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含營養液加更)
這句通報一出來, 葉伊赫仿佛聽見系統在用小愛同學的聲線對他說河南話,這次賺到的復活點——
居然是0耶。
葉伊赫:[…………]
難道要他催眠自己,說失敗的關鍵在于不該將圣劍交給福地櫻癡, 而他目前大概率已經戰敗了嗎?
不,不可能的。
費奧多爾很明確說過,那位叫做福地櫻癡的人擁有一把能夠穿梭時間的神刀, 是不會輕易失敗的——拿到圣劍只是為了克制吸血鬼的異能。
這個單詞用的很微妙——【克制】。
為什么大費周章拿到這把圣劍,使用的動詞卻不是【殺死】, 而是【克制】?
為什么費奧多爾在挪威政府封鎖特羅姆瑟之前、在福地櫻癡趕去消滅吸血鬼異能之前, 就已經知道吸血鬼異能爆發的事情, 并且與福地櫻癡取得聯系, 并提前一步開始找圣劍?
這件事發生的因果關系完全顛倒了。
正常來說, 若是福地櫻癡拜托費奧多爾幫忙找圣劍、且全程報銷開支的話,那么無論如何也應該是福地櫻癡先到達現場、嘗試與吸血鬼異能爆發的元兇交戰、確認他那把戰無不勝的【神刀·雨御前】無法消滅這位異能者后,才想辦法找到費奧多爾請求協助,讓他幫忙尋找能夠殺死吸血鬼的武器。
但眼下再回憶起新年坐觀光渡輪那天, 費奧多爾明確說的是“想來他此刻已經接受挪威政府的邀請,在趕來消滅吸血鬼異能爆發的路上”以及“在來到丹麥之前, 我便已聯系上他”。
在費奧多爾說這兩句話時, 他們已經從丹麥來到挪威——甚至他們到達挪威時還趕上了圣誕節,從那日算到新年都至少是滯留了五天之后的時間!
于是,這兩句話之間產生了一個無法忽視的問題:為什么費奧多爾能夠進行如此超前的預判式行動?
難道要他自我腦補說費奧多爾聰明到能夠預判特羅姆瑟會爆發出吸血鬼異能, 而他恰好有福地櫻癡的聯系方式, 又恰好知道福地櫻癡用神刀打不贏吸血鬼,于是提前告訴對方他來找圣劍, 再不辭辛苦地將圣劍送到他手里,讓對方不止能殺吸血鬼還可以賺個大名聲, 他則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葉伊赫的閱歷可能還沒費奧多爾的心眼多,但他并不傻。
這件事可能從頭到尾都是由費奧多爾一手策劃的!
他雖然尚且不清楚費奧多爾到底想要達成什么目的……但結果顯而易見,他放任福地櫻癡去對付吸血鬼異能的源頭這件事是肯定不對的!
蒼穹之上的璀璨極光仍然倒映在眼底,葉伊赫卻感覺自己的心被這穿過北極之門的寒風颼颼刮過,整個哇涼哇涼的。
把他的感動還回來啊這個家伙,刷人好感真是一套一套的!
他現在可算是明白為什么剛見到伊萬時,對方的心理能被費奧多爾操縱成那樣——唯他是從,乃至奉若神明。
一個頂尖的高智商天才未必擁有同等的高情商,但一個頂尖的高智商反派絕對不可能低情商。
更何況是這位高智商反派是腦子好到能短時間速通一門古語言的費奧多爾。
葉伊赫甚至分不清之前那段時間的相處中,哪些是出自他的真心,哪些是刻意為之。
如果不是系統及時提醒——或者說,如果不是有系統的存在,葉伊赫覺得自己好感可能真的會被費奧多爾輕松刷爆,隨便哄一哄就能拿捏得死死。
就是在欺負他沒經歷過這種甜美又難以察覺的蜂蜜陷阱啊!
[小愛同學,這次真是多虧了你。]
保持眺望欣賞極光的姿勢,葉伊赫在意識里戳了戳自己的好兄弟,[原來你才是這版本的唯一真神。]
無法解析出這類網絡梗含義的系統,緩慢打出一個問號。
[我發現我一直有個問題忘記問你,]
葉伊赫用了游戲界最高規格的禮儀夸完它,又繼續問道,[你能防止費奧多爾吞噬掉我的意識嗎?]
之前和費奧多爾相處得太過松懈,竟然忘記問系統這個最關鍵的問題。
就算費奧多爾說過他能吞噬葉伊赫,但不等于系統拿這件事沒有辦法。
[是的,宿主不用擔心精神層面的安危。]
如果系統也有胸脯,此刻一定拍得啪啪響,[本系統是緊急復活處理裝置,并非惡人改造抹殺裝置,不會讓宿主的精神力遭到任何毀滅性打擊,其中包括來自原主的精神吞噬。]
惡人改造抹殺……還有這種系統啊,惡人改造失敗就會被抹殺?真該給世界上的所有惡人都配一個。
不過聽到這個消息,葉伊赫總算是放了點心下來,[那就好。]
[雖然本系統此前從未遇到過類似情況,但若是原主想要吞噬宿主,本系統將會解除對原主的意識干涉屏蔽,并對宿主的精神力予以保護。]
系統詳細解釋道,[與此同時,宿主的心象具現也會不可避免的出現在原主的意識空間中,包括本系統的存在。]
也就是說一旦費奧多爾下定決心要吞噬他,意識空間就會變成他們兩個人進行心象對抗的棋盤……基本到了不得不魚死網破的地步才能這么做。
但要是被動的和這位智商超一流的費奧多爾徹底攤牌之后,葉伊赫很難說自己的任務還能否繼續做下去。
[聽你這樣描述,我必須要確保自己不暴露真實身份了。]
這個第二人格的偽裝必須持續下去,直到成功的那一刻為止,絕不能讓費奧多爾知道他是外來客。
葉伊赫迅速在心底擬定了幾條原則事項。
[另外,]
他繼續向靠譜的小愛同學咨詢另一個問題。
[你是不是有我沉睡的那十個月內的費奧多爾監測語音記錄?]
他是睡著了沒錯,但小愛同學又不用睡覺。何況在他的意識存在被費奧多爾發現前,這件事只是它的日常事項之一而已。
在得到小愛同學的肯定回答后,葉伊赫徹底放下心來。
現在,他需要考慮如何面對費奧多爾了。
在多次得到了這般全然關照他心意的禮物,他也不能到目前為止依舊一句話都不表示。
更別提他剛才要是沒有系統拉住,就真的會做出向對方徹底傾吐心聲的沖動行為——或許這就是費奧多爾想要達到的效果?
總而言之,他此刻的頭頂是偌大的無垠星空,身處是空曠的雪原與波光粼粼的海岸,在費奧多爾特意給予的這份浩瀚驚喜下,他不來聊點人生哲學,好像都有點對不起費奧多爾的一番好意。
“費奧多爾。”
在漫長的寂靜中,葉伊赫忽然開口喊他的名字。
[嗯?]
費奧多爾依舊及時給予了回應。
這只狡猾的小老鼠還不知道自己的蜂蜜陷阱被他發現了呢。葉伊赫在心里想道。
順便用上了當時阿加莎女爵對他的形容詞。
“我還沒有問過你,”
葉伊赫輕嘆般出聲,好似終于想要與身體里的另一個人格產生更親密些的交流。
“你的理想是什么?”他說道,“你這樣全世界的到處跑,我不相信只是為了殺幾個人,或是救幾個人。”
“就算你真的打算犯罪,也會有一個目標才對。你看很多人也會犯罪,但他們總是有著明確的短期目標,錢財、復仇、求生、興趣……至少有一種內心的驅動力促使他們這樣做,無論對錯。”
“你的呢?”
葉伊赫這么問他。
意識宮殿內的費奧多爾似乎安靜了片刻,葉伊赫不清楚他是否會如實回答——反正就算被拒絕,他也已經走完【感動之下想要和對方聊點人生哲學】這個流程了!
[您認為,理想的世界是什么樣的?]費奧多爾終于開口。
“………”葉伊赫面無表情,“你不要試圖用問題來回答問題。”
他只想走個感動的流程,為什么要來思考這種終極哲學但基本不能實現的問題?
隨即,他聽見費奧多爾發出了一點輕輕的笑聲,但并沒有惱怒的意思。
[在這個世界上,異能者的存在極為突兀。]
出乎葉伊赫意料之外,他反而開始正面回答問題,[這種超越現實科學的非自然能力,有人稱其為神明的恩賜,一種超越意識形態的奇跡。]
[僅有少部分人擁有這份特殊的能力,于是新的、高高在上的榮光便誕生了。]
[在他們口中,異能者實際并非人類,而是被逐放天國的戴罪天使。當他們以人類之身誕生、靈魂贖罪結束之時,異能便成為他們行走于人世間的權柄。]
“這點倒不奇怪。”葉伊赫皺著眉毛,“雖然是一如既往的迷信。”
就算沒有異能,也總有人覺得拳頭大的就該高人一等,強者與弱者的劃分并不會因為特殊能力的不存在而消失。
〖神又按自己的旨意,用神跡、奇事與百般的異能,并圣靈的恩賜,同他們作見證。〗
費奧多爾又將接下來的話改為每一個音節皆緩慢流淌出的希臘語,低聲詠禱著,神圣與莊嚴依舊。
葉伊赫大概猜測這又是圣經里的哪一段話。
〖且你我所言的將來世界,神并沒有交由天使管轄。但有人鄭重而道∶主啊,人算什么,你竟顧念他?世人算什么,你竟眷顧他?〗
〖您創造了人,叫他們比天使低微,卻賜給他們榮耀尊貴作冠冕,又授權予他們管理一切受造于您的萬物?〗
這份禱告的聲線在末尾逐漸抬高,仿佛真的有天使落人身于世,卻又向它的創世者發出質問——為何要將這個世界,交由低微的人類來管理?
他們所擁有的異能、所代表的新天使身份,才是足以掌控這個世界的神明恩典。
“……”認真聽完的葉伊赫思索片刻,問費奧多爾,“但是你也有異能。”
他其實并沒有見識過費奧多爾使用異能,也沒聽他提起過自己有沒有異能,但他本能感覺對方肯定是有的。
[沒錯。作為異能者而言,我可以斷定自己是格格不入的異類。]
坐在高椅上的費奧多爾微笑著,好似禱告般合上眼,左手的五指指尖輕點在胸口。
[因為我愛著人類。]
他說。
[我懷抱著對全人類的愛而行動,亦如神親手創造了人,又將這世界交由人類管理。]
[所以,我將要創造一個沒有異能者……沒有異能的世界。]
[這就是我理想的世界。]
費奧多爾的措辭,他那娓娓道來的口吻,皆是謙卑且虔誠,縱然為這個理想背負罪孽也在所不惜。
葉伊赫聽得有些怔,“即使實現的途中殺了人?”——他下意識問費奧多爾。
[是,即使實現理想的途中需要做出犧牲。]對方應道。
[您能夠理解我嗎?]
葉伊赫不想說他理解,但實際上,他確實懂了費奧多爾所要傳達的意思。
他行事的動機出自對全人類的愛,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會去愛具體的個人——他只是愛著一種概念,一種純粹的美德,帶著一種比天使更狂妄、卻又更孤高的淡漠神性,俯視著這顆兀自運轉中的球體。
在費奧多爾的心底,他或許會根據俗世法律將自己定義為[惡],卻未必會認同這是真正能夠審判到他的規則。
他并非是自認東正教的教徒,而對這個宗教的理解如此深刻。葉伊赫心想。
神將有罪的天使驅逐出天國,讓他們來到地上贖罪——但他們仍舊不知悔過,依舊背負著罪孽。
于是,洞徹這一切的費奧多爾將自身比作地上神明,行走于世,打算再次將這些天使驅逐出去。
這就是費奧多爾在今夜所向他透露出的,想法。
至于這些話是真是假……
葉伊赫只決定聽,不打算發表任何意見。
哼,要不是系統提醒,他都不知道自己早就被這家伙哄得團團轉。誰知道這次是不是又是費奧多爾特意編制出的謊言,好讓他覺得對方所做的一切都是情有可原?
先不論費奧多爾準備怎么達成這個堪比【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宏大誓愿,但他這個實用主義者還做不到把對方當成神明看待。
這家伙是自顧自當上神明了,又不給他復活點。
托這位的福,他第一次迎來任務失敗。
“……神可不會挑食,晚上不愛開燈,還老是啃手指。”
葉伊赫微微瞇起眼,用一種迂回、但符合他一貫的說話方式,既暗示了他的答案,又避開了正面否認對方的問題。
接收到暗示的費奧多爾發出淺淡的幾聲笑,慢慢的,尾音帶著一點難以捉摸的上揚。
[或許,這意味著我亦身為眾生之一。]
在偶爾流露的狂熱底色之上,他又帶著縱容到極致的謙卑與溫馴,好脾氣得讓葉伊赫在心底默默繃住神經。
堅決不會再上當!
“我覺得我們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葉伊赫扶正有些被吹歪的毛氈帽,通過山腳下始終明亮的車燈來辨認回去的方向。
伊萬和司機都等在那里。
“在這里站得時間太久,我感覺腦袋有點暈……搞不好明天會發燒。”
[我聽您的。]
費奧多爾從善如流的說道。
車開不上來,下山的路依舊陡長,葉伊赫勉強撐著最后一點體力走回去,到車上就把身體還給了費奧多爾。
結果不出他所料,這具貧血體弱到極點的身體回酒店就開始發起了高燒,連帶費奧多爾本人的意識也被燒得極為迷糊。
哪怕身體已沉沉昏迷,在意識宮殿床上休息的費奧多爾依舊無法保持神志的清醒。
側身躺在柔軟的被褥里的他將左邊面頰埋進枕頭里,柔軟的黑發被沁出的薄汗蒸得濕漉漉的——這時候倒是真的不像高智商反派了,少年感十足的樣貌與纖瘦的身體讓他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意識宮殿外的身體有伊萬幫忙照看,意識宮殿內的葉伊赫幫他掖好被角,坐在拉到床邊的椅子上。
他畢竟不是這具身體的真正人格之一,原主的高燒debuff無法影響到他。
[小愛同學,]
葉伊赫閉上眼,[來播放之前的語音記錄。]
[收到!]系統應聲出現,[宿主想要從哪個時間點開始播放?]
[出現過“福地”關鍵詞的,前后十分鐘內的談話內容都放給我聽,二倍速也行。]葉伊赫毫不遲疑道。
他在回來酒店的路上就已經聽到車載的收音機新聞:福地大英雄成功消滅【十大災厄】之一的吸血鬼伯爵,是可以稱之為凱旋的大勝。
如今他已經回到日本,只在表彰演講中哈哈大笑,說了些“好想快點回去喝清酒啊”之類相當刷民眾好感的話,一點也不嚴肅。
但葉伊赫想起復活點+0的結果,就忍不住要發出聲冷哼——這件事絕對有鬼。
而現在,他要來抓抓看誰才是鬼了。
第52章(含長評加更)
監測十個月所獲得的聊天記錄冗雜而龐大, 幸好系統搜索僅需要轉瞬之間。
在一陣輕微的白噪音后,音頻開始了二倍速播放。
[……伊萬……前往特羅姆瑟……找到……]
[……需要……讓福地櫻癡……使他自愿成為……]
[……無需感染太多人……引發恐慌……]
[……福地先生……或許該前來提醒您……四十四年后……因………世界大戰將會……]
[……你是……老夫為何…………不過一面之詞……]
[……請聽我說……有必要提醒過去的自己……將那位吸血鬼伯爵……]
[……雨御前……從未來向過去的暗號……與你所言一致……]
[……若您成為獻身者……自愿換來……世界將會和平……]
[……不會再發生戰爭嗎……需要……那把圣劍……]
聲音沙沙流動地不算快,其中的關鍵信息量卻讓葉伊赫聽得逐漸眉心緊擰。
他確實已經對費奧多爾策劃了這一切做出了心理準備, 但沒想到福地櫻癡也不遑多讓;他沒怎么猶豫就相信了費奧多爾針對現狀做出的一系列推導,包括對方聲稱未來將會爆發足以死亡一億多人的世界大戰。
與其說是費奧多爾的口才足夠優秀,不如說他精準掌握了對方的心理弱點, 語言便化為意志的推手,讓對方主動走上了他鋪好的道路。
福地櫻癡是一個身經百戰、且心存大義的劍客, 他參與了上次以異能力量為主導的世界大戰, 也見識過政府在漠視生命上的瘋狂實驗, 更能夠深刻體會到如今看似和平下依舊禍藏的無數蠢動野心。
無數次直面地獄, 見過太多人命逝去之殘酷無情的他, 比任何人都希望這世上的和平,也比任何人都絕望和平不會來臨。
此刻突然出現一位字句都精準戳中他軟肋的費奧多爾,且用現實情報作為引線,向他預言四十四年后將會爆發世界大戰——且與此同時, 福地櫻癡的那把雨御前也做出了相同的預言。
如果只有福地櫻癡的那把神刀做出預言,葉伊赫姑且還會勉強信一下;但這句話同時由費奧多爾說出口, 真實性就得打上一個折扣。
誰知道是不是費奧多爾哄得對方在不久的未來向過去的自己做出預言?光說四十四年后會爆發世界大戰, 未必表示這個預言是從四十四年后往四十四年前遞送過來的啊。
未來不會發生第二次,過去福地櫻癡只有【得到預言】這個結果,壓根沒有【傳遞預言】這個行為——那是過去【沒有得到預言】的未來所發生的事情, 已經被【得到預言】的未來所覆蓋掉了。
面對費奧多爾, 葉伊赫真的很想勸這位福地閣下多長幾個心眼,重點是保持質疑一切的態度。
[來成為世界的英雄吧, 福地先生。]
這是費奧多爾留在記錄中的最后一句話。
至此,與福地相關的語音記錄結束。
葉伊赫發現那位吸血鬼伯爵才是最無辜的, 人家好端端沉睡著,突然被人叫醒,又被忽悠著增加了眷屬,然后被制造成恐慌事件擴散,最終成為了【十大災厄】之一,遭到決心染黑自身的福地櫻癡討伐。
理想是挺好的,但顯然福地櫻癡不打算走正道來實現它。
從語音記錄里來看,那位慘遭連環暗算的吸血伯爵還有得救,他并沒有被徹底殺死。
靠在椅背上的葉伊赫睜開眼睛。
他依舊身處這間充滿著濃厚的宗教與復古意味的高塔之內,天花板上是無數顆緩慢流轉的星辰,窗外除去緩慢上升的螺旋階梯以外,并沒有白天黑夜之分,無數漂浮于空中的蠟燭照亮了這座孤獨佇立的宮殿。
這里是費奧多爾的心象具現空間,是他迄今為止的人生縮影。
葉伊赫忽然發覺,這些被潛意識凝聚出的實物,或許才隱喻了對方真正的想法。
或許…他之前在特羅姆瑟所說的話語有一部分是真的,宗教相關的飾品與裝修風格明顯構出了這座宮殿的框架。
躺在床上的費奧多爾依舊閉著眼睛,他整個人又朝被窩里埋了些,整張臉都被發絲與被子擋住了,連高燒導致的呼氣都放得極輕,好似在下意識藏起自己。
哪怕看極光的時候沒有下雪,在山頂的寒風里站太久依舊會導致著涼這件事,葉伊赫不相信費奧多爾會不知道。
連他這個外來客都快對這具身體的糟糕狀況了如指掌,身為土著的費奧多爾還能不清楚自己的身體有多差嗎。
然而,費奧多爾當時卻沒有做出任何煞風景的提醒舉動,縱容的任由他想看多久極光就看多久。
就是這種一邊花言巧語哄騙他、一邊真的對他無底線好的行為,才讓人氣得牙癢癢。
葉伊赫幾乎又要發出一聲氣惱的低哼,但他最后還是沒有這么做。
而躺在床上發高燒的費奧多爾,卻在此刻用臉輕微蹭過枕面,唇間溢出一聲含混的囈語。
也不知道他在說什么……葉伊赫俯低身去聽時,伸手想將那幾綹散亂在面頰的汗濕黏發撥開。
在指尖剛觸碰到對方滾燙的肌膚,手腕卻被他捉住了。
“〖愛惜自己性命的,必喪失性命……〗”
費奧多爾在輕聲的,斷斷續續的吐字。
他那雙以往總是透出游刃有余的暗紅眼眸在此刻似睜非睜,迷蒙地朝葉伊赫望來;而在這無數搖曳燭火的映照下,虹膜呈現出一種濃郁到近乎絳紫的詭秘色彩。
但葉伊赫不覺得詭秘,他只覺得費奧多爾現在可能燒傻了,并且很大一部分還是他的鍋。
通過發音來推斷他說的是希臘語,費奧多爾似乎又在念圣經里的詞句。
“〖恨惡自己性命的……卻要保守性命到永生……〗”
飄忽的音節并不連貫,間或伴隨著低而短促的喘息。對方連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也滾燙得要命,大概是真的燒到只剩下無意識的囈語了。
“〖愿您…榮耀您的名……愿您愛人的榮耀……勝過愛神的榮耀……〗”
不是東正教徒的葉伊赫:“…………”
基本沒聽懂費奧多爾想表達什么,雙商高又信教的反派真是連透露一點心聲都搞得神神秘秘的。
“……你還認識我是誰嗎?”
