擴大地盤、瘋狂掠取資源?

    真是連黑丨手丨黨也沒落了。

    “我也有聽聞,剿滅這三個組織的是異能特務科聯合軍警。”

    另一人開口,視線往他手邊不遠處的一位兩鬢斑白的威嚴男性望去,“這可是你下屬的部門,呵,算是吃到一筆大的了。”

    “他是吃到了,對別人可不厚道。”又有一人不咸不淡開口,“我屬黨派的議員死了數位,又被逮捕了不少,還得想辦法彌補聲望。”

    “我這邊也空缺了許多議員。”

    “政治獻金才是大問題。”

    “確實如此,也不見新組織上位。只顧自己名聲可不厚道啊,過河拆橋?”

    “你們若是不滿意,也可以自己去逮捕那些非法組織,賺取下一屆的選民票。”

    “誰知道你們又是否在作秀?”

    光是第一份報告,就足夠這幫官員交頭接耳的議論許久,甚至隱隱有對峙之勢。

    這也是難免的。別看他們看似平和的坐在這里,實則能根據黨派分出好幾個陣營,內部還能再分出好幾個小團體,各自之間實則為競爭關系,未必能和平共存。

    眼見局面快要失控,斗南副官用指節輕輕敲了敲桌面,將眾人的注意力都拉回來。

    “我們不是為了爭個高低才聚集各位的。”斗南副官冷靜道,“至于剿滅三個大型組織的罪魁,實際也并非我等,而是一個名為【死屋之鼠】,被歐洲各國列為[高危]的異能非法組織。”

    “【死屋之鼠】?”其中一人開口,“聽起來不是多么氣派的名字,倒更像是在下水道里群居的老鼠。”

    “這就是第二份要給各位瀏覽的報告。”斗南副官道,“這是我費了極大心血,從一位情報提供者那里獲得的詳細資料。”

    “除去【死屋之鼠】曾經在歐洲攪起數次大騷亂外,時隔幾年,沉寂已久的他們又盯上了橫濱這處租界——甚至憑借花言巧語,使異能特務科達成某種協議,勾結在一處。”

    “其首領正是費奧多爾·D。也可被稱為陀思妥耶夫斯基。”

    在這段安靜的時間內,僅剩下紙張翻動的窸窣聲響。

    “陀思妥耶夫斯基、普希金、伊萬·岡查洛夫、果戈里……在這份資料報告上,【死屋之鼠】的成員只有這四個人?它真的寫全了嗎?”

    好幾人提出相同的疑問。

    “至少情報的提供者只寫了這些。”斗南副官回道,“但它所具備的危險性是不容置疑的,光是異能特務科竟然與其達成協議,甚至安排軍警配合這點,就令我等難以忍受。”

    “軍警隸屬司法省管轄,”有人出聲,“怎么會接受內務省的異能特務科安排?”

    “異能特務科畢竟是政府內的非公開組織,人員結構也幾乎都是情報特工與專職鎮壓異能者的特種部隊[暗瓦],在明面上缺乏對外交涉以及執行治安相關事務的武裝人員,”

    斗南副官還沒開口,先有聲音替他解釋道,“因此,司法省與內務省達成協議,抽調部分軍警與搜查官來協助異能特務科,臨時組成一支面向社會的特殊治安部隊,受后者管轄。”

    畢竟那些底下組織里也不可能全是異能者,但又不可能沒有異能者。

    為了執法與搜捕順利、雙方經過綜合考慮與多輪談判,才最終敲定了這個結果。

    “與其在那邊糾結異能特務科與軍警,不如來討論下異能特務科與【死屋之鼠】勾結在一起的事情。”

    “我早就說過這幫異能者就是不安定的炸丨彈。”

    “與一個極其危險的海外非法組織合作?”

    “它的成員肯定不止四位,野心也同樣埋藏得很深。”

    “莫非我們內部也正在被滲透?在場誰是【死屋之鼠】的眼線?”

    這次的議論聲明顯比剛才要大得多,這些高官平時知曉得多是一些結論性的事務,極少有耐性去深入了解某些細節。

    若非最近底下議員的動蕩有些厲害,可能會妨礙到明年的席位占有情況,他們也不會、更懶得去關心。

    而此時此刻,有人牽頭將他們聚集在一起,當著面將細節剖開在他們面前時,這幫高官開始感到了些許危機感。

    尤其是,斗南副官示意他們仔細看的第三份報告。

    “目前被波及到的官員及其下場,從底層到中層都有。”斗南副官開口,“各位大概認為,有【第七機關】作為善后處理,自己盡可高枕無憂……但各位可以仔細翻閱,其中部分官員并非死于謀殺,也未曾被披露任何犯罪的丑聞。”

    “他們僅是單純失勢于[內部斗爭]。”

    眾人集體陷入沉默。

    比閱讀第二份報告過去的時間更漫長,才有人慢慢開口。

    “你是想說,【死屋之鼠】會使計讓我等陷入內部的傾軋,直至分出個你死我活?”

    “更有可能的結果是,無人勝利。”斗南副官雙手撐在桌面,“各位早就并非新人,想來也完全清楚黨派之間的斗爭有多嚴重。”

    “對方就是看中這點,才能在搜集不到罪證的情況下,依舊有辦法對付各位——甚至不擔心你們聯合起來。”

    “縱使此刻尚未波及到自身,但總有一日,各位的尸體將會被埋在地里,腐爛生蛆,成為比最低賤生物還要不如的存在。”

    一番話說得眾人皆眉頭緊皺,顯然難以接受這個結局。

    “為此,我們需要提前做出應對……啊,您終于來了。”

    聽到軸承輕微旋轉的動靜,無數視線匯聚于被打開的大門處。

    斗南副官立刻起身迎上去,“坂下副局長!”

