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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81

    ……他開始有點后悔之前沒認真看這位夏普先生的競選視頻。

    “不行。”

    諾克斯說:“我笑得要吐了。”

    “你現在是影子。”

    布魯斯一邊露出敷衍的笑容, 一邊在腦海當中冷靜吐槽:“小聲一點,而且影子不可能會嘔吐。”

    影子也不該在他還端正坐著的時候就產生微妙的晃動,好在夏普沉浸于自己講述的內容當中,并沒有注意到布魯斯這邊的不對勁。

    奎西·夏普的競選里面有些激進, 但確實也符合一部分哥譚人——尤其是他這種身份哥譚人的訴求。

    簡單來說, 他們不希望由蝙蝠俠來維持治安, 因為“單靠一個人來拯救千萬人級別的大都市, 從數學期望上來講根本不可能”, 哥譚每天都在發生著無數起意外事故, 而蝙蝠俠只有一個人, 他可以每天拯救那么一兩個人, 但從統計學上來講,一定會有更多的人被錯漏。

    “他就是個肆意妄為的瘋子!”

    夏普說到了激動處:“只隨著自己的性子行動,絲毫不顧大多數人的安全……哪個正經人會在半夜穿成那個樣子在街頭游蕩?我看他的行動已經符合很多種強迫性精神疾病的病理特征了!”

    布魯斯:“……”

    他其實平常沒少聽過這種話, 甚至有些場合下自己也會跟著說兩句來附和。

    但自己這么做, 和“被知曉自己雙重身份的魔女聽現場”,質量比極然不同的尷尬尺度。

    ——他會怎么想?

    這座城市如今面臨著神秘側與表世界帶來的雙重壓力,蝙蝠俠雖然能夠帶來一些改變,但很顯然,這還不夠多。

    “要是杰森在場估計會直接給他一巴掌。”

    恰巧諾克斯在他的腦海里說。

    “哥譚需要得到一些適當的清理……”

    趁著奎西·夏普正在對自己的施政理念滔滔不絕,諾克斯也在腦海當中和布魯斯展開閑談。

    “加強警察的影響力和黑門監獄的監管聽上去是個不錯的辦法, 但我猜杰森應該還會想對這個人的臉上來幾拳。”

    “……為什么?”

    說起來,那孩子有這么嚴重的暴力傾向嗎……?

    “很簡單,你什么時候見過警察去他那片街區巡邏?”

    諾克斯像是輕笑了一下:“就連我的店鋪所在的位置, 都極少有警察去造訪——他們的通常巡邏路段是那種繁華的商業街, 以及有錢人居住的住宅區。”

    布魯斯沒辦法反駁。

    對于收不上稅的那部分區域,哥譚市政甚至連基礎的電力都不愿意提供, 每到夜晚諾克斯的那條街就黑得可怕,有些時候甚至連一絲光亮都沒有。

    有錢人可以享受更加奢侈的安全,而底層則完全陷入資源的匱乏和禍害,在這種情況下,奎西·夏普的選擇是只保障一部分人的利益——而且從他的個人能力上來說,那一部分也未必保障得了。

    “他是個魔術師嗎?”

    布魯斯問。

    “想辦法讓他的情緒更高漲一些。”

    諾克斯說:“然后去看他的眼睛。”

    人類的身體并不適合流通魔力。

    因此布魯斯預先就做好了承受痛苦的準備,保證自己即便眼眶遭受痛覺,也能在明面上做出毫無破綻的表情。

    然而什么都沒有發生。

    沒有痛覺,也沒有提前做好心理準備的任何不適,他從對方眼睛的倒影里看見了自己瞳色的變化。

    或許是對方屏蔽了自己的痛覺。

    “您剛剛提到,想要增加對阿卡姆瘋人院的經費支持,這筆撥款將用于招收更多的醫護人員和提高警戒,以及精神病醫院內部的設備升級,以便減少患者越獄的發生概率。”

    布魯斯面帶微笑地侃侃而談:“那么有沒有想過,干脆直接讓阿卡姆瘋人院搬個地址?既然許多醫用設備已經老舊,不如直接找塊地方建個新的,許多問題都會順利得到解決。”

    那怎么行!夏普下意識就想拒絕,而理由在腦海當中轉了一圈之后才吐出來:“重建瘋人院需要花許多錢,而且以哥譚現在的城市規劃,也難以找到允許重建的用地……”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意識到眼前的男人正微笑著等待自己說出這些話。

    “這都不是問題。”

    布魯斯·韋恩果然說:“錢的問題韋恩集團可以提供注資,用地要麻煩一些……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找到合適的選址之后,我可以替你去向那片土地的所有者商量。”

    一旦擺出“金錢開路一切好說”的態度,即便是奎西·夏普也不得不啞口無言。

    “您說的確實有道理,也存在實現的可能……”

    他的臉上露出了真實的不解:“但為什么要大費周折這么做呢?”

    “我想把那片地都買下來。”

    布魯斯說,他編謊話的速度讓諾克斯都覺得震驚:“用作新的商業投資。”

    奎西·夏普的臉上寫滿了“有這么個人在韋恩集團到現在為什么還沒有倒閉”。

    然而在面對競選機會的時候,不管內心有著怎樣的態度(諾克斯:他在心里罵你是神經病!),明面上他都不得不擺起友好的態度來向對方解釋,阿卡姆瘋人院的附近就是污水處理廠,通常情況下,根本不會用哪個投資商或者企業愿意將自己的辦公地址設置在受污染的區域內。

    “聽出來你確實沒有親自參與過家族生意了。”

    諾克斯也跟著在腦海當中吐槽。

    “那看來你很懂這些?”

    他只是隨便扯了個理由而已,而且這也很符合自己現在的人設。

    “我也不懂。”

    諾克斯振振有詞:“但我玩過《模擬城市》,知道往污水處理廠附近建造經營企業會導致經營境況惡化和心情變壞的debuff。”

    “…………”

    他發現了,雖然被魔女附身并不會感受到什么身體層面的不適,但這確實會非常影響集中注意力——他會因為被迫不斷和對方聊天而總是走神。

    而且沒想到竟然連魔女都玩過這種類型的電腦游戲,這款游戲原來這么出名嗎。

    像是提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樣,諾克斯主動解釋,在倫敦生活的那段時間里他曾經熱衷于體驗一些被人類發明出來的娛樂活動,只不過它們很顯然沒有人類本身有意思,于是他玩過一段時間之后就又很快放棄了。

    “不過如果你想玩的話,也不是不能陪你玩。”

    諾克斯又說:“你們人類好像還喜歡玩一款一起做菜的游戲。”

    “不用了,我對無論是做菜還是蓋房子都沒有興趣。”

    更何況他身為蝙蝠俠幾乎沒有多少個人時間用于毫無目的的娛樂,和不知道活過多少年的魔女相比,生活在韋恩老宅里的這些人對于個人時間的分配和運用都顯得尤為苛刻,將時間與精力揮霍在毫無意義的電子游戲里,毫無疑問對他們而言是一種奢侈。

    一邊和諾克斯交談,一邊一心二用地應付著夏普,布魯斯找的借口也愈發顯得不著調了起來——既然污水處理廠有影響,那他就干脆將污水處理廠也一口氣買下來,到時候處理城市污水的地方就遷到別處去,那片三角洲的地方不錯,正好改個中央公園兼度假中心,到時候發展旅游業。

    “……韋恩先生。”

    夏普臉上的表情顯得哭笑不得:“改造一整個城市的污水處理系統可是個大工程,絕不是您輕描淡寫打幾通電話就能解決的……我不知道您是為什么想出這種主意,但這絕不是個能賺錢的點子。”

    “而且不是聽說您都快要結婚了嗎?難不成這個計劃是……”

    對方看似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誡:“您還是再謹慎考慮一下比較好。”

    啊?

    這一次,布魯斯終于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諾克斯也在他的腦海當中“啊?”了一聲:“你要結婚了?和誰?什么時候?”

    “……很遺憾,他說的應該是和你。”

    思考的速度比語言更快,這種共享魔術回路的形式讓他們的交流速度遠超聲帶發聲的桎梏:“大概是那天晚上的舞會引發了什么傳言……如果你認為對你有影響,我會去辟謠的。”

    “噢,那倒沒有。”

    諾克斯感覺毫無壓力:“反正本來就是個用來圣杯戰爭的假身份。”

    “還沒到那個地步呢。”

    而表面上,韋恩先生則難得露出了有些羞赧的表情,這種雙線聊天帶來強烈的割裂感,他像是個突然墜入愛情的年輕小伙子一般說道:“畢竟我們才認識不算太久……現在就提這件事,未免有些太倉促了。”

    “瞧您這話說的。”

    夏普立刻接上話茬:“又有誰會拒絕您呢?”

    布魯斯:“……”

    他露出了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腦子里卻在飛速思考著應該如何解決這個烏龍——當時只想著盡快把混入其中的魔術師抓出來,沒想到后來哈維·丹特突然出現攪亂計劃,讓他們最后匆匆忙忙地離開,都還沒來得及圓場。

    ……而且這群人怎么這么愛亂編。

    他這兩天沒怎么看報紙,也不知道流言到底發酵成什么樣了——希望還處在可控的范圍內。

    阿爾弗怎么也不提醒他一下?

    等等。

    這該不會也在思考發聲的范疇里——

    “為什么你要解釋這個?”

    諾克斯說:“你可以就正常結婚。”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別著急,我還沒說完呢——然后找個機會讓那個身份自然死亡,極限運動之類的理由就可以,反正你好像也挺喜歡用這種方法來敷衍人……做出以假亂真的尸體對我們來說很簡單,你可以隨時挑個自己喜歡的時候恢復快樂的單身生活。”

    諾克斯興致勃勃地說:“到時候記得給我舉行一場足夠盛大的葬禮——婚禮和葬禮這種場合都能收到不少有意思的情緒,而且全部都會指向當事人,以前也有魔女喜歡用被綁在火刑柱上的場面來騙情緒。”

    可惜后來人類不流行這個了,對方說。

    他現在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奎西·夏普都安慰性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緊張……你這樣子都讓我有幾分懷念起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了。”

    他說:“說實話,最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還以為又是無聊的八卦新聞,見到你之后反而覺得有幾分可信度了。”

    ……是說他演技還不錯的意思嗎?

    總之,不管要怎樣交涉,阿卡姆瘋人院非搬遷不可。

    作為坐落在哥譚靈脈最污濁區域的醫療機構,這種地方對精神病人的治療絕不會有任何好處。雖然不知道他對阿卡姆瘋人院地下的秘密是否知情,但無論如何,想要順利將醫院遷走,一定要過這一關。

    然而在這一點上,對方的態度卻格外堅決,不管布魯斯開出多么優厚的條件(除了愿意大力支持對方當上市長以外,甚至可以分潤一部分韋恩集團的收入,這足夠讓大部分人在轉瞬之間就過上財務自由的后半生),奎西·夏普都咬緊了牙絕不肯答應。

    這很奇怪,布魯斯想,他的目光當中明顯有動搖,從人格側寫上來說,也絕不是那種會對金錢無動于衷的人……所以,讓他堅決不肯放棄那片土地的,果然是污水處理廠和瘋人院地下所暗藏著的的東西嗎。

    而對于這場無聊的交涉,諾克斯顯得很不理解。

    “你這么麻煩干什么?”

    他問:“反正他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種靈魂特別堅韌的人——干脆用精神暗示或者催眠的手段讓他老老實實把那塊地方賣出去,被抵抗的話就直接干掉,反正你們哥譚的法律里面也沒有界定非人智慧生物殺人應該怎樣判罰。”

    種群數量瀕危的野生動物把人咬死了不也應該算那個人倒霉嗎。

    布魯斯:“……不行。”

    這完全是偷換概念,而且有一點需要強調,野生動物如果咬死人了也會被警察現場擊斃的。

    “為什么?”

    “因為你——”

    他卻突然說不出理由了。

    對方絕不可能是、也絕不應該成為的那個答案就是“人類”。

    從這個角度來講,他的精神狀態距離人類越遠,對自己來說就越為安全。

    小美人魚的故事里,沒能變成人類的美人魚最終也沒有獲得王子的愛,她在清晨第一縷陽光到來的時候化作了海面上的泡沫。

    童話故事往往是現實的抽象和扭曲,而他仍舊可以從文字的細枝末節當中判斷出其中所傳達的信息——“歸還大地,投奔往昔,歸于第一”,這三種選擇都象征著存在形式的升格(就像是一部分選擇與自然融為一體的精靈一樣),唯獨最后一種選擇,象征著神秘的降維與自我放逐。

    他們將從更高等級的神秘,墮落成拘束在□□和有限壽命束縛的生存形式,而這在大部分魔術師的眼里都幾乎是不可接受的行為。

    他沒有立即回答,而諾克斯則根本不打算等待那么久,布魯斯身下的影子在圖案考究的毛線地毯上一路向前蜿蜒,順著夏普的褲腳不斷攀爬過腰肩,最后聚攏成漆黑的影子手臂,從兩側向中間絞向了他的脖子。

    “……你打算干什么!”

    布魯斯在腦海當中喝止他。

    那一瞬間,他下意識手握成拳,身體迅速緊繃,卻克制著自己沒有離開座椅。

    “我剛剛發現,他的靈魂也有一點不對勁。”

    諾克斯說:“就算盡量削減了自己待在阿卡姆的時間,看來他也已經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那片土地的影響。”

    而就在影子手臂即將握住對方脖子的時候,奎西·夏普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叫。

    “他就要來了!”

    第082章 82

    誰?什么人?

    聽到這句話, 布魯斯迅速看了一眼自己的周圍:今天天氣不錯,是哥譚久違的晴朗日子,很適合商務洽談。這棟公寓樓里的門窗也都還好好關著,走廊里沒有腳步聲, 根據他一開始的觀察, 房間里也沒有其他的潛伏者。

    這是夏普名下幾處房產之一, 有家政公司的從業者每隔一段時間來自行打掃, 此處靈脈環境不算很優越, 作為魔術工房的價值也不高。

    布魯斯·韋恩轉瞬間在腦海當中排除了好幾種理由, 甚至猜想過是不是諾克斯的身份暴露了, 但對方表現出來的樣子像是驚恐發作;他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向不遠處的抽屜, 奎西·夏普抬起手臂,一邊急促呼吸一邊直過去,于是他立刻起身, 從抽屜當中摸出了一板沒有包裝的藥片。

    他用一種類似于給貓喂藥的動作將藥片塞進了夏普的喉嚨里, 再按住對方的下頜確保藥片被正確吞咽,又過了十幾秒鐘,對方才從那種近乎于癲癇的顫抖當中恢復過來,竟是已經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抱歉,讓你見笑了,韋恩先生。”

    對方喝了幾口水, 換成有些歉意的表情,“第一次看到這種場面,一定被嚇了一跳吧?”

    “還好……是有些驚訝。”

    布魯斯故意挑了個絕不可能的答案問:“是治療心臟疾病的藥嗎?”

    在競選市長之前暴露自己不良的健康狀況確實更容易讓人落選, 布魯斯故意露出理解的表情:為了增加競選成功率, 適度的隱藏確實很有必要。

    “感謝您的理解。”

    夏普又喝了口茶,露出有些猶豫的表情——沒想到會被布魯斯·韋恩撞破他的異常狀況, 現在強行遮掩反倒會破壞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友好關系。

    “說起來您恐怕不信,但。”

    他語氣神神秘秘地說:“阿卡姆瘋人院的第一任院長,阿瑪迪烏斯·阿卡姆,他的靈魂一直都留在了那里……這也是我無法將那塊土地賣掉的原因!無論是誰,只要接手了這塊地方,阿瑪迪烏斯的靈魂總會如影隨形。”

    布魯斯:啊?

    要是幾個月前聽到這種話,他一定會建議對方去看看醫生。然而眼前這位就已經是瘋人院的院長,在醫學雜志上發表過不少有影響力的論文,自己也算是個從業經驗豐厚的精神病醫生,“去看看醫生”這話在喉頭滾了好幾遍,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許多種精神疾病的顯著特征都包含“缺乏自知性”,意思就是,即便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幻聽幻視和意識錯亂,當事人自己都無法自我準確判斷他已經罹患有疾病。

    不過保險起見,他還要再向諾克斯確認一下。

    “他剛剛說的。”

    布魯斯問:“這附近有什么別的靈魂來過嗎?”