用俄語問他的葉伊赫用另一只手撥開他汗濕的發絲,掌背貼在額頭上感受溫度,依舊燙得驚人。
在這么做的時候,費奧多爾還明顯有一個主動往他手背上貼的行為,大概是因為溫度低而覺得涼快吧。
意識空間內可沒有冷水毛巾之類的物品給他敷額頭——再說冷毛巾敷在意識體上怎么可能會有用,還是得出去一趟喊伊萬才行。
“我的…彌賽亞…”
那聲溢出的低語輕不可聞,隨即,握住他手腕的五指也松開了。
對方再度陷入昏睡,抑或是昏迷。
沉默許久,葉伊赫才將那只露在被子的手塞進被窩里,重新掖好被角。
“…我可不是啊。”
他站起身,低頭看向這位激進的理想主義者。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一個雖不卑劣,卻也并不高尚的普通人而已。”
葉伊赫閉上眼睛,離開了這座意識宮殿。
————
在意識空間內不會受到身體的debuff影響,但葉伊赫想要掌控身體時,那種高燒下的強烈昏沉與眩暈感便迅速擊穿了他。
這感覺真的很難受,葉伊赫完全是憑借意志力睜開眼。
視野同樣晃動到模糊,勉強能看清楚伊萬正在身旁。
他好像還端著一杯什么東西,正打算灌給他……
“啊-啊,我的主人,您終于蘇醒…!”
伊萬的聲音聽起來特別激動,但傳到葉伊赫的耳朵里,只感覺嗡鳴聲一片。
連開口說話都感覺嗓子干澀無比,“你端著…什么……”
最好是藥。
“是加了伏特加的覆盆子熱茶,對治療發燒十分有效,”
伊萬的脊背挺得筆直,一只手優雅端著托盤,用一絲不茍的禮儀向葉伊赫介紹道,“這是我老家那邊常用的民間療法。”
葉伊赫:“…………”
喝伏特加治高燒,真的假的!
乖乖吃藥才對吧!?
“退燒…藥……”葉伊赫掙扎著要相信科學。
“請放心,已經喂您吃過了。”
伊萬彬彬有禮的欠身,“就在一個小時之前。即使藥店關門,也無法阻攔巖石的前進……”
葉伊赫:“…………”
聽起來是直接砸門進去了,伊萬明明長得很有俄國貴族式的憂郁美感,但行事作風基本就是個法外狂信徒,類似于一撩裙子就能從綁在大腿的戰術槍套里掏出兩把槍庫庫亂殺的修女……
“多謝你,”
葉伊赫深吸口氣,用所剩無幾的意識勸阻了伊萬想要給他喂伏特加的動作。
“……但是,擰塊冰毛巾敷在我額頭上就行……拜托了。”
伊萬十分遺憾的答應了這個要求。
“另外,”葉伊赫叮囑,“幫我預訂飛往日本的機票……越快越好。”
趁著費奧多爾還暈著,能趕緊飛日本就趕緊飛,要是等身體恢復,誰知道他又要跑到哪個國家去搞點壞事出來。
“不去法國聯系魏爾倫了嗎?”
伊萬微笑著答應了他的主人所提出的要求,只稍微提醒一句——畢竟這具身體眼下還發著高燒,很難說他的主人是不是忘記了這件事。
“不去了,”葉伊赫嘆息,“先讓魏爾倫再等等吧。”
他不能去找魏爾倫說出那些情報,否則被費奧多爾聽去,還不知道會受到怎樣的利用。
——那些親屬關系都還好說,關鍵在于情報里有如何控制魏爾倫進入第二形態階段的解放語,萬一費奧多爾正好就需要這個怎么辦?
他還沒忘記在法國醒來時,費奧多爾可是特意和綁匪上演了一場銀行搶劫的戲碼呢。
幸好當時殺N殺得快,現在知道這個情報的只有他和織田作。
“就這樣決定了,你先買票,”
葉伊赫昏沉沉的閉上眼,感受那塊濕毛巾搭在額頭的冰涼觸感。
“我先睡一會……”
他這一覺就睡到第二天清早——也可能是中午,鑒于窗外依舊處于永夜,不看鐘表就完全分不清時間。
有了退燒藥加物理降溫的輔助,葉伊赫感覺自己現在的身體情況好多了。
雖然額頭摸上去還有點熱,但至少不像昨天那樣連起身都困難。
仔細洗漱、換了身伊萬買來的新衣服后,葉伊赫就坐上了飛往日本的客機。
即使福地櫻癡此刻可能還留在挪威參加政府舉辦的慶功宴,但葉伊赫沒有嘗試去找他說出真相。
對方對自己要做的事情深信不疑,且已經展開了計劃,光從口頭層面已經無法說服他了。
何況從語音記錄里也能聽出福地櫻癡早就知曉費奧多爾的【魔人】綽號,乃至于剛接觸對方時,對他還挺戒備的。
葉伊赫要是現在跑過去跟福地櫻癡說他覺得那場談話內容可能有問題,需要再慎重思考一下,順便如果那位吸血鬼伯爵還活著的話能不能把他放了——
對方大概率會覺得費奧多爾在耍人玩然后直接把他咔嚓掉。
而他又給不出證據,只是根據小愛同學的事件結算來判斷的費奧多爾這次沒干好事而已。
所以說還不如直接去日本找織田作,至少多一個真正的幫手站在他身邊。
伊萬也不是不算啦……但他還是更相信織田作一點。
葉伊赫在心里小聲對伊萬說句抱歉。
這次航班需要先飛兩個半小時到赫爾辛基萬塔轉機,之后再飛十三個半小時才能落地東京。
伊萬買的頭等艙位置很寬敞,座椅還能打平,讓葉伊赫在第二段航程里又舒服睡了一路,除藥以外都沒怎么吃飯。
費奧多爾大概也依舊在意識宮殿里昏睡著,始終沒有聽到他出聲的動靜。
等葉伊赫被喊醒準備下飛機時,基本感覺自己的精神大好。
在等著拿托運行李時,葉伊赫終于聽到腦海里想起一聲困惑的[嗯?]。
“你醒啦,”
已經塵埃落定的葉伊赫心情很好,用日語小聲和費奧多爾說,“這里是東京哦。”
等了片刻,他聽到意識里傳來的一聲低而輕的淺淡笑意。
[不打算再對我隱藏織田君了嗎?]
費奧多爾從善如流的用日語回答他,[還是有其它的事情要來日本完成?]
意識宮殿里的他說這句話時,難得躺在幾乎不怎么睡的床上,手背輕輕搭著額頭。
“隱藏也沒什么意義了,”
葉伊赫搖頭,刻意忽視了后半句問題,“我們的意識可以共存,去哪里都沒辦法瞞著你——總不能一輩子不和織田作見面吧。”
再說之前防費奧多爾是擔心他趁自己沉睡的時候對織田作出手,現在他能一直保持清醒,也算是可以實時盯著費奧多爾了。
上次被他哄得團團轉那是上次,之后可別想再讓他白打工…!
[確實如此,]
費奧多爾的聲音并不顯得低沉或陰郁——即使高燒尚退的他嗓音還略顯暗啞,此刻也仍透出些許上揚的、好似微微含笑的尾音。
[還請您對織田君的安全放心。]
切換成敬語體系嚴格的日語后,葉伊赫明顯能聽出來費奧多爾的敬語用得很好,會在句末加入標準的禮貌語動詞,聽起來總讓他顯得格外溫馴無害。
但事實上,這只總是穿得毛茸茸的小老鼠實在狡猾得要命,他連對方話語中的真心還是假意都很難區分,只好一律提醒自己哪怕再心軟也不能妥協。
尤其是不能放松質疑的態度!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驚訝,也不反對我來日本。”
比起敬語標準的費奧多爾,由織田作教導的葉伊赫可就不怎么講敬語了,他眼睛看著伊萬去取終于送到的托運行李,口中卻向費奧多爾重復了的問題,“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在這里完成?”
[是的,]
出乎意料,費奧多爾正面回答了這個問題,[是有這個打算,但我并不知曉對方的行蹤。]
“怎么說?”葉伊赫蹙起眉毛,“你想找誰,我看看我認不認識。”
[一位名叫夏目漱石的日本政府方異能者。]
這位的名字哪怕在葉伊赫聽來也是如雷貫耳,讓他驚得險些被口水嗆著。
所以……在這個世界里,還真是歷史上的知名作家都變成了同一時期生活的人物?
那他能不能去祖國找找看有沒有……咳……拜托對方給自己簽個名?
葉伊赫難以遏制的走神片刻,又拉回來繼續聽費奧多爾說話,[但他是個膽小謹慎的男人,行蹤成謎。光是想要找到他出現過的足跡都非常困難,我并不對此抱有希望。]
“聽你這么一說確實有點難。”
葉伊赫“嗯”了聲,壓根不知道他當時在茶館碰過面的三花發色的紳士就是夏目漱石。
[另外,我還想去接觸另一位異能者。]
或許是費奧多爾心知他再如何行動都不可能完全避開葉伊赫的關系,他在計劃的大方向上并沒有企圖掩飾。
[在官方掌握的資料情報中,他的名字叫澀澤龍彥。]
第53章(含收藏加更)
“澀澤龍彥……”葉伊赫嘀咕了句。
沒聽過的名字啊。
但比起名字, 還有一個更關鍵的問題。
他精準指出費奧多爾剛才才話語中的盲點,“官方掌握的資料情報?哪個官方?”
他還記得異能這種東西在明面上是對大眾封鎖的,怎么可能會有被公布出來的資料。
[確切地說, 是從日本政府的異能特務機構那里。]
費奧多爾沒有隱瞞,[絕大多數有能力的國家都會成立管理官方異能者、或監管異能犯罪的相關異能機構。]
[在英國,這個機構叫做【鐘塔侍從】;在日本, 則被稱為異能特務科。]
“……你是黑進人家的資料庫保管系統里了吧。”
在雪萊博士那里苦學過編程與相關網絡知識的葉伊赫一語道破,吐槽得毫不留情。
費奧多爾配合漏出點輕笑來, 說起敬語來的口吻純良又無辜, 攻擊性不高, 但侮辱性極強。
[啊, 抱歉。他們的網絡安全做得有點差, 原本是打算找一些其它資料,不小心就點進去了。]
葉伊赫聽得很想對他虛起眼:…………
吼,真是好一個不小心就點進去了。
“然后呢,你想見到那位澀澤龍彥做什么?找那個英雄應該就可以見到了吧?”
伊萬已經拿到行李了, 葉伊赫跟著他往出口走,一路上都在和費奧多爾小聲的嘀嘀咕咕。
當偶爾引起路人的好奇側目時, 體貼的好伊萬就會在明面上噙著優雅得體的微笑, 實際則放出陰惻惻的殺氣把人嚇跑,始終給他的主人保留不受任何干擾的私密聊天空間。
[只是一點表達善意的接觸。但我猜異能特務科應該不會愿意我這么做,所以無法尋求政府內部的資源協助。]
費奧多爾解釋, [那位澀澤龍彥受到異能特務科嚴密監管, 近乎將他當作罪犯般軟禁起來,并不能通過普通的辦法見到。]
葉伊赫:“軟禁?”
[有異能者將自己當作高人一等的"新天使", 自然也有將異能者當作武器使用的人類。]費奧多爾的聲音平淡,[尤其是強大的攻擊型相關異能, 會讓人格反而淪落為它的附庸。]
[澀澤龍彥便是如此情況。]
如果只是單純的刑事案件,只需將犯人丟進監獄就好了。
但面對異能者時,往往用面對普通公民的處理辦法是沒有辦法徹底解決問題的。
無論異能者本身的人格如何、做過什么惡事,但凡他的異能能夠為政府所用,可以像氫丨彈那般作為頂級武器震懾他國,那么政府也不會輕易讓他死去。
更別提本身無心作惡,只因異能力過于強大而被政府收編的特殊情況。
像這類人型自走核丨彈,異能特務科會將他們稱之為【特級危險異能者】。
澀澤龍彥就是被軟禁的特級危險異能者之一。
他的異能使用時對普通人近乎無害,但卻能對絕大多數的異能者都產生暴擊般的特攻效果——政府會收編他也不足為奇,用來對抗其他國家的強大異能者實在合適不過。
葉伊赫聽完了費奧多爾的解釋,語氣恍然,“你想使用他的力量?”
就像之前使用那位吸血鬼伯爵,那位遠東的英雄一樣?
[只是想解放一位迷茫的靈魂罷了。]
費奧多爾在意識宮殿內輕聲嘆息,葉伊赫卻并沒有覺得他真的在表示遺憾——反過來,他好像正期待著什么有趣的事情發生。
再結合剛才說的話……葉伊赫幾乎都能想到澀澤龍彥被費奧多爾放出來嘎嘎亂殺的場面了。
什么解放迷茫的靈魂,據他猜測,肯定是費奧多爾又想搞出點什么事來,于是跑去政府的機密資料里翻翻找找,最后看中了人家的異能力。
說得好聽是解放,那利用完對方后再把人滅口難道不也是算一種解放?哼,語言空子他也會鉆。
葉伊赫說不上當就不上當。
東京機場離橫濱并不遠,當出租車抵達織田作的住址時,甚至還能趕得上吃晚飯。
但比起吃完飯,葉伊赫更驚訝的是原本這個地址佇立著的相當古舊的兩層紅磚小樓,此刻看上去堪稱煥然一新。
這里的煥然一新并不是指它被整個重新推倒重建了,而是一種裝修上的大翻新。
走起來會咯吱作響的生銹樓梯與欄桿都被換上了新的,以往的鐵皮屋頂更是整個換成了陶土瓦,看上去漂亮又和諧,比起之前冬冷夏熱的銹皮屋頂強上一百倍。
“我買下了這棟樓。”
織田作之助從窗戶探出腦袋,看向站在門口好一會兒也沒進來的葉伊赫。
他解釋的表情很認真,“家里的人變多了,防止你來了住不下。”
不愧是業內頂尖的職業殺手,積累的報酬多到買下一棟小樓再翻修也格外輕松。
“織田作!”
和他打完招呼的葉伊赫好奇又跟著問了一句“人變多了?”,邊抬腳帶著伊萬往小樓里走。
織田作之助的腦袋沒有離開窗戶,反而是下方忽然又頂出個發色橘赭的腦袋,整體比織田作偏小一號,“是你來了啊,難怪織田作突然起身。”
是那位人工異能體,魏爾倫的半個弟弟,葉伊赫還記得他,眼睛頓時一亮,“你好啊。”
沒想到當時他被迫沉睡后,織田作還是成功把他帶回來了!
“還有我呢,BOSS!啊,伊萬也在……”
許久未見的普希金也跟著從窗戶里擠出腦袋,三雙眼睛一起看向這邊。
葉伊赫發覺意識宮殿里的費奧多爾好像在這一刻突然沉默到失語的程度,仿佛想問一聲[你是誰啊]。
畢竟和曾經見過的那個胖子加逗號頭相比,眼前這個下顎線清晰,整體面部線條硬朗,暗金色發型利落的青年……怎么看都算是脫胎換骨了。
加上他此刻穿著工字背心,露出的肩膀和胳膊往窗臺上一撐,盡顯肌肉線條流暢,一看就沒少鍛煉。
很好很好,這才有個普希金的樣子嘛。
雖然和教科書上的照片相比差距還是有點大,但畢竟這是異世界加現代版本的普希金,長相上有點差別……葉伊赫微微頷首。
長相有點差別也是可以被容許的,只要不是個胖子。
但普希金這形象,顯然有點出乎費奧多爾的意料——他是知道自己的部下之前有在被自己的半身強迫鍛煉的,沒想到真的等對方瘦下來又長高后,樣貌竟會有如此大的改變。
感覺連氣質都變了,這相當具有力量感而不是分量感的體型,現在是真的能放出去空手打熊。
但葉伊赫長久的不搭腔,在普希金看來就是故意無視他以表達對新形象仍不滿意的標識。
“BOSS!”普希金連忙深情呼喚,“BOSS我真的有狠狠努力過了啊!”
“我就說你還有的減。”
——中原中也拿漂亮的鈷藍色眼睛斜他,即使樣貌基本就是沒長開的娃娃臉加嬌小的體型,也依舊顯出氣場十足,“今天晚飯的雞腿沒有了。”
“什么!?”
從葉伊赫上樓到拐進樓道里的短短功夫,普希金就痛失了他最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雞腿。
“我聽到你心里在罵我魔鬼了。”板起臉的中原中也扭頭就對織田作示意,“你看他。”
“我才沒說這個單詞,你別瞎定罪啊!”普希金這次是真的大驚失色。
可惡,這個紅銅發色的家伙可是BOSS面前的大紅人,絕對不能讓他抓到自己的把柄!