    “斗南副官。”被稱作坂下副局長的男性向他微微頷首,才用目光慢慢掃過這幾位來自各個部門的政府高官。

    “看來會議進行的很順利,我很欣慰。另外,我還想提醒各位的是,”

    說到這里,坂下副局長的臉上流露出厭惡與后怕的混雜情緒。

    “異能犯罪者幾乎都是冷血的殺人犯,面對他們沒有任何道理可講。”

    “不如說,即使找不出各位的罪證,難以動用輿論與律法審判;也無法挑起各位之間的爭端,使得自相殘殺的招數失敗。”

    “他們也保留有最后一招:直接殺光你們,沒有任何道理可講。”

    滿座嘩然。

    “他們怎么可能有辦法,在如此嚴密的安保之中……”

    “相信我,異能者的手段永遠難以使用普通武器去衡量。”坂下副局長冷冷道,“【港口mafia】的覆滅就是最好的例子,精準傳染所有人的必死病毒,沒有任何防范的措施。”

    在驟然沉重下去的氣氛里,坂下副局長掃視這圈各有所思的同事們。

    “你們想嘗試自己的性命被捏在對方手里的滋味嗎?”他開口,“我已經體會過一次了,而且,絕不會再經歷第二次。”

    “…………”

    無人反對。

    坂下副局長再開口時,臉上掛起和氣的笑容。

    “看來,我們會合作得很愉快。”

    ——會議結束,主導者坂下副局長率先出來,梳著板正發型、穿著黑色西裝的秘書已經等在門口了。

    偏厚的鏡片蓋住了他的小半張臉與眼睛,再加上瑟縮謹慎的姿態,幾乎難以讓人愿意去多花兩眼辨認他的樣貌。

    “坂下先生,”他立即跟上來,“您要的資料已經準備好了。”

    “我會盡快決定。”

    坂下副局長邊走邊拿過那份文件夾,翻看的動作相當迅速,口中還不忘吩咐。

    “計劃已經開始執行了嗎?”

    “是的。”

    秘書點頭哈腰,看上去十分恭謹,“信函全部發出,聽說心急的已經行動起來了。”

    “很好,”

    坂下副局長說話的口吻冰冷,字句間皆帶著輕蔑的嘲弄。

    “違反規矩、胡作非為的異能者,竟敢凌駕政府律法之上。他們早就該被一網打盡,全部清除。”

    “得像優秀的醫生切除腫瘤那般利落才行。”

    …………

    葉伊赫從綾辻行人的事務所出來,回到小樓時,一路上還算是風平浪靜。

    除去織田作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有很多人在跟蹤我們。”

    沉默片刻,葉伊赫開口,“……我也感覺到了。”

    費奧多爾不論,他好歹也是自幼習武,對具備敵意的視線相當敏感。

    “你確定不是以前見過的人,”葉伊赫問,“都是陌生面孔?”

    老實說,他一開始還以為是織田作的仇家來著……畢竟織田作在大多數暗殺任務里都只會瞄準目標開槍,而不會開無雙。

    “嗯,”織田作點頭。

    作為頂尖的暗殺者,這些粗糙的跟蹤把戲在他眼里,不入流得就像牙牙學語的嬰兒試圖痛毆成年人那般滑稽。

    “至少十個,輪流盯梢,”織田作低聲說,“但行蹤很明顯。這有點奇怪。”

    “需不需要動手震懾一下?”他問葉伊赫。

    通常這種小嘍啰,隨便打傷兩個就能把他們全部嚇跑。

    “還是不用了,我總感覺有點蹊蹺。”

    畢竟綾辻行人剛剛還提醒了他們。

    葉伊赫想了想,問織田作,“你有辦法甩開他們嗎?”

    這要求對身為頂級殺手的織田作之助而言完全沒有難度,幾乎是三兩下就帶著葉伊赫甩開了所有跟蹤的眼線,從另一條路回到小樓。

    葉伊赫還以為被跟蹤的只有他和織田作,沒想到回來一問,普希金也被跟蹤了。

    “你有動手殺了他們嗎?”他問普希金。

    “沒有,”普希金回憶道,“當時是伊萬捏出來的人偶去處理了,讓我自己先回來……老板是擔心動手了會有風險嗎?”

    以他的老板目前在橫濱干出的赫赫戰績,多兩個人少兩個人已經完全沒什么了吧……雖說真正動手的都不是他。

    “只是一種不好的預感。”葉伊赫搖搖頭。

    是道別前因為被綾辻行人叮囑了嗎……也不盡然,他總感覺心臟發緊,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有一種很強烈的危機感。

    “或許是被剩余的非法組織盯上了也說不定。”

    趴在沙發背上望過來的太宰開口,聲音被壓得悶悶的,“真遺憾,織田作要是捆一個俘虜回來就好了……呼呼,沒有我拷問不出來的情報。”

    說到最后一句時,他還瞇了瞇眼,顯得很有自信心。

    對于任務都是要么繞開要么殺進去,沒有特意捆俘虜習慣的織田作恍然,“啊,抱歉。我現在就去。”

    他打算再出去一趟,正好碰到伊萬開門進來。

    手里拎著個昏迷的俘虜,手腳都被石塊禁錮。

    太宰治頓時眼睛一亮。

    終于有個知道要活捉敵人回來的好隊友了。

    “我已經問過了,”伊萬說,“他并不知道除了要求他們跟蹤【死屋之鼠】成員以外的更多情報。”

    “那就找出他的上家,再接著拷問。”太宰熟練的指揮,“先把他關去空房間,我會挖出他們目的到底是什么。”

    鑒于綾辻行人也在幫忙打聽,葉伊赫決定這幾天先讓所有人都不要出門,等有個初步判斷再說。

    就算要反擊敵人,也得先謹慎的摸清對方是誰,以及大致的計劃。

    原本他還想將這件事告訴果戈里,提醒他注意安全的。

    但最近這段時間,不止白天的時候見不到他,連晚上都沒有回來。等于是徹底不清楚對方的行蹤到底去哪了,也完全沒有可以聯絡的方式。

    葉伊赫雖然心底總有點不詳的預感,但總體而言不算十分緊張。

    畢竟以他們這邊的戰斗力來衡量對手,很難說有誰可以針對性的一口氣打擊到所有人,尤其是他們都待在一起時。

    ——原本,葉伊赫是這么想的。

    直到綾辻行人的電話打過來為止的前一刻。

    “我長話短說,”

    此刻是深夜,葉伊赫接起電話后,綾辻行人的語速極快,幾乎沒有給他插話的余地,“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政府內的那幫高官竟然愿意合作,決定針對性的打擊【死屋之鼠】的所有人,注意我說的是所有。”

    “他們打算怎么做?”

