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預選賽第二場（六）
新生的黑潮生物體積龐大。
它還沒有完全從星球內部脫離, 黑色腕足在星球的表皮下蠕動，撬開白色星球表面覆蓋的冰殼, 露出柔軟卻又粗糙的黑色尖端。黑潮能量場從裂縫中逸散, 破冰而出，落入宇宙，纏繞在中央星四周。
隨著一只又一只腕足的出現，整個冰晶星球都似被巨大生物緊緊攥于腕足之間, 被纏繞, 被融化……被由內向外的吞噬。
“這個外形……它的原型本該是低階黑潮生物球型草！”直播間內, 兔子解說急速道, “球型草不具備高等智慧, 但很容易隨著黑潮能量向外傳播。它們和黑潮蟲一樣, 是在最經常被在黑潮星海外發現的入侵物種。我想不少星航探索隊的成員都見過它們！”
“只不過與破壞性很強的黑潮蟲不同, 大部分時候, 黑潮球型草都很容易被打發！它們能夠被普通星球的星獸或植物吞吃消化, 和一部分黑潮日遺留的能量一樣，通常會成為稀有礦石的成長養料……”
“但如果, 如果……有一株球型草恰巧沒有被星獸吞吃, 又堅韌地沒有在星球熔巖層被溶解銷毀……！”
毛絨兔子喃喃道：“我從來沒有想過，它們會進化出如此可怕的體型形態……”
“吞噬了星球內部能量的球型草, 盡管仍舊是最普通的低階黑潮生物, 卻有了高達S的能量等級！它們的體積簡直膨大了數億倍！攜帶的黑潮能量也強得令人不敢想象！”
這張虛擬星圖中發生的是歷史中的真實事件。
目睹黑潮生物的誕生讓他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毛絨兔子的語氣有些沉重，不由自主道：“我想，本場比賽以后, 中央星與的星航部一定會給出更加詳盡的報告說明。塵封多年的X7號星海的事故調查也許會從此解禁……”他深吸一口氣, 轉回話題：“讓我們回到比賽！”
“截止到現在！大部分從空間站獲得能量圖的隊伍都已經選擇離開星海！可以理解！他們的星艦只裝備了最普通的黑潮能量防護涂層，只要意識到中央星坍塌與黑潮能量相關！那么最理智的選擇一定是今早規避！”
“至于那些沒有找到空間站內的線索……或者干脆選擇忽略空間站內求救信號的隊伍, 我只能說，阿彌陀佛。”兔子解說雙手合十，誠懇道，“祝愿他們好運。”
“而不少種子隊伍們！他們仍舊選擇穿越星海！哦，除了游俠！”
“來自中央星域的游俠于十分鐘前率先選擇改變航向脫離星海！是的，游俠的觀察手文森特與楊浩源擁有被稱之為雙生的特殊能力！他們兩人的精神力絲可以進行融合共鳴，融合后的敏銳度甚至要高于Ｓ級觀察手。全場之中！他們是最先察覺到了異狀的隊伍！”
“黑潮能量聚集的速率正在變化……！”
“讓我們看看各個隊伍的應對情況！來自東南星域的殺戮者和西南星域的茄花！這兩支各自星域的頂級隊伍當然還在航行！”解說伸出兔爪，將不同隊伍的光屏一個個在面前排開，“同樣實力強勁的中央星與鴨鴨沖沖戰隊，還有……”
“哦！！”他驚喜道，“還有我們的黑馬隊伍！五彩斑斕！——”
“和大部分種子戰隊不同！他們的第一輪比賽成績排名在2222位，這意味著！他們和那些選擇離開的隊伍一樣，星艦外殼與防護涂層使用的都是最普通的標準材料！”解說語氣緊張又興奮，“那么五彩斑斕！他們該如何在黑潮中存活！還是他們的星航大賽就止步于此——”
中央星域星航部人力資源部辦公室內，吳小凡看到解說又將光屏切向五彩斑斕，于是重新拿起筆，準備觀察記錄星艦在黑潮中的表現以及觀察手和駕駛員的應對。
對桌的刺頭同事發現了他的動作，從鼻孔里哼了一聲，諷刺道：“傻子。”
“都拿到了星圖還不知道跑，以為自己能和那些種子隊伍一樣在黑潮能量中航行？不說別的！我看那個LUCE像是第一次做觀察手。指不定連航向都找不清楚了！”他嘴里說著挑剔的話，眼睛還一瞬不瞬盯著播放著五彩斑斕應對方式的光屏。
“東北三十度。”明昱保持著冷靜快速道，“那是最快離開星海的航向。照著這個能量爆發的趨勢，只有不到一分鐘……”
白色星球的表皮皸裂。好象一座異形的圓形火山，又或是將要被咬破的爆爆珠，只是里面流出的不是酸甜的水果糖漿，而是對人體危害劇烈的黑潮能量。
無聲的爆炸就在明昱凝視星球的那一秒發生。
狂舞的黑潮生物腕足攜帶著可怖能量驟然沖破已經裂痕遍布的星球表皮。
黑色的能量流沒有灼熱的溫度，反而冰冷得駭人，仿佛死寂之地發源而出的河水。
于無聲的宇宙中，向四面八方噴薄而出，成為以極致的冰冷凍結萬物的黑色巖漿。
強大引力將星球表皮的碎片吸入爆炸的核心，中央星能量場快速坍縮，又在黑潮生物的狂舞中向外高速吐而出。
只一剎那之間，黑潮能量就吞沒了最靠近中央星的星海內層，追向星艦后方。
“哇靠——！！！————這可不是我們以前進黑潮星海外圍遇見的能量等級啊————！老大——！！”
星艦的能量探測儀在無聲爆炸發出的剎那失去了信號，光屏自動閉合，線路因為能量過載而冒出灰煙燒毀。
五彩頭毛幾個發出一陣接一陣的嚎叫。明昱的手掌緊緊捏著座椅扶手，澀聲道：“按直線距離，預計五分鐘后被后方能量場吞沒……”
“左前有一片震蕩能量帶……”他閉了下眼，努力集中精力，“震動方向與后方能量波相抵，能夠爭取一些時間。我們從那里走。”
慕柏行操作星艦一頭扎入震蕩能量帶。
銀灰色的小型星艦仿佛被放在彈簧上的小球，在高速前進中上下跳躍，顛簸不止。
“我……靠……尼……瑪……”紅毛通過物理方式學會了美聲顫音，“這……是……什……么……鬼……地……方……啊……”
“安全所！——”藍毛激動道，“上方——！我們要不要進去躲躲！”
“別進！”明昱立即厲聲道，“向下加速！進去就得被判出局！”
星艦毫無停頓的掠過安全所，向下方俯沖而去，躲過橫掃來的半顆殘破星體。
星艦外側的切割齒輪層高速旋轉，將被能量流裹挾著沖撞星艦外殼的星體碎片撞開，快速運轉的機械轉輪發出轟隆聲響，尖銳外緣在摩擦中迸發出閃亮火花。
“聰明的選擇！”時刻關注著五彩斑斕的毛絨兔子立即大叫道，“五彩斑斕沒有掉入主辦方的陷阱！”
“要知道，第二場比賽的要求是在中央星徹底坍縮前逃離。但坍縮的進程不會隨著星艦進入安全所停止，在安全所內躲過能量爆發并不滿足晉級條件——”
“黑潮能量追在他們身后！就算有了震蕩帶的緩沖，但黑潮能量！還是來了！——”
黑色的能量場從后方漫上，率先淹沒延伸游蕩在星艦后方、延展向外的亮藍色精神力觸須。
那一剎那，明昱下意識的屏住呼吸，緊緊握住座椅扶手。
仿佛不會游泳的人剎那間被浸入冰冷沒頂的海水，劇烈的慌張與瀕死感將他包裹。
他感覺到疼痛，原本屬于自己的精神力正在被外來的能量消融。
他竭力保持清醒。
在劇烈的疼痛中，駕駛艙內的聲音和星艦周邊的景色都逐漸褪去消逝。
而彌漫的黑潮，和宇宙中的末日景象，變成了唯一的真實。
龐大的宇宙似乎變得渺小，因為黑色的能量潮中充斥著爆炸后細碎的星體碎屑。而從中央星誕生出的S級黑潮生物，張開大口。
明昱本來不該能在這一片黑色中看清它的嘴。但正在被消融的精神力仍舊辨別出一道駭人的能量波，從那片黑色的中間一點傳出，就像生物張開嘴發出一聲悶吼。
第二波奔涌的黑色浪潮來襲。
與它們相比，最初淹沒明昱的能量波溫柔得像是春日清淺的溪水。
暴戾能量在剎那間沖刷而過，明昱克制不住發出了一聲壓抑慘叫，亮藍色的精神力驟然熄滅。
黑潮能量波對人類的精神力，對人體，對一切人類習慣的事務都帶有毀滅性的力量。
直到這一刻，明昱終于明白了‘毀滅性’的定義。
是要將原本的他摧毀，將他的精神域清洗，要讓作為個人的他消失，匯入似乎能支配萬物的黑潮里。
從精神力觸須上傳來的痛苦如有實質，明昱感覺到體內的每一根骨骼都在震顫。他感覺自己仿佛在被咀嚼，仿佛要被敲碎。
他卻沒有退縮。
新的精神力觸須仍舊向外長出，在這一片黑色中，他知道只有自己……還能夠告訴慕柏行，星艦的航向。
他不能被黑潮能量支配。
他不能被黑潮能量吞噬。
他們的星艦也不能迷失在這一片即將毀滅的星海。
“保持航向，慕哥，別轉向……”明昱急速呼吸著，精神力絲明明暗暗，本能地和黑色能量爭奪著地盤。
一片混亂之中，他下意識地想起慕柏行不久前告訴他的話。
他不僅僅可以吞噬慕柏行的精神力。
也可以吞噬那磅礴的黑潮能量。
“再試試……就要成功了……”明昱喃喃道，但他所做的努力不能消融痛楚。
由中央星噴發而出的能量網實在太過密集、太過壓抑、太過磅礴。
明昱吸收一分，卻仍舊還有九分，緊緊追在他身后，鋪天蓋地的澆下。
它們不會給明昱留出一點休息的空隙。
亮藍色的精神力被湮滅，又重新長出。來回往返之間，那抹藍色在黑潮能量中停留的時間越來越久，也越來越長。
斷續之間，由被截斷擊碎的片段，重新生長連出一道纖細卻又堅韌的線條。
明昱忍不住發出痛苦呻.吟。
他竭盡全力與黑潮對抗，甚至并未注意到自己精神力觸須的變化，只真切地看到后方的黑潮生物……
它仍在成長，仍在漲大。
所有的黑潮能量絲都是它向外生長的腕足。那些粗糙腕足中，卻又生出看不出形狀的嘴……帶著尖銳無比的駭人獠牙。
它們張牙舞爪，氣急敗壞，對著久攻不下的藍色精神力一口咬下。
于是世界在無聲中破碎。
明昱發出哀嚎。
散落的碎片塞入明昱的肺部，令他無法呼吸。獠牙洞穿他的心臟，吸走他的血液。
身體不再受控制，四肢失去力氣，藍色精神力閃爍，卻與黑潮生物所希望的相反，并未熄滅。
“向前……”劇烈疼痛之中，明昱的雙眼失去焦距，喃喃道，“還要向前……慕哥。”
他還下意識地描繪著自己感知到的航線，卻已經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甚至難以辨別自己正在叫的慕哥是誰。
明昱幾乎要在黑潮的襲擊中失去意識。
他聽不見引擎轟鳴的巨響，也聽不見因為速度嚴重超過負載而導致的、星艦外殼層層剝離時發出的艱澀響聲。
聽不見慕柏行叫他的名字。
鋪天蓋地的黑色就像死神的斗篷，將他籠罩，讓他放棄掙扎與呼吸。
明昱不知道自己能夠堅持多久，又已經堅持了多久。
似乎一秒，似乎過了一個世紀。
已經逐漸暗下的視野里，忽而突兀出現了一道金色殘影。
像重弓射.出的箭矢。
像每個人死亡前都會看到的幻覺。
從遠方飛躍而來，從黑色的混沌之中穿透而出。
匯成一線，破開黑潮。
殘留在明昱的視野里。
第42章 預選賽第二場（七）
兩道金色利箭穿破黑潮生物的腕足, 和它張開的大口。
一前一后，穿透讓明昱以為無從突破的黑暗和似乎漫無邊際的洶涌黑潮。
于是在一片死寂之中, 又傳出一點些微聲響。
由遠及近, 由輕微到響亮，仿佛回聲一般層層疊加，直至模糊的尾音倏而重疊，驟然清晰。
“明昱。”慕柏行的聲色偏冷, 厲聲道：“明昱！”
明昱：“！！”
明昱渾身一震, 視野中的畫面重新亮起。
他的視線仍舊不算清明, 精神力的所見的黑色宇宙與駕駛艙內的場景被交織在了一起。
那道金色是從星艦的炮管中噴涌而出, 卻與普通的凝聚而成的柱形精神力炮火不同, 在星艦外部形成了一層光膜一般的金色保護層, 又跟隨著明昱的精神力向后方拉長, 纏繞著那段明明暗暗的藍色。
而坐在駕駛位上的男人正轉頭看他。
一股溫暖熱.流涌.進明昱的身體, 逐漸讓他找到了溫度。
明昱意識到自己正坐在座位上發抖。
他深吸一口氣, 勉強找到自己的聲音。
“……慕哥。”明昱聲音發顫，語無倫次道, “慕哥……它吃了我………”
“沒有。”慕柏行的聲音響起。他將青年的精神力纏緊, 安撫著重復道，“沒有。”
“是你吞噬了黑潮能量。”
“看前面。”他說道, “你告訴我的航向, 東方。”
“那里就是星港接口。”
星艦即將沖出黑潮。
明昱：“……”
明昱艱難喘著氣，順著慕柏行的話語看向前方。他根本不記得自己意識不清時到底說過什么，但他確實看見了前方的星港入口。
星艦的航行方向沒有錯誤。明昱的心里放下一塊大石, 他沒有讓星艦迷失在黑潮之中。
明昱放松下來。
S級黑潮能量實在太過強勁, 就算是明昱的精神力絲將周圍能量消融，卻覺得自己的呼吸中還帶著被黑潮能量侵蝕的痛感。直到星艦駛入星港, 固定卡扣扣緊，星艦中央的屏幕上亮起第二場比賽獲勝的字樣，并落下象征恭喜的五彩飄帶。
明昱仍舊坐在他的座位上。
慕柏行緊皺著眉，將明昱的固定器掀起，把設計師打橫抱起，走向休息室。
明昱茫然看他。
設計師對身體還在發抖。慕柏行將他抱緊，低聲道，“干得很漂亮，明昱。”
“累了就睡一會兒。”
明昱：“……”
明昱靠在慕柏行懷里。
“很難受。”他閉上眼，小聲嘟囔道，“黑潮能量難吃得要死……還是你的精神力好吃……”
青年的聲音越來越輕，漸漸睡了過去。
*
“病人精神域情況穩定，生命體征穩定。經系統判定，90%概率因精神域刺激過度昏厥未醒。治療方式：輸液觀察。”
機械音模模糊糊響在耳邊，明昱渾身發冷，感覺到環繞著的一點溫暖將要離去，連忙伸出手臂，想要將他留下。
“別……別走……”
青年發出無意識的呢喃，蒼白的臉頰蹭向慕柏行的胸口，“別……不要……”
“輸液。”慕柏行低聲道，讓明昱在病床上躺好，握住他沒有扎入輸液針的手掌。
明昱神色不安，卷翹的睫毛快速顫動。他盡力想要挽留只殘余在手掌中的溫度，踉踉蹌蹌掙扎著離開那片黑色。
“……不要！”
明昱驟然睜眼，手指剎那收緊。
指尖的溫度鮮明。
男人的手掌偏瘦，骨節明顯，手指修長。明昱呼吸急促，視線從交握的手掌上移，落在慕柏行臉上。
慕柏行：“不走。”
他坐在床邊，向前傾身，將剛剛明昱掙動間滑落的被角重新給他拉好。
明昱：“……慕哥。”
慕柏行：“哪兒不舒服？”
明昱搖了搖頭。
他剛剛覺得冷，但掙扎著醒來后，那股寒冷便快速褪去。
陽光從慕柏行身后的窗中落下。
這里是星網醫療站，膠囊一樣的隔離治療間，醫療機器人的光屏上一半顯示著的身體數據，一半顯示著剩余輸液時間。
“我好像在黑潮能量中也看見了你的精神力，慕哥。”明昱還沒有回過神來，喃喃道，“不是我們的星艦……不是在向外逃離，而是在中央星坍塌的中心。”
“那是一架鳥型的星艦，周身被金色精神力包裹，渾身燃著火焰，它的精神力波動和你一樣……和你……一起射.穿了黑潮中誕生的星獸。”
“幻覺。”慕柏行淡聲道。
明昱：“……”
男人的聲音太篤定，明昱不疑有他，眨了下眼，回過神來。
自己那時候意識不清，只看見躍動的金色光芒，也不知道是不是視覺偏差產生的重影。
“也是……”明昱小聲道，“什么黑潮能量爆發的中心，多不吉利。”
不該是慕柏行。
就算有人真的能從黑潮爆發的中心地帶僥幸存活，恐怕一生也都帶著難以治愈的暗傷。
他長長地舒出一口氣，而后猛地響起本該是最重要的事情。
明昱：“我們成功離開星海逃生了？！”
他從床上彈坐起來，目光炯炯看著慕柏行。
“嗯。”慕柏行說道，“能量波動信息收集的很完整，獎金不會少。”
明昱哇了一聲，笑了起來，帶著些許虛弱的恍惚神色被喜悅取代。
“太棒了！慕哥！”他神情興奮，像是能從床上跳起來。
慕柏行按住他的肩膀：“還在輸液，別亂動!”