織田作表情平平的“哦”了聲,但還是沒收了普希金的雞腿。
等葉伊赫打開門才發現如今的內部構造也有了大變動,原本逼仄狹窄的公寓直接和隔壁的房間打通,擴大面積改造成了餐廳加客廳的公共功能區。
難怪會是他們三個人擠在一個窗戶里,現在快到晚飯時間,織田作正在做料理。
普希金的飯是第一個準備好的。
葉伊赫進門來先高高興興的來和織田作碰拳——這是他從北歐那邊學來的,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用了——再接著看向中原中也。
“不好意思,上次睡得有點突然,”他先做自我介紹,“我是費奧多爾,喊我費佳就可以。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面前的少年約莫有十三四歲,比上次見到時高了許多。雖然臉長得精致又幼嫩,但那雙鈷藍色的眼眸顯得相當凌厲,屬于一旦冷著臉就會看起來很不好惹的類型。
確實也不好惹,想想看魏爾倫有多少破壞力,他就有多少破壞力。
雖然此刻的他藍瞳睜得大大的,看上去變得可愛多了,“我還以為織田作在給我開玩笑……你還真的是雙重人格啊。”
畢竟上次他可是有聽對方自我介紹過,而且也交換到他的名字了的。
“是啊,這樣喊比較好區分我和主人格。”
葉伊赫點頭,半點也不心虛。
“我是中原中也,”
原本雙手插兜的中原中也認真端詳他片刻,將右手伸出來,要和他握一握手,“聽織田作說這是初次見面時的禮儀。”
葉伊赫從善如流的伸出手去和他的握住搖了搖,“中也。”——并立刻定下了他的稱呼。
前面那個中原【Nakahara】念起來也太長了,不如中也【Chuuya】方便。
“當時織田作說的,會有人告訴我,關于我真正的身世……”
中原中也對葉伊赫直接喊自己的名字并沒有異議,而是專注向他追尋一個答案,“那個人是你嗎?”
“………”
提起這件事,葉伊赫就想要嘆氣。這種想說又不能說的感覺真的是……
“還不到時候,”他只能搖頭,“我還沒想好怎么和你講。”
中原中也認真打量葉伊赫的表情片刻,慢吞吞收回視線,“好吧,”——他說,“你的眼神看起來和上次不一樣……和那個費奧多爾不一樣。”
“我可以相信你的話,但別讓我等太久啊。”
他握起拳頭,學著葉伊赫進門時和織田作碰拳那樣,也拿指節并攏拳面輕輕撞了撞他的胸口。
看起來中原中也剛才就很想模仿著做一次,這下終于給他逮到了機會。
“一定。”
葉伊赫和他保證。
旁邊眼巴巴看著自家BOSS終于和臭臉小鬼聊完的普希金,終于能湊上來說一句話,“BOSS……”
他確實長高了很多,和費奧多爾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之前吃的食物果然是都長到脂肪上去了,不如現在飲食健康后身高也開始往上竄。
倒是伊萬,看見大變樣的普希金竟然也能保持微笑的表情紋絲不變,簡直恐怖如斯。
“啊,普希金。”
葉伊赫笑瞇瞇的恭喜他,“你看起來終于精神多了。”
“真的嗎!”
減肥成功后,普希金連出臉上表現出高興的情緒時,也不會再有肥肉擠在一起的感覺,而是變得分外開朗,“那我可不可以……”不用再吃水煮萬物了……
“你在說什么啊。”
葉伊赫的微笑瞬間收斂回去,望向普希金的眼神都變得格外淡淡,連同語氣都是如出一轍的平靜,搭配起來精神壓迫感十足。
“你可是好不容易減下來的,怎么能又吃回去呢?像你這種易胖體質,繼續鍛煉才能保持身材吧?”
普希金:“…………”
普希金的內心在抱頭尖叫。
啊啊啊他的老板果然還是個魔鬼!話說竟然連對待臭臉小鬼的態度都比他的好!
“你難道還想胖回去嗎?”
他聽見惡魔在耳邊做交易,仿佛在對他誘惑著說這里有個漢堡,想吃嗎,跑十公里來換也不給。
普希金可憐巴巴地搖頭。
他這下真成被大雨澆個透心涼的大型犬只,連尾巴都甩得有氣無力。
“話雖如此,畢竟我也不是魔鬼。”葉伊赫又繼續道,“如果你每個月都能完成訓練指標,保證體脂率不升高的話,可以獎勵你一天的放縱餐。”
大型犬又支棱起來了。
“我一定不會辜負BOSS的期望!”
為了吃上一口好飯的普希金頓時把胸脯拍得啪啪響。
意識宮殿里的費奧多爾在笑,聲音很輕,但相當愉快,只有葉伊赫能聽得清楚。
[讓伊萬監督普希金。]
笑完的他甚至還在給葉伊赫出主意。
葉伊赫欣然采納,“我記得我之前拜托織田作找人監督你完成任務來著……”
“啊,后來沒雇人了,是我在盯著他。”
中原中也舉手,光是想起這件事都讓他嘴角笑容綻放開來,“還挺有趣的。”
畢竟這種用[重力操縱]讓自己輕松跟在對方身后,一看他想偷懶就用腳踹他屁股的日常活動……還真是會讓人一整天的心情都很舒暢。
可惜最近他都不敢偷懶了,真遺憾。
“真是麻煩了中也,”葉伊赫笑著和他道謝,“以后伊萬會來負責監督普希金。”
“是,一切聽憑您吩咐。”
伊萬優雅撫胸鞠躬,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接下來這個任務。
普希金:“…………等等,BOSS等等,千萬不要伊萬啊!!”
這個狂熱信仰著老板的變態肯定會反手就把訓練量加倍,然后一邊輕描淡寫說著“你連超過主人幾分期許的要求都無法完成,想讓主人對你我都失望嗎”,一邊掏出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餐刀追著扎他屁股!!
“你對主人的安排有什么不滿嗎,普希金?”
抬起眼的伊萬靜靜盯著他,那雙銀灰色的眼眸光是望來這邊,普希金都感覺自己的冷汗要流出來了,“沒……”
救命啊,他被魔鬼包圍了!
由于又多加了兩雙筷子,葉伊赫挽起袖子去廚房接起做飯的活,又用冰箱里的食材多做了幾道菜。
在這期間,葉伊赫還告訴了織田作他現在是雙人格意識共存的狀態。
“嗯,就是那個心理博士的異能影響,我和費奧多爾即使交換身體掌控權,另一個意識也不會陷入沉睡,”葉伊赫和他講完了長長的來龍去脈,“我還是不能出來很久,精神力撐不住。”
意思是等會吃飯時可能就得讓費奧多爾出來。
“我知道了,”
切著菜的織田作之助點頭,簡明扼要的說道,“放心。”
這句【放心】可以有很多種意思,在這方面上,葉伊赫絕對相信織田作的靠譜。
于是,愉快微笑起來的葉伊赫轉移話題,“中也被你養得很好啊,記得上次見到他的時候,即使遠遠望著他和那群伙伴站在一起,也總是有一種格格不入的孤寂感。”
哪像現在這樣,精神明顯活潑了很多,還在用筷子夾著烤肉饞普希金……在廚房都能聽見餐廳的熱鬧。
“啊,”織田作之助應道,“我也感覺到……和人相處并沒有很難。”
“這是好事,”葉伊赫說,“你本來就是性格很好的人,我認證的。”
織田作之助的目光定定看了他一會,好似泛起了幾絲笑意,“是啊。”——他開口,“如果沒有遇見你,想必我的命運和此刻截然不同吧。”
“可別說沒有我會過得更好哦。”
跟著笑起來的葉伊赫和他打趣。
自從織田作買下小樓,這兩層樓的其余房間都被改造成了舒適的臥室,至少能住下七八個人,就算葉伊赫和伊萬來了也不會擠。
在吃飯時,葉伊赫將身體交給了費奧多爾。
好在就算沒有叮囑,費奧多爾依然十分安分又乖巧,全程只是在慢條斯理地吃自己碗里的食物,基本沒有說話。
即使有葉伊赫三餐都盯著吃完,但脫去毛氈帽和披風、只穿著開襟外套的費奧多爾身形依舊纖弱,用勺子舀起湯的手也是骨節分明。
只從他安靜吃東西的場景來看,真的是一位體弱的漂亮少年,如果在普通的餐廳里,輕易就能吸引來旁人的欣賞目光。
葉伊赫莫名感覺費奧多爾似乎在對他展露自己無害又乖巧的那面,好進一步刷他的好感度……哼,但他是不會咬鉤的。
絕對不會。
第54章(含作收加更)
吃完晚餐沒多久, 伊萬就把普希金抓去跑步了。
與其說是他喜聞樂見的想看普希金受苦,不如說他是迫不及待的要達成葉伊赫的期望。
有葉伊赫坐在他對面看著,普希金愁眉苦臉的跟著出門了——就他如今這副樣貌, 憂郁起來竟然也多出了幾分俄式貴族的味道。
雖然葉伊赫當場聯想到的是那首著名的詩歌《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不過目前為止也沒見到他動筆寫點東西……算了,這點問題不大,普希金在減肥上都這么有潛力, 以后就算轉型當作家也是輕輕松松的吧。
在回到自己的房間里時,葉伊赫還特意問了織田作有沒有電腦借給他用一會。
如今還不是科技大爆發的時代, 聯絡方式大多是寫信與座機, 公眾獲取新聞的渠道是報紙與電視, 磚頭厚又昂貴的非智能手機還沒有徹底普及, 電腦更是稀缺產品。
也就雪萊博士那種術業有專攻的實驗室, 才會配備這種奢侈品。
不如說她能在這個時代就成功搞出擁有自主思考與判斷能力的仿生機器人,簡直逆天得強,也不怪委員會那幫老頭覺得她是在異想天開,竟然還愿意給她批一筆經費折騰。
沒想到織田作思索片刻, 說他會去想辦法買一臺回來。
葉伊赫眼睛頓時變得亮晶晶,“我的好兄弟織田作…!”
靠譜, 真的太靠譜了!
在織田作這里住下的生活終于平靜許多, 既沒有再像在北歐那邊一樣到處跑的顛簸,也不會天天憂心這具身體會不會因為那不講道理的突然變天而受涼發燒——或者只是單純在室外多待了會。
葉伊赫又可以開始花精力養被費奧多爾敗回去的身體,每天出去慢跑一段時間——真的是很短的一段時間, 他基本跑幾步都已經大喘氣了, 體力完全跟不上預期計劃。
實在不行,葉伊赫就附加些簡單的身體鍛煉, 再慢也總歸是要把身體養好些的。
這也不全是為了費奧多爾著想,畢竟他自己目前也是這具身體的使用者, 對上敵人時體力太差會很吃虧。
但總體而言,他鍛煉的時間還沒辦法太長,基礎條件更是不支持替他上高強度力量訓練。
葉伊赫后來還聽中也私底下偷偷和他說伊萬真的超級嚴苛,不止訓練量非常恐怖,普希金想要偷懶的話還會用巖石凝聚成的尖刺扎他屁股。
葉伊赫好奇問過伊萬怎么沒用餐刀。
畢竟他經常能見到伊萬在悠閑或放松時,那只曾經握住琴弓的修長指尖會靈活把玩起餐刀,讓那點反射出的高光像一只來回輕巧跳躍的銀色甲蟲,被他馴服得無比聽話。
中也回答說是因為伊萬覺得普希金根本不值得被他用漂亮的餐刀扎屁股——那可是純銀制的,很貴好不好,扎了普希金屁股還怎么用來干別的事。
普希金氣得都要跟伊萬打一架,但可惜根本打不過,伊萬的異能天克他的。
普希金的異能是【瘟疫流行的宴會】,病毒型異能者,可以使有傷口的人被感染到極微小的病毒。
但缺點是這份病毒必須要成對感染宿主,且毒發時間為四十八小時之后——在此期間,如果有一方宿主死亡,異能就會停止。
而伊萬的巖石操縱系異能不止可以制造石之鎧甲包裹住自己,甚至還能捏個泥人偶·伊萬出來以假亂真,讓普希金的異能發動直接撲空。
至于常態下使用【重力操縱】作為異能的中原中也,普希金就更別指望自己能通過普通的物理手段使他掛彩了,還不如祈禱對方哪天因維生素C攝入量不足而導致牙齦出血來得更有效一點。
織田作之助則是擁有預知五到六秒內未來景象的異能,普希金的那點偷偷摸摸的小舉動還沒有做出來,就能被這位千錘百煉的暗殺專家一招制死。
至于葉伊赫……他敢動自己的老板?
所以說普希金的地位最低不是沒有道理,他誰也打不過。
葉伊赫想了想如今這位看上去可憐巴巴但已蛻變為金毛帥哥的普希金,把他的放縱餐從一月一次改為一月兩次。
每日的鍛煉完成后,他還是會去之前常光顧的茶館里坐坐,腮邊有梨渦的服務員小姐姐依舊能一眼認出他來,“費奧多爾先生,好久不見啦。你的身體沒有事吧?”
上次葉伊赫被V組織迷暈,又偽裝成救護車人員綁架帶走時,是她當機立斷打電話聯系了織田作之助,才讓后者能立時察覺到不對勁,迅速前來營救。
雖說織田作之助大概也沒想到葉伊赫這么能打,竟然一打五把對方團滅了……只能說幸好葉伊赫面對的都是沒有異能、且對他放松警惕的普通人。
可能敵人當時也沒想到對方一副體弱多病的羸弱模樣,戰斗起來光靠技巧與經驗就能把他們打蒙圈。
“嗯,沒什么事。上次真是麻煩你了,”葉伊赫向她友好的微笑,“多謝關心。”
“還是老樣子嗎?”服務員小姐姐的表情頓時變得很開心。
“是的,給我上一份,謝謝。”葉伊赫點頭。
當他坐在老位置上時,還悄聲和費奧多爾嘀咕,“你等會嘗一嘗,這可是我之前在這里時最喜歡吃的套餐。”
[好。]
明明是簡單的應答,費奧多爾也能用他的聲線將這個短促的音節吐出一種特別的韻味。
好比葉伊赫能聽出那聲末尾的轉音稍微拖長了些許,微微上揚,仿佛能看到他正用交叉的十指撐著腦袋,歪頭朝自己露出從容不迫的笑意。
“…………”
葉伊赫對此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決定不吭聲。
反正對這家伙提高警惕總是沒錯的,一切等他賺完復活點再說。
不過最后品嘗的結果是費奧多爾還挺喜歡和菓子的,可能和糖分能夠快速補充能量有關;畢竟高智商反派總是需要動很多的腦筋,更別提一具身體同時供兩個意識的他們了。
“說起來,”等結賬時,葉伊赫問那位漂亮又細心的服務員小姐姐,“之前,我坐在這里經常看書來著。其余書無所謂,在我被帶走那天,你有見到一本沒有包封皮的書嗎?署名是夏目漱石的。”
聽到熟悉的名字,費奧多爾發出一聲困惑的[嗯?],但葉伊赫沒搭理他。
現在突然自言自語也太奇怪了,再說費奧多爾想找夏目漱石未必是有好事……想想他之前還是V組織的高層之一,找官方異能者不就是等于找他們麻煩嗎。
“啊……沒有呢。”
服務員小姐姐蹙眉回憶許久,“當時他們一股腦的將你手邊所有物品都帶走了,我還以為他們后來會還給你……原來沒有嗎?”
什么……既然當時把他的書都帶走了,好歹還給他啊,又不是什么秘密作戰計劃之類的東西。
這下好了,那本小說是徹底找不到了,就算想再給織田作看也沒有辦法……要是有機會可以去舊書店淘淘看,可惜他早就忘記了書名,只能碰運氣了。
而且這段時間也沒見到那位有三種發色,喜歡拎著一把手杖的紳士;以及穿著偵探式的服裝,戴著報童帽的名偵探亂步——現在,葉伊赫懷疑這位可能不是撞名或者致敬,而是真的異世界現代版·江戶川亂步了。
至于澀澤龍彥,目前已知的消息是對方受到異能特務科的嚴密監管,但具體被軟禁在哪里則完全沒有線索。
葉伊赫否決了費奧多爾讓伊萬潛入異能特務科搜尋的提議。
“解放迷茫的靈魂也不是這么解救的,”葉伊赫輕輕拍桌抗議,“當心伊萬直接迷路在里面出不來!”
“不,我等的巖石勢無可當……”
伊萬正要解釋什么,被葉伊赫抬手止住,“不是說你真的會迷路……這只是一個比喻句,意思是異能特務科肯定也會有相應防止入侵的對策。更何況那里不是還軟禁著好幾位特級危險異能者嗎?他們要是出手呢?”
[嗯,確實如此。]
費奧多爾從善如流的退讓一步,非常好說話。
[那么我聽您的,]他的聲音微微帶笑,又透出那種捉摸不透的特別味道,[再想想別的辦法。]
葉伊赫沒想到費奧多爾這么果斷就舍棄了這個打算,有點意外。
對方真的一點也不固執,他怎么說就怎么聽,除了自身那糟糕的生活習慣總是需要盯著督促外,幾乎沒有否定過他的任何建議,從表現上來說真是乖巧極了。
要不是有系統匯報他的事件解決失敗,他現在都被對方蒙在鼓里,以為送圣劍討伐吸血鬼伯爵是一件大好事……
可惡,果然費奧多爾本質上還是一只頂級聰明又狡猾的小老鼠,如果澀澤龍彥是他一定要到手的目標,那么現在這么痛快的退讓肯定是另有打算,不能真的掉以輕心。
為了防止費奧多爾的這份“另有打算”,在織田作幫忙在他的臥室里安裝完成笨重的大屁股電腦之后,葉伊赫開機的第一件事就是摸入異能特務科的內部文件系統。
然后在費奧多爾的注視里,飛速敲打鍵盤的葉伊赫利索地幫他們把系統的后門和漏洞全修補了,還順手給造了堵隱秘又牢固的防火墻,專用來防止數據竊取。
眼看著葉伊赫當面將他挖出來的坑又填平的費奧多爾,[…………]
“干嘛,你別光想著讓自己占便宜,”
察覺到對方復雜情緒的葉伊赫振振有詞的和他解釋,甚至反客為主,“萬一除了你以外,還有其他人也能摸進去偷數據呢?到時候那位澀澤龍彥的資料傳得滿天飛,就輪不到你解放了。”
這個理由聽上去不算牽強,但透露出一個細節——葉伊赫知道費奧多爾找澀澤龍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即是指,他的[善]人格對他提起了些許警惕。
意識宮殿內的費奧多爾撐著腦袋,鴉黑的發絲散落在眼前,半掩去了那雙酒紅色的眼眸,也將那些晦暗不明的情緒與想法一并藏起;與之相對的,則是他唇角微微勾起的笑意。
在偽裝無害的另一面之下,費奧多爾很期待他的半身在深入了解他后,將會采取怎樣的行動。
讓我們向彼此徹底的袒露真實吧……到那時,真正的新世界亦將來臨。
[恭喜宿主解決事件,復活點+10。]
伴隨最后一個鍵盤敲下,小愛同學及時出來給他用電子音效撒花。
終于有復活點進賬,比起高興,葉伊赫更想拍自己大腿——看看,他說什么來著,跟這只小老鼠對著干果然有效!