    點開通話外放讓所有人都能聽見,葉伊赫神情凝重。

    太宰眼下不在屋內。他白天剛讓伊萬活捉到一個小組織頭目在隔壁房間,此刻還在拷問對方。

    “先說我這邊,”綾辻行人聲音低沉,“最近是不是有很多人在跟蹤你們,手法粗劣?別殺他們,那些都只是誘餌,就是為了逼你們動手,然后將這些殺人案委托給我……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你也知道。”

    [Another]異能發動,兇手百分之百死于意外。

    由于【圣天錫杖】和【高瀨會】的覆滅過程中,太宰以及跟著太宰的中也他們都沒有親自殺人,而普希金給【港口mafia】種的異能病毒又最多只存于宿主體內兩天,現在早就沒了。

    既是指,人員的死傷幾乎都來自于組織內部的互相廝殺。

    京極夏彥更是死于綾辻行人的異能,飛鳥井又只是受傷。

    盤了一圈下來,政府那邊竟然找不出能借用綾辻行人的手殺他們的罪證——但,無所謂。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的異能是被動的,”綾辻行人眉心緊蹙,“他們一定會想辦法逼你們出手,比如在剩下的組織里散播恐怖,讓他們主動來討伐【死屋之鼠】,迫使你們不得不還手……”

    “猜的很準。”伊萬開口。

    他放了幾個人偶在外面警戒,此刻已經能看到集結起來的不同組織成員——但似乎在內訌什么,并沒有第一時間過來小樓。

    “這種計謀簡直不像是他們能想出來的,絕對有人在背后指點。”

    綾辻行人冷靜道,“我拒絕了他們的委托邀請,大概很快就會被采取強制措施,你小心些,他們必定還會有后……”

    咯啦。

    通話的另一頭瞬間安靜,傳來了好像是什么掉在地上的聲響。

    “——還會有后招。”

    接完這句話的太宰從門外跨進來。他的襯衫袖口還沾了點灰塵與血跡,但目前已無暇顧及了。

    “什么后招?”葉伊赫立刻問。

    “聽那人招出來的供詞,”太宰的鳶眸暗沉,面無表情。

    “有接頭人透露出小樓地址給他,并許諾若能殺光【死屋之鼠】,整座橫濱市的黑夜將會對他們開放。”

    “當然,那位接頭人也保證,將會有強大的異能者來支援他們的戰斗——那位曾殺死超過三位數異能者后被政府關押起來,但從未遭受處刑的【特級危險異能者】……”

    “澀澤龍彥。”

    太宰念出這個名字。

    葉伊赫愣了片刻——緊接著,這具屬于費奧多爾的身體,在眾人的視野中驟然往后倒去,陷入昏迷。

    緩慢旋轉的雙螺旋階梯,以及漂浮著的那座塔內宮殿。

    費奧多爾正坐在高椅之上,手里捧著圣經,神情平靜而淡然。

    下一刻,那雙略顯絳紫色的眼眸緩慢抬起,對上另一雙酒紅色的眼眸——在此刻,它更偏向冷怒的暗紅。

    “……咳。”

    費奧多爾微微仰起下顎,放任自己的脖頸被五指收緊,氧氣通路截斷,連吐字也變得斷續。

    “終于…察覺到了嗎?”

    “…是你。”

    葉伊赫低聲開口。

    他忽略掉那陣蒼茫卷起在心底的凜風,又好似傾盆而落的暴雨。

    “真正想殺他們的一直是你。”

    第88章

    無論意識之外的現實世界此刻會混亂成何種模樣, 葉伊赫都沒有功夫去思考。

    他的眼底倒映著費奧多爾的臉,冷淡的,傲慢的, 漠然的,禮貌的,謙遜的, 溫順的,乖巧的——它可以在任意時候搭配上不同的形容詞, 就像對方一直以來這么做的那般。

    只是葉伊赫如今才知道, 并沒有哪個單詞能展現出真正的費奧多爾, 他藏得太深, 每一句話都讓人難以辨認虛情、假意, 以及可有可無的真心。

    “你到底做了什么。”

    葉伊赫扼住費奧多爾脖頸的五指松開了點。他聲音被壓得極低,語速緩慢,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啞。

    “我什么也沒有做,”

    致命處依舊被握在對方手中, 費奧多爾的手搭在葉伊赫的手腕上,卻并沒有嘗試掙扎。他只是艱難喘息了片刻, 再抬眼望向葉伊赫時, 唇角彎起一點微小的弧度。

    “我只是坐在這里,向神祈禱而已……”

    “是神聽到了我的祈禱。”

    在這座意識宮殿的某處,發出了輕微的、振動般的嗡響, 好似深海里發出的一聲鯨鳴。

    “你撒謊。”

    葉伊赫的喉嚨發緊。某種急促的情緒在鼓動著他的心臟, 讓它是如此鮮明的存在于胸膛之中,充斥著他的耳膜, 以至于連貼著對方肌膚的指尖都開始發燙。

    “你早就在布局了……從你喊果戈里過來開始、恐嚇那個坂下開始,甚至是讓我不要將你的存在透露給太宰開始, ”葉伊赫咬緊后槽牙,“你一直在將結果導向你所期望的局面。”

    費奧多爾沒有回答這些,他只是看著葉伊赫,忽然開口問道,“您不認為我殺了京極夏彥也是在布局嗎?”