    黑色的影子縮了回去,重新化作和布魯斯人行動一致的投影。

    “首先需要強調一點,在如今這個時代里,除非采用了特殊的保存手段,否則人類的靈魂一旦離開身體,用不了多久就會自然消散,什么痕跡也不會留下。”

    諾克斯說:“少數情況會有例外,比方說冥府的女主人埃列什基迦勒就可以通過她的靈魂之籠來短時間內將靈魂保鮮……但剛剛確實什么都沒發生。”

    他原本打算對夏普施加一點精神暗示,可魔術還尚未發動,對方就突發惡疾,混亂之際讓他的施法沒有成功。

    “抱歉,但這實在很難讓人相信。”

    布魯斯于是問:“您口中所說的阿瑪迪烏斯……那不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嗎?”

    他身為醫生建立阿卡姆,陷入瘋狂之后又很快死去,最后阿卡姆瘋人院交給了他的侄子繼承——但侄子也很快精神失常,就好像在這個地方當院長的人永遠都逃不脫這樣一條老路。

    當然,根據諾克斯的說法,人類長期生活在這種地方很難有不瘋的,就像是待在充滿核輻射的地方很難不生病一樣。污濁的靈脈會帶來一系列的負面作用,對靈魂的削弱是其中之一。

    “他從來沒有離開過!”

    夏普壓低了嗓音:“我想競選市長也有這個原因……只有對阿卡姆進行進一步的改建,讓那里面的所有瘋子都無法越獄,才能免除阿瑪迪烏斯對我帶來的影響!”

    可以看出,他講話的因果邏輯都已經不太清晰了,這同樣也是精神疾病帶來的癥狀。布魯斯本人有著豐富的“對付精神分裂患者”的經驗,立即扶著對方的手臂將他重新拉回沙發上坐定,一邊口頭敷衍著“這么嚴重的情況需要仔細商量”,一邊湊近面孔,直視著奎西·夏普的眼睛。

    在對方瞳孔的倒影當中,他的眼睛緩緩變成金色。

    “保險起見,還是仔細檢查一下他的靈魂吧。”

    諾克斯說:“讓我看看,呃,真是一團腐爛的垃圾……”

    由于同時還施加了輕度的催眠效果,這種針對于靈魂的窺探很難被人類主動躲避,就算諾克斯打算繼續仔細檢查的時候,奎西·夏普再度發出了一聲驚叫,脖子后仰避開了他的視線。

    “……也有魔鬼將視線投注在了你的身上,韋恩先生!”

    他大喊:“您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

    布魯斯:“…………”

    首先,他對于自己被附身這件事完全知情,而且諾克斯頂多算是魔女,和魔鬼根本不是一個物種;其次,雖然聽上去嚇人,但對方也確實不太危險。

    “他這么說也太冒犯了吧!”

    諾克斯也在他的腦子里大聲抱怨:“怎么能隨便說別人是魔鬼呢!”

    一次被打斷可能是巧合,兩次都巧合的概率就很低了。看來奎西·夏普的身上確實有些不對勁,考慮到以后很難再有和他近距離社交的機會,布魯斯干脆用力按住他的肩膀,防止對方從他手中逃脫,又讓諾克斯盡全力去檢查他的靈魂。

    “好像確實有什么東西嵌了進去,像是一鍋湯里面突然掉進去一只蟑螂……不對,是陷阱!”

    轉瞬之間,影子突然鉗住了布魯斯的手腕,突然發力將他朝遠處拋開。

    下一秒,建筑物的墻面被突然破壞。

    體型高大的從者一拳就將公寓樓的外墻打了個破洞,冷風從洞外面吹進來,將茶桌上攤開的文件資料都吹得嘩嘩響。

    昆西·夏普一下子癱坐在地上,表情看上去既驚恐又無辜,他瞪著布魯斯:這是誰!是你的仇人嗎!

    “……你們不認識?”

    “我當然沒見過他!”

    對方慘叫一聲:“只要是見過阿卡姆的患者我都有印象,但這張臉完全沒有……”

    話還沒說完,他就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Berserker看上去比上一次見面時更加危險,他的身體周遭纏繞著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目光死死鎖定著布魯斯。他的影子逐漸在地面上扭曲,隨后延展拉伸,諾克斯從影子當中走了出來,擋住了對方的視線。

    “都說了不要對別人的人類看得太貪婪啊。”

    諾克斯笑了一下,魔力在面前構筑起屏障,竟然硬生生接住了對方的一拳。

    Berserker引發的沖擊波吹亂了頭發,趁著魔力屏障出現裂痕搖搖欲墜之際,諾克斯立刻回頭:“別待在原地,立刻從這里離開!”

    “……那你怎么辦,喊Saber過來嗎?”

    “殺我只是順帶的,他的主要目標還是殺你!”

    諾克斯說:“他們想要徹底掌握哥譚就一定會需要韋恩家族的靈脈,而你作為這一代靈脈的所有人,如果直接死了,他們就能想辦法接管韋恩家族的老宅……到了這個地步就全完了!”

    布魯斯沒有猶豫,立刻就扭頭進入了緊急逃生通道。在周圍沒有監控的情況下,他沒必要再去維護“布魯斯·韋恩”的個人形象,只聽到不遠處樓層當中傳來尖銳的爆炸聲。

    ——他是你永遠不會破損的朋友。

    魔女是與人類內核截然不同的生物,她們擁有漫長的壽命和奇異的知覺,有些幻想種會通過加入人類家庭的形式來汲取情感和靈魂的代謝,可他卻始終沒辦法將對方視作是純粹的外物。

    如果這一次的Berserker很好對付,他就會像是之前的許多次一樣,通過強化自己來更為輕松地解決問題——能讓別人動手或者跑腿,他向來不愿意自己親自去。

    而沒有這么選擇,就說明對手是令諾克斯都感到棘手的怪物。

    “阿爾弗。”

    他接通了安裝在領夾上的通信器:“讓蝙蝠翼以無人駕駛模式過來,帶上對從者用的強化武裝,從一型到三型全部都帶上,再給戈登打個電話。”

    和人類不同,從者是人類史上投下來的影子,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已經死去——于是它可以使用一些輸出功率更大的武器,而不用再擔心將目標誤殺。

    “好的先生,蝙蝠翼將在三分鐘之內到達。”

    阿爾弗雷德的聲音傳過來:“希望您別在這三分鐘之內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

    當然不會——他只是打算趁了把奎西·夏普救出,來防止對方因為飛濺的建筑碎屑而死在亂戰里。“三十秒內換好全身裝備”是蝙蝠俠練習多年的技巧,等到他帶著鉤爪返回現場之后,夏普的公寓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Saber沒有出現,或許是因為“身為圣杯戰爭監督”的諾克斯并不具備master的身份,又或許他確實不太能命令那位行事自由的魔劍使。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Berserker的破壞力,但布魯斯還是為這種轉瞬之間就能將公寓樓變成危房的力量而感到震懾。

    “……不是讓你盡快逃走?”

    聽到動靜之后,諾克斯回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是聽不懂英文嗎?”

    他看上去有些狼狽,但沒有很明顯的外傷——貢希爾達的支援咒術這一次也很好地在他的身上起到了作用。

    布魯斯沒有回答,而是從安全距離直接彈出鉤爪,掛在了夏普的一條腳踝上,試圖將對方一點一點的拉扯到他的方向。

    ……又要救人!

    在這一瞬間,諾克斯甚至生出了些許惱火的情緒——不過就是個靈魂和身體都已經行將就木的普通人類,這樣的人在地球上有好幾十億,為什么偏偏要為了救這種人,將自己的生命也置身于危險當中。

    人類無法直接辨別出靈魂價值的高低,因此才會用金錢等外物來判定自己和他人的價值。

    一定是因為他眼力太差,所以才會將生活在這座城市里的人類全部都打上極高的價碼。

    “我會想辦法吊住他的命!”

    諾克斯說:“——這樣總行了吧!”

    巨大的血斧迎頭劈下來,他整個人瞬間化作黑色的影子,再度出現的時候已經站在了奎西·夏普的身邊。諾克斯隨手撒出兩個強化過的小熊面包人,它們一頭一尾像是抬擔架一般將夏普抬了起來,朝著安全出口的位置走去。

    然而布魯斯卻沒有按照他的預期那樣直接離開。

    “你上次問過,如果成為我的朋友,會不會擁有和……一樣的待遇。”

    出于某種很難說的理由,布魯斯將哈維·丹特的名字在這個對話當中隱去——這其中包含一部分避免在Berserker面前將兩個身份聯立在一起的理由,但也有些他自己也不想說得太清楚的原因。

    他看著對方的眼睛,蝙蝠翼引擎的聲音正在由遠及近。

    “作為朋友的入門級別待遇,至少不應該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

    從他的角度能夠看到飛機的空投艙門緩緩打開,隨后一個明顯特殊處理過的貨箱帶著噴氣式推進器像是炮彈一般沿著Berserker打出的破洞直接空投進了室內。

    韋恩集團旗下有數個軍火分公司,并深度涉及到航空航天領域,如果不是為了克制對于普通人造成的傷害,他可以很輕易地拿出殺傷力極大的武器。

    蝙蝠俠一只腳踏在集裝箱的觸發踏板上,箱蓋迅速彈開,他從里面取出來了一個足有一臂長、看上去仿佛某種反坦克炮的裝置,并將其一端固定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蓄能器和能源指示燈同時開始了工作,幾秒鐘之后,灼目的亮光從炮管當中噴吐而出。

    血斧王發出大吼,隨后就被炮管當中迸射出的強烈電流刺激得幾步后撤,跳躍的電弧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將瓷磚地板都轟出了一片焦黑的印子。諾克斯有些驚愕地回頭,就見到被漆黑戰衣包裹的人類再度舉起武器,瞄準Berserker的方向很快發射了第二次。

    電流帶來的麻痹效果讓Berserker一個趔趄向后仰倒,恰巧從他來時所制造出的那個大洞里跌了出去,這是一棟高層建筑,諾克斯等了一會兒才聽見重物墜地的響聲。

    “……看起來就像考列斯的巴格達電池。”

    他喃喃自語,又問:“這是什么?”

    “科學,還有金錢。”

    空氣當中彌散著一股燒焦的糊味,蝙蝠俠從一片廢墟當中趟過去,透過大洞俯瞰地面,不出意外的發現Berserker將水泥路面都砸出了一個大坑。

    詹姆斯·戈登帶著Lancer匆匆忙忙地趕到,就看到不斷有公寓樓當中的住戶大呼小叫地涌出來,顯然他的老朋友絲毫沒有考慮過這些原住民的心理健康,以及他們以后應該怎樣面對一個突然被怪物打出洞來的危房。

    而在這些倉皇逃竄的住戶身后,還有兩個面包人前提肩后提腿,搖搖晃晃地抬著一個五十多歲的禿頂男人緩緩走下樓梯。

    戈登:“…………”

    他艱難地拿起對講機:“叫警車……算了,先叫救護車來吧。”

    第083章 83

    雖然剛剛經歷過高空墜落, 還被能夠放出高壓電的武器正中兩發,Berserker身上卻仍舊沒有什么明顯的傷口。

    簡直是個怪物,詹姆斯·戈登忍不住在心中暗罵——他們幾次面對這位血斧王都沒有占據上風,明明在歷史上并不是什么特別了不起的國王, 只不過是以殘暴聞名, 在魔力供給充足的情況下卻爆發出了異常強悍的戰斗力。

    同樣都是國王, 他不覺得身為斯巴達王的列奧尼達會輸給對方。

    單純是作為master的差距……他想, 作為普通人類的自己只能以消耗令咒的形式讓Lancer解放寶具, 而Berserker卻可以毫無顧忌地消耗魔力, 兩者之間的差距足夠讓勝利的天平發生偏移。

    而且,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那上面只剩下了最后一劃令咒, 在沒有后續魔力供給的情況下,如果將最后一劃用掉,Lancer甚至有可能會因為切斷了魔力供給而直接回歸英靈座。

    靠在警察食堂里風卷殘云能夠帶來的魔力顯然有限, Lancer舉起手中的盾, 擋在詹姆斯·戈登的面前,擺出了嚴陣以待的態度。

    就算經歷了足夠讓普通人內臟破裂而死的高空墜落,Berserker 仍舊再次爬了起來。

    蝙蝠俠用鉤鎖從高空速降,落在戈登的旁邊,語氣低沉地開口:“他剛剛正中了一發能讓中型坦克停止工作的攻擊,但現在看上去沒有任何損傷。”

    “那可真是……”

    戈登掏出警用手槍, 而那位血斧王仿佛永遠不知疲倦一般,再度從陷坑里站起來,一只手握住那仿佛“還活著”的魔獸兵器。

    “這么打是沒用的。”

    諾克斯從影子里鉆出來, 讓詹姆斯·戈登嚇了一跳:“只要魔力供應充足, 無論怎樣的皮外傷都能持續復原,就算是致命傷——你們能夠造成的最極限的傷害, 也會因為消耗令咒之類的手段得以補充。”

    “我猜想,為Berserker 提供魔力的并非是某個魔術師群體,而是被占據的那一部分靈脈。”

    “那你打算怎么辦?”

    蝙蝠俠問。

    “血斧王埃里克之所以能維持這種規模的戰斗能力,主要源于魔女貢希爾達在為他提供支援的咒術,削弱敵人,恢復自身。如果不能想辦法解決掉貢希爾達的話,是沒辦法越過對方直接去擊殺血斧王的。”

    諾克斯說:“得想個辦法和那位魔女見一面才行。”

    話音剛落,原本還算晴朗的天氣就變得陰沉了起來,片刻之后甚至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蝙蝠俠伸出手,雨水滴落在他的戰術手套上,略微查看過之后,他確認這的確是普通的雨,就又看向諾克斯。周圍撤離的住戶們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不再驚恐地尖叫,而是沉默著各自走遠——有些人甚至“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有一點需要離家處理的事情沒有做完,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諾克斯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打濕發鬢和鼻梁,在滾落著流淌到地面上。奎西·夏普的住處是一片地價很不便宜的高級公寓,綠化覆蓋范圍很廣,雨水打落在行道樹葉和觀賞花卉的花瓣上,又滾動著匯入地面。

    “稍微沖洗一下臟東西,就可以使用大范圍的魔術了。”

    諾克斯向他們解釋:“我來這座城市的時間不長,沒辦法像是本土的魔術師一般經年累月花費時間鑄造工事,只能臨時用一些比較取巧的手段。”

    “……不需要把Archer他們也叫過來嗎?”

    詹姆斯·戈登趁機小聲學問蝙蝠俠。

    “不用。”

    后者說:“情況還算可控。”

    到底哪里可控了?他注視著和Berserker陷入苦戰的Lancer,很懷疑就算掏出反坦克炮來也很難將對方擊殺。

    厚底警用皮靴踩在逐漸積累起來的小水洼上,戈登將住宅區附近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全部檢查了一遍,令咒的特性是“距離越近,魔力的傳輸效率越高”,可他仔細查探之后卻仍舊沒有發現master的蹤影。

    ——就好像他們所面對的不像一個人類御主,而是行蹤不定正體不明的一片影子。

    他的腳步踏開了水面,和無數紛落的細雨一樣,蕩開大大小小的漣漪。布魯斯也看了一眼水洼當中自己的倒影,意識到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諾克斯再度從原地消失,而他腳下的影子編織出巨大網絡,將自己和包含Berserker在內的所有人連接在了一起。

    “劃呀,劃呀,劃你的船。[1]”

    Row, row, row your boat.

    “輕輕劃進溪流中。”

    Gently down the stream.

    夾雜魔力的聲音突然響徹在耳畔,那種嚴肅又緩慢的語調,讓蝙蝠俠甚至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是《鵝媽媽的童謠》當中相當經典的一篇,和《倫敦大橋垮下來》一樣,都曾經被編成歌曲廣為流傳。

    ——這就是他的魔術。

    灌注了大量魔力的雨水浸入土地,讓大范圍的魔術儀式成為了可能。

    “好開心,好開心,好開心,好開心…”

    Merrily, merrily, merrily, merrily.