那費奧多爾說想解放澀澤龍彥的迷茫靈魂,他的目標就是……不讓對方的靈魂被解放?這樣反推有點微妙,但讓澀澤龍彥不干無可挽回的壞事這點肯定沒錯。
話雖如此,費奧多爾見不到的澀澤龍彥他目前也見不到,只能之后再做打算。
總算完成一件好事的葉伊赫心情大好,準備去廚房準備晚餐——中也對他的料理手藝表示出高度的評價,并稍微透露出三天兩頭都要跟著織田作吃各種咖喱的吐槽。
顯而易見,中原中也沒有當咖喱仙人的潛質。
而織田作說中也雖然會臭著臉說[今天怎么又是咖喱]之類,但每次都會認真吃光,是個完全不挑食也不浪費的好孩子。
只是這話不能讓中也本人聽見,他會立刻跳著腳的炸毛。
葉伊赫對此表示理解,因為他感覺魏爾倫也是如出一轍的別扭——住在伯恩哈特婆婆公寓里的那段時間,對方一邊會幫伯恩哈特婆婆的忙,一邊又會流露出不能接受被夸的些許抗拒神色,看得出來內心很是糾結。
等晚飯差不多準備好時,累得精疲力盡的普希金也終于達成鍛煉指標回來,往客廳的榻榻米上一倒就不動彈了,光在那有進氣沒出氣地喘。
伊萬好整以暇的從他邊上邁步過去,體態依舊是與以往別無二致的優雅與從容,完全看不出半點疲憊的痕跡。
中原中也正專注打著游戲等開飯,聽到動靜就抬頭看了眼,“你手上拿著什么?”
他好奇問道。
“這個嗎?是我路過一面墻壁時撕下來的告示。”
伊萬將那張邊緣被撕裂多處的白紙展示給中原中也看,“上面寫著說港口mafia壞話的人需即刻處死,告發者則有高額獎勵……呼呼,沒想到在這里還能看到中世紀般的魔女審判制度,真是令我感到意外。”
“這個告示我也看到了,最近被貼得到處都是啊。”中原中也興致缺缺應了聲,“我對這種胡亂殺人的組織一點好感也沒有。要是真的哪天撞我的槍口上,我也很樂意用重力碾碎他們。”
自己本身就是個非法組織,不夾起尾巴做人就算了,竟然還囂張的在這座城市里到處劃地盤,好像僅憑暴力就能讓所有人屈服似的。
“真的有人被處死了?”
聽到聊天內容的葉伊赫驚訝插話,“普通的住民?”
“是啊。”中原中也聳肩,“這邊還好吧,郊區比較偏僻,人少又沒什么油水,他們懶得過來,頂多走私時經過這里——但擂缽街那邊還有市區,基本就是港口mafia胡作非為的重災區了。”
這聽上去已經是完全無法無天了,那個組織內不說是全員惡人,至少也是隨波逐流、聽命行事。
對于日本的黑丨道組織,葉伊赫還是有所耳聞的。那是一個進去了就很難出來的地方,想要退出基本意味著肢體殘缺——不是來自于敵人,就是來自于他自己。
不過后來也聽說如今的日本黑丨道沒年輕人愿意加入,連斗毆都逐漸變成高齡老人團建活動……沒想到這里的非法組織如此囂張。
“政府不管嗎?”葉伊赫問道。
“大概有嘗試過,但我想沒有什么效果。”
織田作之助想了想,指向自己,“不止組織,像我這樣的殺手,在橫濱也有很多。”
“橫濱是公共租界。雖然名義上是由日本的軍警和各國領事館的警察共同維護治安,但因為是公共租界,很多國家都有派軍閥過來駐扎,彼此制衡下的結果就是這里的法律準則變得非常混亂,進一步吸引了更多惡人前來。”
這是一個惡性循環,更多的不法分子意味著更糟糕的治安,更糟糕的治安意味著更難管理,更難管理意味著更加難以懲治,更加難以懲治意味著更多的不法分子。
更別提還有被轟出來后至今沒有得到修繕的擂缽街深坑,早就擠滿了各種暴徒或□□。
這塊地方說是在煉蠱也不為過,港口mafia只是其中勢力相對比較大、行事作風又很猖狂的一支而已。
葉伊赫:“……這可真夠亂的,你們出門都小心些。”
雖然口頭上有叮囑,葉伊赫還是覺得他們這些人應該都不會有事——不如說最容易出事的可能是他自己。
畢竟好像目前在座只有他是個沒有異能的普通人,身體又弱到拖累了體術方面的戰斗。
“應該是您出門小心些,”伊萬露出難以忍受的神情,“好想跟隨在主人身邊保護,而不是盯著某人偷懶……”
“誰偷懶啊!”普希金發出有氣無力的抗議,“誰讓你把老板定下的訓練量翻倍的!”
做不到才是合理的吧!誰會有那種變態的體力啊!
伊萬蹙起眉毛,“竟然還敢找借口辜負主人的期望,你這個瀆神的家伙……”
看著那副你竟敢出言不遜的表情,普希金拿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感覺被巖刺扎過的屁股也在陣陣泛痛,“…………”
救命,和這個偏執又狂熱的精神變態完全說不通。
餐桌上的這段談話很快就過去了,唯一的改變是后來葉伊赫出門總有織田作之助陪著,好確保他的安全。
但沒人想到,第一個受到襲擊的竟然是中也。
第55章(含作收加更)
“哈啊, 真是倒霉透了——”
中原中也拖著抱怨的長腔進門時,先把坐在沙發上休息的普希金嚇一跳。
“你這是什么情況??”
“這個不是我的血,”中原中也用指尖捻起濕漉漉的一綹發絲, “是敵人的啊,不小心濺過來了。啊可惡,[重力操縱]很難將液狀的東西彈開 , 搞得我被沾到的地方黏糊糊的,難受得要命不說, 我喜歡的這套衣服也報廢了!”
他這模樣看上去確實格外慘烈, 衣擺多出了好些個槍眼, 從衣服到頭發都有被濺到的血液, 包括臉上還留了點沒擦干凈的痕跡。
“該不會是有人故意找你茬吧。”
普希金眼角抽了抽, 很想知道是哪位仇家這么沒有眼力見,竟然從他們中挑了個最能打的。
這和直接找死有什么區別……怎么不先去找伊萬呢,好可惜。
他一定會假裝沒看見,不等到那家伙低聲下氣的向他開口求救, 就絕對不出手幫忙。
“哼,與其說是故意找我茬, 還不如講他們根本就是在無差別攻擊, 而我遭受的根本就是無妄之災。”
說話期間,中原中也依舊在試圖用衣服袖子擦掉臉上那點讓他不舒服的干涸血漬——眉心同樣緊皺著,看得出來怨氣很大, “我先去洗個澡, 等會再說事情。”
在下午過半的這段時間,普希金終于能夠得到短暫的休息, 伊萬正在廚房里哼著大提琴協奏曲,旋律悠長又輕快, 邊給他的主人精心制作美味的下午茶點心。
織田作則有任務出門,只剩下睡完午覺起來的葉伊赫到餐廳,“聽說中也被襲擊了?”
真厲害,誰有那個膽子敢襲擊這位人型自走核丨彈裝置的,自爆卡車?
“是港口mafia。”
洗完澡又換了身衣服,終于擺脫黏膩感和血腥味的中原中也趴在沙發背上朝這邊看。
他的整個上半身都快陷進柔軟的靠背里,只剩下歪倒在伸直手臂上的赭橘色腦袋;剛洗完的頭發被毛巾胡亂擦了一通,發梢還四處支棱著,看起來怪可愛。
“我本來只是普通的想去個打電動而已,”這顆赭橘色的腦袋幽幽嘆口氣,“路上突然就被一群舉著短沖丨鋒丨槍的黑西裝包圍了,說什么紅頭發的少年要全部殺光。”
雙手插兜,悠閑走去電玩城的中原中也突然被這幫人包圍著,發出擊殺聲明時,整個人都是蒙圈的。
誰是紅頭發??睜大眼睛看清楚,他這是偏赭的橘色!非要詳細點的話偏橘紅的棕褐色也可以,哪里來的紅頭發??你們這幫人除了是笨蛋以外還都全員色盲嗎!?
但那幫黑西裝不依不饒,說著什么有人目擊到首領車上被一個紅頭發的少年畫上了嘲笑他的涂鴉,于是首領下令只要是紅發的少年,一律都得被處死,這樣才能保持港口mafia的威嚴。
[所以啊……完全就是你們想找死對吧,]
發覺和他們說不通的中原中也沒忍住深深嘆口氣,再抬眼時,發絲與衣擺皆緩慢的、不容置喙的逆向漂浮起來,連聲線也壓至冷硬而漠然。
[那就不能怪我了啊。]
——事件回憶到這里的中原中也依舊陷在沙發的靠背里,只懶洋洋癱了下手。
“就是這樣,干掉他們的過程中沒太注意,用重力反彈回去的子丨彈擊中了不知道誰的大動脈,距離我又近,結果被飆一身血……啊啊真是倒霉,結果最后電動也沒有打就被迫提前回來洗澡了!”
中原中也,因為計劃被打亂而垂頭喪氣中。
葉伊赫和普希金也聽得有億點沉默,沒想到真是港口mafia主動撞上來的。
只有伊萬依舊微笑著給葉伊赫遞上草莓慕斯蛋糕,切口光滑,賣相精致又漂亮,“您請用。需要咖啡嗎?”
他表現得好像壓根沒聽見剛才中也說的那些抱怨,或者說是若無其事的忽略了,就像打游戲面對劇情直接按skip鍵跳過的玩家。
“啊謝謝,咖啡就不用了,今天不想喝。”
葉伊赫搖頭。他不知道費奧多爾什么感覺,但他咖啡喝多了容易胃難受,不喝完一整杯又感覺對不起伊萬的心意……所以還是配茶吃蛋糕就好。
給葉伊赫送完草莓慕斯蛋糕,伊萬才直起身體,看向中原中也,“要來一份草莓慕斯蛋糕嗎?”
得到美食安撫的中原中也立刻挺起背,一聲“要”答應的斬釘截鐵。
“欸,那這次有沒有我的份?”普希金抬手指著自己,難以置信,“只有我沒有??”
又得眼睜睜看著他們吃!?
“糖分乃減肥之敵,是脂肪鐘愛的食糧。”
伊萬的眼瞼半合半睜,唇帶笑意,用最虔誠的神情說出無慈悲的話語,“放縱日尚未來臨,你若是實在想吃,就過來聞一聞味道吧。”
“你怎么忍心能讓我只聞不吃……!”普希金抱頭哀嚎,“你這個魔鬼!明明草莓慕斯蛋糕切成了四塊,分我一塊怎么了啊!”
那個分量,他一口就能炫光!根本不會長胖的!
“那是給織田先生留的,”那雙銀灰色的眼眸微微轉動,冷酷地對準他,“你要跟織田先生搶點心的嗎?”
普希金:“………………”
不,他不敢。
吃了幾口蛋糕的葉伊赫咬著勺子,酒紅色的眼睛眨巴眨巴,還是沒告訴普希金,甜點其實可以做成木糖醇版本的,那樣就既有甜味,熱量又低了。
下次給他一個驚喜好了,就當是他努力鍛煉這么久的獎勵。
除此之外,葉伊赫正在認真思索關于港口mafia的事情。
因為車上的涂鴉而殺光橫濱街上所有的紅發少年,那位首領顯而易見的暴力、殘忍、專制,基本沒有好詞能套用在他身上。
像這樣罪大惡極的家伙,殺掉肯定是大功一件吧。
要不要去試著暗殺掉他看看呢……但是港口mafia能夠這樣囂張的橫行在橫濱,本身應該擁有許多強大的武裝,唔,異能者應該也有不少。
會如此沖動得四處樹敵、惹來無數怨憎的惡名,他本人應該也會很謹慎自身的安危,不是什么人都有機會接觸得到他。
“你們最近出門真的要注意些,”
葉伊赫最后開口,“那個濫殺的首領,后面還不知道會做出什么瘋狂的舉動來。”
等織田作回來后,也和他說一下吧。
[您在思考什么,]
葉伊赫吃完蛋糕回到房間時,意識宮殿里的費奧多爾忽然出聲。
[關于那位港口mafia的首領嗎?]
當時的葉伊赫雖然只是片刻的沉吟,費奧多爾依舊準確的猜出了他的想法。
“是啊,”
關于這點,葉伊赫沒什么隱瞞的打算,“我對那個組織的首領一點好感也沒有。”
像中也今天是強得有能力盡數反殺,才如此輕松的平安回來,并且將這件事當作普通的抱怨講給他們聽。
萬一中也沒有異能呢?如果他只是個普通人,真的會像其他紅發少年一樣被輕易抹殺,留給他們一具布滿彈孔的尸體,連遺言也再沒機會聽到一句嗎。
不說普通人,像普希金這類異能不足以在面對大范圍熱武器攻擊時保護身體的,也基本沒有活路可言。
葉伊赫就算想無視這組織,也架不住對方向他貼臉開大。
[需要我如何幫您呢?]
費奧多爾笑意很輕,低低的,只在少年感十足的音節流轉間透出一點點,帶著那份令人難以察覺的甜美蠱惑。
[我會達成您的心愿,只需要您將它告訴我。]
“…………”
這只聰明但滿肚子壞水的小老鼠竟然主動提出幫忙,頓時讓葉伊赫產生點警惕。
就算費奧多爾說得再好聽,他也沒忘記自己上次誤以為在和對方并肩作戰時,換來的是復活點加零啊!
“怎么突然這么說……我記得我沒有講過我想做什么?”
[只是想幫您而已。]
費奧多爾說,口吻輕描淡寫,[既然您覺得那位首領不順眼,就讓我去幫忙殺掉他吧。]
關于這點,葉伊赫倒是完全不懷疑他能做到。
畢竟費奧多爾都能把【遠東的英雄】福地櫻癡給忽悠瘸了,他那頂級聰明的腦袋瓜還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但正因為這樣,葉伊赫才不能草率的答應他——誰知道這只小老鼠暗地里又會偷偷給他挖個什么坑跳。
“我不覺得只是殺掉一個首領,就能讓這一切結束。”葉伊赫搖頭。
[那么,您是想結束港口mafia這個組織,還是想終結這座城市里的所有黑丨道?]
費奧多爾慢慢說出的話語里又透出點難以捉摸的微妙笑意。那份將一切都握在掌中的絕對支配,那份從容淡泊下的完全掌控,也隨著黑暗面的主動暴露,從而試探性地向對方漏出幾分。
如果此刻是費奧多爾在和葉伊赫面對面,他肯定會得到來自葉伊赫的一記無語瞥視。
他只是因為自己人被欺負了而感到不爽而已,又不是在憤世嫉俗。
“那種東西又不是僅憑個人力量就能解決的,”葉伊赫幽幽道。
“就算真的拼盡全力消滅光一個城市的黑丨道組織,也會有另一個城市的黑丨道組織迅速填補空缺。”
這種事情基本是無解的,與世界上存不存在異能者半點關系也沒有。
他曾經生活的世界里沒有異能者,難道就沒有黑丨幫了嗎?還不是多得很,滿世界都有,在現代都市的另一面深深扎下了根。
只要暴力還能換來利益,就會有人前赴后繼的去當惡棍。
哪怕世界上只剩下十個人,這十個人也未必能夠和平共處,他曾經就看過類似流落荒島后互相殘殺的新聞。
總不能讓他也喊出理想——消滅這世上的所有人類吧。
[嗯,確實如此。]
費奧多爾微笑著贊同葉伊赫的說法,甚至給他補充了一些更詳細的情報。
[橫濱是一座港口城市,不僅依靠走丨私獲取經濟利益相當容易,內部也由于管理混亂而滋生了許多蛀蟲。]
[除去行事暴戾的【港口mafia】外,還有專門承接雇傭與危險品快遞業務的【Strain】,在黑市售賣武器的【陰刃】,依靠邪典宗教與異能偽裝出的神跡進行斂財的【圣天錫杖】,經營走私的【KK】商會……嗯,目前勢力最大的應當是【高瀨會】,它也是當地歷史最久的黑丨道組織。]
[如果要算政府內部,也有擅長抹消犯罪證據的黑警【48】,以及另一個更神秘的,隸屬于政府的黑手套機構。]
“…………”葉伊赫開口,“真夠多的。”
看看,他說什么來著。
當初那個[V]組織的覆滅對于這座城市的里側面來說根本就是不痛不癢,就像從大海里舀起了一瓢水。
與其豎立遠大志向,向費奧多爾看齊,還是先來思考怎么攢復活點、趕緊搓個新身體出來比較實在。
“就算按照你的理想將異能者都消滅,也沒辦法達成徹底結束罪惡的完美結果吧?”葉伊赫問他。
但面對這個問題,費奧多爾只是發出了兩聲無從分辨情緒的輕笑,沒有再作出回答。
…………
結束工作回來的織田作之助,從葉伊赫這里得知了中原中也的遭遇。
“啊,”他露出不算明顯的恍然神色,“難怪在我回來的路上,巡邏的黑西裝數量多了三倍不止。”
大概是在找那個膽敢反抗的紅發少年吧。
“他們沒有找你的麻煩?”中原中也語調上揚的“哈?”了聲,“怎么看都是你的發色更接近紅色啊!”
“我繞開了他們的巡邏路線,”
織田作之助口吻是慣常的平淡,好似在說從無數包圍的槍林彈雨中輕松脫身是一件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而且,從他們的交接對話中能聽到,黑西裝主要在找的是一個小矮子。”
他都長到一米八了,完全不符合對方的要求。
這個【小矮子】的形容對織田作之助來說無所謂,對中原中也可謂是產生暴擊。
咔嚓一聲,中原中也握在掌中的易拉罐頓時被外泄的重力壓得扁扁,整個額角的青筋都在直蹦,“地點,在哪里?”
他磨著后槽牙擠出這個問題,看樣子就是想去找對方惡狠狠算一下賬,“我才十四歲不到,還有得長啊那幫混賬!”
普希金力挺中也的話,“就是就是,看我不也是從十七八歲開始竄身高的嘛,你別擔心,以后肯定可以長高的!”
“……下次伊萬要是再用巖刺扎你屁股,我就幫你擋兩根。”
“我果然沒看錯你,我的中也好兄弟!”
普希金感激涕零,立刻將中也從魔鬼名單里劃除。
“咳,沒什么啦,你別這樣喊我,怪別扭的。”
被肉麻到的中原中也不自在偏了偏腦袋,感覺氣都被消下去兩層。
“總之港口mafia徹底盯上中也了。”葉伊赫抬手拍桌,“真是豈有此理!我還想去找他們麻煩,沒想到這個首領竟然先一步不依不饒。”
中也可是他們的團寵,織田作好不容易養大的乖崽,魏爾倫那異父異母的弟弟!
“噢噢,要來打個痛快嗎!”
中原中也眼睛都亮起來了——他一點也不排斥戰斗,就像喜歡飆機車一樣,戰斗同樣會使他感到情緒高昂。
曾經,他只有在為[羊]的反擊使用異能時,迷茫于自身的他才會感到生存的實感。
如今的他并不排斥享受戰斗本身,但戰斗的理由早已不再與那時相同。
“我們還不清楚敵人的內部情報,不能就這么打進去,太冒險了。”葉伊赫輕輕搖頭。
就像他能針對魏爾倫的重力異能想出克制性的拖延打法,對方也未必不能擁有強大到可以打敗中也加上他們的異能者,或者異能武器——他是說,那個首領行事都這么猖狂了也沒有人管,手上總有兩把刷子吧?