    “…………”葉伊赫的指尖明顯輕顫了下。

    再出聲時,他的音量壓得極低,微微發顫的感覺卻變得更明顯,“如果,你…連救我都是為了騙我,為什么不在剛開始就殺了我?你能做到的,哪怕是此刻的你也能做到。”

    “就像我那時險些被溺死一樣。”

    葉伊赫的頭腦十分清醒。

    別看他現在好像占據上風,隨時都能置費奧多爾于死地似的,但這僅是一種假象。

    他附身的是費奧多爾的身體,這里是屬于費奧多爾的意識空間。

    意識空間內甚至不需要呼吸,這只是一種生理上的本能,但并非必需品。

    如果系統不出手干預,那么他的精神力要遠遠小于費奧多爾的,只要對方想,他被吞噬只在費奧多爾的一念之間。

    而此刻,葉伊赫也終于明白第一次在意識空間內共存時,他為什么是掉進那片海似的水里,甚至還擁有瀕死時的恐懼感了。

    原來,只在那一瞬間,費奧多爾就試出了他對他的危險性。

    只是那時,系統正好在進行自我軟體升級,沒有出手阻止,才讓他一直沒有往那個方向去想。

    從最初開始,費奧多爾就牢牢把控著他們相處之間的主動權,用一種更高明的方式瓦解他的防備,讓他無知無覺的順著對方的步調走到此刻。

    現在算什么,圖窮匕見?

    葉伊赫幾乎要被氣笑了。

    “我不會殺您。”

    緊繃的死寂在這間宮殿內蔓延,費奧多爾緩慢說道,“也不會讓您死去。”

    “但你想殺了小樓里的所有人。”葉伊赫咬牙。

    他的五指再度收得更緊,迫使費奧多爾再度順著他的力道微昂起頭,發音吐字也變得困難——但那雙偏絳紫的眼眸依舊是平靜的,像俄國冬日的皚皚雪原。

    “確切地說,”費奧多爾的聲音很輕,但很穩,沒有任何動搖,“是除您以外,所有的人都要死。”

    葉伊赫睜大眼:“…………”

    “橫濱的黑丨手丨黨會死在這次斗爭里,異能者會死在澀澤龍彥的異能里,政客、以及余下的所有人,都會死在接下來的大清洗里。”

    那本厚重的圣經自腿上滑落在地,費奧多爾一只手握住葉伊赫的手腕,偏絳紫的眼眸微微瞇起,嗆咳兩聲,斷斷續續地念出禱文般的話語。

    “罪孽即是思考,罪孽即是呼吸。這樣一來,大家都將從罪孽里解脫……”

    “……包括你在內?”

    沉默片刻,葉伊赫開口。

    “是,包括我在內。”

    費奧多爾搭在葉伊赫手腕上的五指也緩慢收緊,那姿態卻并非是難以忍受脖頸被扼住的反抗,而更像是握住了某種唯一的、神圣的道標。

    “人類是既罪孽深重、又愚蠢不堪的,唯有死亡能給予他們救贖。”

    “在那傾覆一切的洪水之后,只有您會活下來……會到達已凈化罪惡、消除罪孽的[應許之地]。”

    這回答遠比葉伊赫預想中的更冷酷。費奧多爾想要謀劃的遠不止殺死織田作他們,異能者、人類,甚至連自己包括在內。

    他并非是出于自己個人的利益、私怨或野心而做出的這些行動。不如說,他連自己的性命也不放在心里。

    這次,葉伊赫沉默了比剛才更長的時間。

    費奧多爾的感情是真實的,理想亦是真實的。

    費奧多爾可以妥協,可以退讓,可以為他在新年拉大提琴,可以履行諾言帶他去看極光,也可以為了保護他而殺死京極夏彥,不惜身中一槍。

    但費奧多爾也可以算計,可以利用,可以借助他的出現而隱藏起自身,只在關鍵時刻走出下一步棋,也可以用更不著痕跡的方式達成他的目標,連部下都一視同仁的舍棄。

    這兩者對費奧多爾而言,并沒有絲毫沖突。

    此時此刻,感到痛苦的只有他而已。

    因為他在乎織田作他們的性命,即使他在攢夠復活點后就會離開,但他依然在乎。

    他在這個世界已經生活了四、五年之久,久到已是他死前人生的四分之一。

    即使再如何提醒自己不屬于這個世界,與大家之間相處出的感情也并非是那么容易磨滅的——至少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們被費奧多爾殺死。

    “那是不可能的。”

    葉伊赫直視費奧多爾的眼睛,“我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不論是否為異能者,世人的命運都不該只任憑你一句話安排。”

    “您不認為人類是[罪惡]的?”

    費奧多爾慢慢漏了點輕笑出來,帶著吐字時咳出的氣音。

    即使意識空間內不需要呼吸,被扼住脖頸的感覺也足夠令人感到痛苦,他卻好似已將這份痛苦全盤接受般,呈現出一種安靜的、無聲的獻祭姿態。

    “我不會和你討論這種哲學問題,”葉伊赫皺起眉頭,“我只知道生命很珍貴,包括你的在內。”

    有那么瞬息之間,費奧多爾那雙近乎沉入虛無黑暗深處的眼眸微微動了一下。

    葉伊赫沒有注意到這點細微的波動,只是將他的五指自費奧多爾的脖頸上松開,留下偏紅的幾道淤痕。

    但那只是淤痕而已。葉伊赫心知他們此刻就算不在意識空間,他也下不去手真的殺死費奧多爾。

    就如同費奧多爾始終沒有吞噬他的精神一樣。

    即使已經過去這么長時間,甚至葉伊赫在最初幾秒真的對費奧多爾釋放過殺意之后,葉伊赫自身的心象風景也依舊沒有具現在這處意識空間內。

    這意味著系統判斷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遭受到來自費奧多爾的死亡威脅。

    這是一場雙向的淪陷。

    費奧多爾的感情同樣真實且熱忱,在對峙的每一秒中,都反復燒灼著葉伊赫的心。

    “就不能想另外一種辦法嗎?”葉伊赫低聲開口。

    “清除罪惡,必須要徹底才行。”

    費奧多爾望著自己的彌賽亞,神情始終平靜。

    “這只是其中一個計劃,”他道,“實現與否,都不影響未來的結果。但我深知,您必定會試圖來阻止我,甚至不惜兩敗俱傷。因此……”

    因此。

    葉伊赫想要繼續聽下去,但他的意識忽然不聽使喚,被某種柔和的、不可違逆的力量,拖往困乏與力竭的更深處,直至來到沉浮著無數瑰麗幻夢的所在。

    “你……”

    難以維持自身的重心,僅勉強吐出一個音節的葉伊赫晃了下身體,徹底栽倒在費奧多爾順勢伸出手的懷里。

    在這片隨他心意操控的空間之中,費奧多爾強制使葉伊赫陷入了沉睡。

    “等您再度醒來,”

    費奧多爾輕聲開口道,“一切都將結束……”

    “連同這處意識宮殿在內。”

    …………

    現實世界的小樓中。

    在葉伊赫昏迷倒下的瞬間,織田作接住了他的身體,順勢半跪在榻榻米上。

    “什么情況,敵襲?!”