“要坐就坐好。”他從旁邊扯了個枕頭給明昱靠著，語氣偏冷，“還有半小時，把藥輸完，下線休息。”
明昱：“……？”
明昱打量著他的神色。
“慕哥？”設計師看了半晌，捏了下慕柏行還一直被自己抓著的手掌，嘗試性道：“慕哥？你生氣了？”
慕柏行：“……”
明昱：“？”
“氣什么？”明昱不解道，“我沒給你指錯航向啊！”
慕柏行垂眼看著他，目光掃過設計師有些發干的嘴唇，冷聲道：“不是。”
明昱與他對視，努力讀取著他沉冷視線中的含義，沒能解讀成功，不明所以道：“那是什么？”
設計師的聲音干凈清澈，但尾音稍一拉長，聽著就有點像在撒嬌。
慕柏行：“……”
“S級黑潮生物。”他沉默半晌，終于開口道，“我駕駛星艦時沒能時刻注意你的動向。”
他看得見后方的黑潮，卻一時沒有注意青年的精神力絲延展的有多遠。
因而直到明昱近乎失去意識，才發覺對方的精神力末梢已被淹沒。
明昱：“……”
明昱哦了一聲，仔細想了想，認真道，“但是你精神力等級只有A-啊慕哥！沒注意到不是很正常嗎？”
“艦船類覺醒者精神力就是不如我們敏銳，沒注意到不是很正常嗎？”他看見慕柏行繃著臉，停頓了一瞬，故意道，“你的精神力等級又還不如我！”
慕柏行：“……”
慕柏行冷著臉，把自己的手掌從明昱指尖抽回。
他的動作稱得上幼稚，和男人英俊的外表和凜冽的氣質都極不符合。
明昱一下笑了。
“開玩笑的慕哥！大家都在A區，你要是想能把我按在地上打。”
同一區內的精神力等級沒有絕對碾壓性。根據精神力特性不同和每個人對精神力的操控程度不同，A-暴打A+不是什么稀罕事，A-爆發小宇宙越區暴打S在歷史上都發生過不少次。
“哎，我是說……”他認真道，“也不用往自己身上攬——”
慕柏行搖了搖頭，不置可否。
“給你倒水。”
他從床邊站起身，余光看見明昱還盯著自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下意識打開一面光屏推到明昱面前。
慕柏行：“看著。”
莫名有些受不住設計師的凝視。
好像有什么不知名的情緒正在對方的視線中瘋漲醞釀。
明昱被轉移了注意力。
光屏中正在播放第二場星航大賽的直播回放。
解說室中，穿禮服的兔子張著嘴正站在主持臺上，目瞪口呆地看著懸浮在自己面前的影像。他面前正在播放的正是五彩斑斕的比賽情形。
黑色宇宙中，金色的精神力持續不斷地從圓形星艦的炮口噴涌而出。炮口轉動，精神力形成的高密度金霧向外彌漫，在星艦外部不遠處形成一層又一層的保護膜，使得圓形星艦仿佛一個巨大的光繭。
光繭的外部邊緣卻并不平滑。
金色與黑色能量交匯處火花閃耀，不時發出爆炸四散的光流。兩股精神力互相撕扯，仿佛兩頭咬在一處的野獸，竭盡所能，撕開對手的皮毛血肉，形成不規則的外緣。
而光繭尾部，金藍色交織的細線向遠處延伸。
“緊張——又大開眼界！”半晌后，兔子解說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五彩斑斕正在爭分奪秒地逃生！但讓我們現在這里說一些，算不上重要的……不，原本該是重要的星艦改動。”
“看看這炮口！”兔子解說慷慨激昂道，“在上一場比賽中，五彩斑斕使用的還是以蘭姆達炮改進的精神力炮管！短短一個星期！在LUCE的改裝下！已經近乎看不出蘭姆達炮的痕跡！”
“它的蓄能速度，能量閾值，發射速度，都令人嘆為觀止！更另辟蹊徑的是！LUCE居然拆除了炮口的能量聚集功能閥？！”
“精神力炮管上的功能閥使用，可以降低駕駛員對精神力操作的需求。沒有聚能功能閥，輸出的精神力救不會被自然聚攏成為束狀攻擊線……”
“而失去外加的強聚裝置，駕駛員必須自主控制精神力聚攏向外高速射.出。這更加考驗駕駛員的能力和精神力掌控度、也更加耗費精力。我想LUCE一定對他們駕駛員的實力有遠超常人能夠給予的信任，才會摘除這一哪怕在軍部星艦上都被廣泛安裝的輔助裝置。”
“摘除這一裝置的好處……大家有目共睹！由炮□□出的精神力能夠自由變化形態……天啊……我是說！應該沒人想過精神力被炮口.射.出后會將星艦環繞包圍，這算什么？三百六十度立體環繞炮？”
“請看，這金色的精神力可是真真實實在與星艦四周黑潮能量對沖……嚯！看著一次爆炸的震蕩，我要是在星艦里絕對會被這陣震蕩嚇暈！”
“當然！在需要時！他甚至可以被當作備用引擎，通過與黑潮能量對抗爆發的能量炸裂反向推動星艦向前——”
兔子解說語速越來越快。他在解說臺上來回踱步，強壓著情緒解說完精神力炮管的部分，終于徹底放飛了自我。
“再看這點藍色的精神力！”兔子解說大叫道，“屬于LUCE的……藍色精神力絲線！”
“在慕柏行尚在全力駕駛星艦！并未來得及注意后方時！LUCE的精神力絲線率先被黑潮能量浸染！但在接下來的幾分鐘內！它一直沒有被黑潮能量吞沒！”
“女士們！先生們！這道藍色精神力的周圍不像金色精神力周圍一樣爆發起火花！看！這里！藍色精神力與黑潮能量之間甚至出現過一道縫隙……這代表什么？！”
“代表能量并非是在碰撞！看那道明滅的藍色細線，LUCE的精神力一度已經熄滅，但又重新亮起……沒有能量碰撞的火花！卻又沒有被黑潮浸染！這說明……他也在吞噬黑潮能量！”
“吞噬型精神力！女士們！先生們！要對抗S級的黑潮能量！需要至少A級的吞噬型精神力！這實在是太少見了！太少見了！我對LUCE的好奇心真是與日俱增！”
“我們都知道！引發吞噬型精神力需要承擔多大的風險！不知道這是一位真真正正的狼滅還是在精神力覺醒過程中出過重大差錯……”
“近幾十年來，不光是中央星域！就連東南星域和西南星域也沒有再出現過高等級的吞噬型精神力者！”
“如果不是比賽規則不允許！我都想潛入組委會資料庫翻找LUCE的個人資料……”
明昱呼出一口氣。
“那么！說起來，我十分好奇，五彩斑斕的顏色是不是和他們每一位觀察手的精神力顏色有關？但LUCE的精神力顏色又和‘藍四’有所沖突……”
兔子先生語音一頓。
“哦，這些名字可真是敷衍……”他的耳朵耷拉下來，“當然，當然，十分好記，‘紅一’，‘橙二’，……不愧是五彩斑斕。我認為按照隊員列表名單上的順序，LUCE可以更名為‘藍五’，而他們的駕駛員‘慕柏行’應該改名為‘金零’……”
“……噗！”
明昱猝不及防，一口水差點噴出來，嗆得自己連連咳嗽。
慕柏行：“……”
慕柏行面無表情，接過他剛喝了一口的水杯，放在床頭桌上。
“哇哦——五彩斑斕！果然——他們沖向了星海邊界——越來越近——”
閃著銀光的邊界出現在屏幕之中。
虛擬地圖的星海邊緣在此地劃分，涌動的黑潮被程序編程時豎起的界限抵擋在外。
圓形星艦以高速撞出邊界進入星港。
星空陡然安靜，藍色與金色的精神力至此消散。
“讓我們恭喜五彩斑斕——！！！恭喜戰隊成員！！——慕柏行——紅一——……”
明昱：“不是慕……是金……咳咳咳……金零……！應該叫金毛哈哈哈哈！”
明昱又忍不住咳又忍不住笑，前仰后合，斷斷續續道，“不是……慕哥……我不是說你狗……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哈！——”
慕柏行：“……”
慕柏行冷著臉，拍了拍他的背脊，下手不算太重，倒是也不輕。
明昱后背被拍得挺疼，又咳了幾聲總算緩過來了，連忙抓著慕柏行的手腕讓他趕緊停下。
慕柏行被握著手腕，垂眼看他。
設計師眼角因為嗆咳帶出了一點水光，眼里還帶著笑，握著慕柏行的手腕，也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面前的人。
“你別說，慕哥。”明昱帶著笑意正色道，“你要不要染個發，省得站在紅毛他們幾個中間不合群？……就染金色！”
“慕哥染金發一定很帥啊！”
第43章 懷疑
慕柏行：“想看？”
明昱充分調動自己的想象力, 仔細思考了一下，又搖了搖頭。
“算了。”他說道, “黑色已經很帥了！用不著花那個錢染金色！”
慕柏行站在床邊, 目光微動，沒有說話。”滴——”
旁邊醫療機器人光屏上的輸液倒計時歸零。醫療機器人于是伸出機械臂，幫明昱拔了針頭。
慕柏行：“還有沒有不舒服？”
明昱搖了搖頭。
“就是有點累。”他甩了甩因為一直保持一個姿勢有些發僵的胳膊，從病床上跳了下來。
“我還想問你。”明昱反問道, “身體才好幾天又這么高負荷用精神力……有沒有難受？都來了醫療中心, 要不要做個精神域檢查？”
“不用。”慕柏行拒絕的干脆。
“可是紅毛說你經常吐血。”
慕柏行：“……”
他皺起眉, 重復道：“紅一說？經常？”
男人語音發冷。明昱忍不住在心中替紅毛默哀了三秒鐘。
“也不是。”明昱幫紅毛糊弄道, “上次你在礦區受了傷, 我和紅毛打了通話, 他和我說你以前在探索者基地也有過……”
明昱：“那也太嚇人了慕哥……”
慕柏行搖了搖頭。
“沒大事。”他說道, “以前看過。”
“以前是多久以前？沒大事那有沒有中事？小事？”明昱追著慕柏行問, “做個檢查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都在醫療所了，現在精神域檢查又這么方便！你看就屋子里這個醫療機器人, 可以自助檢查, 只要劃卡這么刷——一下！”
“滴——”醫療機器人發出收費完成的提示音，原本用作頭頂的金屬板彈開, 露出檢查用頭盔。
“看！就這樣！”明昱把頭盔捧出來眼巴巴看著慕柏行, “我已經刷完卡可以開始了！”
慕柏行：“……”
他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把已經打開的屋門重新關上，在明昱的注視下坐回了椅子上。
明昱把頭盔戴在他頭上：“慕哥你放松哦——”
“滴——”
光屏彈出, 上方的數據不斷變動。精神域掃描圖出現, 其上象征精神域健康情況的顏色指標變換片刻，最終呈現出淺淡得仿佛要變為黃色的淺綠色。
“精神域基本健康, 疲勞程度較高，建議您降低精神力使用強度——”
明昱剛松了口氣，光屏上緊接著刷新出一條刺目的紅色警告。
“檢測到部分精神域呈壞死狀態……”
明昱：“！！！”
在淺綠色精神域掃描圖周圍出現了一圈深灰區域，隨著掃描時間延長，那片區域越闊擴越大，外緣的一圈由灰色過渡為黑色，最終的面積比淺綠色面積還大了不少。
明昱：“……”
精神域大小不是固定的。
通常來說，精神域面積越大，有可能調動的能量越多，精神力等級越高。
明昱：“慕哥……”
“掉過等級。”慕柏行摘下頭盔。
明昱的思路一時根本沒轉到這個方向上來，只輕聲問道，“還疼不疼？……是不是時不時就會疼？”
使用精神力時，能量有時候還會浸染至壞死區域，而后失去控制向外放出無序的混亂精神力流，嚴重時就會沖擊人體器官。
“再做個體檢。”明昱又刷了一次卡，從醫療機器人體內拉出各種各樣的檢測儀器，撩起慕柏行的衣服就要把貼片往他身上貼。
慕柏行攔了一下，看見明昱緊繃著的表情又下意識放松了手腕上的力度，一猶豫的功夫已經被掀起了衣擺，又被設計師的指腹摸了幾下。
慕柏行：“……”
慕柏行背脊繃緊，喉結滑動，抿緊了唇。
他身上的肌肉線條清晰又不夸張，放在平常是要讓明昱在腦海中大放煙花的程度。然而明昱此時沒心思關注美色，找準位置貼上貼片，而后就轉頭緊盯著光屏。
所幸慕柏行的身體器官還算健康，但光屏上還是出現了幾條過度勞累與微量元素缺乏的特殊提示，明昱一條條把醫療機器人建議服用的營養藥劑轉存進自己的通訊手環。
慕柏行：“……”
“精神域壞的治療手段有限，也就是那一兩種賣出天價的恢復劑，一般人買不起……”明昱給慕柏行也發了一份，“就算你自愈能力再強，器官反反復復受傷也不是好事，該補就補……”他聲音一頓，“你別只知道給我寄輔助營養劑。”
他雖然給慕柏行發了清單，但總覺得對方大概不會照著吃。于是打算照著存下的清單，學慕柏行給他送補劑的樣子給對方也寄上一份。
以防被拒絕，明昱已經想好了要找紅毛要他們探索隊的基地地址。
慕柏行不知道明昱在想什么。
“你不一樣。”他摘下貼片，站起身把衣擺拉好，放松身體。
然而他腰腹胸被碰過的地方仍舊覺得灼熱，好像還留著明昱的體溫和觸感。
明昱：“……”
明昱看見他的動作也回過味來了，捻了下手指，臉頰瞬間薄紅。
他剛剛為了找貼片位置，在慕柏行身上來來回回摸了好幾下！
那手感……
……那手感簡直完美！完美得得讓人……還想再多摸幾次。
他臉上的表情實在很難掩飾，以至于慕柏行看了一眼，險些被他給氣笑了。
“想什么。”慕柏行越過他推開屋門，沒好氣道，“閉腦。”
明昱紅著臉，點頭如搗蒜：“哦哦哦……行行……好……那什么，慕哥你怎么練的？”
“格斗練習。”