“先來想個辦法得到港口mafia的內部情報。”
葉伊赫十指交叉撐在下巴沉思,忽然想起一個人。
“織田作,你還記得當時我們在拘留所時見到的那位和服武士嗎?”他轉頭問向織田作之助,“就是那個有辦法把我們從拘留所里撈出來,還給我辦合法身份的。”
“記得。”織田作之助點頭。
“有辦法找到他嗎?”葉伊赫問。
“……”沉默片刻,織田作之助搖了搖頭,“如果知道名字的話,有辦法。但我并不清楚他的名字。”
他當時也只是和對方有過一面之緣,在打斗中發覺對方是個相當厲害的武術高手而已,途中從未交換過名字。
“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我記得當時和他在一起的那位少年,他的名字是江戶川亂步。”葉伊赫對他的印象尤為深刻,“怎么樣,有辦法找到他嗎?或許可以通過他問出那位和服武士的所在。”
“啊,那就有點辦法了。”織田作之助說,“雖然我認識的人不多,但在經營情報販子業務的,有一兩位。”
畢竟他有時在暗殺高難度目標前,也需要想辦法獲取許多關于目標的細節情報,找黑市的情報販子是很劃算的買賣,省去了他很多精力。
“那就拜托織田作啦。”
葉伊赫雙手合十,向他眨了眨眼。
旁觀的普希金目瞪口呆,瞳孔都在微微顫動——這還是他的老板!?
幻覺,一定是幻覺。
他看向伊萬——“你怎么還是那副笑瞇瞇的表情,一點都不感到吃驚??”普希金忍不住壓低聲音,用俄語問這個依舊用那副無比著迷的神態望著BOSS的狂信徒。
“你看見我們老板那副……的表情,難道就沒有一點點吃驚的情緒?!”
“你在質疑我對無上主人的忠誠嗎?”
伊萬淡淡的向他瞥來目光,“你應該慶幸眼下主人的心情很好,而我也同樣——否則,我就要把你掛到懸崖下半個小時。”
普希金:“………我也只是有點驚訝而已,沒說你不忠誠……當然,我也依舊忠誠……”
他這個同僚真是沒救了。
不過……好吧……他也承認自家老板做這個舉動還挺可愛,畢竟長了張漂亮的少年臉。
因為港口mafia在搜尋中原中也,而他們又不想打草驚蛇的緣故,害得他最近都沒辦法出門,只能窩在沙發里打游戲、看看漫畫小說之類。
普希金在鍛煉休憩的間隙,也會和他一起打游戲。
多虧這棟小樓的位置夠偏僻,而他出門向來不愛規規矩矩的走正道,總是用[重力操縱]走空中捷徑,才導致就算在市區有見過他身影的目擊者,也說不清他到底住在哪。
等沒幾天,織田作之助真的成功撈回來一個人,只是……
捏著下巴端詳許久,葉伊赫提出疑問。
“嗯…除了黑頭發,這位怎么看都不太像江戶川亂步……”
第56章(含晚安加更)
倒在榻榻米上的少年依舊昏迷著, 西裝襯衫濕漉漉地緊貼肌膚,在掙扎間牽扯出無數道凌亂的褶皺,又勾勒出那過分單薄的脊背與窄瘦的腰身;連那浸飽了水分的發絲也如枯萎的黑藤般, 帶著毫無生機的疲懶卷曲,有氣無力地落在蒼白的面頰上。
比起那位神氣活現、會向他露出毫無陰霾的自信笑容的名偵探亂步,眼前這位黑發少年……葉伊赫感覺他渾身縈繞著灰暗而消極的死氣。
即使他因為痛苦而緊蹙起纖細的眉毛, 右邊小半張臉也被包扎的繃帶遮去,但毫無疑問, 對方大概率是自愿落水的。
此刻, 他身下的水跡已經逐漸在榻榻米上洇開, 打濕了那一小塊地方。
葉伊赫蹲在他身邊端詳許久, 才緩慢抬頭看向衣服同樣濕透的織田作, 用表情向對方打出一個問號。
就算是溺水后又被救起來,也該把他送去醫院里吧?怎么會一路扛回家了?
“他給人的感覺,以及衣物的穿著,不像普通人家的。”
出聲解釋的織田作之助示意葉伊赫看那身布料極好的白襯衫與黑西褲。
“口袋里也沒有身丨份丨證明。送去醫院的話要是被醫生盤問, 會很麻煩。”
出于他自己的工作就并不怎么合法的原因,織田作之助對這些事相當敏感, 如果把對方送去醫院會導致警察找上門盤問, 那還不如把人直接帶回家。
當然,把人就這樣扛回來的理由肯定不止這一個。
“重點是這身裝扮很眼熟才對吧,”
游戲機被按下暫停后放一邊, 中原中也撐著沙發背探起身去看那個和他差不多年齡的家伙。
“怎么看都跟前幾天襲擊我的港口mafia成員穿得也太像了啊……”
“我也這么認為。”
織田作之助平靜點頭, “原本是打算去那邊找情報商人的,正好看見他從上游飄過來, 衣服也很眼熟。”
不如說,他當時以為是被干掉的港口mafia成員尸體來著……竟然真的有人能面朝下浮在河面一動不動, 完全不掙扎。
如果不是察覺到對方從臉側浮起的連串微小氣泡,他就真的會忽視對方還活著的事實。
“所以你把他救上來了?”
同樣蹲在他身邊的普希金用手指好奇戳了戳仍在昏迷的少年面頰,感受那塊肌膚微微凹下去,松開時又柔軟恢復得彈性。
“竟然真的還活著,怎么還沒有醒來啊……不讓他把水吐出會不會有點糟糕?”
是不是水進入肺部后缺氧了啊,結果撈起他的殺手又是個專精暗殺、不懂救人的笨蛋。
“……事實上,”織田作之助慢慢開口,“他在被我從河里撈起來后不久就醒了,一邊非常有活力地掙扎著,一邊控訴我是打擾他入水自殺的綁架犯。”
普希金:“………豁…然后呢?”
“我把他打暈了。”
織田作之助比出個手刀揮落的姿勢,偏暗的藍瞳眨了下,沉穩的性格底色里終于帶出一點點的心虛。
“可能力氣有點重,所以到現在還沒有醒。”
他也沒想到這位少年的體質這么差……可能只比費佳強一些,讓他在下手時錯誤預估了力道。
葉伊赫聽得詫異睜大眼,“…………”
出息了他的織田作好兄弟,竟然真的學會往家里拐人了!
所以對方的神情看起來很痛苦,不是因為嗆水很痛苦,而是被一手刀劈到生理意義上的超痛……
“既然這家伙是港口mafia的走狗,”
中原中也捋了捋袖口,也過來幫忙,“要不要找根繩子把他捆在哪里?如果你們覺得他是未成年不好下手,可以讓我來。拷問情報也行,這活我熟。”
不是拷問被帶走的[羊]成員下落,就是拷問[荒霸吐]相關的情報……總之他以前最常干的事情就是用腳踹各種各樣的人。
“等下,還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港口mafia成員呢,怎么能用繩子招待人家。”
葉伊赫趕緊拉住氣勢十足的中也,“先拿條毛巾來幫他擦干……順便再換身衣服。”
中原中也頓時興致缺缺“哦”了一聲,“普希金去。”
普希金:“…………”
普希金張望了一圈,發現他不可能再使喚的動下一個人來干這活后,認命的把這位仍昏迷的黑發少年抱起來,讓他腦袋枕著扶手,橫躺在柔軟的沙發上。
伊萬提前鋪了層毛毯,讓他那身仍濕噠噠的衣物不至于弄濕沙發。
和他體型最接近的中原中也回房間拿了身自己的新衣服,讓普希金等會給對方換上,“真是虧大了,我剛買還沒來得及穿…給,你幫他換上吧。”
雖然這樣嘟囔著,他遞出去的動作依舊十分爽快——直至中途有一只艱難抬起的手,伸出五指拍在那套衣物上,把它截了胡。
“誰要…讓自己被人看光啊……”
隨之響起的聲音輕而低,清澈的少年感尚未褪去,在吐字中帶出些慢慢的喑啞與埋怨。
就像剛撕開包裝準備享用美味的冰淇淋,剛張口準備吃的下一刻就失手讓它掉在地上那樣的失落。
“力道不夠……可惡,好痛但是力道和位置都有偏差,為什么不干脆對準頸動脈竇,一下就能比較痛快的死去了……”
“……看起來他一點也不想被人救啊。”普希金小聲說道,“咱們這算不算多管閑事?”
“是哦沒錯,就是多管閑事。”
敏銳捕捉到這句話的黑發少年轉過腦袋,那只露在繃帶外的左眼幽幽盯著他,“等我下次成功自殺當上地縛靈后,就先來詛咒你們吧。”
“啊。”織田作之助淡淡應了聲,臉上壓根沒有害怕這種情緒。
他甚至沒有發表任何評價——畢竟他要是擔心人死后就會變成地縛靈來詛咒他這種事,那還做什么殺手呢。
接收到這句威脅的葉伊赫則沉吟片刻,“日本地縛靈的詛咒對外國人會有效果嗎?”
其實他還想加上一句【那人工異能體呢】,但這樣就暴露中也身份了所以不行。
但要是拋開中也,這間屋子里只有織田作和這位黑發少年的國籍是日本了——如果把日本護照也包括進去,費奧多爾勉強算半個。
“…………”
黑發少年的鳶眸轉向葉伊赫,微微顫動中透出一點難以言喻的震驚,“這是重點嗎?”
葉伊赫無辜回望他。
要怎么才能和對方說呢,他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啊。
“喂,既然你醒了,在詛咒我們前先來回答問題吧。”
中原中也一腳踩在沙發邊沿,口吻格外不滿。
“你這家伙,到底是不是港口mafia的人?”
像這種混黑的,根本不能從表象去推斷對方的地位和力量。
最鮮明的例子莫過于他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譏笑他不過區區一個小鬼,緊接著被這個小鬼踹到門牙掉光都算好結局。
“……呼,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們的目的啊。”
在短暫的安靜后,黑發少年的唇間漏出一聲短促的笑,“很可惜,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自殺愛好者罷了,并不是那種組織的一員。”
“自殺愛好者?”
中原中也皺起眉毛。
自殺還能變成一個愛好?這玩意要是成功了不就是一次性買賣嗎,難道還能反復自殺著玩?
“你還真是個什么也不懂的小鬼呢……”
瘦削的黑發少年明明看上去與中原中也的年齡相仿,說話的聲音也是偏輕的,卻仿佛匯聚成了煙灰色的霧氣,在每一個吐出的音節間沉重地朝下墜落。
“明明活著才是最無聊的事情啊。”
對死亡一點也不感冒的中原中也“哈?”出聲。
“死了才是什么都沒有的無聊吧?再說你又比我大幾歲啊混賬,別隨隨便便就看低人!”
不,死了就會綁定一個系統,非要讓你做好事復活。葉伊赫在心里小小聲的接話。
“至少死了就能變成地縛靈詛咒你了呢。”
仍在躺在沙發上的黑發少年懶洋洋抬起一根手指,虛空戳向他。
“呼,要來想想怎么詛咒比較好呢……嗯,決定了,就詛咒你未來長不高吧。”
“……我現在就要踢死你。”
瞇起眼的中原中也磨著牙擠出一句話。
“雖然我想說求之不得,但無論如何都不想被你踹死啊……”
黑發少年連這聲嫌棄的嘆息都顯得清淡,好似連再重一點的呼吸都是在浪費體力——雖說與之相對的是中原中也變得更加火大,普希金趕忙給他撫胸拍背的順氣。
“要說為什么這是個誤會,大概是我前幾天自殺未遂被送到港口mafia的醫生那里去救治,痊愈時又被贈送了這身衣物而已哦。”
葉伊赫沒想到這位年紀不大的少年,竟然真的是個自殺慣犯。
比起動不動就熱衷于自殺的這位,只是有個啃手指壞毛病的費奧多爾忽然就顯得格外愛惜身體。
黑發少年慢吞吞地翻了個身,從沙發上站起來時,手中還拿著那套從中原中也手里截胡的新衣服。
“就是這樣,你們完全——救錯人了。”
他邊揉著被織田作敲到鈍痛的頸側嘀咕“好痛”,邊開口說道。
“如果要說我與港口mafia的關系,也就是見識到那里連醫生都不好惹的水平吧?”
“這樣啊,”葉伊赫點頭,“浴室在出門左手第二間,雖然那其實是一間空客房,但你想住下來的話也沒問題。”
“…嗯?”
黑發少年轉過腦袋看向他。雖然口中的話語表現得很驚訝,但鳶色的眸底是淡淡的,并沒有透露出任何情緒波動,連帶著那份驚訝也顯得不過是有意為之樂,好似他格外擅長將自己的本質隱藏起來。
“我,完全沒提過自己會在這里住下來?”
他眨巴著眼睛問葉伊赫。
“我也沒說我相信了你的話啊。”
葉伊赫理所當然般的回以注視。
黑發少年的神情頓住,整個人顯出幾分呆愣——配上那張尚未脫離嬰兒肥的好相貌,讓其表情演變成平時絕無僅有的茫然,“欸?”
已經好幾次不按常理出牌了,這些人……
今天是不是不適合入水自殺啊,他。
“誰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屬于港口mafia呢?萬一你離開后去向港口mafia通風報信就糟糕了。”
說著[想住下來],其實葉伊赫才不會隨便放人走掉呢,黑發少年必須在這里待在他覺得大家都徹底安全了為止。
他現在謹記從費奧多爾身上學到的教訓——對一切保持質疑。
“所以,在確保我們的生命真正安全前,就拜托你在這里住下來了哦。”
說著這句話時,葉伊赫用手指分別劃過織田作之助、伊萬和中原中也,“這幾位都超能打的,你如果想要逃跑,可以先在這里試一下他們的身手。”
“……”唯獨被跳過的普希金眨巴眼指著自己,“欸,老板,我呢?我也很能打的!”
“您別不說話啊,老板…!”
面對葉伊赫若無其事挪開目光的回應,普希金簡直痛心疾首——雖然他是打不過以上三位,但面對一個和中也差不多大的清瘦少年,無論怎么看都是他的贏面很大啊!
費奧多爾在意識宮殿里發出一點愉快的輕笑聲,壓得低低的,忽然響起在葉伊赫的腦海里時,就像一朵毛茸茸的蒲公英輕輕撓在掌心。
……如果不是現場有黑發少年在,葉伊赫一定會讓費奧多爾注意點,不要隨便亂笑。
“已經完全體會到了……”
至于此刻,垮下肩膀的黑發少年正在大聲嘆氣,“好痛啊,現在脖子還是好痛,咕嗚,被森醫生打一針營養液都沒有這樣痛過……”
“營養液?”中原中也發問。
“我之前躺在他的病床上時,嘗試了絕食自殺,”對方瞇起眼,“結果脫水加缺乏營養攝入的感覺太難受了,還白挨了森醫生的兩針營養補充液,感覺這樣做變得超級虧于是就終止了。”
“……你這家伙,還真的是個自殺愛好者啊。”
中原中也對這個人的喜好簡直無言以對,“但怎么說也要告訴我們名字,我可不打算[喂、喂]的喊你。”
“太宰,”黑發少年認真注視了他片刻,收回視線道。
“太宰治。”
葉伊赫聽到這個已經和[人間失格]綁定的作者名字,立刻決定絕對不能隨便放人走。
這位在他世界里鼎鼎有名的太宰治,肯定不是隨隨便便的愛好自殺路人甲。
就算港口mafia那個首領來跟他拍胸脯保證太宰治沒有加入組織也沒用,萬一對方也是在騙他呢。
哼,他現在只以系統的結算通報為準。
“這樣啊,”中原中也回道,“我叫……”
“沒興趣聽你做自我介紹啦,中也。”
太宰治打斷了他的話語,整個人搖搖晃晃地飄著走出門了,一副超級受到打擊的模樣。
“……喂慢著,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中原中也頓時氣勢洶洶追出去。
必須要問出對方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否則豈不是顯得就好像他輸掉了一樣啊,絕對不能容忍!
目送這兩人出門后,葉伊赫看向伊萬,后者則閉上眼睛,好似在依靠構筑這棟小樓的磚石作為媒介進行周遭的監控——過了片刻,他輕輕搖頭。
“沒有試圖逃走的動作,”伊萬開口,“那位太宰先生確實進了左手第二間房,中也同樣跟進去了。”
“所以他是怎么知道中也名字的?”葉伊赫對這件事也有點好奇。
“據說是他之前也被邀請加入過[羊]組織,當時聽到他們向他吹噓中也的力量,”
伊萬邊聽邊慢慢回答道,“只是那時,中也已經離開[羊]了,因此他們也只能吹噓而已。”
“太宰先生同樣拒絕了加入邀請。不過出于這段經歷,他在得知那幾位港口mafia成員的死法后,便迅速推斷出這是[重力使]中也造成的戰斗痕跡,且根據剛才的對話與細節推斷出他就是中也。”
葉伊赫恍然,“這下更要防止他離開了。”
這腦袋瓜聰明得,也迅速讓他聯想到費奧多爾——再想想費奧多爾都這么難搞,怎么能對這位太宰治掉以輕心。
無論如何,都得請這位太宰治一直住到他事件解決、賺到復活點為止!
“防止逃跑嗎,”織田作之助思索片刻,起身去儲物柜翻找,“我來找根繩子捆住他吧。”
葉伊赫:“………”
葉伊赫:“你怎么和中也一個想法啊!”
“那,加粗的特質手銬或者腳鏈。”織田作之助平靜眨眼,“防止用鐵絲撬鎖版。”
因為他本人就很擅長撬鎖,準備這些工具時就會格外注意是否會被輕易解開。
“否決,如果對方真的不是港口mafia成員,我們豈不是變成了情節嚴重的綁架犯……”
……雖然現在也差不多就是了。
“是嗎……那可以用最簡單但有效的辦法,”織田作之助握住被固定在肋旁槍套里的手槍柄,拇指緩慢按在保險上,“我可以控制子彈只擦出道傷口,只需要讓他不得不在這里修養就行。”
“……你這辦法未免有效過頭,但我聽著就好痛,更別提挨了你一手刀就抱怨好多聲痛的那位太宰了。”
葉伊赫輕嘶口氣,“別擔心,有伊萬在,他想要離開的一瞬間就會被發現的。”
“那聽你的。”
織田作之助眨了下那雙暗藍的眼瞳,終于將手收回去,“我去準備晚飯……也包括他的那份。”
因為織田作喜歡煮定制口味的咖喱——他也在這幾年里變得很擅長料理這件事——所以有時織田作想要自己做晚飯吃,葉伊赫也不會拒絕。
反正等織田作用完廚房,他再去做其他人份的晚餐也不遲。
不如說,織田作會主動和他人一起分享咖喱,本身就是在釋放善意的信號了。
雖然這么說很奇怪,但對織田作而言,高效直白的解決方式與友好的煮咖喱邀請對方吃這點,完全不沖突。
當然他們現在不怎么愿意吃他做的咖喱,也是有原因的……
“好辣!!”