    坐在沙發背上的中也霍然起身,極度警戒的弓起身體,眼神凌厲。

    肉丨體戰斗力基本等于沒有的普希金熟練且自覺的往伊萬身后一躲,“好兄弟罩罩我。”

    伊萬:“………”

    “并不是。”織田作搖了搖頭,“等一會看看。”

    他對敵人的殺氣相當敏感,且擁有能夠預知短暫未來的異能,如果真有敵人對葉伊赫發動攻擊,他不可能沒有提前發現。

    這種突發狀況,他其實更傾向于猜測是人格切換。

    只是……

    “啊,醒了醒了!”

    沒過片刻,從伊萬身后又鉆出來的普希金便高興看到他的老板平安醒來。

    “有什么好高興的,”

    太宰的鳶眸緊盯著那具再度睜開眼睛的身體,發出一聲了然哼笑。

    “不如說,是更糟糕的展開才對。”

    拿回身體掌控權、重新站起身的費奧多爾,撿起掉落在榻榻米上的白絨絨護耳帽仔細戴正,向太宰治露出一個微笑。

    “初次見面,太宰君。”

    第89章

    葉伊赫已經沉睡, 此刻站在小樓里的是費奧多爾。

    “原本還在想[該不會有這種設定吧,真正的策劃者其實就在我們之中]之類的,”

    太宰治慢吞吞開口, “啊-啊,結果真是讓人大吃一驚呢,真是讓我難以相信呢。”

    雖然使用了兩種輕松的措辭口吻來表達驚訝, 但從太宰的表情來看,他的反應一點兒也不顯得輕松。

    不如說, 防備至極。

    費奧多爾微笑著, 沒有說話。

    即使下一刻, 他的太陽穴就被槍口抵了上來。

    伴隨這股致命的冷硬觸感, 涌動而來的是無比鮮明的森然怒意, “費佳呢。”——織田作之助壓下握把處的保險,神情漠然,幾乎已進入到無慈悲的殺手狀態。

    對于費佳會在某一時刻突然切換人格成費奧多爾的這種情況,織田作之助并不陌生。

    何況費佳之前還和他仔細講解過那位關于心理學博士的異能效果, 能夠讓他和費奧多爾共存于意識空間,二者的視覺與聽覺共享, 對環境能夠無障礙的理解。

    這讓他們切換起意識來更是絲滑, 遲鈍一些的普希金更是完全沒看出他的老板身體里其實存在兩個人格。

    但這次的狀況不同,費奧多爾此刻給他的感覺……極其危險。

    因此,即使他的異能[天衣無縫]無法看出他對費奧多爾開槍后到底會面臨什么樣的未來, 但織田作之助依舊堅定的選擇將槍口對準費奧多爾。

    這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緊迫與不詳的神經反應, 令他難以保持往日的冷靜。

    “織田作,收起槍吧。”

    太宰治淡淡出聲, “他的體內有費佳,你是不能動手殺他的。”

    雖然普希金有點困惑什么叫[老板的體內有老板], 但此刻劍拔弩張的局勢讓他完全不敢吭聲。

    尤其是織田作那家伙,竟然直接一副要開槍殺人的模樣啊!他可是和老板關系最好的人了!

    等看到其他人也是見怪不怪的淡定反應,普希金更是憋了滿肚子的疑問無處可發。

    那邊的織田作之助無聲緘默了片刻,還是將槍口垂向地面。

    只要費佳在對方體內,他就無法殺死費奧多爾——在任何情況下。

    “您發現了嗎?”

    費奧多爾的唇角始終噙著笑意,將領口的毛邊慢慢撫整齊。

    “果然從一開始就對您采取回避措施,是正確的決定。”

    他未必需要徹底隱藏起自己的存在,只需要不在太宰治面前明確暴露出自己、讓他產生警戒心就足夠——畢竟,與小樓里的所有人一樣,太宰治也總是會對他的彌賽亞放下戒心。

    遑論他在包廂里刻意恐嚇坂下副局長,讓對方為了顧惜自己性命而更極端的仇視起異能者這個舉動。由于彌賽亞對此無知無覺,以至于回去后也沒想到需要將這件事告訴太宰治。

    如果當時太宰治知道費奧多爾有過這么一次威脅高官的僭越行為,絕對會秉持著斬草除根的原則,把高官可能會帶來的危險性扼殺在搖籃里。

    “哈…是在擔心在我知道你的存在后,會猜到并破壞掉你的計劃?”

    面對氣場已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眼前之人,太宰治彎起那雙沒什么笑意的鳶眸,說出口的話語依然從容不迫。

    “是啊,沒錯,我費盡心思清除掉障礙,沒想到漏了你這只狡猾的老鼠,”——他冷冰冰的微笑著,視線銳利。

    “但我會破壞掉你計劃,會徹底的粉碎掉。無論你是否將費佳當做人質也同樣。”

    在眾人仍舊難以回過神的目光中,冷冷盯著費奧多爾的太宰治側過身,讓開一條通往小樓外的路。

    “就算來一場博弈又如何?你終究會失敗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嗯,或許您說的沒錯。”

    費奧多爾彬彬有禮的欠了欠身,表示謝意。

    “那就在這場[失敗]來臨前,先達成屬于我的[成功]吧。”

    “…………”

    望著那道身影離開大門、徹底走遠,中也才在這間寂靜的房間內出聲質問,難以理解。

    “就這樣讓他離開?”