    “生活僅僅是一個夢。”

    Life is but a dream.

    最后一個詞被念出來之后,無數雨滴突然在空中懸停,下一秒,這些本該落到地面上的雨滴和水洼當中積蓄起來的雨水全部開始倒流,從地面逐漸流淌向天空。

    在眼前的世界被迅速顛倒之前,蝙蝠俠隱約之間聽到了一個陌生的女聲。

    “區區公元時代之后誕生的魔女,卻想要動搖我的魔術……真是不知死活!”

    *

    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們周圍的環境已經陡然變幻,來到了一片陌生的森林里。

    詹姆斯·戈登有些驚愕地看向周圍,Berserker消失無蹤,諾克斯也不見蹤影,被留在這里的只剩下了他自己、蝙蝠俠和Lancer,連那輛原本距離他不過五米的警車也沒能被帶來。

    “這里應該是魔力構筑出來的夢境。”

    在對付雙面人的過程當中有過一次被拉扯進夢境里的經驗,蝙蝠俠猜測著說道:“是他的能力之一,能夠根據特定目標的記憶和情感構筑出非常真實的夢境。”

    “就像是一種固有結界?”

    詹姆斯想起樂和Caster戰斗時的場景:“那我們現實當中的身體怎么樣了?原地倒下直接睡著?……老天,這夢看上去簡直真實極了。”

    他忍不住伸手觸摸了一下周圍的植物,粗糲的表面傳來極為真實的觸覺,空氣當中有潮濕的水汽,聞起來確實很像那種剛剛下過雨的森林。

    “……這里應該是高緯度地區。”

    沒有星星的地方不容易辨認出時代和方向,布魯斯勉強從太陽出現的角度和周圍植被種類當中判斷出他們所處的地理位置:“或許是歐洲……這附近有很多種植物我都沒有在圖鑒里面見過。”

    “不都是普通的灌木和雜草?”

    詹姆斯·戈登走動了幾步,低頭看向地面:“突然把咱們三個扔到這種地方,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剛剛那應該是諾克斯的魔術沒錯吧?”

    蝙蝠俠點頭,在心里回想起了那朵被毒藤女帶來魔女店鋪的花。伴隨著時間推移和人類社會的發展,整個世界的神秘不斷消退,也有許多只適合生活在高水平磨礪濃度地區的植物因此而滅絕(或者轉移到了世界里側),如果和他猜想的一樣,這兒應該是一片與他們舊有認知截然不同的世界。

    戈登的手丿槍里面還有六發子彈,他身上穿著蝙蝠俠的全套制式裝備,以野外生存的標準來說勉強合適,但蝙蝠俠直接覺得,這個夢境不會太過簡單。

    “請二位盡量不要離開我的身邊。”

    就像是為了呼應他的想法一樣,Lancer舉起自己手中的長矛,神色格外戒備:“比起你們所熟悉的時代,這兒更接近于我生前的環境……除了人類聚居的城邦以外,其他地方都有可能會存在危險。”

    不知道這個夢會持續多久,最糟糕的結果是,他們有可能會面臨野外生存的困境——暫且不考慮在夢里生病、受傷或者死亡是否會對夢境之外的身體造成影響,根據前段時間對于靈魂和肉丿體關系的神秘學知識惡補,如果他們在這里受了重傷,至少會對靈魂產生一些不利的影響。

    而且,為什么用一個大魔術將他們幾個人送過來,而自己卻消失了……

    就算是大多數時候對人類抱以觀賞和娛樂態度的魔女,也不會在危機時刻做出毫無意義的行動,對方將他們三個人丟進夢里,就一定會有希望他們完成的任務。

    那會是什么?

    “先想辦法朝著有人的地方移動吧。”

    蝙蝠俠點點頭:“如果這里真有人的話——順便留意一下周圍環境,說不定會有諾克斯留下的線索。”

    詹姆斯·戈登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臉,“嘶”地抽了聲冷氣,皮膚傳來的痛覺真實又鮮活,清晰得不像是夢境。他們在森林當中跋涉了一會兒,一開始根本辨不清方向,好在列奧尼達似乎有著相當豐富的行軍經驗,他對著周圍的植物葉片掰開看了看,就態度篤定地抬槍一指,說朝著這個方向走,用不了多久就能離開這片森林。

    在沒有現代化輸水設備的時候,人類城市往往鄰水而居。列奧尼達先是帶著他們找到了一處溪流,隨后沿著河流的方向一路上行。忽然,他從溪流當中拾起一枚鵝卵石,猛然朝著側后方的灌木叢丟去,石子帶著破風聲精準地命中了什么,一聲嚎叫之后,從樹叢當中跳出了一只長相類似于劍齒虎的生物。

    說是“類似”,是因為對方無論毛色還是體型都與印象當中的虎類有極大不同,喉嚨當中發出低沉的警戒鳴叫,長尾巴不耐煩地拍打著地面。

    “……這東西走路沒聲音?”

    詹姆斯·戈登下意識給手槍上膛:“我猜那應該不是動物園里常見的老虎……”

    它比老虎還要大一圈,身軀流動著奇異的色彩,讓它自己不斷和周圍的環境保持近似,看上去幾近透明——這或許就是他們剛剛沒有發現它的原因。

    “是魔獸,很顯然,屬于我們那個時代的東西。就算是斯巴達戰士,想要單獨對抗一匹魔獸也極為困難。”

    列奧尼達說:“ Master,還有韋恩先生,請你們后退到安全距離。”

    ……想要一個人靠冷兵器來對付這種東西,那些斯巴達戰士的想法也很有問題!

    突然,列奧尼達和不知名的魔獸一起動作,斯巴達王先是用圓形的巨盾接住了對方的撲咬,隨后猛然轉身卸力將魔獸摔向一側;趁著對方落地轉身的契機,他沒等魔獸反應過來就猛然將手中的長矛投擲出去,伴隨著列奧尼達之矛發出的短暫音爆聲,魔獸被牢牢釘在原地,發出震耳欲聾的悲鳴。

    不等Lancer提醒,兩個人類幾乎立即捂住耳朵,可即便如此,仍舊被魔獸瀕死時發出的叫聲震得腦袋發痛。

    “……和哈維·丹特的從者打過之后我就時刻記得要防著這一手。”

    詹姆斯·戈登松開手,心有余悸地說道:“看來還是不行,應該帶一對靜音耳塞。”

    “看來韋恩集團需要考慮一下開發抗噪音耳機。”

    蝙蝠俠也說:“剛剛那一下如果不是應對及時,應該連耳膜都會被震破。”

    魔獸的軀體被串在列奧尼達的長矛上,掙扎了幾下之后徹底不動了,就連身體的毛色都變成了缺乏生機的灰白色。確認安全之后,兩名人類走近去觀察,這種生物有著粗硬的皮毛和尖銳的爪子,卻很難在生物學上為其分類。

    Lancer拔出長槍,甩了甩血跡之后又將魔獸的尸體提起來,一用力背在自己的肩膀上。由于魔術的體型過于龐大,占據了一整個成年人類的身高之后,甚至還有一部分拖曳在地上。

    詹姆斯·戈登表情一愣:“你這是……”

    “魔獸的軀體對這個時代的人們來說是重要的材料,無論牙齒還是皮毛,在工匠的手里都能制作出很強力的魔術禮裝。”

    列奧尼達向他們兩人解釋道:“比如剛剛解決掉的這一匹,那種能夠隱藏身形的皮毛在得到妥善處理之后,可以做出能夠隱形的斗篷來。”

    “……哇。”

    這聽起來倒是有些像童話了。

    被拖進夢境得太倉促,他們除了一身衣服以外連飲用水都沒帶,如果不打算茹毛飲血野外求生,獲得一些當地的貨幣確實很有必要。他們又沿著河流走了一會兒,總算發現了一條被獵人踩出來的小徑,順著這條路一路前行,在戈登開始感到疲憊之前,三人終于抵達了一處人類的城市。

    顯而易見,這里的科技水平距離現代差出很遠。

    戈登和蝙蝠俠的外觀在如今這個時代屬于走到哪里都會被圍觀的奇裝異服,反倒列奧尼達看起來比較融入本土——這位斯巴達王發揮了自己身為王者的交際能力,聲稱他們是森林當中的魔獸獵人,很快就為手中的魔獸尸體找到了買家。

    “確實是上好的皮料。”

    收購商握住那巨大的爪子抖了抖:“可惜傷得不是地方,破壞了一整塊皮料的完整性——就不那么值錢了。”

    詹姆斯·戈登十分懷疑,他是趁著這個機會在巧妙地壓價。

    不過他們原本的目的也不是在這個陌生的夢境里面賺大錢,隨便將魔獸尸體賣掉以后,戈登狀若無意地跟他們打聽:“你們聽說過這附近有魔女嗎?”

    原本正在肢解魔獸尸體的皮匠動作一頓。

    “您……您在說些什么?”

    他語氣很僵硬地開口:“我們才不會和那個女人扯上關系。”

    “……女人?”

    難不成諾克斯是以另一副面貌……不對,蝙蝠俠突然問道:“或許我們所說的不是一個人,你口中的魔女是哪一位?”

    “還能有誰?”

    對方壓低了嗓音警告道:“可別大聲提那個名字,據說她有辦法抓到任何提起自己名字的人……”

    看著眼前二人仍舊一幅不甚理解的表情,他終于焦急開口:“——就是那個埃里克王的妻子!”

    第084章 84

    雖然很早之前就查過魔女貢希爾達的資料, 但由于被召喚出來的一直是血斧王埃里克,蝙蝠俠和戈登都從沒真正見過那位魔女的面貌。

    但從眼前這個人嚇得戰戰兢兢的模樣上來看,那一定不是個很好相處的角色。

    “諾克斯,你們聽說過這個名字嗎?”

    蝙蝠俠不抱期望地問:“以男性外觀生活的魔女, 諾克斯·塔蘭特, 我們要尋找的是這個人。”

    聽到和貢希爾達無關, 對方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些, 搖搖頭:“從來沒聽說過, 不過如果你們想找的是別的魔女, 那應該是來錯地方了——魔女都是領地意識極強的生物, 一片區域當中通常只會有一位, 這里是那個女人的地盤,除非特殊情況,不會有別的魔女造訪這里。”

    “……聽起來更像野生動物了。”

    詹姆斯·戈登評價道。

    諾克斯在這里查無此人, 而貢希爾達的存在感強得離譜, 那么可以初步分析出,這里應該是那位魔女的夢境。

    拿到報酬又多方打聽之后,他們初步總結出了貢希爾達的個人形象——簡單來說就是殘忍、恐怖,喜歡用想象力能夠達到的各種方法來折磨人類,并且已經殺死了血斧王的幾個兄弟,還活著的那幾個看如今這種情況估計也活不長了。

    “……怎么和我想象的不一樣。”

    詹姆斯說:“就算不說對人類友善, 從諾克斯給人的印象來看,魔女應該不是那種特別喜歡殺戮的生物?”

    “我認知里面的魔女很少這么做。”

    列奧尼達也贊同地點點頭:“她們通常離群索居,只會針對闖入自己居所或者打破邊界的人類, 不會發起大規模的狩獵……其實許多有關于魔女的糟糕故事, 一開始都是由于人類率先冒犯了邊界。”

    比方說《萵苣姑娘》的故事起源于有關于萵苣偷竊案,而亨舍爾和格萊特則是未經許可就開始吃別人的糖果屋——不過考慮到這兩位還是孩子, 而且剛剛被繼母趕出家門,魔女的反應也確實有些過激。

    總之,貢希爾達的行為在魔女當中也稱得上異常。據說這位喜好血腥的女士最近這段時間正在收集魔獸尸體,尤其是血液,不知道在圖謀什么危險的計劃——本地人的態度大多集中在“盡量少管它們的閑事”,貴族老爺們互相屠殺和他們沒有關系,只要魔女不打算來折磨他們這些普通人,那就盡量保持著不打探也不關心的態度。

    某種意義上,和康斯坦丁所給出的建議高度一致。

    夢境的范圍不會太遼闊,他們所在的位置恰好是王城周圍的一處衛城,距離王都很近。仔細考慮之后,布魯斯留下了對當地人來說不太有用的魔獸血液,打算帶著它們前往王都——既然貢希爾達急需這份材料,那么他們應該能夠以此為契機面見那位魔女。

    “……但是見到之后怎么辦?”

    戈登問:“咱們三個里哪一個都不像是能抵擋得住魔術的——好吧,你倒是有點希望,但要說能打贏那位魔女……”

    不是他對蝙蝠俠沒信心,主要是貢希爾達的赫赫兇名出現在他們能搜索到的任何文獻資料當中,歷史記載死在這位魔女手中的人類不計其數,雖然沒有真實的畫像類資料流傳后世,但僅憑文字內容,就足以讓人感受到濃烈的血腥氣。

    “諾克斯把我們投放進這個夢境當中,應該是希望我們能和貢希爾達對話。”

    布魯斯說:“或許與對方見面,就是一個關鍵的契機。”

    “……你確定?”

    戈登十分懷疑。

    “我猜的。”

    蝙蝠俠坦然道:“他應該不會讓我們陷入真正的生死危機。”

    “…………”

    自己這位朋友開始變得讓人看不懂了。

    不管怎么說,“遵循蝙蝠俠的意見”大部分時候是個正確的決定,而Lancer需要時刻和自己的master在一起,于是他們三人最終還是一起朝著王都的方向而去。說是都城,實際上這個時代的各個國家都是初呈規模的小城邦,即便國王的城堡看上去也不算很壯觀——尤其是對看慣了高樓大廈的現代人而言。

    他們在沿途聽聞了更多與貢希爾達有關的傳聞,其中一部分可以想象,而另一部分即便在阿卡姆的那些臥龍鳳雛們看來也有些過于激進了。

    “那個女人連剛出生的嬰兒都不會放過……”

    向他們講述故事的路人滿臉驚恐:“你們要去面見貢希爾達?老天,奧丁保佑你們到時候能留個全尸。”

    戈登:“……”

    聽多了諸如此類的描述之后,就連他也有點麻木。

    “他把我們帶到這里來到底是為了什么?”

    戈登問:“還特地編出一個仿佛恐怖故事一般的夢?”