第57章(含想不出來總之被夸夸很高興加更)
加入這張餐桌的太宰治穿著中原中也提供的休閑衣褲, 在第一頓飯上就受到了暴擊。
中原中也發出了超級快活的嘲笑聲——他吃的飯是葉伊赫做的,絕對沒有口味太重的苦惱。
“嗚啊,好辣, 辣過頭到感覺天靈蓋都被掀起來了,你這家伙絕對是故意的………”
太宰治小聲吸著氣,給自己連灌了好幾口水。
“啊, 抱歉。”織田作之助舀著滿勺咖喱正要入口,聞言眨了下困惑的藍瞳, “我放的食材和平常一樣, 并沒有特別添加的成分。”
“這樣說來, 你的味覺已經死掉了啊, 完全沒救了。”
捏著勺子的太宰治幽幽出聲。
洗完澡后的他終于將黑發擦干, 仍然帶著微卷的凌亂與柔軟,看上去并不怎么專注于打理自身形象——但從客觀角度出發,那副碎發與繃帶半遮下的樣貌極為清秀,即使抬起的鳶眸泛著沉沉晦意, 那份端坐的儀態仍舊是安靜而纖細的,交織出獨一份的深郁氣質。
他目測比中原中也略高, 卻比后者還要顯得瘦削些, 連襯衫都變成了更寬松的款式,袖口外露出截纏著白色繃帶的手腕。
這種縈繞著淡淡的、宛若永恒靜寂的物哀之意,又在某一時刻透出極為通透的漠然感, 在他這個年紀是非常少見的。
織田作之助會選擇將人帶回來而不是撈上岸就地審問, 很難說沒有這方面的原因。
——雖然織田作總說自己不怎么擅長與人相處,但葉伊赫卻認為他有時在察覺他人的本質上堪稱一針見血, 直擊要害。
使用的手段也是一貫的樸實無華。
譬如此刻的太宰治,一口咖喱下去后, 表情都被辣到瞬間生動起來了。
“呼嗚,我一定會去起訴你試圖給咖喱投毒來謀殺未成年……”
織田作之助認真望著正在嘟囔控訴的太宰治片刻,露出一點點的恍然神情。
隨即,他起身去廚房拿了枚雞蛋返回,輕輕敲在桌邊沿后,打在太宰治的那盤咖喱里,用勺子慢慢攪拌開——明紅的咖喱肉眼可見地變暗淡許多,一看辣度就至少減了小半。
“抱歉,我習慣只做自己的口味了,結果忘記往咖喱里加雞蛋。”
攪拌著咖喱的織田作之助態度十分誠懇,聲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沉穩且平靜。
“現在做滑蛋有點來不及,幸好直接加無菌蛋也沒有問題,食譜里有這樣的先例。”
“…………”
太宰治低頭看著自己那碗正在攪拌中的咖喱。
他又抬頭望著織田作之助。
暗沉沉的鳶眸里終于亮起了不可思議的光彩——那是純粹且濃郁到幾乎化作實質的、難以置信的不滿與控訴。
“你是故意的吧?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的聲音都被氣到提高了,聽上去終于實實在在的有了些屬于十三四歲的孩子氣,“過分!你比森醫生還要過分!”
“真抱歉,”
織田作之助眼也不眨的盡數接了下來,情緒沒有受到絲毫動搖。
不愧是頂級的暗殺專家,在任何情況下都會保持絕對的冷靜頭腦,能夠飛速適應任何突發狀況。
哪怕此刻中也在他身邊都樂得快斷氣也一樣。
葉伊赫雙手交錯抵在唇邊,盡力掩去嘴角揚起的弧度。
原本應該是費奧多爾出來吃這頓飯的,但他還有事情想要問太宰治,因此沒有交還身體——費奧多爾同樣沒有出聲提醒,好像真的任由他隨意使用這具身體多久也沒關系。
“現在可以繼續吃了。”
拌完咖喱的織田作之助將那盤晚餐又朝太宰治推了推,手收回時順勢做了個【請享用】的動作。
“…………”
被辣出心理陰影的太宰治舉著勺子停在半空中,幾次放下又提起,提起又放下,最后還是慢吞吞地又舀起一勺。
從某方面而言,即使他之前做出過絕食自殺這種行為來,本質上依舊是不怎么愿意浪費食物的。
就算織田作之助沒有往里面加雞蛋,太宰治可能依舊會吃光這盤咖喱也說不定——雖然要配上大量的水外加一大籮筐的抱怨就是了。
“話說,”笑完后的中原中也問太宰治,“那個森醫生是誰?總聽你提起他。”
“一位原·地下黑醫哦?是個即使看見我自殺未遂留下的傷痕也不會啰啰嗦嗦的大叔。”
回答著問題的太宰治伸出舌尖,先小心地舔了舔勺子上的一點點咖喱來判斷它是否依舊危險。
“不過,他現在變成了港口mafia首領的專屬醫生就是了。呼呼,比起手頭的醫術而言,或許他的殺人伎倆要來得更高超些呢。”
“能做到那個殘暴首領的專屬醫生,會殺幾個人也沒什么奇怪的。”中原中也撇了下嘴,“再說了,這里可是橫濱。”
確切的說是橫濱公共租界,一個治安混亂到轄區不怎么大,法外狂徒與極道惡丨黨卻多到遍地走的地方。
不過……中原中也想了想。目前坐在這張餐桌上的,好像也沒誰是單純的好人啊。
“你這么說也沒錯,”
太宰治用勺子將咖喱和米飯拌在一起,中途發出輕輕的刮碗聲,“說到底,那位森醫生也在謀劃著他自己的野心,是個根本不拘泥于手段與道德的糟糕大人。”
就像這無聊透頂的世界一樣,無論在哪里待著都枯燥到索然無味;還不如順著河流往下飄、默數自己還有多少秒就可以迎接死亡要來得有趣些。
沒等中原中也“哦”出聲,太宰治勺子一轉,又指向葉伊赫。
“話說啊,”他眨了下情緒淡淡的鳶眸,“那個小矮子反抗了【抹殺紅發少年】的命令,那位殘暴的首領是絕對不會罷休的哦。”
說到【小矮子】這個形容詞時,中原中也尚未突出的“哦”瞬間化作極為憤怒的“嗯?!”。
要不是葉伊赫做的飯菜太美味而他還沒有吃完,高低也得掀桌把這個繃帶混蛋暴揍一頓,“你自己又高到哪里去!”
“哎呀,要來愿賭服輸嗎?”
太宰治的口吻變緊張了些,刻意壓低的聲線讓他的發音也拉得長長的,透出一股黑暗中舉著蠟燭講鬼故事的神秘感,“就賭你以后還會不會長高……之類的……”
“先來賭你三秒鐘后會不會被我揍!”
中原中也一拍筷子咬牙切齒,險些又和太宰治在飯桌上打一架,好險又被順毛哄回去。
險些要挨上兩拳的太宰治則云淡風輕的,神色間完全沒有半點害怕或慶幸之類的失態表現,反而繼續對葉伊赫說道。
“你們還是盡快想想該怎么做才好——嗯,我建議你先挑個不像是笨蛋的家伙來擬定作戰計劃吧?”
葉伊赫沉默片刻,“…………”
這可不興挑啊。
要說最聰明的肯定是費奧多爾,但他敢拜托費奧多爾來擬定計劃嗎?不。
更別提他現在對港口mafia可以稱得上一無所知,怎么說也要等資料收集齊全再行動。
“作戰計劃的事情先往后放。”葉伊赫開口,“倒是你正好在港口mafia待過,可以請教一下他們內部的人員以及勢力嗎?”
“啊,確實了解一些。”
太宰治的唇角露出一點點笑容——那是完全不孩子氣的,近乎是嘲弄又蔑視的漠然微笑,“是暴君的專制王國哦,但不忠心的臣子卻有好多呢。”
“內部也有人在預謀發動叛亂?”
葉伊赫瞬間理解他的意思。
這也是必然的結果,對普通人都如此殘暴冷酷的首領,怎么可能會對部下就變得和顏悅色。
“就是這樣。”
太宰治又舀起勺咖喱,輕聲呼了呼升起的熱氣,“他能維持組織不崩散的辦法,除了暴力與血腥帶來的畏懼,也只剩下藥物的刺激吧。”
藥物上癮,一種毫無人性、但在掌控精神上非常好用的手段——殘忍,但好用,要做的只有不把部下的命當成人命。
但那本來就是個非法組織,難道還能指望它遵紀守法嗎。
何況也不是誰都有費奧多爾這樣的覺悟,并不為自身利益而行動,只遵循著理想前行——即使那個理想聽上去足夠瘋狂。
不過,像港口mafia這種組織的統治實在野蠻又粗暴,帶來的后果就是只要有人叛變上位,總能爭取到比預想中更多的內部成員支持。
“話又說回來,就算組織內部有許多被拋棄的消耗品,”太宰治繼續說道,“強大的異能者還是有許多啦。如果戰術規劃得當,哪怕想要對付小矮子的異能也不是難事喔。”
——沒有拿勺子的左手伸出食指,在空中輕巧地畫了個圈,“比如呢,我聽說組織內部有一位能夠在這片空間內再展開亞空間的異能者。”
“只要他的亞空間能夠展開得足夠大,亞空間內部的物理法則又全憑他一念之間的話,想要讓在座的各位都失去武力也是輕而易舉的吧?”
中原中也聽得睜大眼睛,“還會有這么作弊的異能?”
“就算你想要投訴他犯規,裁判也是他自己哦。”
太宰治舔干凈嘴角的咖喱,將勺子放回空盤里,語氣又恢復到懨懨的、沒什么活力與干勁的消極。
“就是這樣,多謝款待,咖喱很美味……嗯,順便申請之后豐富一下牢獄伙食,否則犯人也會暴動的。”
“要怎么做?”旁聽許久的普希金好奇問他。
“往每塊榻榻米的縫隙里倒嗅鹽。”
太宰治眨了下沒有被繃帶遮去的漂亮鳶眸,口吻又變得無辜起來。
“我離開時從森醫生那里順出來了一瓶。”
在場眾人陷入沉默,“…………”
除了運動員和醫生,到底誰會隨身攜帶這個臭到能讓人嘔吐的玩意?!
當一種東西的專業用途是能把人從昏迷中臭醒,且主要氣味來源是氨氣,就應該能想象到這玩意到底能臭到什么程度……
太宰治要是偷偷把它往榻榻米的藺草縫隙里倒,他們連想清理干凈都得先有被臭到生理意義上辣眼睛的覺悟啊…!
“了不起啊,你小子……”
普希金佩服得喃喃,“能借我用一下嗎,我好想把它倒在……”
——面對伊萬淡淡投來的視線,他把后半句話咽了回去。
“批準申請,”葉伊赫拍板,“作為提供了組織內部情報的答謝,你想吃什么?我明天來做。”
“你對自己的料理手藝很有自信嘛,”
捉弄眾人成功,太宰治表情肉眼可見的愉快不少,“但我只要蟹肉罐頭就可以了。分量不能少哦。”
他抬手伸了個愜意的懶腰,準備回房間繼續蹲著去——畢竟嚴格來說,他還算是半個階下囚。
只要蟹肉……
仔細端詳眼前這位身形纖細單薄、擁有遠超同齡人聰慧的太宰治,葉伊赫出聲問他。
“你多少歲?”
“十三……應該要到快到十四歲了吧。”太宰治粗略回憶道,“時間過得真慢啊。要是有能夠嗖一下就讓我老死的辦法就好了,這樣還能勉強保持對這世界還有所期待的心情上路呢。”
“居然和我同歲。”
中原中也低聲嘀咕一句。
葉伊赫聞言沉默片刻,心說未必如此——別看魏爾倫舉手投足間一副貴族式的優雅青年樣貌,要是按從【牧神】那里救出來時的心理年齡來計算,他今年才十歲出頭。
中也同理,從擂缽街出現爆炸的那天開始算起的話,今年應該是……五六歲吧。
只是眼前這位僅十三歲的太宰治,言談間流露出的消極與厭世遠比表現出來的還要嚴重,是與中也截然相反的類型啊。
“光吃蟹肉罐頭有點單調了,”葉伊赫點頭,“我稍微加工一下。”
“另外,你不用一直待在房間里的,多出來和大家玩吧?”
他還是不可避免的心軟了點點。只有一點點。
“…………”
有那么短暫的幾秒鐘,太宰治只是安靜望著葉伊赫——但那并沒有持續很長時間,他的唇角很快又揚起輕松的笑容,“好啊,正好我也想玩玩中也。”
在掩飾自身流露出的真正想法上,他早已得心應手,甚至已演化成某種無意識的本能。
中原中也:“喂!”
“——的游戲機。”
太宰治不緊不慢的補完賓語。
中原中也額角的青筋一蹦。
“…………”
還沒相處一天的功夫,他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繃帶混賬,不是一般的欠揍。
…………
無論情報真假,這次從太宰治那里獲取的信息都很有用,至少讓葉伊赫知道了港口mafia內部已經有人謀劃叛變,他如果想要找那位首領的麻煩,得抓緊時間。
要是等他們打上門的時候,那首領人都嗝屁了,他上哪給中也出氣去?
但還是需要再多收集些資料,不能光以太宰治的信息為準——畢竟他只是在港口mafia養傷時待過一段時間,既沒有加入組織,也不曾接觸過核心的事務。
雖然可以問費奧多爾,他對橫濱的其他組織都如數家珍,沒道理不了解港口mafia。
但還是之前的教訓,誰知道費奧多爾會不會又引導性的只說一半真話,把他忽悠得主動去給對方干活呢。
“你上次想去找的情報商人,”
葉伊赫問織田作之助,“他知道那位名偵探亂步的下落嗎?”
“嗯,”織田作之助點頭,“事實上,一打聽才發現他相當出名。”
葉伊赫:“…嗯?”
織田作之助遞給他一頁報紙,葉伊赫不明所以的接過來——入目就是一張占據半個版面的照片,赫然印有那位正在朝鏡頭比[耶]的名偵探江戶川亂步。
【繼震驚社會的“天使殺人”事件后,又協助警方接連破獲重大刑事案件的名偵探少年!】
底下全部都是對他過往經歷與輝煌戰績的詳細介紹,最后還注明他是隸屬于一家名叫[武裝偵探社]的事務所,地點在港灣附近的坡道路口處的舊紅磚樓里。四樓。
葉伊赫:“…………”
葉伊赫抬起頭,默默看著織田作之助。
他們這些人……怎么都沒一個有看報紙的習慣呢?
“依照這段話里說他有一位身手極為強大的保鏢來看,應該就是我們之前遇到過的那位和服武士了。”
葉伊赫深深嘆口氣,“之后找個時間去拜訪試試吧。”
原本只是讀報紙就能解決的問題,因為繞了一圈路,導致家里多出了一只特別愛撩撥中也炸毛的黑貓……
這兩天,鋪在客廳的榻榻米墊子都被中也氣到控制不住重力異能外泄,給震裂了好幾塊。
偏偏他還是一撩炸毛就一個準,讓太宰百撩不厭,沒事干就熱衷于去他面前晃兩圈——而太宰沒事干的時間段是一整天。
反而是織田作意外的能震住對方……與其說是刻意為之,不如講那是織田作的天然屬性幾乎完克心眼多的太宰,一副任由你百般花言巧語、我自由我的邏輯來做事的雷打不動。
可能也有被第一頓特辣咖喱震懾到的部分因素在。
以至于當織田作、中也和太宰共處客廳里時,場面反而維持住了微妙的平衡,變得友好和諧起來。
雖說大多數時候,都是中也和太宰在進行緊張激烈的游戲對決,織田作負責當裁判。
至于伊萬和普希金,倒是與太宰的相處平平。
主要是伊萬眼里很難放得下除了葉伊赫以外的人,他對太宰的注意力基本只在監視后者的行動上。
而普希金,用太宰的話來說就是“作為普通人而言反應太好猜了所以沒什么驚喜啊——”。
聽得一清二楚的普希金:……下次中也暴走要揍這家伙的時候,他絕對不攔著。
至于費奧多爾……
[很不巧,我和他的相性大概率不合。]
當葉伊赫讓身體躺在床上,自己回到意識宮殿恢復精神力時,坐在高椅上的費奧多爾并沒有選擇接管身體,而是微微歪過腦袋,用食指豎起在唇前的動作來回答葉伊赫的疑問。
那雙幽暗的酒紅眼眸又在此刻泛出些許濃郁的紫來,像無底深淵望這邊投以注視——卻又被主人按了回去,只在眸光眨動的影綽間向葉伊赫露出分外罕見又無辜的任性來。
[我目前不想與他見面,可以拜托您暫時將我藏起來嗎?]
“………”葉伊赫微妙停頓了下,才開口答應。
“…我會叮囑織田作他們也不要告訴太宰的。”
[啊,這可實在是令我感激……作為回報,]
費奧多爾輕聲嘆著,卻又在咬字間慢慢牽出一點蠱惑人心的微妙笑意,[請允許我來解決您的煩惱,]
[只需要一念之間,整個港口mafia都將是屬于你的。]
第58章(含評論加更)
“亂步——亂步先生——有人來找你了哦——”
慵懶的、足夠讓貓咪也心滿意足打起盹的午后, 熱烈的陽光透過四樓那扇透亮的寬敞窗臺,將擺在閑憩處的沙發烤得暖烘烘的,光是躺上去就感覺所有煩惱連同冬日的寒意一起通通被掃進了垃圾桶。
江戶川亂步也是這么想的——因為他正躺在沙發上愜意的睡著覺, 那頂報童帽特意被放到胸口,又拿了本雜志攤開在臉上擋住光線。
即使聽到與謝野晶子喊他的聲音也完全不想睜眼,只含含糊糊的拖著長腔拒絕, 尾音拉得又黏又軟。
“欸,這個時間點?不要啦, 晶子隨便接待完后打發掉就好啦, 一切需要處理的事件都等名偵探醒了才說……呼……”
幾乎沒被分開的吐字越到后面越低聲, 江戶川亂步枕著扶手的腦袋一歪, 險些又要徹底睡過去。
“他是點名來找你的啊, 亂步先生。”
與謝野晶子用硬質的文件夾輕輕敲江戶川亂步的肩膀,“快點起來比較好哦,名偵探現在明明還是工作中才對吧?”
“工作中……嗚…可是這張沙發的威力太大了,我起不來……”
有著墨綠眸色的黑發少年蹙起眉毛, 手腳并用的在這張剛買沒多久的沙發上掙扎片刻,隨即又抗爭失敗似的失去斗志, 徹底淪陷在柔軟又暖和的天國里了。
武裝偵探社的地址是社長挑選的, 說是方便有間事務所處理后勤和文書相關的工作。
但由于偵探社實質上才成立一年不到,目前后勤人員好歹還招募了幾位,新增的正式調查員則只有與謝野晶子而已, 過大的事務所面積與過少的成員數量所組合在一起的結果就是——目前事務所內部還空蕩蕩的, 只在靠門的地方擺了幾張辦公桌。
連江戶川亂步身下躺著的這張沙發,也是他盯著這塊向陽的事務所角落半天, 突然就說要擺張沙發在這里才行。
社長聽完就同意了,表示能讓前來委托的客人有地方坐也不錯, 這樣就不必總去借用一樓咖啡廳里的卡座了。
尤其是前段時間江戶川亂步又輕松解決掉一起困擾警方的大案件,再度登上報紙頭版新聞的他也順勢給武裝偵探社做了波宣傳,以至于最近委托的人明顯變多起來。
原本幾乎沒有客人會來光顧的工作日下午,竟然也出現了指名想見到名偵探江戶川亂步的情況。
唯一的壞處是社長沒想到這張沙發買來并沒有給客人用上,倒是讓亂步在這里睡滿足了一個又一個愜意而溫暖的午后。
站在沙發邊的與謝野晶子低頭望著正賴在沙發里來回翻身抗議不想起的江戶川亂步,忍住抽眼角的沖動。
很難想象他竟然比自己大一歲。
頭腦是極其聰明沒錯,論起性格卻完全是個任性的小鬼啊……
“無論怎么說,下午三點都應該是工作中啊,亂步先生。”與謝野晶子說,“我這就要去把客人帶過來了。”
說完,她真的就離開去門口接人了!