“我也是格斗練習啊！”明昱跟著走出醫療所，扭頭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我這個就還差那么點意思，哎慕哥我再捏捏你的對比一下——”
他的伸出的手掌被慕柏行擋住，沒能得逞。
明昱走在慕柏行身邊，還賊心不死道，“就一下，哎，手臂嘛——又不是要摸你那里……”
慕柏行：“……”
慕柏行不知道那里是哪里，也不想知道，只覺得頭疼。他快走幾步，仗著身高腿長，把設計師甩在身后。
“哎，慕哥！別走那么快！還有個事問你……正事！”明昱兩步追上來。
“你的精神力變換過很多種形態。”他的臉上還帶著淺紅，但確實說起了正事，“我的精神力可塑性是S，但我不會用。你的那本什么經驗總結上也沒寫。”
“慕哥你能不能教教我？”
慕柏行放慢腳步，偏頭向他投去一瞥，半晌后，言簡意賅道：“靠想象和練習。”
明昱：“……”
“將大腦中的事物具象化，對精神力的控制暫時集中于形態變換而不是延伸的寬度于廣度。”他看著設計師似懂非懂地點頭，停頓一瞬后道，“明昱。”
慕柏行轉開話題：“你知不知道‘吞噬’意味著什么？”
明昱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百科書上沒講過。”他老實道。
人類雖然已經有了一套進行精神力基礎性訓練的方法，但由于精神力特性太過個人化，對精神力的研究還沒有形成完整系統。相關書籍多而雜，明昱之前因為精神力等級不高，也沒太過在意，只自己讀了最廣泛穿越的精神力百科，更沒去上精神力認知課。
從礦區回來后，他要設計星艦、參加格斗俱樂部的課程，雖然已經開始進行精神力基礎訓練，但一時騰不出時間去惡補更多的相關知識。
明昱：“就像你說的，可以吸收任何形式的能量？”
“但你的精神域在吸收能量時，也有被對方能量‘同化’的風險。”
“就像你在吸收黑潮能量后，產生了自己被對方吞噬的錯覺。”
明昱點點頭。
慕柏行看著他。
“曾經有很多人想要獲得這種能力。”他沉聲，仔細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告知明昱，“‘吞噬’的形成條件苛刻，除非精神域天生極度渴求能量，否則只能通過后天激發獲得。”
“通過藥物阻礙精神域覺醒，壓抑延后精神域覺醒時間。直到精神力覺醒時，因為缺乏需要的營養與能量，將爆發出對能量的極端渴求。”
“強制獲得失敗的后果，只能是因為能量的瞬時沖擊爆發死亡。”
“就算是自然覺醒，生存率都不足百分之一。而預計覺醒等級越高的人越容易覺醒失敗。”
明昱微微睜大眼。
“一百個強行獲得‘吞噬’的人里大約只能活下一個。”
“具有吞噬能力的A級精神力，在近百年的記錄中都沒有一個。”
明昱：“……”
明昱的手指微微收緊。
他的精神力覺醒，是因為自己有一天突發奇想，擅自使用了父母給小弟明灼準備的能量石，想試試自己是不是還有覺醒精神力的可能。
他的注意力忍不住集中到了慕柏行所說的強制覺醒的可能性上。
明昱打了個冷戰。
他抿了下唇冷靜下來，詢問道：“精神域天生渴求能量……可以通過檢查知道嗎？”
慕柏行：“難。”
明昱：“……”
他不知道是提起了一口氣，還是松了一口氣。
“藥劑的殘留呢？”明昱又問道，“使用藥物阻礙精神力覺醒，能夠檢測嗎？”
慕柏行皺了下眉：“很難。”
明昱：“……”
明昱兩眼一抹黑，忽然發現自己好像身處迷宮暗巷。
他開始一幀幀回想著自己和父母相處的細節，想了很久，也無法找到父母因為自己無法覺醒精神力而對自己不滿以外的蛛絲馬跡。
明昱不自覺露出一點茫然神情。
二選一的結論。看似是自己自然覺醒吞噬特性更加符合邏輯。但萬一……
是自己的父母想要阻礙自己的精神力覺醒呢？
慕柏行對明昱的生長環境一無所知，難以幫設計師作出判斷。
他沉默片刻，繼續道：“無論是自然獲得還是強制獲得，擁有‘吞噬’能力的精神域比平常的覺醒者還需要更多的營養滋養。如果營養補充不到位，精神域有萎縮死亡的風險。”
明昱思考著自己與父母多年的相處正在走神，只嘴里配合慕柏行的講述，發出一聲應答。
慕柏行：“明昱。”
“吃我給你的營養輔劑，好好休息。”他站在路邊行道樹下，肩上落著樹蔭。男人的黑發被微風拂亂，微微低頭看著明昱，黑中圈碧的眼里映著星網系統設置的虛擬日光，神色沉靜。
“這至少和你是怎么獲得的吞噬能力一樣重要。”慕柏行說道。
“如果在任何方面需要我的幫助，盡管開口。”
“但無論過去，未來光明。”
男人的聲色總是偏冷，帶著令人信服的力度，好像他說過的話語就一定會實現……
明昱回過神來，看向對方。
“行。”明昱應道，憋了一會兒，沒有憋住，小聲道：“但是有點土啊慕哥……像幾十年前那種動員大會上的領導講話。”
慕柏行：“……”
慕柏行哼笑了一聲。
“下線去。”他無奈道，“休息。”
明昱聽出他語氣中摻雜的縱容，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的心情又慢慢重新變得輕松。
明昱很高興自己能在星航大賽中認識慕柏行。
這大概是他人生二十年真正交下的第一個朋友，盡管是個網友。
但卻似乎象征著全新生活的開始。
就像慕柏行說的，無論過去如何，未來……他都會離開明家。
第二場比賽下來，他的星網賬戶里多了一筆獎金，雖然不算太多，但也是真切的資產增長。更何況，最近他天天泡在圖書館，對星艦設計又有了不少感悟，正打算試著去接點定制設計稿。
擺在他未來道路上的唯一的問題，似乎是明家一個月一次的精神力檢測。
明昱本來就不想讓明家知道自己精神力覺醒，現在心里種下了關于自己精神力特殊的一點懷疑種子，更加堅定決不能讓明家知道這件事。
距離下次檢測還有半個多月，他到時候得找借口糊弄過去。
或許可以問問慕蓮。
明昱想道，有什么辦法可以隱藏自己的精神力波動，不被探測儀檢驗出來。只是如果這樣，知道自己參加星航大賽的人可能又多了一個。
設計師有些糾結，但因為暫時還不用做出決定，于是先把這件事放在一邊，決定聽慕柏行的下線休息。
剛剛那一場比賽，確實讓他十分疲憊，雖然剛剛醒來沒多久，就又有點困了。
明昱于是對慕柏行擺了擺手：“你也要注意休息啊慕哥！”
慕柏行點了下頭，看著青年的虛擬形象在面前消散。
好像太陽落下，他的眼里重新漫上一層淺淡冷意。
片刻后，慕柏行向后靠在身后的樹干上，以手指抵了下太陽穴，打開星網搜索框。
“X7號星海事故。”修長手指一個個敲下字符，“遇難人員列表。”
男人皺著眉，打開幾十年前事故公布的名單，點擊搜索功能，寫下自己的名字。
光屏向下滑動，瞬間定位至了他想要看見的關鍵詞。
那是一行和其他遇難者一樣的幾句簡短介紹。
“慕柏行，北星域第一艦隊第一分隊隊長。”
“軍銜：少尉。”
“犧牲年齡：二十一歲。”
第44章 發布會
因為在虛擬地圖近乎透支精神力的疲憊, 傍晚七點天才剛剛擦黑，明昱已經拉了遮光窗簾洗漱完畢上了床。
他的眼皮子打架, 幾乎是一沾枕頭就睡了, 身體放松，最開始睡得十分香甜。
飄渺安穩的夢境中，卻倏忽間闖入了一只白鳥。
鋼鐵做的白鳥是六十年前北星域慣用的制式小型高速探索艦，周身被金色精神力環繞。
它的速度快得驚人, 體型很小, 動作輕盈迅捷, 好像一只靈巧小雀, 于飛翔中被黑潮吞沒。
明昱直接被嚇醒了。
他的呼吸急促, 渾身都是汗, 睜開眼時看見濃重的夜色, 險些以為自己還在夢里。
但他緊接著看見窗簾縫隙中透出的月光。
那道光照著屋子另一端寫字臺上方的存儲盒, 里面裝著慕柏行寄來的高純度輔劑。
明昱看著存儲盒上APA公司極具設計感的商標, 又摸了摸自己身上柔軟的被子，呼吸片刻, 緩過神來。
“肯定是受星航大賽的影響……”明昱嘀咕了一句, 向后倒回枕頭上，打了個哈欠。
“都是假的。”明昱喃喃道, “虛擬星圖而已。”
他閉上眼, 這次卻睡不著了。他索性打開手環，先查了一下通訊信息。
果然有一條新回復。
紅毛：“當然可以告訴LU哥了！我們探索隊的駐地地址是自由星域外港，A區2層22號街222號。”
明昱：“……”
明昱打開購物車結算頁面, 把一串2輸入地址, 下單了醫療機器人建議慕柏行使用的全部營養品。
而后他又以光屏模式上了星網。
他睡了沒幾個小時，此時剛過午夜, 星網上熱鬧非凡，比中午十二點還熱鬧。反常的是，今夜星網上熱度最高的不是娛樂板塊也不是閑聊板塊，反而是最正經的新聞板塊。
板塊最上方漂浮著最新、也是最熱門的新聞話題，標題左側象征討論量的黑色數字以肉眼可見的快速增加著。
“星航大賽預選賽虛擬星圖背景披露：六十年前X7號星海事故真相，中央星域星航部曾為利益爭奪致千萬人喪命。”
“星航大賽組委會成員披露當年真相現場發布會鏈接……”
明昱神色微變，點開視頻。
“星航部確實做過錯誤決定。”視頻中，星航第三部 部長高斯祺穿著一襲紅裙子，神情坦然，卻也鄭重。
“六十年前，星航部與北方星域合作開發X7號星海，收到X7號星海中央星誕生黑潮生物后隱瞞消息，致使北方星域應對不及，X7號星海外相鄰的三顆星球與一個空間城受到了黑潮能量影響，死傷慘重。”
“負責人低估了黑潮生物的能力，認為只有X7號星海會受到影響。又因為想要與北星域爭奪資源……”
“X7號星海出產稀有資源礦，其開發協議中星航部擁有40%的開采權，已經基本開采完畢。北星域擁有60%的開采權，其中有一半仍處于未開采狀態。 ”
“負責人希望北星域因應對不及損失剩余未開采礦藏，并因暫時性資源不足將我們開采完畢的資源高價回購。”
“但黑潮生物的能量遠超于負責人的認知與想象。”
她站在發言臺上，下方的閃光燈閃個不停，幾乎要晃瞎人的眼睛。
“因某些原因，星航部事后與北星域簽訂了保密條約，直至昨天到期。”
“作為星航大賽組委會成員，我認為以星航大賽虛擬地圖為載體公布當年的真相，是對所有遇難者家屬最負責人的交待。”
“虛擬星圖及空間站數據由當時星航部派出的調查隊在黑潮生物爆發前傳回……”
“高部長。”臺下的一名記者舉起手臂，空中懸浮的攝像頭跟著他的動作靠近高斯祺，“有消息稱當時的調查隊隊長是明卓封將軍，請問是否屬實？”
人群中傳來一陣吸氣聲。
高斯祺棕栗色的眼瞳轉向他，神色鎮靜。
“是的。”她說道，“當時的調查隊隊長、調查隊星艦駕駛員是明卓封將軍。他在發現真相后違背了星航部負責人的要求，立即與北星域官員取得聯系，但為時已晚。”
“他也是當時第一批進入黑潮的搜救隊成員。”
“我們將放出所有中央星域星航部與X7號星海事故相關的資料以及航行記錄，希望后人引以為戒，不再重蹈覆轍。”
視頻下方的評論快速刷新著。
“嚯，高斯祺是不是很不打算在星航部干了？忽然捅出這么大一件事，星航部的名譽不得一落千丈……”
“當時為什么封存保密啊？我覺得這里面有門道。星航部想要隱瞞我可以理解，但北星域怎么也沒一點消息？從X7號星海事故后到北星域覆滅可還有十年……他們怎么忍得下去的？！”
“誰知道。這里面水深著呢。指不定北星域那邊也打著什么不為人知的小九九。六十多年前，北星域的掌權者還不是最后那位雷霆手段的3S級艦船覺醒者，而是他爸。那時候北星域上層腐敗的也厲害……”
“別的不說，整個星海事故中，中央星域聯也就明卓封將軍高風亮節。明將軍就是因為這個離開星航部進入軍部的吧？”
“明家家風清明！現任家主也是德才兼備！你們看明執朗也正連夜發布的聲明！現場直播鏈接在這兒！”
明昱：“……”
他點開鏈接。
他的父親明執朗穿著黑色西服，坐在明家書房之中，神情莊重嚴肅，又帶著哀痛。
“是的，當時大哥突兀離開星航部，檔案上還留下了重大違規記錄，我和我的父母也都追問過。但因為保密協議，大哥從未對我說過這些。他最初因為違規記錄在軍部也舉步維艱，但我知道他絕不會后悔自己的選擇。”
“我、我的父母、妻子、子女、我所有的家人，都為大哥的選擇而感到驕傲。我和我的妻子孩子，都無比懷念大哥還在的日子。雖然他已經故去，但他高貴的精神與品德，會一直由明家傳承下去。”
“X7號星海事故發生時，我所在的民間探索隊正在星海周圍，也第一時間前往了星海救援。現在回想起來，我還覺得十分可惜。要是當時我能早一點得知消息，就能早點救出更多的無辜民眾……”
“明家將為正義、為真實、為全人類的進步而非個人利益的得失而奮斗、而堅守。”
“是的，如果我成功當選首都星部長，當然也會秉承這一理念治理首都星……”
明昱：“……”
明昱有些聽不下去。其他的暫且不說，但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父母有多懷念明卓封將軍。
明昱小到大，很少聽見父母提起明卓封的名字，甚至連明將軍的事跡都是從學校歷史課上聽到的。