    中也格外不服氣,追隨其主人心意的[重力]異能同樣自落腳處外泄,帶著怒意的裂紋在榻榻米上一寸寸向外延伸。

    “憑什么,我們是打不過他?就算費佳換不回來,也可以將人囚丨禁在這里吧!直到想出了能夠對付的手段為止。”

    “他既然在此刻選擇對我揭露身份,就做好了哪怕被囚禁、也能夠平安無事脫身的萬全準備。”

    太宰治眉心蹙起,緩慢吐出口氣。

    “現在還是來考慮下如何從圍堵中無傷脫身吧。”

    …………

    “我親愛的費奧多爾君,計劃順利執行的感覺如何?”

    等在外面接費奧多爾的,是一位指間正輕巧把玩著手杖的小丑魔術師——果戈里。

    他將那支手杖拋起在空中、接住、挽個杖花,一系列動作做的行云流水,即使這棟小樓即將被槍林彈雨掃射,果戈里的姿態依舊松弛而悠閑,沒有半分緊張感。

    “【第七機關】的藏身處,問到了嗎?”

    費奧多爾沒有回答果戈里的問題,而是平靜詢問起另一件事。

    “啊呀,當然問到了。”

    果戈里笑瞇瞇的,食指與拇指比出手槍的姿勢,對準自己的太陽穴,“連更多的拷問也不需要,只用了一點點——的痛苦,他們就哭哭啼啼的都說出來了呢。”

    “用手槍?”費奧多爾瞥向他的姿勢。

    “用電鋸。”果戈里捂住嘴低聲竊笑,“只嚇唬他們要切掉一條腿,就干脆利落的全部說出來了。”

    費奧多爾:“……這樣嗎。”

    果戈里比劃出來的姿勢,和他真正做的拷問,可以說是完全搭不上邊。

    “然后呢然后呢,就是砰砰的幾聲,全部都殺掉了——”

    果戈里給自己啪啪鼓了兩下掌,表情格外開心,似乎是早就想做這件事情,忍到今天終于可以如愿以償啦!

    再也不用給那個坂下副局長當秘書了!

    害他在司法省本館遇到費佳的時候,都不能和對方打招呼,可急死他了!

    一想起這件事,他就格外郁悶,“什么時候才能分開我親愛的費佳和費奧多爾君呢?”

    ——上一刻還是神采飛揚的開心,下一刻就轉變成愁眉苦臉的問費奧多爾,“明明人就在眼前,卻不能和我最親愛的摯友打招呼,這可真是令人萬分心痛嗚嗚。”

    那雙異色瞳眨巴眨巴,好似想把葉伊赫從費奧多爾的意識宮殿里盯出來。

    “我們的交易仍在履行,當那個時機來臨時,”對那份探究般的殺意無所察覺般,費奧多爾的口吻依舊平淡,“你會見到他的。”

    “那就再讓我忍耐一段時間,”

    ——在說話的這一刻,所有波動至泛濫的過量情緒皆從面容上剝離,僅留下唯一真實的威脅。

    “而你,我的費奧多爾君,我想你應當知道,絕對不要試圖欺騙一位魔術師。”

    在這道愈發收緊的包圍圈中,擁有傳送異能的果戈里抖開斗篷,將他與費奧多爾輕巧帶走,不留半點痕跡。

    時間逐漸往后推移,當密集的槍聲終于響起時,卻并非對準小樓里的人,而是內部的自己人——應該說,臨時組成的自己人。

    “這是那個病毒異能!”

    “只有殺死與病毒配對的那個人才能活!”

    “這么多人中招了,誰會知道和自己配對的是哪個家伙啊!”

    “不管了,只要殺得夠多,一定能解除病毒!”

    普希金的病毒異能,再搭配一道再細微不過的傷口,都能創造一場自相殘殺的混亂。

    唯一需要避免的就是在脫身途中,太宰治千萬不能碰到普希金——他的[人間失格]會無效化普希金正在發動的異能力。

    “嗯,這樣就沒什么問題了。”

    眾人走在伊萬用巖石系異能輕描淡寫打出來的寬敞地下通道里,太宰治時刻凝神聽著地面傳來的動靜,判斷包圍圈的位置。

    “時間緊迫,普希金種下去的病毒雖然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但也勉強足夠。”

    “………我都感到害怕了喂,這威力還不足夠啊?”普希金倒吸一口氣,“我前半生從來沒想過我的異能可以被用得這么恐怖……”

    他以前的用法是不是顯得太笨了點啊,還老覺得自己是弱者什么的……

    而且那時老板給他下的指示可沒這么大手筆——雖說他跟著做啊做的,還是坐到大牢里去了……

    得虧太宰那個腦子沒被配上點攻擊性高的異能,否則哪還有他們什么事。

    不過他們現在也是完全聽從太宰指揮,指哪打哪就是了。

    還有老板,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老板原來是雙重人格!

    而且在他手舞足蹈表達震驚的時候,其他人都像看傻子似的看他——這不就顯得只有他格外笨嗎,可惡!

    “接下來去哪里?”

    中也踩著伊萬抬手間就被意念夯實的泥土,開口問太宰,“去追費奧多爾?”

    太宰治微微搖頭。

    “追不上的,他那邊一定也有幫手。何況,眼下即使抓到他,我們也拿他沒有任何辦法…除非等費佳蘇醒,成功搶奪身體的主導權。”

    ——說到這里,他轉頭看向打著應急手電筒照明的織田作。

    剛才,織田作詳細給他解惑了葉伊赫那邊的情況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如果按照織田作轉述費佳當時的解釋,他們的意識是曾經在某位異能者的影響下,才變得可以共存的話……”

    太宰治的話停頓片刻,“那么,費佳能主動蘇醒的概率,可能微乎其微。”

    中也瞬間挑起眉毛:“哈??”