社長要是在的話肯定不會這么做,他自己就可以接待客人,他只需要用[超推理]負責解決交過來的任務就行!
江戶川亂步頓時發出了“嗚啊啊啊”的抗議聲,但還是老老實實的——翻了個身,把臉沖向來者。
只說要接待客人而已,又沒規定名偵探必須要用哪個姿勢接待。所以啊,他躺著接待有問題嗎?完全沒有。
等身為調查員兼職半個前臺的與謝野晶子回來,看見的依舊是躺在沙發上打呵欠的江戶川亂步:“…………”
她無可奈何嘆了口氣,回頭和客人歉意解釋道,“這位就是江戶川偵探了,別看他現在一副超級任性的樣子,實際上…嗯……”
……實際上就是這么任性。
與謝野晶子的話在舌尖轉了好幾圈,硬是沒想起一個正當的理由來。
畢竟是特意來找亂步的客人,結果就看見亂步這樣躺在沙發上、用全然不在乎的態度來招待對方是很失禮的……
“沒關系,”
跟在她身后的客人開口,偏少年的聲線既淺又輕,咬字時還帶著點低低的轉音,共同勾勒成格外好聽的特別韻律。
“我對世界第一名偵探的性格也并非一無所知。”
——聽到這句話,江戶川亂步的眼睛瞬間睜開。
他幾乎是"噌"一下的坐起身了,轉過視線往這邊打量——當他看見正往這邊走來的葉伊赫,立刻高高興興的向他招手。
“我竟然還能看到你啊,這可太好了!”
大概是曾經當作同類的關系,亂步對葉伊赫的初始好感度就很高。
葉伊赫:“…………”
葉伊赫默默出聲:“這句話聽起來怎么不像是祝福啊。”
“哎呀,這可是對你不得了的大夸獎哦,哪怕對我來說也是一個驚喜!”
開心的江戶川亂步更是笑得格外燦爛,甚至還分了一包茶幾上的薯片給他,“祝賀你——!”
葉伊赫:……這位名偵探柯…不是,亂步先生,到底有多擔憂他已經被費奧多爾干掉了啊。
“謝謝,”他伸手接過這包薯片,“事實上,我是來有求于……”
“我嘛,”江戶川亂步自己也拿了包薯片拆開,順便很是流暢的接下了葉伊赫的話,自信滿滿,“哎呀,你都指名我了,這也是很合理的事情啦,畢竟沒有我名偵探解決不了的事件!”
“……和你一起搭檔的那位和服武士。”
葉伊赫接完后半段。
江戶川亂步:“…………………………”
“薯片!薯片還我!”
“欸,這明明是你給我的賀禮?”
“賀禮也收回!竟然敢繞過你眼前的名偵探去找那位只會揮劍的社長幫忙!”
“…………”
嘶啦。
“啊啊啊你竟敢直接撕開包裝了!”
江戶川亂步十分不甘心的敗下陣來,居然也不再嘗試向葉伊赫索要回薯片了——明明只是拆封而已,就算要回去他繼續吃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葉伊赫露出點忍俊不禁的表情。
難怪太宰總是喜歡逗中也炸毛……
“我來是為了拜托他有沒有政府中的人脈,可以讓我得到港口mafia組織內部的情報而已。”
——逗夠了,葉伊赫給這位名偵探順毛,“不是什么需要請動名偵探出馬的特別案件哦。”
仍然鼓著臉賭氣的江戶川亂步哼了聲。
“那個大叔才不會知道什么港口mafia組織的內部情報,你如果想知道,大概還是得找另一個人幫忙。”
旁聽的與謝野晶子:…………
上午社長走時還是繞著他“社長”“社長”的叫,追問他能不能帶自己一起出任務,面對這位熟人時反而降格成“大叔”了啊。
“另一個人?”葉伊赫追問。
江戶川亂步不吭聲。
“拜托了哦,最厲害的世界第一名偵探亂步大人。”笑起來的葉伊赫繼續給他順毛,“你現在還喜歡吃紅豆麻糬嗎?我請你去吃怎么樣?”
“之前和社長達成合作關系、但又決裂的另一個人。”
毛被順得很舒服的江戶川亂步終于擺出[這還差不多]的架勢,“他是三刻構想中的最后一塊拼圖,也是負責夜晚時刻的那個。說好的紅豆麻糬可不能少哦,而且我還要別的!”
“沒問題,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葉伊赫又聽到一個新名詞,“三刻構想?”
“【三刻構想】,就是將橫濱這座城市一整天的時間分為【白天】、【黃昏】,以及【夜晚】。”
江戶川亂步在茶幾上擺出三塊薯片,“這塊最大的是白天,歸屬于異能特務科管理。”
“這塊最小的是【黃昏】,歸屬于武裝偵探社管理。”
“至于這塊【夜晚】嘛……原本是打算找到一個龍頭勢力的黑丨道組織來管理的,但顯而易見,無論成立還是攫取這樣的組織難度都有點高,因此遲遲沒有到位。”
葉伊赫沉思許久,“我確認一下,”——他指著那三塊薯片開口,“將橫濱的治安按照現實中的時間劃分,而不是諸如某種[白天指代合法、黃昏指代灰色、黑夜指代非法]這樣的隱喻,分別交由異能特務科、武裝偵探社和某個非法組織管理?”
他在【現實中的時間】這幾個單詞上咬了重音。
“沒錯,就是這樣。”
江戶川亂步啊嗚一口吃完那三塊薯片,“所謂[某個黑丨道組織],其實就是港口mafia啦,但那邊現在什么情況我也不清楚呢,聽說進展不是很順利的樣子。”
“…………”
饒是對正義感與責任感沒那么強的葉伊赫,都有點被這個消息震驚到。
欸……把政府應當承擔的治安權下放給民間組織?…認真的?甚至還把一整晚那么長的時間都交給行事做派完全非法的組織?
他都想替這座城市的普通住民問一句:他們每年納那么多稅給政府是為了什么,委托它挑一個幸運的非法組織來保障他們的夜間人身安全?
無論怎么想,非法組織拿到治安權也不會突然就變成克己奉公、鐵面無私的法律秩序捍衛者吧——他是說,假如非法組織里的人愿意干合法事情,那他們是怎么成的非法組織呢。
雖然他也不算什么通俗意義上的好人,但…嗯……希望這只是當前秩序混亂狀態下的一個暫時過渡策略。
“我的目標,可能和那位的有點沖突,”
過了半晌,葉伊赫才慢慢的開口說道,“他大概不會同意協助我。還有別的辦法嗎?”
江戶川亂步捏著薯片思索片刻,眉心逐漸擰起,“要說異能特務科那邊完全不了解港口mafia內部,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這就要拜托社長幫忙了,只是……”
葉伊赫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如果他的目標與打算加入【三刻構想】中黑夜時刻的那位有沖突,那大概率就是與【三刻構想】有沖突,甚至會破壞掉【三刻構想】計劃。
這樣一來,對于已經加入【三刻構想】中黃昏時刻的社長而言,很難說對方會不會答應出手幫忙。
[不加入那位的【三刻構想】嗎?]
意識宮殿里的費奧多爾發出模糊不定的幾聲低笑,就像飽滿的成熟果實用刀尖劃破表皮,輕輕一碰,便溢出氣味甜美、極具誘惑力的絳紅汁液。
[這與我構思出的計劃并不沖突,只需稍作改動,與對方達成合作關系即可。]
至于那蜜糖似的的汁液是否有毒,卻需要壓上性命作為賭注,親自品嘗過才能分辨。
“我大致知曉情況了,”葉伊赫站起身,“改天請你去茶館吃甜點喔。”
“就這么說定了!”
尚在思緒糾結中的江戶川亂步頓時舒展眉眼,向他露出一個燦爛又可愛的笑容,“你可不能反悔!”
葉伊赫笑著和他拉鉤鉤,保證不會反悔后才被他放走。
至于費奧多爾的計劃。
“我說過了吧?拒絕讓織田作去暗殺首領的提議,”
走在路上的葉伊赫對費奧多爾強調道。
“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他只是,還需要一點情報而已。
…………
雖然江戶川亂步言談中暗示著“社長可能不會答應幫忙”,但過去幾天后,一份裝在牛皮紙袋里的厚厚包裝依舊被匿名送了過來,收件人正是他的名字。
打開封口的里面,則是一疊復印的資料,雖然寫得不算詳細,卻也已經將大部分需要重點關注的對象都囊括在內了。
葉伊赫都不需要猜測是誰猜到他的地址再寄過來的,因為第一頁白紙上正明晃晃印著幾個大字。
【名偵探無所不能】
光是看見這行字,葉伊赫就忍不住露出微笑——他甚至能想象到亂步會用怎樣神氣的口吻對他說出這句得意洋洋的話,那雙漂亮的墨綠眼睛如果睜開,一定顯得靈動又聰穎,就像光線折射下的透澈寶石。
真是幫大忙了亂步,改天一定多請他吃兩頓高級點心。
至于眼下,有了這份寶貴的資料,他也可以放心大膽的動手了。
“哇哦,攻擊性異能力者的儲備還真是有很多。”
被召集起來的眾人圍坐成一圈,太宰治先伸手翻了翻那疊紙,“包括勢力的大致分布……嗯,原來擂缽街也被占去了一部分地盤呢。”
“這是肯定的吧,”中原中也“嘖”了聲,稍微想起點讓人感到不愉快的回憶,“他們走私的路線經過那里。畢竟是離港口最近、政府又不愿插手治理的貧民窟啊。”
“確實如此。”
太宰治點完頭后,好似看破對方在想什么一般豎起食指,“順帶一提,[羊]后來又去其它組織的走私倉庫里偷東西了,結果反被襲擊據點,捉住好幾個人,交了一大筆錢才贖回來呢。”
之前中原中也在[羊]的時候,那位白瀨撫一郎可是借著他的力量撈了大量資源,富裕到連日常佩戴的手表都變成了從其它組織那搜刮來的高級貨。
現在的[羊]又回到了曾經只能依靠武器保護自己的時候,自然也沒辦法再守住遠超自己能力所能占有的資源。
“…………”
中原中也的神情沉悶了會,還是搖搖頭,“我和[羊]已經沒有關系了。”
就算他回去,白瀨他們高興的也不是【中原中也】回來了,而是強大的【重力異能】回來了。
“啊呀,只是隨口提一下中也并不關心的[羊]現狀而已。”
太宰治若無其事的挪開目光,“弱者也有弱者的生存方式,勉強他們跟上你的腳步,只會適得其反。”
在看待世界本質的問題上,太宰與費奧多爾確實非常相似。
“那么就是這樣,”
等大家都大致瀏覽過資料后,葉伊赫將這疊紙放在普希金的面前,“交給你了,普希金。”
——在普希金眼中,他家的老板逐漸露出惡魔般的優雅微笑。
“三天之內全部背下來,一個字也不能錯。伊萬會監督你。”
以為自己坐在這里只是來湊數的普希金:“……哈??”
“你可是我們這次作戰的關鍵人物,”葉伊赫抬手拍在他肩膀上,順帶委以精神壓力超大的重任,“我可以相信你能做到的吧?畢竟,這么困難的減肥,你都堅持下來了。”
普希金的冷汗都要滑下來,“…………”
不,他能減肥成功,還不是被這位冷酷無情的老板壓榨出來的……
他其實覺得自己不減肥也完全沒有關系啊!
“讓普希金上?”中原中也眨了下眼,“我還以為是我和織田作去呢。”
能繞開的防御系統盡量繞開,遇見敵人的瞬間就能判斷出對方是不是異能者,實力如何,如何不制造出動靜的將對方干掉,最終殺到頂層的首領辦公室,把他做掉。
這一套流程絲滑無比,要是進行順利,沒過一周,港口mafia的勢力就能盡數接手——其余組織幾乎都是這么做的。
區別只在于是外部的暴力強行攻入,還是內部自我瓦解又重組而已。
何況織田作的異能在規避危險以及人員上很好用,而他的重力異能既可以在戰斗時發揮強大的力量,又能在潛行時提供各種出乎敵人意料的路線,比如天花板或外側墻壁之類的。
進可攻、退可守的巖石系異能者伊萬則負責留下來保護葉伊赫,不作為戰斗人員突入。
至于普希金……嗯,拋開需要四十八小時才能起效的病毒不談,實事求是的說,他本身的攻擊力只能欺負一下普通人……
接收到數道異樣視線的普希金:…………
總感覺被微妙的看低了,可惡,不是他的錯覺吧。
“雖說這些跟著首領干過太多惡行的成員被殺也算是罪有應得,”
葉伊赫目露驚奇,“但讓你和織田作一個一個點著人頭殺過去,這得殺多久。”
就算開無雙也得有體力條支撐吧?
“啊,殺光?”中原中也愣了下,“不收服組織的勢力嗎?你當首領綽綽有余吧。”
“當首領?”
葉伊赫笑起來,“我為什么要當他們的首領?”
太宰治都不禁發出一聲“嗯?”。
假如他上次入水后沒有被織田作強行打暈撈回來,那么應該會再度被救回港口mafia,繼續待在森醫生的身邊。
而那位首領的專屬醫生,正在暗中謀劃該如何不動亂的接手整個組織勢力。
因此,當太宰治得知葉伊赫也在想著如何對付港口mafia時,同樣下意識將他與森醫生的最終目的劃上了等號。
誰會不想要為所欲為的權力呢。
“哪有接手一個全員惡人的非法組織的道理?”
在座所有人都聽見葉伊赫敲桌定音,“再說,別忘記目前港口mafia依舊在圍殺中也。”如果中也實力不強,現在已經被殺了。
“而我,將要送他們進入大逃殺模式——活下來的送監獄,活不下來的就去讓上帝原諒他們。”
眾人:“……?!”
滿場愣神之間,只有意識宮殿內的費奧多爾,在發出愉快而真切的低笑聲——好似甘愿飲下那汁液的實則是他自己。
看啊,此為他的半身,他的[罰]。
第59章
港口mafia組織。
實際上, 它這個名字并不怎么正式。相比其它專門取名為【高瀨會】、【陰刃】之類有明確代稱的組織,港口mafia更像是一種地標式的取名——因為地處橫濱這座港口城市,又主要依靠從港口走私斂財發家, 壯大后便順勢被人稱呼為【Port(港口) mafia】。
雖然稱呼相當隨意,但就以橫濱當地勢力的影響范圍而言,港口mafia確實是屬于一流梯隊的暴利團體。
尤其在這種秩序混亂、律誡凋敝的公共租界之內, 無數非法組織紛紛崛起,更是各個過得如魚得水。
走私違禁品、開設地下賭場與KTV、販丨賣丨人口及器官、黑市交易上明晃晃掛著謀殺懸賞……相比這些對普通人而言都是人身危害性極高的非法行為, 只是兩撥mafia人員在街上拿著沖丨鋒槍互相突突, 倒甚至還算是內部事務的處理。
如果他們始終秉持著與明面上的正常社會秩序井水不犯河水, 只在混亂黑暗的里世界爭奪霸權, 與其它組織打個你死我活的話, 葉伊赫也不會盤算著要去處理他們。
但港口mafia,擁有一位相當殘暴且血腥的首領。
專制、多疑、殘忍、獨裁、暴虐,任何能想象到的極盡惡劣詞匯,都能與那位年邁的首領聯系起來。
像中也遭遇的【紅發少年全部處刑】命令, 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而已。
他們也曾往某棟集合宿舍的貯水槽里投毒殺光所有住戶,只因為敵對組織干部有可能躲藏在里面;或是只要被告發說過港口mafia壞話的人就會被處死, 拒絕一切辯解與證明。
并且, 針對組織內部的秩序管理同樣十分嚴苛到血腥的程度,哪怕有對這類指令提出質疑與異議的內部成員,也會直接被下令處死。
換句話說, 能夠在港口mafia內活下來的成員, 絕大多數都是對首領言聽計從的傀儡——除非是武力值高到港口mafia不得不向對方示好的強大異能者。
強者總是擁有特權、受人尊敬的,無論從哪種意義上而言都是。
強大的組織也必然如此, 毫無疑問。
——至少,在港口mafia任首領專屬醫生的森鷗外這么認為。
他自詡喜歡橫濱這座城市, 乃至包括mafia在內,同樣也是他所認可的力量體系中的一環,是維持整體生態圈平衡的關鍵因素之一。
至于個人的善惡觀,以及一切衍生而來的倫理、情感、道德、法律,在客觀存在的平衡面前,都是微乎其微的人為界定。
既然已經決定成為【三刻構想】中代表夜晚的mafia,森鷗外自然憑借他的頭腦成功混入港口mafia,從內部不動聲色的、緩慢的蠶食掉原屬于首領的勢力。
原本,他的計劃預估還要兩到三年才能平穩達成,在那之前,必須保證他能始終待在能夠實時掌控到首領狀態與動向的位上。
而“首領的專屬醫生”這個位置就很合適,森鷗外不僅能及時掌控那位越年邁越殘暴的首領的身體狀況如何,有時還會被對方委托傳達口諭——他便能從中做點小動作。
但也正因為是醫生,他時常會救助些其他病患,其中就包括帶給他極深印象的那位黑發少年。太宰治。
那位少年與他的過去極像,聰慧、敏銳,洞徹人心。緊接著,又因這份過度的洞察力而對眼前一切如自己所料般發展產生了難以遏制的絕望。
因為人是罪孽深重、充滿劣根性的。
亦如即使太陽上也有黑點。
身為醫生的他,不會妄想用善良與同情心能夠治療行走于這座城市的暴徒,連手術刀也顯得捉襟見肘。
為此,他需要能夠統治黑夜的勢力,港口mafia組織就是極好的突破點——擁有一位身體健康堪憂的年邁首領,暴虐的做派又讓底層人心渙散,無差別的襲擊同樣使其口碑跌落谷底。
篡位成功所需的基礎條件已然備齊,無論徐徐圖之還是速戰速決,森鷗外都有把握能夠順利控制這個組織。
但他的計劃里,卻并不包括這個突變因素。
“太宰君?”
——森鷗外接起電話時,很意外是這位忽然不見蹤影的太宰治打過來的,“太好了……我還以為你自殺成功了呢。”
他開了個小玩笑,而太宰治也語氣活潑的順著往下接,“是嗎,等我哪天自殺成功后,一定第一個來向森醫生報喜。”
森鷗外:“……啊哈哈 ,這個就不必了吧。”
“我倒覺得你繼續待在那里的話,馬上就會變成反過來變成向我報喜的那位哦,森醫生。”
站在電話亭里的太宰治用食指把玩著電話線,語調是輕快又柔軟的,整個人都充斥著一種期待什么來臨般的雀躍感。
“雖說我個人其實是完全——無所謂啦,但看在森醫生之前收留過我的份上,就先告訴你這個好消息,”太宰治對著話筒彎起唇角,“不用太感激我——”
森鷗外愣了下,“什么,我向你報喜?”