他抿著唇關閉鏈接，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父親這么會冠冕堂皇地打官腔說套話。
這一場X7號星海事故，似乎成為了他為競選首都星執行官造勢的引子。
明昱有些難受。
他想起在虛擬星圖空間站內枉死的兩位年輕觀察手、那位至死守在中央星邊的星艦駕駛員、還有無數陷落在黑潮中死亡的北星域居民，心里實在不舒服，干脆點開星航部公布的X7號星海事故相關資料，一張一張翻下去。
星航部給出的資料十分詳盡，中央星附近的能量場變化記錄圖、星航部與X7號星海空間站的通訊記錄、明卓封率領的觀察隊的航行記錄等等……鋪滿了幾十張光屏，種類繁多，數目也大。
資料才剛剛發布不到一小時，雖然話題熱度很高，但那些繁瑣的數據圖表和長長的對話文字幾乎無人閱覽，和星網上激烈的討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明昱坐在床上，將光屏按照時間順序一字排開，回憶著在虛擬地圖中看見的中央星的能量變化，對照記錄圖上的星海能量記錄圖，找到了北星域兩名觀察手被射.殺的時間點。
他又將能量圖上的時間記錄刻條與通訊記錄中時間對準，打開那一時刻附近空間站與星航部的通訊記錄。
因為能量干擾，通訊記錄中的聲音不算清晰，混雜在一片沙沙聲中斷斷續續，難以聽清楚。明昱想了想，登入設計師總部圖書館，進入向高級設計師開放的受損資料還原室，將音頻數據輸入。
十幾分鐘后，經過修復還原的音頻被一段段從端口吐出，明昱將音頻打開，最先聽見的是一段安靜空白。
中央星域聯星航部在收到X7號星海空間站的消息后并未立即下達指令，而是在近五分鐘后才發起了實時通訊。
“隱瞞消息。”當時的負責人隨意道，“別讓消息流出去，X7號星海探索隊已經撤離，我們不需要再有其他動作。”
“可是從北星域軍方傳來的能量圖看，黑潮能量的閾值等級很高，影響范圍可能超出……”
“別杞人憂天。”負責人語帶警告，“照我說的做。”
“……是。”
簡短的通話結束。明昱把時間刻度向后撥了撥。他看著時間，知道下一段通訊響起時，北星域的觀察手已經遇難。
“明隊長。”空間站工作人員低聲道，“我們已經撤離。但黑潮能量的閾值等級越來越高……我，我認為負責任的判斷可能并不準確。”
他應該是取走了北星域觀察手的晶片，正看著那張能量圖，語氣不安。
“收到。”明卓封的聲音響起，“我即刻出航。”
明昱手指一頓。
明卓封的聲音和他過往想象得并不相似。
他的聲音富有磁性，不像明執朗一樣總拿著一種高位者的腔調，也不是明昱根據對方的赫赫戰功想象出的那樣不怒自威。
他的語氣嚴肅，卻也從容，掛斷空間站工作人員的通訊后，一邊向艦隊發送啟航準備信號，一邊撥通星航部負責人的通訊。
“X7號星海中央星坍縮，有黑潮能量爆發，需要艦隊支援。”明卓封快速道，“您不應該隱瞞信息。我將要啟航，請您下令派遣其他艦隊支援。”
負責人：“……”
“一個兩個怎么都這么不省心！”負責人恨鐵不成鋼道，“北星域的星海！你們上趕著去打什么架？”
“我和小高說不了那么細……但卓封，我可以告訴你，我通知了認識的北星域高層，他們的意思是暫時不進去擊殺新生黑潮生物……”
“里面有他們想要殺的人，懂嗎？我們雙方合作，我能趁機用高價賣出資源，他也能完成他的目的……你可別來壞這雙贏的事！”
明卓封直接掛斷了通訊。
他意識到負責人不會改變想法，思索片刻后，一個個向相熟的艦隊隊長發出信息，甚至向民間探索隊打出通訊。
“哥？”明執朗的聲音在錄音中響起，明昱神色微微一頓，下意識調高了音量。
“還在X7號星海周圍？帶你的探索隊出航。”明卓封簡潔道，“星海內有高等級黑潮生物出現，你們離得更近，先進星海勘察……”
“不是吧哥！”六十年前，明執朗說話的語氣和現在并不相同，并不沉穩，說話時拖著一點尾音，帶出不耐與不滿混雜的語氣打斷了明卓封，“我要進X7號星海開采資源，你告訴我民間艦隊不允許進入不給我開后門讓我賺錢。現在里面出事了又讓我進去？”
“你剛剛說什么？高等級黑潮生物？這多危險！現在整個X7號星海都因為能量坍縮在撤離，你還讓我進去……你是我哥哎！要送死你自己去，別捎上我！”
明昱：“……”
明昱沉默片刻，將明執朗說的話回放，重新聽了一遍。半分鐘后，他又打開光屏，找到明執朗剛剛的訪談，從回放功能中截取了一段錄像。
“X7號星海事故發生時，我所在的民間探索隊正在星海周圍，也第一時間前往了星海救援。現在回想起來，我還覺得十分可惜。要是當時我能早一點得知消息，就能早點救出更多的無辜民眾……”畫面中的明執朗對著鏡頭侃侃而談，神色遺憾。
明昱皺起眉，將他六十年前和明卓封的對話錄音粘貼在訪談片段的下方，在明執朗和高斯祺訪談下方的討論區同時發布了自己的發現。
“請問明執朗先生。”青年的神色間帶著一點怒火，劈里啪啦地打下長段的句子，“您在可惜和遺憾什么？”
“據我所知，明老先生只有兩個兒子，明卓封將軍只有一個弟弟。你怕死不想進星海支援無可厚非，但還硬要說第一時間趕去救援和想救更多的人就實在過分虛偽了。”
他的手指一頓，就算對方是自己的父親，也忍不住帶著厭惡罵道：
“……你可別用明將軍的功績和品性給自己貼金了！”
第45章 資料
明昱的發言在一堆夸贊明家的評論中格格不入, 因而十分吸引眼球，看見的人都忍不住要點開他上傳的文件看上一眼。
點開文件以前, 大半的網友覺得這位發言人是個嫉妒明家的跳梁小丑, 已經做好了臟話一條龍輸出準備。而剩下一小半覺得這位估計是個為吸熱度不要命的，抱著看熱鬧的心情等著看別人怎么輸出。
點開文件后，他們卻一時都沉默了。
音頻文件注明了依據星航部發布的官方資料進行修復，體貼又詳細地標注了相關音頻文檔編號, 同時表明修復算法使用的是設計師總部高級設計師文件資料修復室內搭載的特殊算法。重視細節的網友們也確實在修復音頻中找到了相關算法的特殊聲音水印標志。
因為不少設計稿、特級設計師演講錄音等等資料都會因為時間久遠出現記錄模糊的問題, 設計師總部特地花了數十年訓練這一高級算法, 還原資料的準確性高達百分之九十五。
涌進來打算罵人的網友們：“……”
“我翻了星航部公布的資料, 確實找到這段錄音了哎……”幾分鐘后, 第一條回復冒出, “但我不是高級設計師, 沒法拿去修復驗證。”
“我也翻到了。不是……這個修復出來的對話可信嗎？我沒有修復過, 聽出來就是一堆雜音。”
“我花錢給商業算法修復了！但也聽得不是很清楚……”
“設計師總部的算法科比商業算法精準多了！本算法人選擇相信設計師總部的算法。你去相關領域看看, 設計師總部的算法修復團隊就是走在最前沿的！一般人想用花錢還用不了呢！”
“而且他們的算法的水印標志十分精妙！還從沒被人假冒過……我的天……明執朗以前還不會真這么說過吧？！他人設崩了啊！他不記得自己以前說過的話了嗎？！怎么敢在采訪里開口亂說的啊？！”
“就算是百分之九十五的準確率也不是完全準確吧！樓上都激動個什么呢？！也許就是語音還原有問題呢？！指不定還是設計師總部的人和明家不合趁機搞小動作呢！”
“樓上也不至于這么陰謀論吧……設計部黑明家有什么好處嗎？百分之九十的準確率已經很高了吧？明執朗這份通話記錄就是最普通的通話記錄，和訓練算法的數據分布完全吻合啊, 根本不可能出現什么因為和算法訓練數據不匹配而造成的修復錯誤……”
“樓上和樓上的樓上, 就說算法沒問題，但咱可以再放開點思路, 萬一是星航部給了假資料在污蔑明家呢？？”
明昱刷新著面前的光屏。
回復里吵架的人越多, 回復的熱度越高，看見的人就也越多。
短短一小時內，回復貼的熱度已經被頂到了最高, 明晃晃懸掛在兩條采訪下方。
星航部的反應快得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部長高斯祺率掛著真實信息認證的核準標識率先下場。
“星航部公并未進行過任何相關資料篡改，只是解除了當年所有封存資料的閱讀權限。”她在回復中澄清, 澄清時的口吻十分中立，甚至并未做出任何有關明執朗行為的評價。
但緊接著，她的下一句話又引發了更激烈的戰火。
“星航部與星航大賽組委會都十分相信設計部的修復算法，第二場比賽中的所有虛擬星圖場景與對話資料都根據設計部的修復算法得出。”
“……”
“……什么意思，我就說星航部和明家有仇吧？！”
“樓上腦子不要了可以給我。這波我站星航部。明執朗這嘴臉確實太難看了……”
“他以前不會都是裝的吧？？！有沒有人去查查他那些慈善捐款和第三軍團的什么光輝事跡是不是也是作秀得來的啊？！！”
明昱輕輕舒出一口氣，看著快速飆升的速度，關閉了光屏。
資料修復室內一片昏暗，明昱坐了一會兒，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父親虛偽的一面，既為此憤怒，又感到困惑，甚至生出了一種濃重的懷疑。
……上大學前一直與他生活在一處的父母，是不是一直戴著假面，讓他難以知曉他們的真容？
明昱：“……”
他抿了下唇，心情很差。
睡覺是不可能再睡著了，干脆去圖書館看資料畫設計稿。
這個晚上不止明昱失眠。
星航部部長辦公室內，高斯祺卸了美甲，慢條斯理地涂著護甲油，打算過幾天就去做個新的。
她神情輕松，哼著歌，面前還開著星網光屏。她將十指的護甲油全部涂完，再次看向匿名發言人貼出的資料，露出笑容。
“也不知道是誰這么快。”高斯祺自言自語道，“原本以為還要等幾天……”
“嘀嘀嘀——”通訊請求響起。高斯祺看了一眼來電人，冷笑了一聲。
“明軍團長。”她漫聲道，“查出來對方的星網地址了？不一口咬定是我在給你使絆子了？”
明執朗的呼吸粗重。
“地址在綜合大學。那附近學生多，人口也多，誰知道是不是你買通人發的？！”
對方使用的是綜合大學校園網。作為首都星的頂尖學府，星航大學在網絡安全上的防護并不含糊，明執朗的人很難定位對方的具體位置。
事發的第一時間，他最先懷疑的就是星航部高斯祺，懷疑對方被競選首都星執行官的競爭對手收買，故意披露了這段錄音資料。
“這段資料早就應該被刪除了！”明執朗咬牙道，“當時星航部和北星域王室達成一致，將資料銷毀。”
盡管明面上說的是使用標準六十年封存期，但當時的高層就是怕有一天被人翻出來解禁，所以把具體通話記錄全部進行了替換……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毫無顧忌地開了那場新聞發布會。
高斯祺聳了聳肩。
“明隊長，我是說，明卓封，早在最開始啟航時就料到了后面那些爛事。”她無所謂道，“你不是還喊他一聲哥嗎？怎么沒想到他那么仔細的人，做事向來走一步看三步，沒進行過備份呢？”
“明卓封平常是死板了點最愛守紀律，但他又不是愚蠢沒腦子。那幫腦子不清楚的老糊涂遲早有一天要下臺，到時候就是真相大白的時候。他怎么可能真的讓資料被銷毀，再沒有能被公布的機會？”
“我勸你有時間來罵我，不如趕緊想想怎么挽回你的形象吧！靠著明隊長的名聲收獲了這么多的聲望，可該你還一點了！發言稿擬完了沒？”
明執朗憤而掛斷了電話。
高斯祺聽著一片忙音的通訊，將光屏推遠。
星航部和軍部本來就關系疏遠，她也不怕得罪明執朗。窗外夜色漸稀，朝陽將起，高斯祺對著窗外發了會兒呆，搖了搖頭。
“明隊長做事向來仔細。”她自言自語著重復道，“黎明之戰再怎么激烈……他作為當年的艦隊統帥，也該知道自己的存在對于那場戰爭有多么重要，怎么可能就精神域過載死亡。堂堂一個軍團長還能沒幾何高級精神域舒緩針劑了？”
“北星域那個打起架來時不時愛發瘋的凱爾特王都沒有因為精神與過載死亡……”高斯祺的語音停頓，伸手掀開辦公桌上扣著的一張照片。
“還有我安姐。”她看著照片中美麗溫柔的女人，“你們說她因為對明卓封思念過深抑郁而亡……我總還是很難想象啊。”
今日的第一縷陽光照在以舊時代打印技術留存下的紙質照片上，將短發女人的眉眼映得生動。
她站在中央星與設計師圖書館內，正踮腳去拿高出的晶片存儲盒，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意外看向鏡頭，露出了一個笑容。
*
高層設計師閱覽區中，明昱雖然熬了一個晚上，但精神頭還很足，神采奕奕。
他正在改慕柏行那艘開采艦的設計稿，旁邊光屏里放著一本星艦材料應用大全。
和設計星航大賽的星艦不一樣，幫慕柏行改引擎動力和艦載炮不趕時間，也沒有材料使用限制。
沒了星航大賽帶來的緊張感，明昱的思路天馬行空，反而更加自由，一連給慕柏行畫了三種設計方案。