    “共存就意味著可以互相攻擊啊,中也。”太宰治嘆息,“精神力更強的主人格能夠在大腦虛構出的意識空間內吞噬掉副人格,這類設定的電影你也看過吧?”

    織田作之助的神情瞬間凝重萬分。

    “不過別擔心,對我們來說,唯一的好消息是費奧多爾不會抹殺他的另一個人格就是了。”

    太宰治最后說的話,讓織田作的神經勉強放松了些——他相信太宰做出的判斷。

    “你怎么肯定老板不會抹殺掉,呃,另一個老板?”普希金困惑,“當年在英國時,老板可是直接拋棄我在監牢里自生自滅……”

    原來當時把他撈回來的是另一個好心的老板!好心老板萬歲!

    “…以費奧多爾的能力,如果嫌另一個人格是累贅,早就抹殺掉了。”太宰治幽幽回答,“就像你和伊萬一樣,普希金。”

    即使身為【死屋之鼠】的真·成員,跟隨費奧多爾多年的屬下,不也是說放棄就放棄了嗎。

    普希金:“…………”

    伊萬冷淡道:“我只侍奉我的主人,全身心的。”

    往前開拓地下通道的動作稍緩,他偏頭詢問太宰治接下來往哪里走。

    “去武裝偵探社。”

    太宰治認真道,“如果澀澤龍彥真的被放出來,”

    “那么別忘了,偵探社還擁有一位真正達到超越者級別的戰斗力。”

    第90章

    太宰他們到武裝偵探社門口時, 正和帶蘭波出來的亂步打了個照面。

    亂步的手里還攥著蘭波的外套袖子,口中邊囔囔著,“都說了要去救他們……嗯?”——他的動作一頓。

    “好, 好的。”蘭波也很縱容的任由亂步拉著袖子,跟他出門。

    于是,雙方就在門口遇上了。

    “哎呀, 你們沒事!”亂步剛要開開心心的歡呼,立刻就察覺到有哪里不對勁, 反而變得皺起臉來, “費佳呢?”

    “……說來話長。”

    由于武力值最低、且異能本身不具備殺傷力, 因而被眾人簇擁在中心保護的太宰治幽幽開口道。

    不問不知道, 一問才發現個個都瞞著他!

    這種事是能瞞的嗎?那么危險的一個人格, 就在他眼皮底下悄悄咪咪的興風作浪……竟然說什么[被費佳雙手合十拜托了所以沒辦法],哼,一聽就是費佳也被他的另一個人格哄騙了!

    要是他知道費佳還有這么一個人格,絕對會讓費佳把那人格的每次出現都事無巨細的描述清楚——最好連每句話、每個動作都全部復刻一遍才行。

    現在可好, 費佳丟了,取而代之的是想要殺死所有人的費奧多爾。

    聽完太宰治條理清晰、間或穿插不滿的敘述, 亂步在眾人各有心虛的細微反應中摸了摸下巴。

    “嗯,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亂步若有所思,“所以費佳才會用那種方式傳遞訊息給我啊……”

    太宰治警覺問道:“什么訊息?”

    “就是我去小樓吃青團那次啦, 我不是正好坐在費佳身邊嗎?他在桌子底下用手比劃二進制編碼, 給我發了一條訊息。”

    亂步回憶他當時正吃著青團,卻被葉伊赫用手從桌子底下戳了戳, 吸引他看過來的場景。

    “那個時候,費佳的視線沒有望向我這邊, 是在幾乎完全背對我的情況下傳遞的訊息。嗯,應該就是為了防止費奧多爾通過視覺共享,從而察覺到他的動作吧。”

    因為是用手悄無聲息地比出一連串的【0】和【1】,那么,只要被接收方能夠記住編碼的順序,這樣傳遞訊息的方式就是既不會發出聲音、也不需要用眼睛看,可以稱得上最保險又快捷的一種了。

    “幸好費佳是挑了我來傳遞訊息呢,畢竟我是最強的名偵探嘛!”

    亂步洋洋得意地沖自己比出拇指,“要是換成不懂電腦的社長來看,早就變成蚊香眼了——哼哼,果然費佳還是信賴著我這位了不起的名偵探啦,很有眼光!”

    邊看亂步帶了一波熟人重新回來,邊聽他神采飛揚自夸著的社長:………………

    確、確實也沒說錯。

    “…所以我們還要防范那位福地櫻癡?”

    初次來事務所的太宰治十分熟練的挑了張沙發坐下,半點也不拘謹,還抽空抬手和社長打了聲招呼。

    “這個笑話可不好笑啊……既然他至今都沒有出事,我更傾向于解讀成[他很危險]。”——他繼續道,“雖然不清楚他目前在謀劃著什么,但眼下顯然還有更需要注意的敵人。”

    “還有綾辻的情況。”織田作開口,“他在和我們打電話的途中突然斷聯了,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

    “懷疑他被司法省的政府高官下令強行帶走了,目的是利用他的異能來殺掉我們。”太宰治補充。

    “這點,”

    始終沉默聽著的社長突然出聲,沉穩言語中帶有令人安心的力量感。

    “或許不必擔憂。我的老師……身處政府核心的某位異能者,在剛才打來電話,告知的便是[多個部門的政府高官都中槍身亡]。其中,包括司法省的坂下副局長與斗南副官。”

    太宰治驚訝睜大眼,“……誰干的?”

    如果不是織田作此刻就在他身邊,他都要懷疑是不是織田作做的好人好事了——真不錯,大快他心。

    “兇手尚不清楚,”社長微微搖頭,“但我想,即使如你所言,那位綾辻閣下被政府強行帶走了……此刻大概率也是在處理這起謀殺案。”

    至于用綾辻來對付眼前的太宰他們,估計是暫時是做不到了。

    “但是啊,這樣一來,費奧多爾的計劃會被終止嗎,”中也問,“畢竟在他的計劃里,那幫能夠驅使澀澤龍彥的高官可是重要的棋子之一吧?”