    “這不只是魔女貢希爾達的夢。”

    蝙蝠俠判斷道:“應該還摻雜了一些別的要素——甚至有可能包括你我的夢。”

    “……我可不覺得這里看上去和哥譚有什么相近。”

    戈登反駁。

    “這個夢境當中所有人使用的語言都是統一的,這部分應該參考了我們的個人習慣。”

    蝙蝠俠說:“不然我們現在應該會像是啞巴和文盲一樣面對著古代挪威語束手無策。”

    “……也對。”

    或許由于編纂這個夢境的人在細節之處太不走心,他們沒過多久就抵達了王都(空間尺度或許發生細微的扭曲,蝙蝠俠想),并且毫不費力地就依靠著攜帶的魔獸血液獲得了一個面見國王的機會——他有理由猜測,在真實的歷史當中,如果如此冒失就想面要見國王,他們會被王城的守衛直接亂劍趕出去。

    甚至——在這個夢境當中,連國王都不需要解除自己身上的武器。

    就像是一個童話故事,而童話故事不需要在意這些細節,沒人在乎守衛的輪班排表,除了勇者、魔獸和殘暴的國王夫婦以外,其他角色都可以視作是用于支撐劇情的背景板。

    然而,王后貢希爾達不在這里。

    宮殿的守衛們說,王后陛下在幾天之前就消失無蹤,不知道在做什么,也不允許別人查探她的行蹤;國王倒是還老老實實地在自己的王座上,如果你們想要面見國王,只需要等待一會兒就可以見得到。

    蝙蝠俠點頭,同意了這個潦草的劇情安排。

    他們在哥譚已經見過好幾次Berserker,他身材高大手持巨斧,常年赤裸著上半身,頭頂上還生著類似于惡魔的巨大彎角。幾次遭遇戰當中,對方都只能發出支離破碎無法識別的聲音,由于狂化過于嚴重的緣故,陷入了根本無法溝通的狀態。

    而他們眼前所見到的這位國王陛下卻截然不同——雖然同樣高大,有著那個時代北歐人所特有的潦草發型,但他至少老老實實地穿著上衣,而且有屬于普通人類的面貌,腦袋上也沒長角。

    而且這位國王甚至還和他們兩個人頗為友好地打了聲招呼。

    “你們好,遠道而來的旅人。”

    他說:“歡迎來到我的王都。”

    ……實在想象不到,他們竟然有機會和那位歷史上兇猛赫赫的血斧王面對面交談——這個夢境該不會是夾雜了貢希爾達的十八層濾鏡吧,詹姆斯·戈登心有余悸地想。

    “聽說你的妻子在收集魔獸的血液。”

    布魯斯掏出一個水囊,那里面灌好了預先準備的魔獸血:“我們希望以這個為交換,來換取和魔女貢希爾達對話的機會。”

    “在我的妻子回來之前,我可以當你們沒說過這句話。”

    國王露出有些為難的神色:“如果你們冒犯到她,估計會以非常痛苦的形式死去。”

    比如把人類和植物縫合在一起,幾個不同的人鑲嵌成奇美拉,只能說在擁有非凡生命雕琢能力的情況下,一位魔女能夠做出的殘忍舉措可以輕易突破人們的想象。

    ……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才能有膽子娶這么一位老婆啊,詹姆斯·戈登忍不住在心里腹誹。

    “我們有必須要見她的理由。”

    蝙蝠俠堅持說道:“為此,我愿意支付她所開出的代價。”

    “代價……噢。”

    埃里克王原本有些輕巧的表情發生了變化,從靠背椅上坐直了身子,略顯嚴肅地注視著眼前的兩位來客:“看來你們有過和魔女打交道的經驗。”

    “是的,實際上,我的一位……一位朋友,就是個魔女。”

    蝙蝠俠說到“朋友”的時候其實猶豫了一下——他不很確定魔女視角下的朋友和人類定義的這個詞匯是否是同一個含義:“因為一些原因,我們和他失散了,希望能委托您的妻子幫忙找找他。”

    對方一下子露出笑容。

    “噢!魔女就是這樣,總是喜歡任性地做各種事——如果他真是你的朋友,那么只需要稍作等待……等到他們想和你見面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出現了。”

    他看上去不太像是個把自己所有親戚殺了個精光的瘋子,蝙蝠俠注視著對方的表情:他經常和精神病患者打交道,知道那些人在發病的時候究竟會陷入怎樣的瘋狂——而眼前的埃里克王神志清醒,說話也符合邏輯,不太像是個普遍意義上的精神病患者。

    當然,也有可能他只是沒發病。

    又或者他們現在所在的這個時期,還沒有到對方六親不認流血飄櫓的那個時段。

    “你們可以先在這里住下,如果不介意多等待一段時間的話,宮殿的侍從會為你們安排房間——直到貢希爾達愿意和你們見面。”

    埃里克王說:“不過我還得提醒你們,最好不要抱太高的期望,她……唉。”

    對方真情實感地嘆了口氣:“她一旦固執起來,根本聽不進別人話的。”

    *

    “……”

    夢境不需要講邏輯,童話故事也不需要有太多符合史實的細節,于是他們在宮廷的房間里能看到全套酒店洗漱用具和塑料刷牙杯,也是合理的。

    雖然不知道他們究竟還要在這里停留多久,但至少,大家都不用再面臨缺乏洗漱用具,甚至上廁所都沒有衛生紙和沖水馬桶的艱苦環境了。

    ……真是可喜可賀。

    蝙蝠俠拿起那個刷牙杯子看了看,發現上面還印著金雀花酒店的logo——看來這東西的靈感來源確實來自于一些諾克斯自己的經歷。

    這讓他微微有些放心:即便身處于全然陌生的夢境當中,他也能從細枝末節的線索當中找到屬于對方的痕跡。

    “那么,接下來的關鍵就在那位血斧王的身上。”

    房間里,三人圍坐成一圈,開始對他們現在所處的環境進行探討。兩位魔女,無論貢希爾達還是諾克斯都已經消失無蹤,而留在這里的只剩下了人類。

    假設他們所處的是一個劇情合理的故事,接下來的劇情突破口就顯而易見。

    那么,他的身上到底有什么不協調的地方?

    “……雖然看上去經歷過很充分的鍛煉,但他給我的感覺和之前見過的那位Berserker完全不一樣。”

    詹姆斯·戈登說:“我之前都想象不到他能講出人話。”

    “從時間上推斷也不太對,如果說對方尚處在「沒有殺死所有兄弟們」的那個時刻,也就是說他還沒有陷入瘋狂——那他就不可能完成了殘酷的王位競爭,坐在國王的位置上。”

    而眼前的男人毫無疑問已經是一國之君,根據歷史記載,他在那個位置上只待了三年就被忍無可忍的大臣們趕了下來,像是喪家之犬一樣帶著自己的老婆遠遁英國。

    可現在——非常不合理地——他既能和人正常溝通,又當上了國王。

    “說不定因為,這只是一個夢?”

    詹姆斯·戈登聳肩:“說不定貢希爾達就是希望自己能擁有一個聰明聽話,還當國王的丈夫呢。”

    “存在這種可能性,但……”

    蝙蝠俠直覺覺得,事情不會這么簡單。

    接下來宮廷提供的晚餐則更令大家大跌眼鏡,就連蝙蝠俠都在看到餐盤當中裝著阿爾弗雷德的點心時眉毛一挑。

    端上小餐桌的基本上都是他熟悉的食物,甚至就連味道都和記憶當中的別無二致。詹姆斯·戈登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放下刀叉,忍不住調侃:“你之前說得沒錯,這個夢境一定參考了你的喜好。”

    滿桌子都是對方愛吃的菜,魔女的偏心在這里顯露無遺。

    布魯斯也舉起刀叉,如果忽略掉周圍的宮廷環境,他甚至會覺得自己像是在一個COSPLAY了北歐風格的主題酒店里,因為這里提供塑料牙具和柔軟的洗面巾。

    好吧,他再次試圖說服自己,童話故事當中不需要在意這些細節。

    但能在一個原本以為注定要野外求生的夢里吃上阿爾弗雷德的拿手菜,還是讓人在心里忍不住想笑——可真是缺乏緊張感。

    好不容易等到了夜里,貢希爾達仍舊沒有要歸來的跡象。即便地處于環境不明的夢境宮廷當中,蝙蝠俠也顯然不會老老實實地在房間里睡覺,根據他養成的生物鐘,這個時段正是上工的好時候——于是三人整裝待發,決定夜探宮殿,搜尋有關于魔女貢希爾達的信息。

    任何沒通電的建筑物到了夜晚都會漆黑異常,長長的走廊當中只有一點點燈火用來提供聊勝于無的照明,好在蝙蝠俠的裝備當中有應急戰術手電,最大亮度下的強光像是箭一樣刺破黑暗。

    手電光芒中,他們清晰地看到了墻壁上的斑駁血跡。

    白天的時候還沒有。

    第085章 85

    “B……我覺得, 呃,我們最好不要行動得這樣冒險。”

    詹姆斯·戈登有些緊張地打量著四周,一旦步入了夜幕,整座城堡的氛圍就陡然變化, 從輕松的夢境迅速向恐怖片的氛圍發展。

    蝙蝠俠沒有回答, 他靠近周圍的墻壁, 伸手觸摸墻壁上的血痕——那些痕跡已經黯淡發黑, 呈現噴射狀, 從角度和方向上來看, 應該是有一個人在這附近被割喉, 并且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

    血跡一路向前延伸, 直到幽邃的走廊盡頭。詹姆斯·戈登自己里擁有豐富的案件分析經驗,幾乎能夠在腦海當中還原起這殘忍的一幕——白天的時候,他還曾經以欣賞的態度觀察過這棟來自遙遠時代的城堡, 可現在他已經完全失去了那份輕松的心情, 雙手握緊手槍,隨時準備著攻擊不知從何處襲來的敵人。

    “把手電交給我吧。”

    Lancer主動開口道:“開路的工作就由我來,如果前方有什么危險,我應對起來也比較容易。”

    說著,他向兩人揚了揚自己手中的圓盾。蝙蝠俠點點頭,沉默著將應急手電交到了對方的手中, 三人的陣型再度變換,詹姆斯·戈登被夾在了中間,而列奧尼達和蝙蝠俠一前一后, 朝著走廊前后兩方各自警戒。

    身形高大的槍兵頭頂燃起火焰, 將他們三個的影子照映得簌簌動搖。走了一段路之后,蝙蝠俠注意到了新的異常——這里太安靜了, 雖然在不通電的時代里,人們往往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習慣,但宮殿當中卻并非完全恪守這種守則。

    按理來說,國王的財力足夠支持黑夜當中的照明,甚至能夠舉辦包括《灰姑娘》故事在內的舞會,熱鬧的宴會和舞蹈一直持續到了深夜十二點,直到灰姑娘在神秘的效果消失前提著裙子匆忙離開,只留下了跑掉的單只水晶鞋。

    而就算今夜是一個沒有夜生活的普通夜晚,也應該有人輪值站崗,維持基礎的秩序和安防工作。

    再退一步,哪怕所有人都已經在夜色當中陷入了睡眠,他們途經了那么多的房間,卻沒有哪一處發出鼾聲或者磨牙的聲音……總不可能這座王宮里的所有人,睡眠習慣都好得令現代人心生羨慕。

    “說不定只是因為,這個夢里沒有編到這么多細節?”

    詹姆斯·戈登警惕地看向四周,他也注意到了周圍異常的安靜,從瞭望窗口向外張望,無星無月的濃重黑暗當中,甚至連蟲鳴的聲音都聽不到,更別說夜行生物發出的微弱響動。

    好像他們抵達了一片沒有任何生命的鬼域,又好像,這片土地上的所有活物都不得不在夜間保持統一的緘默。

    “那些人真的都還在這里嗎?”

    Lancer則瞥向不遠處的一個房間,白天的宮殿繁忙又有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不可能所有人都來得及在下班之后回到自己的家,這座王都按理來說應該也承擔了不少人的住宿。

    可現在的這片寂靜就仿佛,白天里他們見到的那些人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偌大空曠的石砌建筑物等待他們的探索。

    蝙蝠俠就著手電的燈光靠近墻壁,伴隨著他的走近,影子也跟著他的動作一并移動。

    “諾克斯?”

    他壓低了嗓音問:“你在這里嗎?”

    影子沒有回答,和夜色一樣沉默。

    詹姆斯·戈登也在看他,對著一動不動的影子站立,直到略顯尷尬的氛圍在三個人當中逐漸升騰起來。

    Lancer咳嗽了一聲:“還是試試我的辦法吧。”

    他隨便挑選了一個房間,直接了當地走到門口,上前敲了敲門:“有人在這里嗎?”

    門內一片寂靜,沒有任何響動。

    “我是列奧尼達,斯巴達之王,也是斯巴達最強的戰士,我想請問,門的另一邊有人在嗎?”

    列奧尼達原本就是個嗓門大說話粗放的人,有著斯巴達的一切刻板印象,此時在寂靜的夜色里,他的聲音更顯突兀,在空曠的走廊當中幾乎有回聲在回蕩。

    幾秒鐘之后,門內傳來一聲壓抑著的啜泣。

    “我們沒有惡意。”

    列奧尼達又說:“只是想知道這座城堡里到底發生了什么,順便尋找一下我們走失了的朋友。”

    他在門外等了一會兒,屬于斯巴達人的耐心迅速耗盡,他原本想直接破門而入,卻被蝙蝠俠按住了手臂。又過了幾秒鐘,木門被推開了一個狹窄的縫隙,有人警惕地朝著門外看了一眼,隨后壓低了嗓音對他們說,抓緊時間快進來,夜里不應該在城堡外面逗留。

    “要是被她發現就不好了。”

    對方如此說道。

    “‘她’是誰?”

    “還能有誰,當然是王后陛下。”

    對方理所當然地回答,這是個不令蝙蝠俠感到意外的答案。

    他抬起手電筒照了照眼前人的臉,對方因為強光而下意識瞇起眼睛抬手阻擋,布魯斯很快將手電光移開,關閉了電源,于是眾人再度陷入黑暗的包裹中。

    從交談中得知,對方原本應該是這座城堡當中的夜間輪值守衛,可從前一段時間開始,這座城里就開始逐漸傳播開很恐怖的傳說,大家也絕不敢在夜里出門,生怕因為違背了魔女定下的規則而被對方抓走,以極為慘痛的手段剝奪生命。

    “夜里是不能外出大吵大鬧的。”

    他小聲說:“也不能被她發現……我知道你們是今天剛來這里的陌生人,我聽得出你的聲音。”

    他看向列奧尼達,隨后又小聲補充道:“但魔女也會改變自己的外貌,偽裝成熟悉的人……所以按理來說,我不應該放任何人進來……你們確實不是王后陛下和她的手下吧!”

    當然不是,蝙蝠俠搖頭。

    說實話,在認識諾克斯的先入為主之后,他其實并不覺得魔女會是如此危險的生物——這種行為也更是聞所未聞,從理性考慮,或許是某種汲取負面情緒的手段:制造出大范圍恐怖統治的既定事實,就能夠通過很便利的方法在這座城堡當中汲取來自別人的恐懼。

    而且這些恐懼都有著清晰的指向。

    “那就好……唉,你們應該過段時間就會離開這里吧?也不知道王后陛下制定的這些規則到底要執行到什么時候,國王陛下也是,她說什么就聽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被控制了靈魂……”

    如今這個時代顯然還沒有“洗腦”這種說法,不然的話,詹姆斯·戈登猜測對方應該會突出一個更簡潔的描述。

    雖然在背后腹誹自己的國王不是件好事,但從歷史上的行為來看,這位血斧王也確實是一件人事沒干。作為一個史書留名的妻管嚴,他的許多暴行都有著貢希爾達在背后的指使,可他們在白天見到的那位王看上去卻還算正常,甚至用期待值以上的接待水準歡迎了他們,但按照原本的歷史進程,他現在的精神狀態應該已經和那些阿卡姆的常年住戶們相差不多了。

    “我看你們的國王看上去還挺正常的。”

    戈登問道:“他也有不對勁的地方嗎?”

    “當然!在登上王位之后,他就狠狠派兵襲擊過這附近的貴族,收繳了他們家里的財物,還殺了好一批人,他的妻子甚至將那些人的鮮血收集起來砌墻磚!”

    對方目露驚恐:“還有人傳說,她會用人類的鮮血來沐浴呢!”

    蝙蝠俠:“……”

    這不是伊麗莎白·巴托里的故事嗎,怎么被按到這兒來了。

    到底是因為想象力的限制導致作惡手段高度趨同,還是諾克斯在制作這個夢境的時候偷了懶……而且,特意弄出這一段來,讓他們理解到貢希爾達的殘忍,究竟有什么意義?

    蝙蝠俠為圣杯戰爭做出的籌備極為縝密,在猜測出Berserker血斧王埃里克的真實身份之后,就將他們夫妻兩人的情報查得清清楚楚——即便沒有親自見證,他也能夠想象他到底是一個如何殘暴自我又強勢的女人,人格畫像十分明顯,根本不需要再親自去聽一遍別人的轉述。

    “白天的時候,國王告訴我們,他的妻子還沒有回來。”

    他看向那個戰戰兢兢的守衛:“你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嗎?”

    “沒有人知道。”

    對方回答:“但我們也有些猜測……有人猜想,貢希爾達陛下如此頻繁地離開王都,是為了尋找能夠飼養那把巨斧的材料。”

    聽到這句話,詹姆斯·戈登精神一振,蝙蝠俠也更為認真地詢問道:“談談有關于那把斧頭的事。”

    “不是每個人都知道嗎?……噢,我差點忘了,你們兩個是外來人。”

    對方回答:“那是王后陛下用無數魔獸制作而成的魔術禮裝,雖然已經變成了斧子的形狀,但大家都知道,它其實還活著——”

    那還是埃里克王尚未成為國王的日子。

    他的妻子貢希爾達,遠近聞名的大魔女,捕獵了許多匹魔獸之后,抽出它們的靈魂,扭曲它們的身體,愚弄和篡改生命的構造形式,制成了這一把雖是死物,卻還活著的武器。

    這把血斧威力無比,并且擁有“吞噬敵人鮮血”的能力,許多被血斧殺死的人都會被吸干最后一滴血液,以一種近乎于干尸的狀態悲慘死去。

    這種場面當然很驚悚恐怖,伴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家漸漸不再會稱呼埃里克王的本名,而是逐漸在私下里更替成“血斧王”這個新的形容。他和那把血斧幾乎深度綁定在了一起,除非像是最近這種“貢希爾達短暫離開”的時候,否則他和那把危險的斧子幾乎形影不離。

    “等等,你的意思是說,那把斧子其實是活著的……?”