有省錢的，也有費錢但功能強大的。一種種零件在腦海里慢慢組合，被他安在那架看外表就十分破破爛爛的開采艦上。
慕柏行那艘開采艦實在是太舊了。牽一發動全身，明昱在自己最滿意的一張設計稿里，把整艘星艦結構都革新了一遍，和設計了一艘新星艦沒什么兩樣。
就是怕男人沒錢從頭修建。
明昱忍不住笑了笑，想著大家都是窮人，還是把那張性價比最高的設計稿放在最前面，三張一起給慕柏行傳了過去。
他緊接著打開設計師自由接稿區，翻看里面的設計需求，好充足自己的小金庫。
出乎明昱的意料之外，里面并沒有多少認證探索隊發布的功能性的設計需求，更多的是不具備武器裝備許可等等的私人星艦擁有者在這里尋找設計師改進他們的星艦。
要的最多的是星艦外形設計，其次是引擎加速，明昱翻了幾頁，找了個價格不算低，交稿期也長的需求發布者，接單時直接填了LUCE的名字。
對方沒有立即回復，明昱也沒那么著急。他伸了個攔腰，重新拉出一面光屏，開始思考后面比賽可能用到的星艦類型。
這里本來是閱讀區，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旁邊不是很整齊的擺著些坐墊靠枕和單人沙發。明昱靠著一個厚厚的明黃色背墊盤腿坐著，手肘杵著膝蓋，擦擦寫寫。
陽光投入落地窗前，把他的面龐映得明亮而溫和。藍色的精神力云團在他身邊漂浮，于陽光之中，呈現出夢幻般的色彩。
明昱的注意力集中在光屏上，并沒有注意周圍的環境。直到有一道人影站在身邊，在他的光屏上投下一片陰影。
明昱皺眉抬頭，和對方對視。
“……”來人神色復雜，盯著明昱沉默片刻，率先開口道，“是你？”
第46章 交易
身后的青年穿著精致, 戴著金絲眼鏡，是明彥的綁定星艦設計師, 曾經在建模室前和明昱發生過爭執的宋瀾。
他身邊懸浮著幾面資料光屏, 本來筆挺的襯衫上壓出好幾道褶皺，發絲散亂，像是熬了好幾天一般。
宋瀾看著眼前的設計師，神色復雜。
LUCE用的還是那一副免費外觀, 最普通的相貌, 一副黑框眼鏡。他沐浴在陽光里, 微微皺眉看過來的樣子……卻讓宋瀾覺得有些刺眼。
和他的才能一樣刺眼。
宋瀾在盡力嘗試提高制式炮管的蓄能速度, 好以此為基礎, 用普通的材料設計出適合費倫的精神力炮管。
但一天一夜的時間根本不夠用。
他的思路還一片混亂, 更別說把炮管的蓄能速度提高到LUCE改進過的水平！費倫的要求又極高, 無法接受自己使用的炮管從最初就差別人一籌。
他是中央星域2S級的覺醒人類, 從來用得都是最好的, 渾身都是傲氣，根本不會考慮設計師的難處。
“小瀾？”
走廊盡頭的會議室門打開, 從里面走出兩道明昱極為熟悉的身影。
他的大哥, S級領航員明彥，和大哥的好竹馬, 2S級艦船費倫。
兩人穿著白色的軍校制服, 臉上的表情都不算好。明彥神色間帶著細微的不耐，費倫臉上的不滿則幾乎凝成實質。
“一天過去了，他做出來個什么？”費倫正和明彥抱怨, 甚至沒有壓低聲音避開宋瀾, “還不如去買設計稿……”
明彥的目光定在明昱身上。
明昱：“……”
他抬了下眼鏡站起身，收拾了光屏打算率先離開。明彥卻從宋瀾的表情上意識到了什么。
這里是高級設計師閱覽室, 能進來的不是高級設計師就是他們的朋友。而窗前坐著的青年孤身一人，外貌普通，和宋瀾描述過的、在建模室外有過沖突的設計師一樣。
明彥神色一頓，臉上掛起笑容。
“LUCE？”他開口時語氣篤定。
“小瀾和我們提起過，他和他的朋友在建模室外和你有過摩擦，看見了你的銘牌。”明彥笑著伸出手，“看來你們很有緣分。”
明昱：“……”
明昱看了一眼臉色愈發憋屈的宋瀾，敷衍地和明彥握了下手，以陌生人的目光打量對方。
明家人都長得好，對于禮儀姿態的保持又十分看重。
此時明彥站在日光下，臉上帶著笑。憑明昱對他的了解，這笑容還很真誠。
和平常面向自己時的冷漠厭惡模樣判若兩人。
他顯然認為所有人都應該認識他是誰，因而甚至沒有自我介紹，直白道：“明家一直在嘗試聯系你。”
明昱：“……”
明昱還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他詫異看向明彥，心里生出一種莫名的荒唐感。
明昱：“聯系我？”
“是的。”明彥以為他的神情代表著驚喜，因而笑著說道，“從預選賽后第一場，明家就看中了你的才能。”
明彥的語氣意味深長：“你是一位才華出眾的設計師與觀察手。”
幾步以外，費倫抱著手臂看過來，狐疑道：“你就是LUCE？”
他一開口就是一副趾高氣揚的語氣：“雖然你是五彩斑斕的人，但設計師私下接別的戰隊的活也不是不行。”
“花錢讓你給我們設計個炮管底稿，干不干？”
費倫用的也是現實世界中的臉，剃著圓寸，穿一身白色夏季制服。明昱的目光掃過他露在外面的手臂，確認他一定是在虛擬形象上調整了自己的肌肉線條。
明昱覺得費倫一定是很想塑造自己的硬漢形象。
就是審美不太行，花了錢造出來的，都不如慕柏行練出來的好看。
他把目光從費倫過分夸張的手臂肌肉上移開，重新落在對方臉上。
明昱多少有些疑惑。
從比賽結束至今，他還沒來得及看其他隊伍的比賽錄像，因而還不知道烈陽身上發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對宋瀾的設計不滿。
但他可不打算接這個活。
倒不是怕給烈陽畫了設計稿讓五彩斑斕吃虧。
再有多少意外，以明彥和費倫的能力，都至少能通過星域賽進入決賽。他們實力的一點變化根本影響不到五彩斑斕的晉級名額。
至少現在如此。
“時間不夠，忙。”明昱隨意道，“手上的設計稿多。”
有這時間，他不如多畫幾張比賽里、又或者現實中也能用的上設計圖讓慕柏行選。
老實說，看過那艘破爛開采艦之后，他對慕柏行探索隊的遠航星艦性能產生了深深地懷疑，還想找時間看過對方的星艦，幫著改改。
明彥點了點頭，雖然察覺到明昱不算熱絡的態度，但想到明家確實很缺設計師，于是臉上仍舊帶著笑容
“如果時間不多，我們也可以買你的設計稿。”他想了想，開了個相當慷慨的價格，不自覺露出一點施舍神情，“蘭姆達炮的改進設計圖，部分排他權，五十萬星幣。”
這張設計圖紙精妙，但不要排他權，在市場上的價格最多能賣三十五萬。
自己可多給了不少！
明彥很多年沒有放下架子這么拉攏過人了。
明昱挑起眉。
費倫的武器都是用高級材料特別定制的，這種普通制式蘭姆達炮不是對方能看得上的東西。
他不知道對抽了什么瘋。但能看出明彥正在向自己示好。
明家似乎是真想拉攏設計師LUCE。
明昱在心中想道。
他搖了搖頭，沉吟片刻后笑了。
“五十萬星幣襯不起明家的身價吧？”明昱眨了下眼，神色無辜又理所當然道，“明家買東西不得是一擲千金。多少出個一百萬吧？”
*
“……噗！！”
明昱宿舍里，崔曉鐸捧著外賣飯盒聽明昱講中午的經歷，一口米飯差點沒噴出來。
他的眼睛瞪得像銅鈴，難以置信道，“不是我說……還得是你狠……”
“一百萬……？！！你這價提得……你這是逗他玩呢？！”
“這也太離譜了！太離譜了！”崔曉鐸搖頭晃腦感慨了半天，又興致勃勃轉向明昱，“明彥怎么說？他臉都得黑了吧？！哈哈哈哈哈！被人當冤大頭宰！”
“是他自己先慷慨提價。”明昱把嘴里的蔥香雞肉咽下去，“……就是看不過去他那副樣子。”
但想到那三十五萬，又有點肉疼。
他給慕柏行設計的炮管經過改進，已經幾乎拜托了最初蘭姆達炮的基底設計。這張設計搞五彩斑斕根本用不上了，但就像慕柏行說的，在自由市場上，蘭姆達炮這種重型炮管的交易率不高，需要這張設計稿的探索隊也不多。
軍部和星航部倒是會買，但賣給那兩個部門，明昱的身份就要暴露，得不償失。
他帶著一點懊惱去夾雞排，一邊回憶著明彥當時的表情。
“他那眼睛看著都要噴火。”想起當時的場景，明昱又高興了。
他報出一百萬時，他那個不可一世的大哥明顯愣了一下，而后大概是從自己臉上看出了顯而易見的輕率戲弄，盡管臉色還勉強保持著平靜，目光里立刻染上了怒意。
就是明家人的包袱重，還維持著表面上的禮貌，甚至沒有回絕，說什么需要再仔細考慮。
明昱想起來他那個樣子就想笑。
崔曉鐸對明彥的了解也不淺，腦補的津津有味，飯都多吃了一碗。
聊天時，兩人手上的通訊手環同時發出一聲提示。
崔曉鐸：“是第三輪比賽的題目出來了!”
晚上八點，第三輪比賽題目如約而至，同時開放的還有前兩輪比賽的綜合排名，綜合排名將影響第三場比賽星艦設計的可用資源。
明昱把雞排吞進嘴里，去摸通訊手環。崔曉鐸叼著筷子，已經先一步打開了光屏。
跟隨第三場比賽題目一起出來的是各個隊伍前兩場比賽的綜合排名。崔曉鐸隨意掃了一眼，而后忽而定住身形。
“啪。”下一秒，崔曉鐸的筷子還是掉在了地上，看向明昱。
明昱：“？？”
他嘴里塞著東西，沒說話，用眼神表示疑問。
崔曉鐸瞪著眼，把自己的光屏轉給明昱。
“怪不得明彥和你要蘭姆達炮的設計圖啊……”他喃喃說道，“他們的綜合排名，好低，還不到前60%……”
“這估計是沒有足夠的資源給費倫定制武器了吧……！”
明昱：“？？”
明昱因為在脫離星海時昏迷，并沒有查看第二場比賽單場比賽排名。崔曉鐸則是根本不關心這些，下了線就高高興興睡大覺去了。所以直到看到這奇怪的綜合排名出現，兩個人一翻直播回放，才發現了原因。
崔曉鐸：“……啊？他們為了逃離斑隱螺，就這么脫離星海了？！”他傻眼道，“那么多個方向，偏偏他們走偏了……東南星域那個殺戮者就沒事。”崔曉鐸一還在翻看錄像，“雖然殺戮者也是一陣亂打，但還是誤打誤撞到了有星圖信息的區域……嘿，你說明彥怎么就這么倒霉。”
崔曉鐸一邊倍速播放錄像一邊搖頭。他停頓了一會兒，壓低聲音對明昱道：“你說……他會不會真花一百萬星幣……來給你當這個冤大頭啊？！”
明昱仔細想了想。
以他對明彥的了解，對方還真不是拿不出這一百萬。
就看他能不能咽下這口氣。
更何況，要是萬一哪天明彥知道了LUCE就是自己……
指不定還得氣得精神力暴動進醫院！
明昱真心實意地開始期待這場交易成功了！
更何況，一百萬可是是他離開明家自尋生路的的最低啟動資金！夠他大部分公立大學一學年的學費，中央星域二三線星球一年的房租，和路費以及其他開銷。
“哎，你就看著通訊。”崔曉鐸湊在他旁邊等著看熱鬧，“他們上午肯定還有僥幸心理，想先看看到底還有什么材料可用。”
“現在好了，排名和材料都出來了，沒得糾結了。我怎么越想越覺得這錢他該花！蘭姆達炮是制式炮管里威力比較大的一類，也算符合費倫的特點了。他們如果要用威力更大的制式炮管蓄能時間就更長更麻煩……”
“嘟——”
在崔曉鐸的碎碎念中，一聲通訊提示音響起。明昱特地留給明彥的通訊馬甲號還隨之亮了起來。
“一百萬。”明彥直接甩過來一張填了一半的合同，“成交。”
明昱：“！！！”
崔曉鐸：“！！”
崔曉鐸倒吸一口冷氣。
明彥：“希望我們以后還有更多的合作機會。”
明昱自動忽略他后面冠冕堂皇的套話，直接打開了合同文件。
明昱：“哇……”
他人生二十年，第一次覺得明彥順眼。
因為明彥甩過來的是張簽好了字、填好了金額以及付款賬號的合同。
只要明昱簽字落款，離開明家立即變得觸手可及。
錢當然是越多越好，但最低需求被滿足，給了他不小的安全感。
“哇哦！”崔曉鐸看著合同上的一串零，跟著感慨道，“你有錢了啊兄弟！”
明昱神情興奮。他飯也不吃了，直接把飯盒放到一邊填合同，仔細填好了收款賬號。
這個收款賬戶開在他的星網名稱LUCE名下，理論上除了官方監測機構，沒人能查到LUCE和明昱的聯系。
明昱寫完后重新核對了一次條款，簽了LUCE的名字。
他檢查合同的功夫，崔曉鐸已經把外賣盒飯扒拉得干干凈凈，站起身把飯盒丟進垃圾桶，看了眼時間。
“我得走了，蓮哥約了我晚上給他輔導星艦設計史。”崔曉鐸和明昱聊得還有些意猶未盡，往外走了兩步，又興致勃勃邀請明昱：“你要不要一起來？”
崔曉鐸：“每次蓮哥輔導這些我都覺得自己智商特別高，那感覺特別好！要不要跟我一起出題給他玩？”
明昱：“……”
“不了。”明昱看想起慕蓮在考試上對著卷子無從下筆的表現，默默為慕蓮接下來的補習時光哀悼了一秒鐘。
“好吧。”崔曉鐸有點遺憾。他一邊出門一邊對著通訊器發消息，一腳跨出門外，看到了慕蓮的消息，又回頭去看對明昱。
“啊，昱哥！蓮哥讓我提醒你，明天有課外實踐考試。就是那個課，星航設計史。別忘了去啊！”
第47章 新恒星（加更二合一）
明昱：“……”
明昱倒不是忘了明天有課外實踐考試, 而是根本不知道。
他茫然了一瞬，而后想起來他前幾天設計星艦時因為嫌跳出來的瑣碎通知打擾了自己的思路, 所以隨手把所有的通知都屏蔽了。
明昱趕緊翻出通訊器。