    “不哦,我更傾向于反過來。”

    雙腿交疊,往后靠在沙發背的太宰治晃了下食指,目光投向窗外。

    “政府高官如此輕易的被殺,這可是極其恥辱的結果……能夠對付異能者的澀澤龍彥會被放出來,百分之百。”

    窗外,縹緲朦朧的霧氣開始逐漸蔓延。

    …………

    在距離橫濱市區不遠的一座人工島,佇立著一棟名為骸塞的廢棄建筑。

    或許它曾經被用作指引船舶的燈塔,或僅是單純作為游覽觀賞的地標。

    但伴隨灰色地帶擂缽街的逐漸形成,骸塞同樣被放棄,靠近大海的地理位置加速了它的腐蝕與生銹,結滿的蛛網上粘黏著飛蟲,厚重灰塵掩蓋了肉眼所及的一切,又安靜的漂浮于空氣中。

    直至今日,迎來了它的客人。

    “作為落腳點,這里的景色很好。”

    在隨意披散身后的長發中,唯有其中一綹銀白被束于左側身前,擁有漂亮紅眸的澀澤龍彥緩慢開口,聲線柔和而低沉。

    僅從其俊美又溫雅的外貌來看,很難令人判斷他是遭受政府嚴格監管的【特級危險異能者】。

    “哪怕從落地窗往外望去,落入眼底的風景也不會有什么變化……就與我此刻的內心同樣,一切都顯得如此乏味至極、毫無新意。”

    骸塞內沒有點燈、也不具備點燈的條件,僅有被窗柵分隔出的斑駁光線作為照明。

    當澀澤龍彥說出這些內容時,他的小半張面孔隱在陰影內,又有些許虛無般的陰郁蔓延至眉眼間,勾勒出獨一份的黑暗氣息。

    “即使如此,”站在他身側的費奧多爾說道,“您也沒有拒絕使用異能。”

    “是啊。”

    澀澤龍彥的眼底倒映著整座橫濱市區,那里已繚繞起薄霧,宛如沼澤深處的夢魘逐漸探出觸手。

    “寶石、金錢、權力,一切都是令人提不起勁的虛無。連自異能者身上析出的結晶也是千篇一律,沒有值得我側目的存在。”

    費奧多爾僅是微笑著,沒有出言附和。

    “雖然,姑且有些好奇你為什么能在我的霧中不受到影響,”

    澀澤龍彥的視線自落地窗外移開,落在費奧多爾的身上。

    “但眼下,你還有其它事情想做吧?我的老熟人。”

    他與費奧多爾早就相識。在那些死去的三位數異能者中,大部分目標的情報還是由費奧多爾提供給他的。

    “是,請您諒解。”

    費奧多爾微微欠身,“并且,這件事也對您有所幫助,澀澤先生。”

    澀澤龍彥:“哦?”

    “在政府的監管中,除了像您這般擁有強大異能的特級危險者以外,還存在幫政府本身抹除罪行的協助者。”

    費奧多爾耐心解釋道,“而這位協助者,此刻也能幫助我們脫離某位異能者的死亡審判。”

    澀澤龍彥微抬眉梢,“是哪位異能者,能夠突破霧氣的桎梏,前來我的[龍彥之國]?”

    他的異能名為【龍彥之間】,能夠使他身處的地點被濃霧籠罩。在濃霧之中,普通人會暫時消失,直到他解除異能;異能者則會被分離出異能,并遭到異能本身的攻擊。

    被分離出異能的異能者只不過是個普通人,一旦被自己的異能所殺,其異能便會化作結晶,成為澀澤龍彥的藏品之一。

    想要破解澀澤龍彥的異能,只有一種辦法:擊碎實體化異能身上的血色結晶,異能者便能奪回屬于自己的異能。

    但又有幾人,能以普通人之軀戰勝自己的異能呢?

    更別提異能本身的攻擊力越強,想要擊碎異能體身上的結晶這件事就會變得更困難。

    正因擁有這份無差別針對異能者的力量,澀澤龍彥才能被判定為【特級危險異能者】之后,依舊安然無恙的處于政府監管之下,沒有被審判 。

    然而此刻,費奧多爾竟然說有人能夠殺死他。

    “是一位能夠使殺人兇手死于意外的[殺人偵探]。”

    費奧多爾微笑道,“他的異能更為特殊,只要被他掌握到罪證與真相,無論您身處何地,都會死于因果律般的意外事故里。”

    澀澤龍彥默思片刻,輕輕頷首。

    “原來如此。”

    這就是所謂的一物克一物嗎……因為那位殺人偵探需要罪證來發動異能,那就讓能夠抹除罪行的異能者出手毀掉罪證。

    “雖然【龍彥之間】的霧氣可以覆蓋到地表之上的橫濱,但無法滲入地下或密閉空間,身處那里的異能者并不會受到影響。”

    費奧多爾說,“就如同我的協助者剛才發來訊息,他已在某處地下監牢內找到了那位抹除罪行的異能者。”

    那些政府官員會被遷怒的果戈里殺光這件事,他早有預料。

    因而,費奧多爾從一開始就沒有將綾辻行人算在助力之列,而是需要防范的目標。

    “這樣嗎,我理解了。”

    澀澤龍彥說,“那么你就過去吧,我只需待在此處、靜等毀滅即可。”

    披風隨步履走動間微微搖曳,費奧多爾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離開那兩扇通頂雕鏤、卻早已生出斑駁銹跡的門扉。

    偌大的頂層閣樓之內,僅剩望著費奧多爾背影徹底消失的澀澤龍彥。

    他的眸底平靜而淡漠,在等待片刻之后,身體轉向另一側——在那彌漫著濃霧,更深、更黑暗的房間角落內,有他正注視著的東西。

    “這里屬于是我的[龍彥之國],”澀澤龍彥開口。

    “你可以隱瞞過其他人,卻瞞不過我的感知。”

    在隨他心意的操控下,角落里的濃霧散去一部分,露出站在那里許久的身影,以及……與費奧多爾別無二致的容貌。

    “我很好奇,你是什么人……不,或者說,你的真正身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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