    詹姆斯·戈登覺得有些難以置信,這種說法完全是在挑釁他的生物學常識:“那它怎么進行新陳代謝?我的意思是,它平時……”

    蝙蝠俠卻搖了搖頭。

    幻想生物眼里的生物學常識很可能與人類現代醫學的見解截然不同——妖精會出于個人喜樂隨意偷走人類的心臟,讓人在心臟缺失的情況下一直存活到成年;《萵苣姑娘》的故事當中,將偷盜的丈夫抓現行的魔女提出的第一個交換條件,是要將一個活人變成一只狗來供她驅使。

    既然小美人魚可以擁有人類的雙腿,那么換位思考,給人安一條魚腿也未嘗沒有可能——只不過很少有反其道而行之的故事出現。

    蝙蝠俠回憶著走廊當中的畫面,墻壁上面飛濺的鮮血痕跡確實很像是斧頭劈砍留下的濺射血液,而他并沒有在地面上發現類似的痕跡,這不符合持械打斗的通常情況。

    如果將“斧頭會吸血”這個條件代入其中,那么一切就都很好說明了。

    在遙遠的時代里,貴族和普通人幾乎不會被視作是同一個物種,即便大家在生物學特性上都屬于人類,前者殺死后者也很難有太多情感波動。血斧王究竟殺了多少人來飼育這把斧頭暫不可考,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對夫婦一定做出過許多令人難以想象的殘酷之舉——放眼整個人類史,歐洲各種小國的昏君多得一塌糊涂,而想要在這一系列缺德君主當中留下名聲,一定有比其他人更為突出的地方。

    “非常感謝您提供的信息。”

    他說:“這對我們很有用。”

    “等等……你們現在就要離開了嗎?”

    那人有些驚慌失措地說道:“深夜出現在走廊里會非常危險!說不定什么時候貢希爾達就會回來!”

    那正好——讓他去會會那位在歷史記載中以殘暴聞名的、有記載的魔女。

    他們推開門,重新回到了墻壁遍布血痕的走廊。不論貢希爾達是否在這里,前往國王所在的位置準不會有錯——這對夫婦在成為英靈之后共用一具身體,那么合理猜測,他們在自然死亡之前也一定有著極為深厚的聯系。

    現代魔女的四種結局他已經全部知曉,而在遙遠的千年之前,她們或許還有別的不同選擇——那時的自然界魔力濃度遠比現代豐沛,幻想種和魔獸也尚未撤回世界的里側,就連魔女和人……好吧,和國王堂而皇之地締結婚姻關系,在大多數人眼中也算不得太過稀奇。

    畢竟人類群體當中混雜著神血和妖精血統,在這個時代只不過是天賦的一種:就連Lancer都是大力神海格力斯的后裔。

    布魯斯參觀過許多歐洲的古建筑,這種類型的宮殿,國王所處的房間往往會在特定的位置,因此他不算很費力的就循著那個方向走去,由于所有的警衛在夜間都不敢出門,他們甚至沿途沒有遇到什么阻礙就順利抵達了國王的房間門口。

    ……太順利了,活像是個提前準備好的陷阱。

    列奧尼達走在最前面,直到他們距離房間只剩一個拐角,都沒有遇到任何阻攔——看來那位魔女對于自己的實力極度自信,又或者國王陛下是個能夠擊殺一切來犯之敵的猛士,根本不需要看守或者防護魔術。

    三人側著耳朵,聽見房屋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下一秒,詹姆斯·戈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老友從蝙蝠裝備當中掏出一個長相類似于聽診器的裝置,一端貼在墻壁上,另一端連在耳朵里。

    他在心里瘋狂吐槽:這個時段偷聽已婚夫婦的房間,很有可能聽到一些糟糕的……

    同一時間,蝙蝠俠微微皺眉。

    他聽到了吵架——或者說爭執的聲音。

    第086章 86

    “你真打算這么做嗎?”

    首先是埃里克王的聲音:“親愛的, 我不是質疑你的決定,只是……”

    他哼哧了半天,終于從嗓子眼里擠出來:“只是我們是不是已經殺了足夠多的人了?……那些想殺我的人都已經被我們殺死,意圖搶奪王位的人也已經全部被處死, 除此之外, 對國王心生冒犯的人也被……恐懼已經向四面八方傳播開, 這還不夠嗎?”

    回答他的是另一個女聲。

    蝙蝠俠曾經聽過一次這個聲音, 在他們被拖進夢境之前。

    “當然不, 我親愛的, 還遠遠不夠。”

    對方說:“你要將目光放長遠, 縱觀整個世界的歷史和將來, 將視線投注在無限向前延伸的時間中……一個普通的、殘暴的國王可不會留下太多記載,除非你做得比其他國王還要深刻。”

    “但是,親愛的, 你要知道, 我只是個人類。”

    國王陛下的聲音甚至稱得上有些無奈了:“在執政方面沒有什么特殊的才能,也留不下什么了不起的偉大事跡……你是知道我的。”

    根據埃里克王的說法,魔女貢希爾達不在這座城堡里,可現在出現的女聲明明就是對方的聲音。

    “我當然明白。”

    對方如此回答。

    我當然明白,你在執政能力上是一個過于普通的國王,無法媲美于巴比倫的賢王吉爾加美什, 在歷史長河中刻下的功績也不如斯巴達王列奧尼達斯,締造的偉業不如那位拔出石中劍的赤龍之王,論驍勇善戰, 不比遙遠東方統一列土的天命之君。

    “那你還……”

    “——可是我愛你。”

    對方說:“我知道你在國王當中猶如無數群星里最黯淡的一顆, 溪流當中平平無奇的一粒卵石,可是我愛你, 親愛的,我無比清楚這一切,但只要你還享有我的愛,你就會是無數個國王當中的傳奇之一。”

    “但那也沒必要……”

    “當然有必要!”

    貢希爾達說:“人們提起你,不是挪威的君主,不是驍勇的王,也不是賢明的王,更不是昏庸的王,而是——而是大魔女貢希爾達的丈夫,這就是我所想要的。”

    “好吧。”

    國王的聲音說,“那么就按照你所說的——我們再做出更多驚世駭俗的蠢事。”

    “我們是一樣的。后世的人們在提起我的時候,也不會記錄魔女那隨時有可能發生變化的相貌、故事里邊角料的角色,而會是你的妻子——我慫恿你、控制你、吹無數殘忍的枕邊風,給一代代人的靈魂當中都刻下戰栗的恐懼,直到我與你的概念無比貼近,彼此綁定,再也密不可分。”

    在歷史上留下痕跡。

    蝙蝠俠想,盧梭的《懺悔錄》當中提到過一位公主,她在獲知農民沒有面包吃的時候,天真地詢問他們為什么不吃蛋糕——于是這句荒唐話就也被刻在了歷史當中,和她的奢靡和無知一起。

    人類是星球的靈長,是會一代代傳承迭代集體記憶的生物。

    他隱約明白了貢希爾達這么做是為什么……但如果答案真是他猜想的那樣,只為了那樣一個結局,至于作出如此程度的犧牲嗎?

    或許是因為思考的強度太大,他指向對方的情緒終被這位魔女所察覺。

    “誰在外面?”

    她突然高聲說道,而在詹姆斯·戈登還猝不及防的時候,聲音又轉為平衡:“……算了,你們進來吧,外來者。”

    既然已經得到了邀請,那就沒有不進去的道理。

    雖然在大半夜去國王的房間里很奇怪,敲了敲門以后,布魯斯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重重帷幔的床帳當中,只有國王陛下一個人——以及一把他曾經早就見過的斧子。巨斧斜靠在床邊上,發出一個女人的聲音:“初次見面。夢境之外的人類們,我是大魔女貢希爾達,也是埃里克王的妻子。”

    夢境之外……她已經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了?

    布魯斯一邊在心中思考一邊問道:“請問您的意思是——”

    “我知道這里是我的一個夢。”

    斧頭說:“這個夢境當中的規則僅有一條,那就是凡魔女都不允許用自己原本的姿態現行——大概是構筑這個夢境的人害怕我會借此機會傷害你們吧。”

    魔女的聲音聽起來不僅不瘋狂,甚至還有幾分通情達理,資料記載當中那個瘋得不成人樣的家伙給人帶來給人帶來的印象,很難想象她們竟然是同一個人。

    而再看看這位國王……蝙蝠俠的心里有了猜測。

    “你們是故意的——不,你是故意的。”

    蝙蝠俠說:“你刻意用殘忍的方式來殺死你們的敵人,只是為了將恐懼和殘暴的聲名傳播到四面八方。”

    她想要的不只是這片地區、這個國家的人聽說國王的惡名,而是要讓人類史、或者說量子記錄固定帶都能鐫刻下她和血斧王的傳說。

    如果一個普通殘暴的國王在“國王素質普遍參差不齊”的時代里很難留下足夠深刻的痕跡,那么就使用更加極端的方式將自己和埃里克王綁定在一起。

    詹姆斯·戈登目瞪口呆。

    “不惜做到這種地步……是為了什么呢?”

    留著棕色卷發的國王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有些含義不明,或許只是無奈,或許夾雜著他們看不懂的情緒,他看了一眼靠在床邊的那把斧頭:“這是我們共同同意的決定,遠道而來的先生們。”

    “——你們現在已經看到,被魔女所愛會落得怎樣的結局了。”

    *

    詹姆斯·戈登忍不住回想起他所見過的那位Berserker。

    由于高度的狂化,他無法說出正常的話語,只能發出支離破碎的吼叫聲;魔女貢希爾達更是失去了自己的形體,以一種共生的形式與血斧王連接在一起。

    很難想象到底是怎樣偉大的愛情才能允許自己變成這種形態,他不懂,他大為震撼。

    “……我不知道你們是否對夢境之外的世界有了解。”

    蝙蝠俠則干脆跳過了這個話題開始談正事:“在這場圣杯戰爭當中,你們作為與我們對立的Berserker陣營參戰。這座城市如今正陷入危機,如果你們沒有尋求圣杯的意圖,我希望能夠尋求一些相對和平的手段。”

    “放輕松,先生們,這兒只是一個夢。”

    她說:“主要是我的夢,里面還摻雜了一些別的內容……夢醒之后的人很難在記得夢境之內的內容,更何況,我們身為從者的意識都被狂化特性所遮掩著,很難被喚醒……所以你們要在這個夢境當中找到能夠讓我丈夫清醒過來的東西,哪怕只是短暫的幾秒鐘。”

    “至于圣杯……我們確實沒有尋求圣杯的想法,能夠一起抵達抑止之輪本身就是我的愿望,而從你們的表現來看,那個愿望現在已經實現了。”

    “……原來真能實現啊?”

    夢境當中的埃里克王有些驚訝地說道。

    “當然,我親愛的,難道你不相信我對你的感情嗎?”

    “……不,完全沒有,我只是……你知道我的,人類的想象力總是比較受限。”

    血斧王夫婦旁若無人地對話,一個是在遙遠時代當中陷入了瘋狂的英靈,而另一個則根本是他手里拿著的那把斧子——蝙蝠俠認真看著那把斧頭,沉默了幾秒,突然說:“你把自己的靈魂都拆開了,其中一部分被存放進了這把血斧當中,把魔獸的血肉和自己的一部分靈魂拼湊捏造出了新的煉金生命。”

    “沒錯!哎……看來您確實是個聰明人,真是招人喜歡的靈魂……如果不是我早就已經愛上了埃里克,說不定也會想要嘗嘗這種味道。”

    貢希爾達稱贊道:“您說得完全沒錯,和我親愛的一起步入英靈座,那就是我想要的。”

    “其實如果作為普通人就這么死了也沒什么……”

    “您在胡說什么呢!”

    斧子立刻說道:“人的壽命像是露水一樣短暫,靈魂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發生變化,唯有被刻印在阿卡夏的記錄帶里,我們才能享有真正密不可分的永恒。”

    “啊,是啊,確實必須要這樣。”

    仿佛隨口開出的玩笑被熱切回應,國王陛下的臉上浮現出微笑,看著那把遍布血瘤的巨斧,發出飽含愛意的低聲呢喃:“我們永遠不分開。”

    詹姆斯·戈登目瞪口呆。

    他原本對于魔女的認知十分淺薄,只當他們是擁有人類面貌、普通人多了些奇妙法力且有些缺乏道德感的神奇生物。他對這種涉及超自然力量的生命都只有樸素的“敬而遠之”,實在想象不到竟然會有人愿意和他們締結親密關系,眼前這位國王雖然看上去擁有還算正常的精神狀態,但這對夫妻其實骨子里早就已經蒙上了瘋狂的底色。

    和他在阿卡姆經常能夠看見的那種患者不分高下。

    血斧王在歷史上的暴行早就已經被記載和廣為傳播,毫無疑問,貢希爾達最后成功了。在蝙蝠俠和詹姆斯·戈登能夠查到的所有資料里,這兩個名字都密不可分地寫在一處,無論正史野史,后世編纂的小說和電子游戲,乃至一切在現代社會當中用于信息傳播的媒體,揮舞染血巨斧的瘋王和他背后的魔女,始終關系緊密得像是一枚硬幣的正反面。

    ……不評價這樣的行為是對是錯,他們的確在人類史當中留下了屬于自己的痕跡。

    “能讓你們在現實當中保持清醒的東西是什么?”

    蝙蝠俠直接問:“我們要怎樣才能在夢境當中獲取到它?”

    “王城內的鐘塔下有一片水潭,誰也不知道水潭里的水來自哪里,只要等到滿月之夜,讓月光照映在潭水上,那些水就能破除大部分精神控制類的魔術。”

    貢希爾德告訴他們:“但最大的問題在于,我所處的時代和你們相隔太遠,那些東西按理來說早就不應該在你們的世界里出現。這兒是夢境,是依托我生前記憶所構筑出來的空間——你們即便在我的記憶當中找到了它,也很難將它從這里帶走。”

    “你會幫助他們嗎,我親愛的?”

    埃里克王突然說道:“他們看上去都是些挺不錯的人——據說為了保護自己的城市一路抵達了這里。”

    勇者們應該得到屬于自己的獎勵。

    “看到你這么欣賞他們,我幾乎要為之感到嫉妒了。”

    魔女回答:“不過——當然可以,但想要將夢中之物化為現實,那才是真正的麻煩事。”

    對方聲音當中帶了點笑意:“那可不是單靠一個魔女就能解決的。”

    蝙蝠俠若有所思:“那你的意思是——”

    “你們的另一位同伴,現在也該現身了吧?”

    對方略微拔高音調,下一秒,蝙蝠俠的影子突然扭曲起來。

    蝙蝠俠:“…………”

    剛剛不是不在嗎?

    什么時候過來的?

    還是說他其實一直都躲在影子里……如果真是這樣,那性質確實有點惡劣了。

    就像是貢希爾達沒有辦法以自己原本的形態說話一樣,諾克斯此時看上去也只是一個影影綽綽的虛像,仿佛信號不良一般閃爍著,發出夾雜著噪點的聲音。

    “魔力方面可以由我來提供。”

    諾克斯說:“而魔力之外的要素,我帶來的人類們恰好具備。”

    詹姆斯·戈登:啊?

    他有些驚愕地望著那片影子,又看了看蝙蝠俠——他很確定對方除了格外有錢以外,并不具備什么特殊。

    “想要對抗強烈愛意所帶來的瘋狂,就需要具備同等程度乃至更高的情緒。”

    影子拐了個彎,順著小腿像蛇一般直蔓延上胸口,指示在心臟的位置:“強烈的情感是對抗一些魔術時最好的催化劑……你對于這座城市所抱有的情感,恰巧可以構成最后一項要素。”

    他對于哥譚。

    蝙蝠俠很少審視自己對哥譚到底報以怎樣的情感,或者說,他根本就很少審視情感。每天需要完成的計劃和工作一項項排列成冊,在蝙蝠洞的個人待辦事項上列出看不到盡頭的細分條目,想要將這些全部完成就已經足夠消耗心力,除此之外的事情他向來考慮得不多。

    但諾克斯看上去對他很有信心,影子一路蔓延到肩膀,最后與他的額頭相抵,分出一條手臂抵上太陽穴。

    “害怕嗎?”