他積攢的課程信息通知很多。他這學期選了五門課, 除了電影欣賞這個水課安安靜靜以外，剩下的四門課通知擠在一起，未讀消息已經累計了99+。明昱大概瀏覽量一眼，不外乎是作業發布通知、作業上交提醒通知、課程答案發布通知、拓展課活動通知等等, 他點進星航設計師, 果然看見了課外實踐考試通知。
發布時間是一周以前, 考試地點是首都星艦博物館, 考試時間就在明天。
這場考試的集合時間是早七點, 首都綜合大學南門廣場, 乘坐學校的飛行器集中出發。到達星艦博物館后, 他們可以自由組成1-3人的小組, 每組將下發一份觀察報告, 他們需要按照報告上陳列出的星艦名稱找到相關展廳，拍照, 指出星艦的特殊部位并配圖, 列出這款星艦的優缺點。
明昱：“……”
這位以嚴格著稱的老師確實希望他的學生對歷史上有名的星艦類型了如指掌。明昱懷疑星航大學的星艦辨識基礎課都沒有他們老師教得認真。
這門課倒也是明昱這學期唯一好好學習的一門課，就算他翹過的課都會進入課程線上平臺重新翻老師給出的筆記, 并閱讀相關教材的章節。
這場考試在明昱這兒就是一場免費的星艦博物館參觀行程。
還挺讓人期待的。
第二天早上差十分七點, 明昱到了學校的南門廣場。
廣場的懸浮平臺很大，中央豎立著一尊銅像，雕刻的是綜合大學的創始人。這是一尊全身像, 女校長坐在銅椅之上, 長發梳在腦后，戴一副眼鏡, 眉眼帶笑，溫和地注視著廣場上的莘莘學子。
然而早上七點，廣場上的學生少得可憐，全都是選了星航設計史、因為考試要早起的小可憐。
明昱拖著腮幫子在校長雕塑下方的臺階下坐下。不少等待的學生注意到了他，互相交換著眼神，但沒人上來和他打招呼。
其實剛入學時，陸陸續續曾經有人來和明昱拉關系，想要借著他和明家攀關系。明昱明里暗里拒絕了幾次以后，就再也沒人來了。
他坐下后，旁邊站著的兩位同學有意無意地看他。
明昱穿著簡單的白色字母印花衛衣，因為覺得早上冷，外面套了件黑外套。明明是十分普通的搭配，但配上他精致的五官，顯得像是能賣上千塊的高級貨。
他早上起得晚了點，為了不遲到從宿舍來的一路是用跑的。他的臉頰因為運動泛出健康的紅色，微長的短發在跑動中被風吹得有些凌亂，卻在他身上添了一種青年的活力與真實的光彩。
“精神力也沒有，學也不上，廢物一個，就那張臉看得過去。”男生一號暫停了面前的星航大賽回放屏幕，看了明昱兩眼，搭著朋友的肩膀抱怨道，“就這還在這兒玩清高呢，警告別想通過他攀附明家什么的……呸！我看是他在明家根本沒什么地位吧！”
“噓，可不能這么說，我聽說明家還是寵著他的，零花錢大把的給呢！”
“那算什么。現在養個小貓小狗還花不少錢呢！就那么養著……唄……是廢物也得捏著鼻子養……”
他正和同伴說得歡快，忽然余光中看見明昱轉向自己。
明昱：“說什么？”
他的嗓音清亮，目光干凈直白，“想讓我聽見，就走過來站在我面前說。想私下議論，就再躲遠點。”
“這樣不明不白半遮半掩，很難看。”
男生：“……”
男生一號倏然漲紅了臉。
“我！我那是給你留面子……！”他一邊強詞奪理，一邊邁大步走到明昱面前，仿佛是按照明昱剛剛的要求改正一樣，大聲道，“我說你什么也不會……”
明昱看見了他身邊懸浮著的光屏上的畫面。
光屏正開著跟隨模式，跟著男生的腳步也飄到了明昱的附近。這位男同學正和自己的朋友一起看星航大賽回放，沒開隱私模式，明昱余光掃過，已經看清了上面的畫面。
一艘銀色星艦，行駛在黑潮爆發的星海之中，周身纏繞著金色的精神力絲，后方拖出亮藍色的曳尾。
明昱：“……”
“你看星航大賽啊？”他好奇道，“支持哪支隊伍？”
男生：“……”
他不知道自己明明正在和人吵架，怎么對方忽然轉換了話題。
他臭著臉，但因為提及了自己喜歡的話題，還是回答道：“當然是有特色又厲害的隊伍啊！”
“我不支持你們明家的戰隊啊！”男生挑釁一般道，“就算我哥喜歡明彥！但沖著明家走后門讓你進綜合大學！我都不會支持明彥！”
明昱哦了一聲，對他不支持明彥的表態十分滿意，于是語氣放緩了一點，正色道：“我是自己考進來的。”
“我才不信……”
“上場期中考試的分數多少？”明昱回憶了一下，提醒道，“在串串香食堂，也是你在罵我吧？我說了讓你考不過我就別亂說話。”
他一邊說著，一邊亮出自己的光屏，上面不僅顯示著上次星艦設計史的考試分數，還顯示著個人排名。
一個偌大的“1”跟在明昱的分數后閃閃發亮。
“你說星艦設計史只需要死記硬背。”明昱記性很好，復述著他上次的話，“你怎么連死記硬背都不如我？”
“這么算起來，你的后門開的比我都大吧？”
男生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這根本就是兩碼事……！”
明昱懶得聽他狡辯，打斷道：“所以你支持哪支隊伍？”
男生：“……”
他一句話被明昱堵在嘴里，但看著明昱真誠詢問的目光，一時間不知道為什么，就跟著轉了話題，開口道，“游俠！”
“當然是慕蓮學長的隊伍！”他說了一句以后，自暴自棄一樣一溜煙地繼續道，“還有殺戮者！打起來酷！還有五彩斑斕！那個能吸收黑潮的吞噬能力也好炫！……”
明昱眼睛一亮，點頭同意：“我也喜歡五彩斑斕。”
男生：“……”
他一下泄了氣。
“你這人怎么這么奇怪……”男生嘟囔道，“別以為你和我喜歡一個隊伍我就會改變對你的看法……！也不算我們冤枉你，和你們家其他人比起來你本來就是……”
“借過。”一道微冷聲音響起。
慕蓮神色漠然，站在男生背后。
男生：“……慕……慕蓮學長？！”
男生是游俠的忠實支持者，看見慕蓮忍不住激動起來，差點喊破音，但緊接著意識到對方眼里的不悅，連忙閉嘴，“抱……抱歉……”
慕蓮：“我找明昱。”
男生：“……？？”
慕蓮從他面前越過。
明昱的神色也有些詫異。
他和慕蓮沒有像崔曉鐸那么熟悉，沒想到對方到了廣場后會直接過來找他。他看著慕蓮在自己身邊坐下，意外道：“早？”
“早。”慕蓮回答明昱，又轉向一邊還站著的男生。
慕蓮：“還有事？”
男生：“……”
“沒……沒有……”男生神色茫然，看了看明昱，又看了看慕蓮，夢游一樣轉身走了。
首都星剛剛入秋，天氣不算太冷，但慕蓮穿得尤其多，裹著一件到膝蓋的毛領黑色羽絨服，羽絨服拉鏈邊的前胸處還有一塊圓形的卡通松鼠印花。
明昱不得不懷疑是崔曉鐸給他挑的。
慕蓮：“明家最開始就不應該放任外面的人隨意議論你。”
他的身體不好，聲音透出幾分虛弱，說了一句后就停下話頭。
他知道這是明昱的家事。
只是流言都是越傳越變味，傳得越久越扭曲。每個人都不是十全十美，不該被抓著一點缺陷不斷的放大中傷。
慕蓮：“更何況，平庸并不是錯誤。”他抬眼看向還在頻頻往這張望的男生，“人品比才能更重要。”
崔曉鐸雖然平常喋喋不休，但他答應明昱不會告訴別人的事就誰也不會告訴。因而慕蓮并不知道明昱已經覺醒了精神力，還是五彩斑斕那位好多人在找的設計師和觀察手。
明昱忍不住笑了笑。
他和崔曉鐸混得很熟了，但和慕蓮只見過一次。但他今天知道慕蓮和崔曉鐸為什么是好朋友了。
他們內里相似，對世俗有一桿不為大流擾動的秤。
設計師于是認真點了點頭，神色看著單純乖巧。
“好。”他說道，“我也這么覺得。”
七點整，負責搭載他們的飛行器準時到達。
助教露娜以特殊權限刷卡登入飛行器信息系統，核對了信息后招呼廣場上的人上車。她站在門邊上一個個核對人數在名單上打勾，看見慕蓮和明昱綴在隊尾并肩上車，向他們投來有些好奇的一瞥。
她和慕蓮一屆，關系還可以，知道這位全校有名的艦船型覺醒人類性格頗為冷淡，不愛和人打交道。沒想到對方今天卻和同樣全校聞名但沒什么好名聲的明昱走在一起。
這是一架中型飛行器，左右各兩排座位。她看著明昱上了車，坐在了最后一排里側。慕蓮跟在他身后，明明周圍還有不少空位，但徑直坐在了明昱身邊。
飛行器內徹徹底底地安靜了一瞬。
就和上次考試時一樣，慕蓮到達以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張望著他的行動。于是班上的所有人也都看見了這一幕。
幾秒鐘的安靜后，車上再一次充斥著壓低聲音后的竊竊私語。
“……什么情況……慕蓮學長為什么要挨著明昱坐啊！他們認識嗎？！慕家和明家不是關系不好嗎？！”
“我的天啊……慕蓮學長不會是看上了明昱的臉吧！雖然我承認明昱確實長得好……”
慕蓮皺著眉，看了最后上來的助教一眼。
金發學姐翻了個白眼，向他遞了個不用你提醒的眼神。她拉上飛行器的側門，摘下前方的麥克風，揚聲道：“安靜——”
“如果我是你們，就會選擇在最后的一小時內好好復習一遍課程資料，而不是花時間講一些沒用的閑話。”她的目光掃過一車的男男女女，“眾所周知，這門課是星航史專業的必修課，也是掛科率最高的必修課，我希望你們能夠謹慎對待。”
明昱看了看身邊的慕蓮。
飛行器上十分暖和，慕蓮脫了外套搭在身上，把座位放平了些，似乎打算補覺。但在睡覺以前，他還有一件事要和明昱商量。
慕蓮：“今天我們一組？”他雙手合十、輕車熟路作出拜托的姿勢，面無表情道，“可以嗎？謝謝。”
明昱：“……”
明昱的預感成真了。
他沒有拒絕，只是小聲吐槽道：“學長就是來找我蹭分的吧？昨天找崔曉鐸提醒我怕我今天不來你掛零蛋。”
慕蓮：“……”
慕蓮沒有反駁，把身上的外套拉高了些，閉上眼低聲道：“謝謝。曉鐸請你吃飯。”
明昱：“……”
明昱把這個消息發給崔曉鐸。
崔曉鐸直到一小時后才起床，回復了一個豈有此理的憤怒松鼠表情，但一看就沒有真生氣。飛行器此時已經停在了博物館的停放坪上，明昱和慕蓮正站在博物館大廳中，一邊看著觀察報告上的飛行器名稱要求一邊對著博物館地圖尋找相關展廳。
博物館共有十層，展廳多得眼花繚亂，如果一個個展廳看過來要四五天才能看完。展廳以不同的星艦功能、研發星域和研發時間線劃分，他們需要通過飛行器的名稱判斷自己要去哪一個展廳尋找。
“Z778，近代探索型飛行器，中央星域的，應該在三層。”明昱拿著電子筆，一個個在觀察報告上的飛行器列表后記錄位置，“火舌08，東南星域制造，很早期的戰艦了，得去七層。”
“列文K90，還是東南星域戰艦，應該也在七層……”
地圖光屏懸浮在博物館大廳的正中央，好幾十名學生都仰著脖子看，嘰嘰喳喳抓耳撓腮。明昱一個一個寫的飛快，到最后時電子筆終于停頓了下來。
明昱：“……破曉？”
慕蓮轉過頭來。
“高自主型特殊星艦。”他說道，“本該是明卓封的戰艦，還沒有投入使用，明卓封就犧牲了。”
“戰艦的設計與制造主理人是他的妻子安秋，不久后病逝，項目停滯，無法再次開啟。十年前明家與軍部商議，最后決定將這艘未完成的戰艦捐獻給博物館。應該在十層的特殊展館。”
明昱：“……”
他身為明家人，居然不知道這艘戰艦的存在。
明昱遲鈍地意識到，對于父母來說，明卓封的名字只那些更“重要”的場合，面向公眾的發言會上，或是官方舉辦的悼念會上。
但明卓封祭日又或者清明時，家中從未點過一次香，父母的臉上從未出現過一絲哀悼。
明昱皺起眉，忽然生出一種想法。
他的父母似乎根本不想要想起這個人。
“安秋是北星域人，她和我媽是好朋友。”慕蓮說道。
明昱點了點頭。
高自主型特殊戰艦的設計與制造方式都十分特殊。這種戰艦由北星域研發，數目稀少。北星域覆滅后技術失傳現存的戰艦只有三架，再也沒有新的特殊戰艦出產。
慕蓮的目光移動，落在另一個明昱沒有頭緒的星艦上。
“新恒星。”慕蓮的語音停頓了一秒，下意識放低了聲音，“‘王的坐騎’。”
明昱愣了一下：“這是什么中二……”
他語音一頓，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恍然道：“最后一任凱爾特王駕駛的戰艦？”
中央星域并不愛宣傳最后一任凱爾特王，前一陣在電影欣賞課上看的那部小眾星空文藝片是稀有的，在電影中塑造了凱爾特王的影片。
只是電影里沒有提到這架星艦的名稱。
慕蓮：“對。”
“很少有人知道這架星艦的名字，你沒聽過也正常。”
“高自主型特殊星艦，一樣在十層。”他低聲道，“但真正的新恒星已經淹沒在黑潮中，這里收錄的大概只有模型。”
“正比模型，按照資料還原的，還是很唬人的，和電影里那種不一樣。”金發學姐露娜一直站在慕蓮旁邊，聽見他說的話，湊過來小聲道，“另外，慕蓮，這兩道可是附加題哎，教材和講義里都沒有，老頭子特地出來刁難人的。你這是憑著自己家是北星域出身走捷徑啊？”
“還是學弟知識扎實。我之前判你的卷子，就覺得你和傳聞里不太一樣。”她轉向明昱，掃了一眼報告后面的位置記錄，給明昱拋了個wink，“學姐看好你。不過記得交作業哦，今天截止，平時分太低也是要拉績點的哦。”
明昱：“……”