他正要再接著追問,對面已經干脆利落的結束了通話,只留下嘟嘟的忙音。
即使立刻就撥回去,也不再有人接聽。
森鷗外陷入沉默,“…………”
“會讓他特意打電話過來提醒,”他喃喃道,“看來是真的有大事要發生了啊。”
…………
至于通話的另一頭,推門出電話亭的太宰治對上正在等他的普希金,漂亮的鳶眸沖著人眨一眨。
“多謝幫忙——下次我的蟹肉料理偷偷分你一半。”
“成交!”
如果不是拎著老板指定購買的食材,普希金簡直要高舉雙手歡呼。
他終于可以少吃一頓少鹽沒油的水煮萬物,而是好好炫一碗老板做的香噴噴無敵美味的蟹肉飯了!
用食物輕松賄賂普希金成功的太宰治心情也不錯,和他走在回去的路上。
他是借口想跟著普希金一起買點生活用品而被葉伊赫許可出門的,也不能在通話上浪費太多時間。
話說回來,這兩天他也多了個任務。
“今天教給你的內容記住了嗎?”
太宰治微笑著問高興到快哼起小曲的普希金。
普希金的臉色跟著步伐同時一僵,“………還、還好啊。”——他有點心虛的回道,“我感覺我記得挺牢。”
“那我來考考你。”太宰治隨口就問他,“高口巧應該和誰一組?”
普希金:“…………永、永山?”
太宰治:“……是石水俊介。”
由于普希金的病毒異能是成雙種下的,因而當這兩位宿主本身就有著相反的立場與觀念,或是已存在的恩怨時,病毒爆發出的威力就會翻倍。
只要讓他們知道兩位宿主在四十八小時內死去一位,另一位就能平安活下來的話,港口mafia還不知道要陷入怎樣的巨大動蕩里。
“有些利益立場相反的成員可以針對性的種下病毒,讓他們天然就會毫無心理顧忌的展開廝殺。”太宰治豎起一根食指。
“有些理念不合、疑心病重的可以放在一起混搭著種病毒,然后不告訴他們。”微笑著的太宰治再豎起一根中指,“這樣,他們反而會因為互相猜忌而陷入更混亂的內斗。”
“還有些上下級暗地里關系緊張的,可以視情況搭配著種病毒,確保他們既懷疑是對方、又懷疑是同級別的另一內部勢力……唔呼呼,光是想一想那即將會發生的混亂場景,就足夠讓人期待起來了。”
豎起無名指,普希金看著太宰治發出輕聲的竊笑,好像在腦內已經看到了什么無比刺激精彩的小劇場。
“這樣一來,不必我們再特意制造創口讓病毒潛入,滿足發動病毒異能條件的傷員自然而然會迅速增加。”
普希金的病毒異能雖然起效時間長,但優點是發動條件沒有強制規定必須是他本人親自制造的傷口,且可以復數形式的發動,而非一次只能感染兩位宿主。
“…………”
普希金簡直要汗流浹背,“你真的,你,和BOSS一樣可怕得要命……”
怎么會有人擁有這樣的頭腦啊!太犯規了吧!
居然僅憑那些許略的信息介紹,就能迅速理清埋在暗線下的內部人際關系以及小團體分布,并且針對性然后他給人種病毒什么的……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異能殺傷力能恐怖至此……
原本是伊萬來監督他背資料的,當BOSS提出目標后,反而是這位太宰治忽然興致勃勃的舉起了手表示要幫忙,然后擬定了下病毒的先后順序及人選。
“最后呢,還可以特意空幾位棘手的高層不給他們種病毒,”太宰治豎起小拇指,還俏皮地搖了搖,“這樣,當混亂發生不久之后,他們就會因為陷入懷疑而被群起而攻之了。”
只需足夠精準的掌控人心,就可以使用最小的力氣來達成自己的目標。
太宰治微笑著踏入這棟紅磚小樓的門。
但重點從來不在于如何使用手段,而是當一個目標被制定出來時,那背后所折射出來的深層人性。
無論冠冕堂皇的上層社會,還是貼近死亡的里側世界。
無論是粉飾的光明抑或野蠻的黑暗,人類總是無法脫離對滿足欲望的汲汲營營。
正因如此,這個世界才如此乏味至極,像一團腐爛的噩夢。
他想睜開眼睛,從這場噩夢中醒來,想去往另一側,去往人類永不可明晰的未知世界。
但此時此刻……
“你這家伙總算回來了,快點過來繼續!”
等到不耐煩的中原中也立刻催他趕緊來拿手柄繼續對戰。
正坐在側邊沙發上的織田作之助在慣例保養著槍支,聞言也抬眼向太宰治點了點頭。
“真的又買了好多蟹肉罐頭啊……這次想做成什么,蟹肉湯包怎么樣?”
葉伊赫示意普希金把那兩袋沉甸甸的食材放去廚房,然后就可以繼續去背資料了。
“好啊,”太宰治彎起鳶眸,立刻舉手表態,“我要加芝士的版本——”
“……”葉伊赫簡直要勃然大驚,“蟹肉湯包里怎么能放芝士!”
這家伙怎么和愛用酸奶拌萬物的費奧多爾一個德性,總能搞出點他無法接受的食物搭配來!
被駁回請求的太宰治握著手柄窩在沙發里,邊和中也繼續打游戲,邊發出“好遺憾”的聲音。
葉伊赫:“……不,這根本一點也不遺憾。”
他這是在捍衛食物的尊嚴。
——在這熱鬧平淡的日常中,等最后一頁資料被翻下,意味著這場極具針對性的大逃殺游戲,拉開了序幕。
位于橫濱中心的地標性建筑——港口mafia大樓是首先淪陷的。
太過顯眼的據點位置讓它極易被鎖定,織田作他們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潛入至目標附近,受到伊萬操控的巖石碎片極其細微,又能在精神控制下具備高速的動力勢能,飛掠過去的瞬間就能在對方的肌膚上劃開一道幾不可見的傷口。
直到敵人被隨之而來的高熱與眩暈擊垮,后知后覺發現中了不知名的攻擊時,織田作他們早已轉戰去下一個目標點了。
等最后離開時,中也將一張打印出來的告示——確切地說,一張貼心解釋了異能病毒發作機制、順便記載其中一些成對宿主姓名的便條——用膠水貼在大門上后,發現這張紙的港口mafia才是真正徹底的炸了鍋。
對普通民眾而言,他們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可以察覺到的是港口mafia那幫穿黑西裝的成員在迅速減少,大街上突然就見不到他們動輒開槍殺人的身影了。
死亡的混沌就像一大片扼住呼吸的沉重陰影,鋪天蓋地的壓在港口mafia內部,讓他們迅速撕破了平日的面具,只顧著拿起武器自相殘殺。
只要殺掉和他身上病毒成對的另一個病毒宿主,他就可以活下來!
絕大多數人懷抱這樣的念頭殺紅了眼,甚至還會嘗試拿錢買對方甘愿赴死的命——只要他有家人親友之類的軟肋。
還有不知道自己另一位宿主是誰的港口mafia成員,則會展開猜忌式的殺人,或是報復性的無差別攻擊。
如果不知道宿另一位主是誰,那就將感染病毒的全部殺光,他自然可以活下來——他們都是這么想的。
沒有感染病毒的也會變成針對目標,因為身中病毒、即將死去的人難以忍受有人竟然可以平安無事的站在那。
港口mafia,在短短兩天內逐漸化為一個巨大的漩渦,無數惡徒紛紛由此墜入絕望的深淵。
正如他們曾經對橫濱民眾所施加的暴虐那般,此刻仿佛一記又一記的回旋鏢,紛紛扎在他們自己身上。
盤踞在這座橫濱的各種組織,頃刻間都極為震愕的注視著這場史無前例的大暴亂。
直至四十八小時的生死時刻逐漸過去,沸騰的恐慌逐漸過渡到尾聲的平靜——哪怕還有存活下來的人,也幾乎都是傷痕累累的狀態。
黑色披風下穿有一雙及膝翻口長皮靴,戴著白絨毛氈帽的鴉發青年,終于優雅踏入了這棟已然充斥著大量血腥氣味的摩天大樓。
“就是這里了,警官先生。”
他轉過身,微笑望向目瞪口呆的一眾軍警。
“看看這犯罪現場多讓人害怕,快把這些還活著的不法分子都逮捕起來。”
[恭喜宿主解決事件,復活點+200!]
聽著小愛同學的撒花音效,葉伊赫唇角的笑容頓時又燦爛億點點。
他說什么來著,和這只狡猾的小老鼠反著干準沒錯。
又及,他好像找到了刷復活點的絕妙辦法。
第60章
饒是自詡定力十足, 無論面對什么情況都能面不改色的軍警,此刻也要給這血腥又震撼的場面驚得身體快打抖。
這里可是港口mafia的總部大樓…!
哪怕換成別的地點,比如賭場、KTV、暗巷、廢棄屋之類要更常見的群體死亡現場, 他們可能都不會從內心涌出如此驚悚的情緒。
但這個地點是特殊的。
無論是那位新人來警署上任的第一天,都會被得到告誡——千萬不要去招惹某幾個大組織,他們犯下的事切記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完事了, 去深究只會落得自己死狀凄慘的后果。
某幾個大組織,其中就包括港口mafia。
普通民眾幾乎接觸不到異能者, 政府也特意隱瞞了這些特殊人員的存在。因而, 他們畏懼的只是這些組織成員的武器, 以及暴虐殘忍的行事做派。
會接觸到里世界的他們在信息層面的掌握上確實不同, 但那根本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情。
比普通民眾知曉得越多, 他們就越清楚權責行使的困境與難處。
而且,橫濱還是個戰敗后被劃定出來的公共租界。
許多外國軍閥會以各種名義進駐這里,領事館警察會和他們爭奪治安管理的權利,法律條例的適用往往牽扯不明, 讓許多犯罪者擁有豁免權或移交權的機會。
連異能特務科想要管理橫濱都顯得無能為力,何況身為普通人的他們呢。
曾經抱有如此念頭的軍警, 此刻受到的視覺沖擊就越震撼。
這里可是港口mafia總部的大樓!敢在橫濱市區修建如此堂而皇之的高層建筑物, 等同于將政府的治安管理部門的臉踩進灰塵里的輕蔑挑釁——即使這樣都能存在好幾年,足以彰顯港口mafia自身的力量之野蠻。
但此刻,暗稠鮮血在天花板、在墻壁、在這位青年的靴底緩慢的、緩慢的流淌。
連同過往那如暗影般沉沉壓在整座城市上的【血之暴政】一起, 都是被他踩在靴底的死物了。
“你…不, 您……是您做到的這一切嗎?”
為首的軍警近乎是小心翼翼地出聲問道。
天知道他們接到報案的時候還以為只是普通的殺人案件……根本沒想到是這種足以轟動全國的超級大新聞啊!
他們只是普通交番里的普通巡查而已,根本沒能力接手這么大案件的!
最近兩天確實有聽到這個組織似乎亂起來了的風聲, 但他們早就被耳提面命過別太關注這邊的斗爭,當心觸怒了某位大人物后小命不保……
結果誰也沒想到是這個亂法啊, 這根本就是全滅了吧??
而這位主動報警說發現犯罪現場的青年,竟然就這么輕描淡寫的帶著他們來到這里,直面如同地獄般的殘酷景象……
“怎么會,我是十分遵紀守法的良好公民。”
葉伊赫向他們微微欠身,甚至拿出自己那本護照給他們作證明。
這還是當時和織田作之助離開拘留所時,那位和服武士幫忙找內部關系辦理的呢。無論誰來查都得說一句確實是真的。
“費…費奧多爾先生?”
那位軍警可能是被嚇過頭了,也當真伸手接過去翻了翻,發現他還有好些個國家的出入境蓋章,都是貨真價實的。
“是,”
復活點的暴漲讓葉伊赫的心情瞬間維持在相當愉快的水準,連聲線都飛揚得輕松又開心。
原本他想使臉上的表情顯得比較沉痛點,或者就像俄國人那樣不茍言笑的板著臉也行;但怎么說呢,這可是兩百復活點啊,只要一想到這座城市里還有那么多黑丨道組織在作惡多端,他的表情就半點也沉重不起來。
“等你們清點幸存者、收殮尸體后,就會有法醫來解剖尸體分析死因吧?到時候就能發現,殺害他們的武器全部來自于內部。也就是說這些人,全部死于內訌呢。”
軍警感覺自己的帽檐與肌膚相貼的地方在溢出汗水,變得悶熱而濕黏。
這個青年,這個人,站在窮兇極惡的mafia總部里,在這到處都是尸體與血跡、乃至空氣都漂浮著腥臭與火藥的反胃氣味里,他竟然能表現得這么喜氣洋洋的…!
這種面對大規模死亡現場仍然能若無其事的愉悅態度,反而讓人怕得寒毛直豎!
和他一起來的同僚顯然也想到了這點,正在悄悄嘶著氣暗示他趕緊速戰速決,不要和這個不知深淺的魔鬼久待。
現在是沒有證據,但他說不是他干的就不是他干的嗎?
那萬一是他用某種未知的異能力做到的呢?
萬一他要是不高興,把他們也順便殺光,然后來一句是內訌怎么辦?趕緊把這位大人恭恭敬敬的請走,打電話聯系上級和異能特務科的人過來調查才是正解啊!
葉伊赫站在總部大樓的正廳里,也逐漸有些被這混雜的味道熏得難以忍耐了。
尸體可以假裝看不見,氣味這種東西難道還要他催眠自己待久了就聞不到嗎……
他特意報警把人帶到這里,可不是看這幫軍警們站在那里擠眉弄眼、嘶來嘶去的,就是沒人接他話的啊。
又等了片刻,愈發待不住的葉伊赫自喉間發出了聲尾調上揚的“嗯?”。
“啊是!”
剛才和他搭話的軍警給嚇得一個激靈,立刻結束和同僚的悄悄話狀態。
“我們這就聯系專業人員處理現場,請問方便留下您的住址或聯系方式嗎?后續可能會需要您幫忙提供些口供之類的……當然不提供也沒問題,這完全取決于您的意思!”
“這些就算了,我也無法提供更多的信息,或許你可以詢問幸存下來的那些人。”
終于可以離開這里的葉伊赫無聲吐了點氣,越過他們,往門口方向走幾步后忽然又想起自己之后的打算,便回頭向他們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
“相信我,我們以后還會有很多見面機會的,”
軍警們看著這位青年唇角的笑容慢慢擴大,念出對他們的尊稱。
“警官。”
………………
“什么,港口mafia沒了?”
武裝偵探社內,一通電話讓那位平日穩坐如鐘的社長都無意識提高了聲音。
正躺在沙發上睡覺的某位名偵探沒有動,蓋在雜志后的耳朵噌一下偷偷豎起來。
“連你也是提前收到了消息才僥幸逃離……”
社長緊皺眉頭,聲音又低了回去,“夏目老師的三刻構想又要推遲了嗎……”
[恐怕并非如此,]電話對面的森鷗外說道。
[依我所見,整個橫濱的黑丨道勢力都要徹底變天了。]
他正坐在自己曾經的那間診所里,卻只顯得尚存幾分心有余悸。
如果這是一位異能者就能做到的場面,那么對方的實力之強大遠超想象。
如果這是復數位異能者所達成的結果,那么在他們中至少有一位頭腦頂尖的謀劃者,才能如此輕易的挑動起這么多人的互相殘殺,僅有少數人活了下來。
而最關鍵的重點在于:這場變故從爆發到結束僅僅兩天,卻沒有人知道是誰動的手。
森鷗外反射性想起了那位給他打電話提醒快逃的太宰治。
自從他前段時間從病床上不聲不響的消失之后,就再也沒人見到他——森鷗外原本以為對方或許是在某個地方自殺成功了,也有可能是正在籌劃著下一次自殺——沒想到再次出現時,卻是一句攸關性命的緊急提醒。
雖然太宰治看起來仍是位少年,甚至連身體都是缺乏充足營養的瘦削;但森鷗外內心清楚,在對方那份消極厭世的表面之下,到底擁有何等銳利的頭腦。
會是他策劃了這一切嗎……不對,他的異能力自己也親自驗證過,是不可能造成如此大殺傷力的。
如果要說是有多位異能者聽他命令……首先動機就說不通。
太宰治在他這里養傷,不打一聲招呼就孤身離開,不久后又突然帶領異能者返回港口mafia,一通謀劃操作只為殺掉所有人?
這未免也太不合邏輯,無論對哪方都沒有任何利益可言。
正因百思不得其解,森鷗外才會特意打電話給這位因爭奪與謝野晶子而決裂的合作伙伴,從他這里試探口風。
“你是指,整個橫濱的非法組織都要……”
社長的吃驚一點也不比森鷗外的小,“那個人是誰,能做到嗎?”
什么叫那個人,哪有只那個人嘛,他也出了很多力氣的!
江戶川亂步在心底偷偷的大聲反駁。
他可是靠著在警方那邊幫助過超級多警察破案的人脈積累下,東問一點、西湊一點,從到手的資料中一點一點推出更多需要的資料,再繼續找可能會知道的警察要來的呢!
雖然基層警方不敢管那幫無法無天的惡棍,但每起案件和大致情況還是會記錄在冊的,尤其是能明確知道涉事人員姓名的情況。
哪怕每位警察手頭只有兩三位成員的資料,拼湊在一起也足夠描摹出組織全貌了——當然,這也是必須依靠名偵探的頭腦才能將無數深埋的暗線串聯起來的。
換句話說,能做到這個結果有一大半可是他的功勞!
躺在沙發上的名偵探默不作聲,在心底驕傲又神氣地翹起尾巴尖,巡視由他和葉伊赫打下來的領地戰利品。
也正因如此,每位警察都以為自己只提供了一兩頁與機密無關的紙,壓根不知道自己也參與進了這場史無前例的【大審判】。
這同樣意味著在資料的提供信息源上,只要他和晶子不說,警方基本沒人能猜出來是誰——何況,其中還有好些警察都已經被調派去其它城市啦,更加沒人想到要問他們。
“這樣啊。”
經過漫長的安靜后,社長又緩慢開口,“我會詢問夏目老師意見的,尤其是更詳細的內部情況,以及針對突變事故的未來規劃。”
反過來思考,像這種輕而易舉滅掉一整個組織的無間殺器,哪天想要干掉一整座城市大概也不會多花費什么力氣。
這已經是需要緊急向夏目老師反映的問題了。
“包括最讓人困惑的問題……對方是如何精準定位哪些人是港口mafia組織成員的。”
不僅是mafia大樓內部,連它附近的街道上也發現了數具尸體,依舊是死于內部人員的持槍互殺。
這實在是很讓人匪夷所思的問題,因為當時街道上必定有行人路過,卻沒有一人被誤傷。
社長將聽筒掛回座機,閉了閉眼沉穩思緒——再一睜開,卻發現隔壁原本睡著覺的亂步,此刻卻盤起雙膝坐在沙發上,墨綠色的眼眸睜大看著他。
“怎么了,亂步。”
他開口問這位推理能力頂尖的少年偵探,“你已經理清頭緒了嗎?”
“哪有哪有,”
江戶川亂步立刻擺出無辜的表情。
“我可什么也不知道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