    “……”

    “真無趣啊。”

    影子像是嘆息了一下,隨后猛然揮動手臂,從他的太陽穴當中拽出了某樣東西。

    “稍稍借用一下。”

    諾克斯說:“馬上就還你。”

    第087章 87

    月光透過方窗, 照映在塔樓之底。

    雖然從他的腦子里抽走了某些東西(這種場面某種意義上確實還挺嚇人的),但布魯斯不覺得自己發生了什么變化。

    那個動作應該象征意義更大一些,他想。

    得到了埃里克王的提醒之后,他們三人再度出發, 朝著城中唯一一座塔樓而去。塔樓的正下方是一個磚石砌成的地下室, 月光通過六面折射鏡被傳遞到塔底, 恰好倒映在一小片圓形的水潭上。

    潭水底生存著數個開口的蚌, 蚌中央含著圓潤的珍珠, 清澈到沒有一絲雜質的水中, 這些蚌吞噬月光為食, 將珍珠映襯出柔和的皎白。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生物。”

    諾克斯的影子說:“在我誕生的時候, 它們就已經統一遷移到了世界的里側——不然我也會養一些。”

    “我們需要取得的東西就是它們生活過的水,這種水擁有承載情感的力量,也能夠用于制作許多種高級魔藥的基底。”

    諾克斯評價道:“這是非常傳統的魔女手段, 想要在現在復刻這種養殖手段幾乎已經不可能了。”

    蝙蝠俠掏出從國王那里獲取來的一盞水晶杯, 用杯子謹慎地在那一汪潭水當中舀了一杯,在原地站定,又問:“這樣就可以了嗎?”

    “再等一等。”

    諾克斯的影子說:“最合適的那個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布魯斯看向那束被幾次折射之后投進潭水當中的月光,在他們抵達塔樓之前,他曾經觀察過那個懸掛在高處的時鐘,上面所指示的刻度已經很接近午夜十二點。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時, 灰姑娘的衣服與南瓜馬車,以及一切神秘全部都消失無蹤,只留下了三只被跑丟的水晶鞋。」

    咔嚓一聲。

    仿佛有潮濕的霧氣正在從潭水當中向外彌散, 白霧逐漸蔓延, 直到遮蔽所有人的視線。朦朧當中,蝙蝠俠隱約聽到了來自于魔女夫婦的呢喃——

    “沒想到你那個計劃竟然真的成功了。”

    “很不錯吧?我們竟然還能以這種形式再見一面。”

    “千年之后的歲月里, 共同從英靈作抵達一個陌生的城市,簡直沒有比這更浪漫的事了。”

    “哈哈,是嗎。”

    “……這就是我為自己選擇的結局了。”

    其實只要這個美夢醒來,他們就會立刻重新變回束縛在同一具身體里的Berserker,但在這片由多人的技藝所共同構筑而成的虛幻夢境里,即便無法相見,他們也終于能夠聆聽到彼此的聲音。

    歷史記載當中,血斧王埃里克殺死了自己的所有兄弟手足,從鮮血當中奪得了王位。之后他只在國王的位置上坐了三年就被忍無可忍的民眾和大臣們趕了下來,與自己的妻子一起倉皇逃往英國——歷史的大體走向就是如此,但故事真就這么發展了嗎?

    畢竟不列顛島是整個歐洲大陸神秘衰退最為遲緩的地方之一,是妖精、魔女與無數幻想生物們的樂園。

    有小道消息說,埃里克王是一位懼內的王。他的大部分暴行都由自己的妻子所指使,據說那位魔女稍稍吹一吹枕邊風,就能讓無數戰戰兢兢的人們人頭落地。如今來看,所謂“懼內”和“強勢殘忍指使丈夫的魔女”,或許一開始就在這兩位的計劃當中吧。

    那些被鮮血、殘暴故事和無盡屠殺所遮掩著的東西,歷史當中所未被書寫和記錄的部分,或許就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個故事了。

    ……當然,他對此完全不能贊同。

    *

    蝙蝠俠猛然睜開眼睛。

    他們幾個人都還停留在原地,空氣中傳來剛下過雨后濕漉漉的氣息,Berserker站在自己面前,諾克斯則一副仿佛剛睡醒般的樣子,有些困倦地揉眼睛。

    而他自己的手中,多了一盞里面裝滿清水的水晶杯。

    ……這東西應該怎么用?

    他轉頭看向諾克斯,后者還在表情困倦地打呵欠;而另一邊,詹姆斯·戈登和廖尼達也都是一副剛從夢中醒來的模樣,驚愕地看向四周。

    “就直接澆上去。”

    諾克斯說:“這種東西的使用方法不重要,關鍵在于使用的人。”

    “▅▇▄▃——”

    Berserker迸發出怒吼,提著那把夢境當中格外熟悉的巨斧朝他們撲過來,情急之下,蝙蝠俠側過身子避開一輪攻擊,隨后趁著與對方身位接近的機會,立即將那一小盞清水澆在了Berserker的頭頂上。

    下一秒,仿佛世界被放慢了一樣,Berserker那種不知從什么地方蔓延而來的瘋狂仿佛潮水一般從身上逐漸消退,眼神逐漸清明,雄壯的外表之下發出清晰的女聲。

    蝙蝠俠:“……”

    “沒想到會有朝一日被召喚到這里。”

    貢希爾達評價道:“可真是污濁的靈脈,能想出在這種地方舉辦圣杯戰爭,也算是在污染區里舉辦國王的舞會了。”

    不過,能夠在遙遠的時代里,真實的世界當中與埃里克王相見,兩人還能以相對清晰的神志擁有短暫的會面,這樣的機會已經像是奇跡一樣彌足珍貴。

    片刻之后,貢希爾達回過頭,透過血斧王的眼睛看向諾克斯。

    “想要通過圣杯戰爭的方式來一次性祓除這片土地上的流毒,這種想法確實不錯,如果是我,在一開始面對這種情況的時候或許也會選擇類似的處置方法。”

    兩名魔女在沉默之間對峙。

    “但你有沒有想過?這些污濁的靈脈其實是為了遮掩另外的東西——只有隱藏在足夠渾濁的水下才能不被人看見,而最重要的,只有隱藏在足夠污濁的環境之下,才能不讓它看見我們。”

    對方笑了一下——這種笑聲出現在一個身高接近兩米的壯漢身上實在是讓人有些毛骨悚然——又從玩味的語氣變得趨于嚴肅。

    “這是一個忠告,來自千年后的、我的同類。”

    貢希爾達說:“不要太過輕視人類——他們的選擇會影響你,而你的選擇,或許也有機會在世界上產生劃痕。”

    話音剛落,還沒等所有人反應過來,眼前的Berserker就揮起巨斧,迅速砍向了自己的脖頸——幾乎是刀鋒一閃就立即頭頸分離,拋擲半空的頭顱甚至都還沒有落到地上,就化作了金色的齏粉隨風而去。

    ……就這么結束了?

    詹姆斯·戈登站在原地眨眨眼睛,覺得不可思議。Berserker是整場圣杯戰爭當中眾所周知最難抵擋的對手,他們幾次和對方遭遇戰都落下風,原本以為會進行一場艱苦卓絕的戰斗,沒想到竟然是如此戲劇化的結局。

    “那么只要再贏兩次……”

    仿佛有火焰在心里燃燒,只要再獲勝兩次,他就能讓芭芭拉恢復健康。Saber如果真的像是諾克斯所說的那樣無意獲取圣杯戰爭的勝利,那么是否意味著,他需要和迪克來角逐出此次圣杯戰爭的勝者……?

    明明戰勝了對手,但詹姆斯·戈登的心情卻并沒有因此而變得輕松。他在對抗Berserker的過程當中基本沒怎么出力,只是被諾克斯拖進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夢境里,成為兩名魔女計劃的陪襯。

    而且,貢希爾達最后所說的話語實在讓人感到可疑。

    就在這時,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詹姆斯·戈登接通電話,“嗯”了幾聲。

    “阿卡姆的那個院長現在已經醒過來了。”

    他對蝙蝠俠說:“現在要去醫院做筆錄——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原本蝙蝠俠打算毫不猶豫地點頭,但一想到對方曾經說過的“要將蝙蝠俠抓進阿卡姆里”之類的話,為了防止刺激到對方,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你帶上通信器。”

    他說:“到時候再幫我問幾個問題。”

    “那好。”

    詹姆斯·戈登不覺得有什么問題,蝙蝠俠的每日工作安排密集得令人觸目驚心,說不定接下來他還有什么緊急的待辦工作要做:“那到時候就在通信頻段里再聯系。”

    等對方離開之后蝙蝠俠才回過頭,注視著諾克斯:“你沒有什么想說的嗎?”

    “我該說什么?”

    對方笑瞇瞇地反駁道:“Berserker已經成功被擊潰,我們獲得了一次了不起的勝利,夢境當中的冒險也十分成功,你和你的朋友們完成了一個好故事,我實在想不出什么值得置喙的地方——全部都是好事,今天該慶祝才對。”

    “……”

    他凝視了那張臉一會兒,最終放棄了直接提出一些更加尖銳的問題:“Berserker被擊敗之后,他的master絕對不會無動于衷,到時候你打算怎么辦?”

    “取決于他們打算做到什么程度。”

    諾克斯笑了一下,又問:“真要這么逼問我嗎?我可是為了你們的勝利一次性支付了大量魔力,不自夸地說,想要將夢境當中的道具帶到現實世界中來是非常高深復雜的神秘,已經非常接近于魔法。”

    “……所以你現在需要休息?”

    “當然,如果是在魔力水平豐沛,靈脈條件優越的地方就更好了。”

    這幾乎是明示了,他的改裝車以無人駕模式從遠處開來,布魯斯拉開車門,言簡意賅:“上車。”

    “感謝您的慷慨,先生。”

    諾克斯很自來熟地鉆進了另一個座位。

    *

    由于常年都在駕駛蝙蝠車超速行駛,平日里正常開車的時候,布魯斯偶爾會走神。

    小圣杯的作用是在圣杯戰爭當中暫時存放被擊敗從者的靈魂,人造生命的承載力極為有限,以愛因茲貝倫人造人的水準作為標準,在收集了四騎從者靈魂之后,就會為了保障小圣杯功能而優先關閉一些作為人類的生理機能。

    但諾克斯的情況又有不同——布魯斯側頭很迅速地瞥了他一眼,對方幾乎是一上車就陷入了沉睡,看來魔力消耗這方面他并沒有說謊,從夢境當中帶出的那樣東西確實給他帶來了很大的消耗。

    作為小圣杯出現的另一具身體本身并沒有自主意識,而是由諾克斯代為操作,幻想生物和魔女的特性能夠讓他相對自如地在不同身體之間進行切換,但尚不清楚另一具身體的負荷是否會對他本人產生影響——布魯斯直覺覺得,這個問題就算問也問不出什么結果。

    一路開車回到了韋恩老宅,阿爾弗雷德似乎并不對車上多了一個人而感到意外,兩個人合力將諾克斯搬進房間里(不知道是否有調整重力的魔術在,對方體重輕得完全不像是人類)之后就重新默契地到蝙蝠洞來整理資料,順便阿爾弗雷德通知了迪克Berserker被干掉的消息,布魯斯隔著老遠都能聽到對方驚訝地在電話里大喊大叫。

    多半是些“這種關鍵時刻為什么只叫戈登警長不叫我”之類的內容,他忽略掉這點噪音,開始迅速總結今天收集到的情報。

    首先,圣杯戰爭發起的理由和他猜想的差不多,召喚從者需要消耗靈脈當中的魔力,而如果能夠一次性將積蓄在哥譚的魔力用在這種地方,或許就能疏通被堵塞的靈脈。

    他不知道諾克斯是怎樣做到這一點的,但從貢希爾達的態度來看,對方確實已經實現了自己的初步計劃。

    但,這似乎又意味著新的問題。

    那種在深淵當中被注視的感覺——布魯斯還記得自己跌落污水處理廠的時候,仿佛被無數道視線鎖定的感受。

    有什么更加龐大而危險的東西盤踞在哥譚的地底,布魯斯不知道諾克斯是否對其知情(從對方的表現來看,他似乎對一切都胸有成竹,又或者太過相信那些來自時鐘塔的魔術師),如果Saber就是為了“解決那個問題”而響應了召喚,那么迄今為止,一直都消失在所有人視野當中的魔劍使齊格魯德到底在做些什么?

    伴隨著一騎接一騎的從者被擊敗,圣杯戰爭所帶來的疑點反倒增多了。

    還是等對方醒來的時候再問一問,又或者,他需要聯絡一下那位現代魔術課的君主……

    就在這時,他的通信頻段響了起來。

    布魯斯接通了通信,來電人是詹姆斯·戈登,他們之前就約好了要互通關于夏普的審訊。

    “B。”

    然而詹姆斯·戈登卻說:“情況很不妙,奎西·夏普他瘋了,什么內容都問不出來。”

    第088章 88

    壞消息是, 奎西·夏普瘋了。

    他瘋得非常不是時候——布魯斯幾乎確信對方掌握著一些有關于阿卡姆瘋人院的秘密情報,但陷入瘋狂似乎是這座瘋人院里院長的標準結局。

    他并不相信所謂“阿瑪迪烏斯的靈魂附著在了他的身上”。無論康斯坦丁還是諾克斯都明確說過,人類的靈魂一旦脫離身體就很難長時間保存,而想要讓靈魂歷經歲月變遷而不發生變化, 需要依靠抵達魔法程度的神秘。

    “被破壞很容易, 但維持不變卻很難”, 萬事萬物都在向混亂的方向不斷發展, 熵永遠增加, 就像人會由秩序變得瘋狂。

    “他現在的情況怎么樣?”

    布魯斯問:“還能進行基礎程度的溝通嗎?”

    “我們反正不行。”

    詹姆斯·戈登的語氣非常郁悶:“不然你也可以自己過來試試。”

    好吧, 那看來他確實該和對方談談——蝙蝠俠將這件事也加進了自己的待辦工作事項當中, 在已經顯得密密匝匝的工作列表當中又勉強找到了一處空隙, 將“和奎西·夏普會面”填了進去。

    而現在,他需要面臨一件更棘手的問題。

    ……阿爾弗雷德已經在給迪克打電話。

    而迪克聽上去很生氣。

    圣杯戰爭發展到現在,除了Saber之外, 現存具備戰斗能力的從者就只剩下了Lancer和Archer, 如不出意外,本次圣杯戰爭的勝者就將在他們兩人之間角逐而出。不論基于什么理由,他都不希望這兩位熟人用相對極端的手段兵刃相向,于是最好的結果就是,決出勝負的大戰之前,他們最好能進行一輪對話。

    對話地址理所當然地選擇在了韋恩老宅, 而迪克也在電話里不可避免地聽到了有關于Berserker退場的相關事宜,阿爾弗雷德雖然沒開免提,但對方震驚拔高的音量隔著這么遠他都能聽見——

    “那我們算什么?”

    他大聲說:“我們一整個周末都在城市的各種地方布置陷阱, 制定了至少六種作戰計劃, 其中充分配合了他和Lancer,費了那么大的力氣, 結果到最后告訴我這件事和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幫我轉告他,這事兒沒完!”