“謝謝學姐！”明昱重新把學校的通知打開，誠心道，“今天一定交！”
他又轉頭問慕蓮：“那學長，我們先去十層？”
對方沒有異議，點了下頭。兩人走入直梯，直達頂樓。
早上八點，博物館剛剛開門，進館的都是今天來參加考核的同學。他們大都從觀察報告星艦名單上的第一個開始找起，還遠沒注意到最后兩道“附加題”，因而明昱和慕蓮是今天第一批踏入十樓展廳的參觀者。
星艦博物館的層高是普通建筑層高的十余倍，第十層的層高更是達到了快五十米，被設計為停泊港一般的展廳出現在電梯門外，明昱走出門的第一眼還以為自己穿越空間，從博物館一步踏進了停泊港內的星艦停放艙室。
這間展廳設計巧妙，連停放艙門口的身份驗證裝備都沒有落下，點開光屏，里面顯示的是十層的展廳背景介紹。
“高自主型特殊星艦，又被稱為擁有生物星艦，于星艦的機械心臟中，設有被稱為命運之匣的精神力融合裝置。”
“它們選擇自己的駕駛員與觀察手，將他們的精神力吞入心臟組織，從此與他們命運相連、合而為一。”
明昱：“……”
有些神神叨叨的中二。
因為這部分技術已經失傳，中央星域對于高自主型星艦的普及介紹并不多，明昱以前雖然看到過幾次相關的詞語，但從沒點進去過。
“什么叫命運相連，合而為一……”明昱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就是說，你與星艦，在某一種維度上進行了融合。”慕蓮低聲道，“如果星艦墜落，你必須取回它的機械心臟與命運之匣，重新打造艦體，否則，你的一部分意識將隨星艦一起漂浮在宇宙中……如果機械心臟受到傷害，你的精神域也會隨之損傷、死亡。”
明昱：“……”
“但生物星艦的力量也是極為強大的。它們對駕駛者精神力的增幅比普通星艦高近百倍不止……性能最出色的生物星艦新恒星，它的武器全力開動時，爆發出的能量可以超過人類星域中最熱烈的太陽。”
“而破曉，原本是最有可能成為性能追趕新恒星的生物星艦。”
他們面前閉合的銀灰色通道門感覺到有參觀者來訪，于是向兩側打開。這扇門外表仿照停放艙室內的通道門而作，卻不非真正停放艙內沉重厚實的金屬門，打開時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響，更沒有機械臂大力推拉重物時發出的澀聲。
它向兩側滑開，而明昱在目光觸及展廳內情形的一瞬間，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門后的展廳并未延續停泊港的明亮工業風格。
它是暗色的，漆黑的四面墻壁與拱形穹頂上亮色星子流動閃爍，正如無垠宇宙。而宇宙中懸浮的暗紅色大型星艦侵占了明昱的全部視野。
頂燈從這艘星艦上方照下，將它映成展廳中最為顯眼的存在。
它的外殼弧線流暢，于燈光下泛著無機物的冷光。星艦后方有三排引擎推進器，每一個圓形推進器由近支能量排放管道環繞形成，每一個管道直徑都有一人多高。近距離看時，壓迫感十足。
它上下對稱的圓弧艦身層疊落起，中央廊橋向上支起，仿佛巨獸昂起的頭顱。
這艘兇猛巨獸卻尚未搭載武器系統，星艦的尾部與中部也并未完全連接，分別由兩道不同的機械臂懸吊在展廳中。因為星艦尚未封裝完成，明昱清晰地看幾集安樂從連接口向外露出的密密麻麻、手臂粗的精神力管線。
在管線攢聚的深處，星艦分離的兩部分中各有一個向內洼陷的空缺部分，那里原本應該填裝的，是星艦的機械心臟。
以白獸的心腦為基底、近乎一人高的機械心臟被放置在透明展柜中，就擺放在這艘紅色巨獸的正下方。圓形盤旋向下的樓梯從明昱面前向下，連接至這一在第十層中開辟出的單獨展臺。鞋底踩在展廳中柔軟的地毯上，發出極為細微的聲音。
明昱站在展臺前，在掌柜內燈光的照射下，機械心臟的每一個結構都清晰無比。
細密、繁復的線路與金屬結構搭建在銀灰色的生物組織上，原本應該與星艦相連的管線末端空無一物，在機械新藏的正中央，則由一排透明管道包裹著一個手掌大小的銅色菱形十二面體。
那是慕蓮提到的命運之匣。
展臺下方的介紹光屏感應到有參觀者接近后隨之亮起。狹長的橫向光屏上是關于機械心臟的簡略描述，甚至還沒有慕蓮說得詳細，介紹旁邊，還懸浮著一張照片。
那是一名栗色短發的女子，看上去還很年輕。她有一雙棕栗色的杏眼，笑容燦爛，好像穿上校服就能冒充明昱同屆的大學生。
照片下方顯示著她的名字：安秋。
“我沒有見過她。”慕蓮站在照片面前說道。
“我媽說，安秋以前常來我家作客。后來她與明卓封結婚，搬去了中央星域，但每年都會回北星域看看。她是很有天賦的星艦設計師，曉鐸的爺爺比她大幾十歲，早在中央星域的設計部混出了名堂，但只在學術會議上聽了一次她的演講，就堅持要拜她為師。”
明昱：“……”
他忍不住給腦海里的崔曉鐸安上了白花花的頭發和胡子，腦補出他咋咋呼呼追著一位年輕設計師拜師的樣子。
毫無違和。
慕蓮低聲道：“直到黎明之戰。”
那場戰役對于從北星域移民而來的慕家，是橫亙在血肉中、無法被人忽視的一道傷疤。
他沉默著看著前方的星艦。明昱沒有打擾他的思路，輕聲離開。
他先給展廳中的星艦破曉拍攝了照片，又圍著這顆特殊的機械心臟轉了一圈，從每個角度都仔仔細細的拍攝了一遍。
而后他放置機械心臟的展柜，重新走上上層展廳。離展廳四面的黑色星空墻壁上也設置了感應光屏，感覺到明昱靠近，就浮現出一段段的星艦制造材料介紹。
“因為要承受異化級艦船的強大精神力，特殊星艦外殼鍍有數層奧賽德特殊結構膜，以降低能量粒子速度，防止炮管中溢出的精神力損傷星艦艦身。”
“同時，星艦艦體本身選用的坎修輕礦石有極高的能量耐久閾值，又不會增加星艦的重量……”
明昱繼續向前，下一面光屏中浮現的是星艦的建造背景介紹，還有幾幅當時星艦設計室中拍攝的照片。
展廳的最末端還有一排小型陳列柜，里面標號展出了不少星艦零件，都是曾經用于破曉號上，而后因為與整體性能需求不匹配而被換下來的部分。
明昱作為一名星艦設計師，把整個展廳內所有的資料介紹都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拍照記錄。
博物館這一行業不怎么賺錢，物品維護要花的資金幾乎和售賣的門票相當，因而也沒有人投資給這些博物館中的展品一個個建立虛擬模型上傳星網，更沒有完整的虛擬展館建設，必須要親眼慢慢看過來。
明昱一直走至狹長的展廳末端，在通往下一展室的大門前站定。
那扇同樣看似厚重，其實輕盈的銀灰色金屬門向兩側打開。
他猝不及防，看見了一艘暗金色的龐然大物。
它的艦身是凌厲的，由水平中線向上下延展而出的艦體彎折處銳利的角度。與破曉一般同樣由下而上貫穿艦體的艦橋垂直聳立，因為外形原因，像是一柄窄刃的騎士短劍。十字型劍柄上方，甚至鑲嵌著一枚昂貴的剔透寶石。
明昱眨了下眼。
那不是什么寶石，他隨即意識到，那是一個再普遍不過的精神力武器傳導裝置，被安裝在大量精神力武器的末端，與星艦內的管線相連。
他敏銳地意識到了這象征著什么，忍不住發出一聲難以辨別意味的驚嘆。
這艘星艦的艦橋，也是一臺威力巨大無比的精神力武器。明昱無法想象這臺武器全力開火時的模樣，只下意識想到了幾周以前，在電影欣賞課上看到的畫面。
那個星空文藝片導演根據幸存者的描述還原而出的攝人場景。
仿佛永不止息的、噴薄而出的金色火焰。
于宇宙中憑空而現的金色巨人。
要將整個世界都一分為二的金色長矛。
而后五十年間余暉未盡。
直至此刻，那一擲出的殘影仍舊留在宇宙中，化為人類安全星域外的那道金色星線。
黎明之戰中，人類向黑潮生物反擊的轉折點。
是新恒星的葬身之處。
也是屬于凱爾特王的星空葬禮，是他一生最輝煌時刻留下的印記
雖然明昱從沒有見過凱爾特王，但站在這艘星艦模型前，他已經心神激蕩，忍不住有些出神。
無論是凱爾特王還是明卓封……
如果能夠穿越時空，他真的很想看看駕駛這些星艦的英雄們的模樣。
慕蓮從身后走近。
他站在展廳門口，仰起頭，注視著展館中新恒星的等比復原模型，眼里第一次流露出明確的情緒與神色。
那是深深的敬畏與向往。
明昱陪他一起站在展廳門口，一片黑暗中，卻于電光火石間，忽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聯想。
他想起星空文藝片中凱爾特王的扮演者戴著的那款黑中圈碧色的美瞳。
和那片耀眼至極的金色。
他想起慕柏行。
明昱的心臟忽然瘋狂地跳動了起來。
第48章 預選賽第三場（一）（二合一）
“學長。”他問道, “北星域的凱爾特王族有什么特征嗎？比如精神力的顏色、頭發、眼睛……”
慕蓮回過神來，轉頭看他。
“黑發、黑眼、金色精神力。”他說道, “但有超過50%的北星域人都有這樣的特征, 我父親的精神力顏色也是金色。只是王族的精神力更耀眼一點。”
明昱眨了眨眼，“那，電影里，凱爾特王瞳孔外面那一圈碧藍？”
慕蓮：“那不是凱爾特王族遺的血緣特征, 而是那位王患有基因病的顯像化。”
明昱：“？？！”
明昱心里一沉, 緊張抿唇。
“一種和人體修復有關的罕見基因病。受傷后難以恢復, 對治療儀波長不敏感, 只是皮膚劃傷一般的小傷口還好, 但如果是更深的傷口, 就算經過治療后, 也只有表皮層恢復, 皮下傷口很難愈合。”
明昱神色不安, 打開光屏搜索了一下慕蓮說的基因病，看完相關資料后明顯有些走神。他發了會兒呆, 有些心不在焉地繼續問道：“那學長, 慕家這幾年有沒有……出星航事故走失過人？”
慕蓮神色迷惑，搖了搖頭, “沒聽父親提起過。你認識……自稱來自慕家的人？”
“沒有。”明昱趕緊糊弄道, “我有個朋友姓慕，我突發奇想。”
慕這個姓在星域內不少見。有的是源于古地球東方的慕姓，有的則是原本的姓氏太長、在統一星際用語后用慕代替了其中的重要音節。
明昱確實是突發奇想。一會兒把慕柏行與北方星域王族掛在一起, 一會兒又和慕家連在一塊兒, 雖然都被否認，但他也沒有失望。
明昱也顧不上失望。
他參觀完了十層的展廳, 開始按照自己之前對照記錄的位置打卡拍照完成觀察報告，中間走路找展廳時見縫插針的給慕柏行發信息，就算知道慕柏行正在出航大概率顧不上回，也還是忍不住一條條發出去。
“慕哥你做沒做過基因病檢查？”明昱把查來的資料配合慕蓮的說法一股腦發給慕柏行，“治療儀對你管用嗎？上次你在礦區受傷我們一起去了醫療站，手臂后來還疼嗎？”
“慕哥你應該不是戴的美瞳吧？！”
“看到消息早點去檢查啊慕哥！”
慕柏行：“……”
“老大？”五彩頭毛幾個安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他半天沒出星艦徑自看著光屏，一齊疑惑問道，“還……有事？”
他們剛剛出航回來，又累又餓，但慕柏行不說話，五彩頭毛幾個不敢亂動。
慕柏行看了他們一眼，打了個解散的手勢，冷淡道：“出艙。”
五彩頭毛：“……”
五彩頭毛幾個站起身魚貫而出，紅毛走在最前面，轉頭嘀嘀咕咕對橙毛道，“星艦一落地就開始玩通訊手環哎……以前從沒見老大這樣……”
慕柏行懶得理他們，一手抄著兜走在最后，撥打明昱的通訊。
幾秒鐘后，通訊光屏彈出，但似乎是設計師在忙亂之中的誤觸。屏幕中的青年頭發凌亂，穿著一件印小熊圖案的寬松睡衣，睡衣領還歪的，露出大片的鎖骨，顯然剛剛從床上起來。
他站在洗漱間，叼著牙刷，滿嘴都是泡沫，瞪大了眼看向鏡頭，似乎是不明白光屏怎么就這么打開了。
“……”明昱一張嘴險些往外吐泡沫。他趕緊把光屏推到一邊，含混不清道，“刷牙，等等……”
從慕柏行的角度，正看見青年白皙的后頸，明昱彎腰低頭漱口時又怕睡衣沾到水池，于是把領子往后扯了扯。前面扯得緊了，從后面看，又露出一小截后背與脊骨。
慕柏行：“不急。”
這是明昱從博物館回來的第三天早上，也是原本慕柏行與他約定的在星網上見面的日期。
明昱快速把滿嘴的牙膏沫漱掉，抹了把臉，抓著光屏出了洗漱間坐在床上，這才看見慕柏行還穿著黑色作戰服。男人行走間背景變換，背后是一片鐵灰色的墻壁，走過的通道連接門沉重嚴密，窗開在穹頂上方，泄下一線幽暗光芒。
明昱：“你還在星港？剛剛出航回來？”
慕柏行應了一聲。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沙啞，不算明顯，但也沒有刻意隱藏。
男人伸手拉開通道門，穿過略顯昏暗的通道，走下鐵灰色的樓梯，進入室內。
窗大開著，帶著些許冷意的風迎面而來，撲開他額間的碎發。慕柏行推開通向露臺的門，彎腰傾身，趴在生了銹的欄桿上。
明昱：“……”
這欄桿看著不是很結實。
他臉上的嫌棄表情明顯，甚至混雜了擔憂。慕柏行看得清楚，不自覺勾了下唇角，而后將光屏轉了個向，讓明昱看外面的場景。