    阿爾弗雷德放下電話,幽幽轉過頭來:“Sir,迪克少爺說希望我來幫他轉告您,這件事兒沒完。”

    布魯斯:“……我聽到了。”

    青少年的情緒問題向來不在他自己的擅長范圍之內,畢竟他自己尚處于青少年時期的時候滿腔仇恨,那些恨意能夠極大程度地提升一個人的學習效率,但很能讓人學到如何心平氣和地與自己的家人相處。

    但這場雙邊會議又非要在他的家里舉行,到時候他們之間所積蓄的矛盾將避無可避。

    ……說實話,圣杯戰爭尚未結束,整個哥譚正處于危機之中,他不很想浪費自己的時間放在毫無意義的吵架上,但這場吵架似乎看上去怎樣都不可避免——他突然很想在那一天給自己安排一點緊急外出的工作,到時候再以語音通話的形式參會。

    這是一種逃避。

    布魯斯很清楚,在當前的哥譚沒有什么東西比圣杯戰爭更加棘手,他剛剛的想法只不過是在試圖逃避問題——而蝙蝠俠永遠不應該逃避問題。

    “還有塔蘭特先生。”

    阿爾弗雷德提起諾克斯:“他看上去又和上次那樣,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

    已經提前經歷過一次對方魔力耗盡時的“充電模式”,這一次至少不會讓人覺得太驚悚。布魯斯熟門熟路地在房間安了個監控,如果對方有醒來的跡象,通信器會直接將相關信息回傳到蝙蝠洞里。

    而從上車一直到現在,諾克斯都保持著和當場去世沒多少區別的深度睡眠。

    “放著別管就可以。”

    蝙蝠俠隨口說道:“說不定他又換了別的身體,以saber的master身份在活動。”

    魔女店鋪周圍的監控器一切正常,當然,以對方目前展示出來的能力來看,只要他想避開監控,一定會有無數種手段來達成目標——因此監控的效果還要打幾分折扣。

    “對了,之前你從諾克斯那里交換來的道具當中,有沒有能夠讓人神志清醒的東西?”

    他突然問。

    阿爾弗雷德偶爾也會和諾克斯進行一些不被監控和記錄的以物易物,基本上換回來的都是些意義不明的魔藥,比如“不管多難吃的菜都會讓人在主觀上覺得好吃”,雖然效果聽上去很無害,但其實是能夠扭曲別人認知的危險品。

    “沒有,效果最接近的一款應該是「讓人在一段時間之內不用睡覺」,雖然塔蘭特先生一再宣稱這種藥物對身體沒有危害,但我還是覺得您有可能會對這種東西上癮,所以就鎖進保險柜里了。”

    阿爾弗雷德話中有話:“我還是覺得人類需要穩定的睡眠,而不是試圖依賴魔藥解決問題。”

    “……放心吧,我沒打算喝那個。”

    他只是想找找看有沒有什么東西能夠讓奎西·夏普清醒過來:“而且我今天其實短暫地睡過一覺。”

    “聽上去真讓人意外……什么時候?”

    “就在奎西·夏普公寓樓的樓下。”

    被拖進貢希爾達的夢境當中也算睡眠。

    *

    另一邊,迪克·格雷森狠狠摔上了電話。

    “我要收回之前的推薦。”

    他說:“你最好還是再謹慎考慮一下被收養的事——看吧,他確實挺混賬的。”

    他們之前合作過那么多次,迪克斯認為他們默契得密不可分,最后還不是說拆伙就拆伙——這次簡直更過分了,對抗Berserker的重要戰斗,竟然連一點消息都沒和他透露,最后還是阿爾弗雷德打過來的電話!

    “他把我們當成什么了?籃球比賽當中永遠上不了場的板凳隊員嗎?”

    迪克端起水杯,猛灌了一口水,憤憤不平地斥責:“每一次都是這樣,我看他真是一點都沒有反省!”

    之前對付雙面人的那一次也是這樣……要是蝙蝠俠覺得自己能一個人對抗所有麻煩,那還需要他來做些什么呢?自己之前還那樣擔心,特意在魔女先生那兒留下了代價——現在看來,這些擔心可真是浪費了!

    杰森·托德坐在他的旁邊,手里擺弄著好幾塊碎玻璃片。“使用魔力想方設法讓玻璃復原”對他來說是個格外困難的任務——不管怎樣巧妙地觸發自己的魔術回路,那些玻璃都好像只會碎得更厲害,如今已經從幾個大碎塊變成了一大堆的碎玻璃碴,想來如果他再堅持一段時間,就能擁有一些魔力制作的玻璃粉塵。

    “往好里想。”

    杰森說:“說不定他只是把你忘了呢。”

    迪克:“……”

    更生氣了。

    但生氣歸生氣,阿爾弗雷德給他發了時間,到時候還是要老老實實地回家——他這個離家出走可真沒面子。

    “不過圣杯戰爭已經到了這一步,你打算怎么辦?”

    杰森又抬頭問:“和那個條子一對一決戰?你們總不會想要用什么和平的手段——比如說抽簽來決定圣杯戰爭的勝負吧。”

    迪克“呃”了一聲,這也確實是個問題。

    他十分清楚,對方是為了芭芭拉才一直戰斗到了現在,自己獲得圣杯戰爭的勝利就意味著戈登警長要失去讓女兒重新站起來的機會。

    “你想好愿望要用在什么地方嗎?”

    Archer撐著下巴看他:“差不多也快到要決定好愿望的時候了。”

    “Archer有什么好的建議嗎?”

    “哈哈,怎么會呢。”

    綠色的從者輕輕笑了一下:“我生前也不過只是個被逼迫人躲藏到森林里,又不得不拿起武器無家可歸的家伙——一切都是順勢而然的選擇罷了。”

    “如果Archer對于圣杯沒有執念的話,如果就將這個勝利的機會讓給戈登警長——”

    “那怎么行!”

    杰森·托德立即反對:“我們參加圣杯戰爭不就是為了這個愿望嗎?讓所有人都不受毒癮困擾,或者干脆許個更大的愿望,讓每一個患病的人都恢復健康——”

    這確實也是個很好的愿望。

    但,真會這么順利嗎?

    Berserker和Assassin的退場速度實在太快,快到令他們覺得猝不及防。這段時間里他們將哥譚許多可疑的位置摸排了一遍,可仍舊沒有找到那些魔術師們的蹤跡——這座城市有千萬人級別的人口,想要在這樣的大都市當中找到特定的一個或者幾個人,倘若對方有意躲藏,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不然的話,蝙蝠俠也不至于踩著那么多反派的神經活動。

    迪克猶豫了一下,掏出手機又給芭芭拉發了幾條消息。對方現在嚴格禁止他們向她隱瞞信息,而迪克作為芭芭拉的同齡人,自然肩負起了情報互通的職責:他在短信里再度怒斥蝙蝠俠的不講道理,最后發了個微笑的表情包,說看樣子圣杯戰爭很快就會落下帷幕。

    “迪基,我最近恰好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對方說:“你覺得圣杯戰爭的終點是什么?”

    “呃……”

    迪克猶豫了一下,他其實不太想在芭芭拉面前暴露自己“沒怎么考慮過這個問題”,畢竟在女孩面前顯得自己欠缺思考總歸太丟臉:“是愿望的實現?”

    按照諾克斯的說法,圣杯戰爭本身就是一個用于實現愿望的魔術儀式,當僅剩下唯一一對從者和master之后,圣杯就會從土地當中顯現,并且實現勝者主從的愿望。

    大部分與魔女有關的故事都是如此,比如七色花,又比如灰姑娘,苦苦祈愿的那顆心得到了魔女的回應,而最終,許下愿望的人獲得了一個還算不錯的結局。

    “但據說圣杯戰爭舉行過許多次,卻沒有哪一次真正實現了master的愿望。”

    這一次,芭芭拉的對話框顯示了許久的“正在輸入”:“我在想,這種魔術儀式是否真相是魔女先生所說的一樣簡單直接。”

    康復訓練的這段時間里,她和自己的父親其實見面并不頻繁。

    畢竟身為GCPD的警長,詹姆斯·戈登原本的工作就很繁忙,如今在疊加上圣杯戰爭帶來的壓力,他的個人事件幾乎都要投注在這些稀奇古怪的神秘事件上——而他只是個普通人,普通人想要強行介入與魔術師有關的事物,本身就要付出不知道多少倍的努力和風險。

    雖然每一次見面的時候,對方都盡可能向她表露出輕松的表情,聲稱一切進展順利,但某種不知來自何處的“第六感”仍舊不斷在心中示警。

    偶爾在半夜驚醒的時候,她看向病房外的天空,會覺得有什么與黑暗融為一體的東西正在飛掠過視野,打開窗戶探出頭時,所看到的卻是一如既往的開闊夜空。

    “向我保證,別做冒險的事。”

    芭芭拉握住手機,最近這幾天蝙蝠燈都沒有亮起,已經有人在匿名論壇里懷疑蝙蝠俠是否有在曠工:“也別讓我父親去做令他后悔的事。”

    “——當然,我向你保證。”

    迪克回答。

    *

    諾克斯是被爭吵的聲音吵醒的。

    他昏天黑地睡了很久,醒來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飯點。蝙蝠俠最后也沒有“隨便給自己找個理由以視頻形式來參與這場會議”,于是迪克憤怒的聲討聲幾乎戳破了天花板,傳遞而來的情緒也讓原本尚處于省電狀態的諾克斯醒了過來。

    詹姆斯·戈登站在兩個人的中間,發自內心覺得今天這個會也不是非開不可。

    就應該找個借口說自己今天加班,他想。

    “你們在干什么?”

    諾克斯從樓梯上走下來,身上還套著一件睡衣。

    沒想到諾克斯竟然也在這里——迪克和詹姆斯·戈登都有些驚訝,魔女先生向來行蹤詭譎,他們很少見到對方表現得如此……“居家”。

    當著客人的面吵架似乎就顯得有點丟臉了,迪克猶豫了一下,卻見到對方身形一閃出現在自己面前,以他自己從小練過雜技的反應速度都沒能避開。

    “嗯,讓我看看……憤怒,委屈,還混雜著一些疑惑?”

    迪克頓時有種仿佛被saber的眼睛所看透的感覺,他倒退一步和對方拉開距離,露出有些警惕的神色。

    諾克斯卻笑了一下:“不夠純粹的情緒對我來說沒什么收藏價值,而且你的情感指向性太明顯,使用起來也很麻煩。”

    說完,他卻朝前又走了一步,直視著迪克的眼睛輕飄飄地開口:“但你心里的那些疑惑我恰巧能回答,你要不要聽?”

    布魯斯:??

    他猛然回頭,有些難以置信地注視著諾克斯。

    迪克原本不打算和魔女先生有太多接觸(畢竟非人生物總會讓人感到警惕),但一想到布魯斯的反應,他就十分痛快地點頭表示同意。

    “Archer的能力并不適合正面作戰,和Berserker對上很不占優勢,但卻適合在逆境當中發起突襲。”

    “不能將所有的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為了避免提升在哥譚的其他地方發動襲擊,需要有一騎從者和反抗的力量處在隨時機動的待命狀態。”

    “如果在最壞的情況下,所有人都在這場圣杯戰爭當中出意外,至少還能留下一個人成為最后的火種。”

    “而且你還很年輕,即將走向屬于自己的路——”

    這就是他當時在思考的內容,諾克斯說:“以上思考其實只用了不到三秒鐘,捕捉起來其實還蠻麻煩的。”

    沒想到能夠在這種時候聽到有關于蝙蝠俠的思考剖析,迪克頓時顯得目瞪口呆,甚至都忘了去分辨里面的內容。

    布魯斯臉上的表情也若有所思:原來是思考發聲的時候被聽到了……不對。

    他后知后覺得意識到了一種很糟糕的可能。

    “你之前不是說,思考發生只能讓你聽到情緒最強烈的那部分聲音?”

    他以為這是個可以自主選擇通話內容的小隊頻道才答應的!結果他腦子里所有的內容其實都暴露了嗎!

    他當時應該還思考過許多與魔女這個種族有關的事……

    “當然啦。”

    諾克斯笑瞇瞇地:“只不過你對我講話時的聲音大一些,自言自語的聲音小一些,但其實我當時都聽得見。”

    “…………”

    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一個魔女當場失憶。

    第089章 89

    從震驚的情緒恢復過來之后, 迪克有些詫異于布魯斯的反應——他們共同相處過許多年,對方鮮少表現出動搖的態度,即便是在和他吵架的時候都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蝙蝠俠永遠有道理,錯誤都是別人的。

    而現在, 他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幾乎稱得上是懊惱, 仿佛之前做出的某個決定導致了糟糕的結果。

    “迪克少爺。”

    阿爾弗雷德站在遠處沖他招手:“關于你今后讀大學的事……”

    離家出走并不針對阿爾弗, 立即走過去俯下身子, 聽對方湊在耳畔講悄悄話——讀大學的事情為什么要講悄悄話?

    阿爾弗雷德壓低了嗓音:其實是關于韋恩老爺……

    他的表情先是震驚, 隨后是不可思議, 瞪大眼睛看了一眼布魯斯之后, 又換成了一言難盡。

    迪克:“…………”

    他問:“你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確, 迪克少爺。”

    阿爾弗雷德說:“您竟然在這種問題上懷疑信息的準確性,真讓人感到遺憾。”

    雖然得到了阿爾弗的保證,但他實在是很難相信……迪克又小心翼翼的看了諾克斯一眼, 對方幾乎是立刻就感受到視線回望了過來, 嚇得他猛然把臉扭到一邊,默默在心中腹誹:無論從什么角度來講,這個選擇都實在是太有挑戰性了。

    此時恰巧杰森·托德帶著Archer姍姍來遲——趁著圣杯戰爭還沒有結束,他拜托Archer以類似于惡作劇的形式敲打了一下附近的幫派,勒令他們不要再騷擾周圍的住民。雖然這種威懾效果未必有多好(主要是持續時間非常有限),但他相信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依靠成為魔術師掃平這片區域的一切黑丿幫, 以一己之力為這里帶來穩定。

    “發生什么事了?”

    他進門的時候周圍,恰巧還沉浸在那種有些尷尬的氛圍當中,杰森·托德環視四周, 目光準確地從人群當中捕捉到了諾克斯——他根本不管這個人到底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只不滿地抱怨:“你上次留下來的課題根本沒辦法完成!那些玻璃片只會變得更碎,完全沒法連在一起!”

    諾克斯:“我不是都給你講解過了嗎?”

    “你那哪里算得上是講解……”

    他還沒說完就被迪克直接抄著胳肢窩提走, 迪克伏在杰森的耳邊,壓低嗓音又講了幾句話,于是震驚的表情又仿佛會傳染一般移動到了他的臉上,他反復眨了眨眼睛,試圖確認這句話的真實性:怎么會有人有這種想法?

    迪克聳肩:雖然很難想象,但確實有人會有這種危險的想法。

    杰森突然惱火:這樣一來,魔女店鋪是不是也會變成他們的共同財產?作為這家店的店員,他完全無法接受有人類什么都不做就突然白得了一大筆的價值……這不符合等價交換的邏輯!

    迪克很想提醒他,支付情感本身也是等價交換的一部分,但……算了吧,他才懶得管布魯斯的閑事。

    不過,看來那些八卦小報永遠得不到最后的答案了。

    *

    人類們有關于圣杯戰爭的探討,原本并沒有計劃有諾克斯參與。

    但對方畢竟是這場圣杯戰爭的監督——同時還身兼多職作為Saber的master,存在感強得驚人,實在令人難以忽略,于是當他理所當然坐進長條桌的時候,沒人感到有什么不對。

    或許由于諾克斯如今還是“圣杯戰爭監督人”的身份,魔劍使今晚也沒有露面,最近這段時間里的存在感低得就仿佛從來沒被召喚過一樣——就連蝙蝠俠的全程監控也沒有捕捉到對方的行蹤。

    當然,在換上了現代人的裝束以后,他也確實可以相對自如地藏匿在人群當中。

    “嗯咳。”

    詹姆斯·戈登咳嗽了一聲:“如果Berserker已經確認退場……”

    “在決定最關鍵的那場戰斗之前,我有一個問題想問。”

    迪克突然看向諾克斯:“圣杯所謂的實現愿望,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確定自己想聽這個?”

    諾克斯揚起眉毛:“相關魔術理論和大圣杯的基礎構成,就算放在時鐘塔也值得講上一個月的課——而且我可不是那種廣受學生歡迎的好老師。”

    不,他想問的是,圣杯真的能夠實現他們的愿望嗎?

    有關于圣杯的相關資料,最早可以追溯到亞瑟王時期的圣杯探索。傳說當中,諸位騎士們不顧王的勸阻,一定要找尋到圣杯,但他們最終都失敗了,唯有圓桌騎士當中最為高潔的那一位,加拉哈德最后成功尋找到了圣杯的蹤跡。

    沒有人知道他究竟許下了什么愿望。

    唯一清楚的是,他的生命終止于觸碰到圣杯的那一刻。

    傳說故事當中的記載頗具詩意,據說“他的靈魂離開肉丿體而得到了救贖[1]”,但對于切實活在那個時代的人們而言,這和當場死亡聽上去沒有多少區別。

    這個故事很容易讓迪克聯想到“小美人魚化作了海面上的泡沫,擁有了永恒的靈魂”,但不管怎么說,這種愿望的實現方式與世俗意義上截然不同,而至少他們當中沒有哪個人會想要“拋棄肉身飛升天堂”——如此語境下的天堂很難不讓人警惕。

    “說實話,我也沒有親眼見過圣杯。”

    諾克斯說:“只聽說是高濃度的魔力之釜,而魔術師一旦擁有了足夠多的魔力,就意味著幾乎能夠做到所有的事——阿尼姆斯菲亞是這么說的。”

    那位君主的可信度也十分有限,但圣杯戰爭進行到現在這一步,也很難貿然中途叫停。詹姆斯·戈登看了一眼迪克,在見識過Rider陷入alter化狀態時的癲狂模樣之后,他其實也不太確定圣杯的效果,只是提著想要讓芭芭拉恢復健康的期望,一直堅持到了現在。

    如果用于召喚從者的那片土地本身就陷入異常,那么所召喚出來的圣杯,真的就能夠順利實現愿望嗎?

    由于雙方都很默契地不想依賴從者決一死戰,這場辯論到最后陷入了對于“隱藏魔術師的排查”以及“推測它們將哥譚建設成這樣的目的”,這部分內容對諾克斯而言毫無疑問很無趣,于是他聽了一會兒之后就主動離開了長條桌,開始在韋恩老宅當中自由閑逛。

    布魯斯的家在裝修上頗具古典英式風格,甚至看上去很像是一些時鐘塔魔術師的工房,諾克斯曾經拜訪過一些諾吉利的魔術師們,許多裝飾物給他帶來類似的感覺。

    他觸摸裝飾花瓶上的花瓣,隨手就讓它們的存活時間延續了好幾個星期;開燈又關燈,打了個響指就在走廊上增加了一道成分不明的彩條燈帶;就在他打算近距離觀賞一些古典裝飾品的時候,布魯斯終于忍不住指責這種在別人家里亂翻的不禮貌行為。

    “我以為你清楚這里是別人的家。”

    他說:“如果有人隨便在你的店里翻來翻去,你也不會覺得很高興吧?”

    空曠的走廊當中只有他們兩個人,燈光為他們投下長長的影子。

    “沒人翻過我的店,所以我還不太清楚會有什么心情。”

    諾克斯回過頭,慢吞吞地回答:“但至少我們魔女會比較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想法,而且不會因為別的問題而隨便遷怒。”

    布魯斯:“……”

    他全都知道了。

    沒有什么比這更糟糕——就像自己伏案許久寫下了一篇足夠糟糕的日記,原本只是打算把它封鎖在抽屜里誰也看不見,卻在某一天里被一個很不通人性的同學翻出來,接上揚聲器全校朗讀。

    雖然不特別確定,但他其實隱約能夠明白魔女這種生物究竟所追尋的是什么。萵苣姑娘獨自生活在高塔之上,于是他的喜怒哀樂都只能指向養育自己的魔女;小美人魚如果無法獲得王子的愛,就只能化身為海面上的泡沫;至于親眼所見的案例……血斧王埃里克和貢希爾達幾乎忽略掉了世俗意義上的一切,以一種近乎決絕的形式將靈魂和命運彼此糾纏。

    魔女所需要的情感對人類而言過于真摯和排他,甚至有些時刻顯得過于瘋狂。而他早就已經決定要將自己所有的生命投身于拯救這座城市,能夠分潤出來的情緒對于對方來說,大概只會像是這個世界上最吝嗇的債主。

    為什么偏偏要去聽?

    有那么一瞬間,布魯斯甚至想要對對方生出惱恨和指責:他明明可以不去聽,像過去一樣一無所知地接受那些由他指向的情緒。根據他所調查的那些資料,隱居于人類城市的魔女大多數時候并不會主動對生活在這座城中的原住民做出太多干擾。

    又或者,他也完全可以不說出來。

    就像是生活在人類家庭當中的棕仙一樣,他們往往愿意恪守啜飲情感的秘密,畢竟人類的一生相較于漫長壽命而言顯得如此短暫。

    哥譚尚處在危險當中,他理應將所有的時間和注意力都投注在自己該做的事情上。

    “那種生物麻煩的要命。”

    康斯坦丁說:“確認不會帶來危險的話放著不管就行,接觸太深對人類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呢。”

    他問:“這場朋友游戲終于結束了嗎?”

    “您在開什么玩笑。”

    諾克斯轉過身來,笑瞇瞇地回答:“這種體驗簡直棒極了,除非你打算擁有什么全新的朋友——”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會忍不住想要物理毀滅對方的。”

    第090章 90

    布魯斯:“……”

    希望他是在開玩笑。

    不過看對方輕飄飄的表情, 看上去又不像是真的理解了人類的情感,只是“偶而碰到很不錯的情感所以想要占為己有”,和妖精會出于喜歡而偷走人類心臟的天然頑劣并無多少區別。

    “如果你愿意的話。”

    最終,他斟酌著語氣:“還可以再繼續下去。”

    然而這一次, 諾克斯卻沒有給出肯定的答案。

    雖然剛剛又吵了一架, 但這一次, 迪克·格雷森卻沒打算夜不歸宿——阿爾弗雷德提供的信息量過于震撼, 讓他幾乎都要忘了自己才剛剛吵過架。他的房間如今已經被收拾整齊, 陳設擺件還是離開之前的樣子, 只不過那個被翻開的箱子歸攏回了原位, 被阿爾弗妥善收好。

    杰森是第一次參觀他的房間, 進門之后夸張地驚呼了一聲,吐槽他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

    迪克:“……之前不是說要借你幾本書看嗎?書架就在這里,你可以隨便挑。”

    杰森挑選了幾本抱在懷里, 又問:“我能給別的孩子們也拿一些嗎?”

    “當然。”

    迪克顯得很大方:“以魔女先生的邏輯如果有更多人喜歡這些故事, 這些書本一定會沉淀出更多的情感。”

    說完之后,兩人沒忍住都笑了起來。

    明明是人類,按照魔女的思路來考慮問題,卻會得到很有意思的結果。

    “我覺得建一所新學校也不錯。”

    杰森看著那個滿滿當當的書柜,突然說:“這樣一來其他人也能有許多故事看。”

    “阿爾弗說土地轉讓協議已經簽好了,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能動工。”

    “……所以這所學校也會變成共同財產嗎?”

    杰森問, 他突然想起來那片地方在神秘學意義上還是諾克斯所占據的領地,但從世俗的角度,又確實是布魯斯·韋恩將那一片地皮買了下來:“呃, 這個猜想讓我覺得有點……”

    他忍不住去想象那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樣子, 不管怎么想都是一副面目模糊的圖景——對于一部分哥譚本地人來說,仿佛某種地獄繪卷。

    “對了, 之前我們一直都住在‘基地’里,今天你要不要留宿來住我的房間?”

    迪克突然提議:“我有很多書可以推薦,而且還能讓你看看我小時候很喜歡的幾款電子游戲……我很早以前就一直想試試看雙人模式了,可惜一直都找不到合適的對手。”

    “哈!樂意奉陪。”

    杰森立刻說道。

    戈登警長則拒絕了留宿的邀請,一個理由是因為他第二天還要上早班(在這棟屋檐下,他竟然是唯一一個需要上班的人),除此之外還打算去病房里再探望一下芭芭拉,時間排得很緊湊,沒有功夫可以浪費。

    至于今晚的“商談”,由于之前遭到過芭芭拉的“制裁”,他也決定再去傾聽一下自己女兒的意見。

    “總之……比起分出勝負,先集中力量去應付哥譚可能出現的風險,沒錯吧?”

    他拉開門,轉頭看向迪克,等對方點頭表示同意以后才扯起嘴角笑了一下:“那么,下次見。”

    “下次見。”

    大家也揮手和他告別。

    今晚原本應該也是個夜巡的日子,至少布魯斯原本根本沒打算給自己放假——尤其是和諾克斯短暫聊完之后,尷尬和懊惱的情緒迫使他更想要離開這里,然而阿爾弗雷德向對方許愿,“希望今天晚上在場的所有人都能好好睡一覺”。

    布魯斯:“……”

    他眼睜睜地看著諾克斯滿口答應。

    “強效無痛催眠藥,氣體吸入式的,就連大象都能迅速睡著。”

    諾克斯看了他一眼:“就算有人想要當場奪窗而逃都沒用——我有一萬種方法讓所有人今天晚上老老實實地黏在床上。”

    他刻意重讀了“所有人”這個詞。

    布魯斯:“……”

    說的像是他好像要跳窗逃跑一樣——他根本沒這么想!

    當天晚上,所有人都做了一個共同的夢。

    夢境當中,布魯斯回到了和Berserker對峙的那個時刻。空氣當中傳來剛下過雨濕漉漉的味道,地面上是尚未散盡的雨水痕跡,而他們則仿佛如夢初醒,剛剛從一個遙遠的連環夢境當中回歸現實。

    他身穿蝙蝠俠的戰衣,手中還捏著兩個蝙蝠標,不遠處是身穿警服的詹姆斯·戈登,更前方是嚴陣以待的列奧尼達。

    隨后,血斧王埃里克舉起了自己的斧頭,緩緩靠近了脖頸的位置。

    接下來他會自我了結,然后回歸英靈座,布魯斯,想這個場面他已經看過一次了。

    實際情況和他想象得差不多,埃里克王確實果斷利落地揮動斧頭將自己的頭顱割了下來,可他們卻并沒有像是自己記憶當中的那樣化作金色的齏粉原地消失,那顆頭顱帶著沉甸甸的重量落在地上,甚至還在原地打了個滾,咕嚕嚕地停在了他的腳邊。

    詹姆斯·戈登臉上也是一臉茫然,他嘴唇上下翕動,很明顯是被這幅場面嚇了一跳——按照原本的劇情,本不應該是如此……

    “貢希爾達?”

    蝙蝠俠試著叫了一聲,沒有得到回應,隨后又問:“……諾克斯?”

    這是一個惡作劇嗎?似乎又不太像。

    他對于諾克斯的行為習慣還算了解,對方雖然也愛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但在涉及到真摯情感的場合,卻很少抱以輕慢的態度。

    伴隨著他話音剛落,下一秒,從埃里克王斷裂的脖頸處噴涌出黑色的淤泥。這些黑泥很快就將他的身體覆蓋,隨后又源源不斷地向外擴散,就像是火山爆發時的熔巖一樣逐漸侵蝕周圍的地面。

    黑泥沿著水泥路面抵達了他們的腳邊,仿佛活動著的沼澤一樣開始讓人向下陷落,詹姆斯·戈登目露驚恐地掙扎了一下,只讓自己陷得更深,蝙蝠俠則試圖盡可能多地增加自己和這些淤泥的接觸面積,防止他陷落速度太快——這是陷入野外沼澤時緊急逃生的標準技巧。

    蝙蝠戰衣原本的制式是全覆蓋式,能夠包裹暴露在空氣當中的所有皮膚,然而突然,手套和衣袖的連接部位突然出現了一道細小的裂痕,那些淤泥仿佛活過來了一樣,爭先恐后地想要沿著這道縫隙侵蝕進去。

    接觸到皮膚的一剎那,森然的寒意幾乎瞬間就順著那一道裂縫滲入了全身,布魯斯只覺得自己仿佛一瞬間墜入這片黑泥當中,而在更遙遠的下方,有無數只眼睛咕嚕嚕地轉向,視線突然鎖定在他的方。

    「看見了。」

    這些眼睛仿佛無聲地發出囈語。

    “這是……”

    他努力想要睜眼看清楚周遭,卻突然被一雙手捂住了眼睛。

    “看什么看?沒見過人類嗎?”

    手掌輕輕蒙在眼睛上,耳畔傳來諾克斯的聲音。對方似乎很不滿地朝向四面八方喊道:“看得這么貪婪干什么?再這么看下去我可要收費了。”

    布魯斯:“…………”

    首先,你哪有收費的立場。

    這很明顯是非法經營。

    對方緊挨在他的身后,手掌和接觸下頜的那一點點手臂透出與人類皮膚類似的柔軟觸感和溫度,指縫間滲透出點點星光,驅散了來自四面八方的黑暗。

    “那是什么?”

    布魯斯開口問道。

    “嗯……總之是一種很缺乏分寸感的家伙。”

    諾克斯說:“我不知道你們人類怎么稱呼它。”

    這是種太敷衍的說法,布魯斯又堅持問道:“對你們而言呢?這算是你們幻想鐘的同類嗎?”

    “那怎么可能!”

    諾克斯立即反駁:“你怎么能把我和這種沒禮貌的東西相提并論!”

    “……”

    他實在沒話說了:“那現在應該怎么辦?你也不能一直攔在這里。”

    “現在?”

    只聽見諾克斯輕輕笑了一下,呼吸聲距離自己很近:“——現在,你該醒了。”

    布魯斯猛然睜開眼睛,窗外是剛朦朦亮的天空,他身上透著柔軟的長袖睡衣,布料是自己一貫熟悉的、阿爾弗雷德很偏好的那種花紋。

    ……對了,在入睡之前他確實還記得,阿爾弗雷德曾經許下了“希望大家今晚都能一覺睡到天亮”的愿望。

    但這種愿望應該不包含一個古怪的噩夢——

    他洗漱的時候還在思考這件事,而在早餐時,詭異的感覺就已經登上了巔峰:詹姆斯·戈登急匆匆地給他打了個電話,說他昨天晚上做了個相當驚悚的噩夢,夢見自己眼睜睜地被Berserker噴涌而出的黑泥所吞沒,而他當時拔腿就跑,被那些黑泥緊隨其后的追擊,這場緊張刺激的追逐戰持續了一整夜,等他早上睜眼醒來的時候還感到渾身疲憊。

    “要不是我在夢里還有警車可以開,估計早就已經死透了,我恐怕被追上以后不會有什么好結果……”

    詹姆斯·戈登心有余悸:“你知不知道這種怪夢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追上的結果應該確實不太好。”

    布魯斯只能告訴他:“你一直積極逃跑的策略是正確的。”

    接下來,在早餐的過程當中,他聽說了阿爾弗雷德、迪克和杰森三人不同視角不同版本的噩夢。迪克的說法是他以類似鳥類俯瞰的角度旁觀了恐怖現場(也就是布魯斯當面被黑泥吞沒的場面),阿爾弗雷德和杰森的說法也差不多,都是以第三者的角度圍觀了Berserker噴涌出黑泥的那一幕。

    如果一個人做噩夢,可以歸結于精神壓力過大或者諾克斯的惡作劇,但倘若所有人都共同窺見了那一幕,應該就意味著某些更危險的事正在發生。

    他們三個人趕到諾克斯的房間,將根本還沒睡醒的魔女先生從被窩里面挖出來,對方睡眼惺忪地坐起來,就被搖晃著肩膀質問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哪有人一整個晚上都在加班白天還要起來上工……”

    諾克斯打了個呵欠:“大概是因為自己的從者被干掉,有些人太著急了吧。”

    看著周圍每一個人臉上都帶有嚴肅的表情,諾克斯也終于開始認真給大家解釋,這應該是某種有指向性的詛咒,目標或許是參與圣杯戰爭的其余master,想通過這種擴散詛咒的方式來削弱他們的力量。

    而韋恩老宅本身作為半個魔術工坊擁有過濾詛咒的力量,才能讓他們在夢境當中也保持清醒。

    “——問題是,接下來要怎么辦?”

    迪克問道:“總不能以后每天都在夢里跑馬拉松。”

    “很簡單啊,尤其是對你們來說。”

    諾克斯回答:“只要別睡覺就行了,你們不是每天都在這么干嗎?”

    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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