自由星域外港是懸浮在宇宙中的三座中型空間城組成的區域總稱。這三座空間城的建設年代兜很久遠，沒有裝備天氣系統，因而空間城內光線暗淡，隔著透明防護罩，直面漆黑宇宙。
外港的街道狹窄，建筑密集，建筑間以航道相連，最高與最低的一百層航道與零層航道為低速航道，三十層與七十層為中速航道，而中央的第五十層為高速航道。
慕柏行的住所在一百零一層，幾乎處于空間城的頂部。他們的探索者駐地和大部分探索者駐地一樣，就緊挨著空間城最上方的星港層向下建設，方便出航。
于是在光屏里，明昱俯瞰著外港的大片燈火。
這座城市中無時無刻不亮著燈。航道旁、建筑的邊緣與頂樓，以及一扇扇窗中兜透出亮色，像是一片微縮著的、星子閃爍的宇宙。
外港遠比明昱想象得富有人氣。
一架飛行器從露臺下方的低速航道上經過，型號古舊，黑色的飛行器前蓋上漆著紫色的彎月，像是某部古早星航動漫的角色標記。明昱的視線追著飛行器的尾燈，看著它滑過遠處支出架空露臺的戶外燒烤攤。
慕柏行：“是。”
“什么是？”明昱正瞇著眼看燒烤攤上的復古燈泡廣告牌，“……沙石星空貝？這是什么，外港特產嗎？”
慕柏行：“不算。中央星域的8號星也有，你可以去嘗。”
他的手肘搭著護欄，目光望著燒烤攤上升起的煙霧，和明昱聊了幾句不同星海的特殊食物。
男人微冷的聲線中夾雜著幾分隨意，回應的不算快，難得處于全然放松的狀態，像是一只提不起精神頭巡視領地的獅子。他漫應了幾聲，最終道，“我累了，明昱。”
慕柏行側著頭，曲起的手指抵著太陽穴，看著光屏中的人。
“睡一覺，星網見。”
明昱于是嗯嗯點著頭。
“趕緊休息。”他說道，“你好好睡，什么時候休息好了再教我精神力使用也行，我再自己摸索摸索。對了，你在礦區的開采艦設計稿初稿我畫好了，還有第三場預選賽的星艦初稿，我先傳給你。”
慕柏行：“好。”
他接了明昱傳來的文件，垂眼瀏覽時臉上的神情帶出幾分不明顯的倦怠，卻仍舊仔仔細細地看。
明昱不知道慕柏行為什么要這時候給自己打通訊。但看見對方的時候又抑制不住的高興。
他催慕柏行掛斷通訊去休息，自己伸手要掛斷通訊時，余光卻瞥見了幾天前自己發給慕柏行的聊天信息。
明昱：“……”
明昱的動作忽然一頓。
“等等。”他意識到什么，倏然湊近屏幕，“先別掛，慕哥。”
慕柏行抬眼看他。
明昱：“你剛剛趁我分心的時候說的什么？”設計師臉上沒了剛剛聊天時的輕松神色。他微微瞇著眼，推了下鼻梁上架著的眼鏡，帶著幾分惱怒壓低聲音，“你說的什么是？！是什么？！是有那種基因病？”
慕柏行：“……”
“你剛剛故意分散我的注意力是不是！”明昱控訴道，“慕柏行！”
慕柏行倏然笑了。
他的眉眼陷入拂過燈火的夜風，清晰也朦朧。看向明昱的目光中帶了幾分無奈，又有縱容。
他可以用別的原因解釋自己的瞳色，但他縱容面前連真容都不愿意露給他看的設計師知道自己身體的缺陷。
明昱被他笑得更生氣了，怒道：“嚴肅點！慕柏行！你上次在醫療站怎么不說！哇，你當時的傷口……你知不知道表皮愈合了里面還沒好有多麻煩！后來怎么辦？又切開嗎……”
“還有……那你上次在礦區受的傷好了嗎？……參加第二場比賽的時候好了嗎？你當時手臂的燒傷那么重，如果對治療儀不敏感的話應該很難在一周內痊愈，還有精神力暴動……”
“吃了藥。”慕柏行伸手去解制服的扣子，“我知道自己的毛病。”
明昱：“……”
明昱眼睜睜看著他光天化日之下脫衣服。
慕柏行隨意脫了外套，里面是黑色作戰背心。他把制服外套搭在一邊的欄桿上，拉近光屏，給明昱看自己的手臂，向他示意傷口已經愈合完全。
明昱第一眼只覺得慕柏行的皮膚很白。在冷色的月光下，看著手感不錯。
明昱：“……”
他把視線轉向男人的右臂，仔仔細細看了一圈。
設計師的看得很認真，但唇抿著，擺明了不高興，又不想再說。好像一只氣鼓河豚，鼓著肚皮瞪著，憋在原地，半天不說話。
可愛得很。
慕柏行倚著欄桿想。
他注視著明昱：“我的身體你也親自檢查過了。在醫療站。”
明昱：“……”
“行，查過了。”明昱沒好氣道，“人肉檢疫通過，蓋章合格，可以上架按斤售賣了。”
慕柏行又笑了一聲。
他搖了搖頭，知道明昱在撒氣，于是沒有接話，只轉換了話題：“戰隊進入星域賽后，參賽星域歸屬可以自由選擇隊伍任意成員的星域歸屬。”
“我們選中央星域。”
明昱被他帶跑了思路。
“中央星域競爭激烈。”設計師實事求是地說道，“種子隊伍多，好多軍校生，我們不占優……不是，最后一場預選賽還沒開始呢慕哥，你這么有信心我們能晉級啊？”
“對。”慕柏行淡聲道。
他看向屏幕中的設計師。對方明顯進行過通話形象設置，盡管現在并不是在星網中，呈現出的卻仍舊是LUCE的模樣。帶著點書卷氣，架著一副厚厚的圓形平光鏡。
不是他曾在礦區見過的樣子。
“星域賽延續預選賽的虛擬星圖配置。各隊員仍舊可以在各自的星球參賽，不需要前往一處集合。”明昱說道，“按照現在的綜合排名估算，還是選自由星域賽區穩妥。每個賽區的進入人數不固定，但出現人數是固定的。自由星域的參賽隊伍本來就少，綜合來講競爭也沒那么激烈。”
慕柏行：“但中央星域的參賽隊伍，擁有進入中央星域的臨時許可證。”
明昱：“……”
明昱意識到了什么，心跳忽然缺了一拍，直直看著慕柏行。
男人仍舊倚著欄桿，姿態放松，額前的碎發被天空城內的風拂動，眼里映著遠處的燈火。
“明昱。”他開口，聲線還是一如既往的冷色，說出的話卻帶著灼人的溫度，“我們會見面的。”
“真正的相見。”
*
“星航大賽預選賽第二輪比賽單場排名——”
“第一名：中央星域，游俠。隊長、駕駛員：慕蓮。觀察手：……”
“第一名（并列）：中央星域，五彩斑斕。隊長、駕駛員：慕柏行。觀察手……”
……
“第二十五名（并列）：東南星域，殺戮者。隊長、駕駛員：白象。觀察手……”
……
“第兩千零三名：中央星域，烈陽。隊長、觀察手：明彥。駕駛員：……”
明昱坐在書桌前，查看星航大賽的排名信息，一排排字進了眼睛沒進腦子，心思不署。
他移動手指，點開另一張排名表，耳邊還回蕩著慕柏行掛斷通訊前最后說的那一句話，趕都趕不走。
“星航大賽預選賽已完成場次綜合排名——”
“第一名：西南星域，茄花。隊長、駕駛員：茄花。觀察手：……”
“第二名：東南星域，殺戮者。隊長、駕駛員：白象。觀察手…………”
……
“第十名：中央星域，五彩斑斕。隊長、駕駛員：慕柏行。觀察手……”
……
“第六百三十一名：中央星域，烈陽。隊長、觀察手：明彥。駕駛員：……”
只是兩場預選賽過去，原本的近萬支報名隊伍，第一輪比賽后數目砍半，第二場比賽后仍舊砍半，現在還剩下兩千多支。
星航大賽組委會顯然認為，這兩場比賽已經讓不少人有了展示自己能力的舞臺，他們在前兩場的淘汰率上已經做得足夠仁慈。
因而最后一場預選賽的淘汰率高得嚇人。
“星航大賽預選賽第三輪比賽題目，對抗大轉盤——”
明昱抿著唇，將光屏上的文字下拉。
“第三輪比賽時長共十小時。十小時內，所有隊伍兩兩抽簽進行比賽，戰艦損毀度到達99%一方隊伍視為失敗。每場比賽最長時間為一小時，一小時后若雙方戰艦損毀均高于99%，損毀度高的一方算為失敗。若雙方損毀都算為平局。”
“一場比賽結束后，勝負雙方皆重新進入抽簽池，重新抽簽開啟下一場比賽。”
“損毀方星艦所有受損位置耐久度下調50%，獲勝方星艦受損部位耐久度下調30%。”
“每場比賽勝者積一分，平局零分，負者負一分。”
“每兩小時，位于最末排名的三百名隊伍將被淘汰出局。比賽于第十二小時結束，剩余的四百隊伍進入星域賽。”
“十二小時中，每支隊伍不限星艦檢修機會，但檢修時間計入總比賽時間，檢修期間無法獲得分數。”
兩千多名的戰隊中只入圍四百名戰隊，理論上，東南星域、西南星域、中央星域與自由星域各有一百名的入圍名額。又是持續不斷的一對一對戰，如果受損嚴重無法檢修將直接出局。
明昱有些緊張，下意識打開自己的銀行賬戶看了看。
星航大賽第一場入賬僅有兩千星幣。
第二場他們與另外三十支隊伍一起并列第一，但因為才是預選賽的第二場，獎金也不算多，變成了五千星幣。
如果第三場通過，獎勵至少是一萬星幣起步。
加上從明彥那兒入賬的一百萬，小金庫已經越來越充盈。
明昱一手托著腮，搜了幾顆宜居星球的租房價格，找了找綜合大學遠程完成學位的要求，又搜了搜一些星航學院的學費。
片刻后，他忍不住又在搜索框打下了自由星域外港，毗鄰外港的中央星與星球，和從外港進入中央星域的條件。
就像他以前了解的一樣，要從外港居民成為中央星域居民，要不然是對中央星與有杰出貢獻，要不然是要花大價錢購買準入許可。
而臨時進入許可除花錢購買外，也可以是因為某些其他特殊原因。星航大賽無疑就算在其他特殊原因中。
明昱仔細查看相關條文，甚至發現星航大賽居然也在杰出貢獻一條里。
“杰出貢獻第七條：星航大賽決賽前五名。”
明昱：“……”
明昱呼出一口氣，忍不住和慕柏行打字道：“你有沒有想過進中央星域……”
他打到一半，又把這行問句刪除了。
“太難了。”明昱喃喃道，“面都還沒見到……”
明昱腦海里又回響起慕柏行平淡卻又篤定的語氣。
“我們會見面的。”
如果他們能夠順利通過最后一輪比賽的話。
明昱忽然開始緊張了。
*
外港之中，慕柏行正靠在欄桿邊，正看著明昱的精神力測定信息。
他并不懷疑五彩斑斕會進入星域賽，星域賽的比賽獎勵是他們原本報名星航大賽的目標。
更何況現在有了明昱。
慕柏行的手指滑過光屏，在耐久力上微微停頓。
耐久度C-是明昱精神力的一大短板。
設計師的精神域太容易過載，也太容易受到沖擊。
這是精神力覺醒異常帶來的后遺癥。甚至，像是精神域尚未完全成熟定型就被人為遏制生長的標志。
就算不是為了星航大賽，這一點問題都該被解決。
慕柏行伸手在通訊手環上輕輕一點，調出一張星圖。
星圖上顯示著位于中央星域邊緣的迷宮星球。
這顆星球位于中央星域與自由星域的交界處，曾經屬于自由星域。
自由星域三號空間城的管理人發現了它的潛力，用武力驅逐了這顆星球附近的探索隊，將它強勢據為己有，又出賣這顆資源星的所有權，購買了全家移居進入中央星域的權力。
迷宮星現在已經歸入中央星域管理。星球主理人正在迷宮星上投資修建虛擬礦區，打算將其與星網相連。
但迷宮星上地形復雜，有些部分因為地勢原因無法架起礦區聯通裝置。迷宮星主理人雖然聲稱這部分區域短時間內不會對外公開開放，但其實只要有人脈，交夠了錢，還是能夠進入。
慕柏行曾經前往過這顆星球尋找礦藏，知道這顆星球上產出一種能夠引導精神域重新發育的珍惜植物礦石，和藍蓮石相似，通常在黑潮后生長。這類植物礦石的能量逸散速度很快，采摘后難以保存，最好能夠即刻吸收。
如果他能夠進入中央星域，也許可以帶明昱一起進入迷宮星。幫設計師把這一塊短板補上。
*
時間過得飛快，轉瞬就到了星航大賽的最后一場預選賽。
兔子主播今天穿了一整套紅色西服，形象喜慶，站在同樣紅色、做成古地球東方傳統鼓形狀的主持臺上。兔子先生站在鼓面上，周圍被幾十面光屏圍繞，白色的毛絨爪子拿著一只鼓槌，向前揮出時，被他指向的光屏便飛到面前，放大顯現出其內的詳細影響。
“歡迎來到星航大賽預選賽第三場——！也是預選賽中淘汰率最高的一場——！對抗大轉盤——！”他的語調興奮高昂，已經對接下來的比賽迫不及待。
“顧名思義！這是一場純粹的對抗賽！比賽□□有五張隨機星圖，在隊伍兩兩抽取進行對抗比賽時會同時抽取星圖進入！沒有任何其他的附加比分與額外任務！每三小時就將有四百名隊伍被淘汰出局！留下實力更強勁的選手們！這絕對是一場值得觀看的盛宴！”
“那就讓我們在今天，盡情地欣賞一場星空中的大戰吧！——”
“現在距離比賽開始還有最后十五分鐘！讓我們看看各個隊伍休息室內的情況！嗯，讓我想想，視角先轉向……烈陽戰隊！”
“烈陽戰隊，由中央星域S級領航員明彥率領的明星隊伍！上一屆星航大賽決賽第五名的強力戰隊！在上一場預選賽中，他們意外的在比賽開始時便闖出了星圖，因為信息收集近乎為零排名驟降……哦，隊長明彥和駕駛員費倫似乎正在商量戰術。”
“我毫不懷疑烈陽能夠從預選賽晉級星域賽，但他們在這一場預選賽中的境況應該不太好過。”
“受限于星艦設計材料的種類，無論是明彥還是費倫都無法發揮出他們的全部實力。但我仍舊十分期待這一雙S級艦船與S級觀察手的組合在本場對抗賽中給我們帶來的精彩表現！”
“再讓我們看看東南星域的殺戮者戰隊！擁有雙S級艦船與雙S級觀察手的一支隊伍！實里非常強勁！來自于東南星域、總排名位居第一的民間探索隊！”
“他們的隊長白象……哦！這位駕駛員，正在帶著他的隊員們進行體……呃……熱身運動？”
屏幕中，殺戮者戰隊的艦船帶著他的一名觀察手、兩名星艦設計師、五名星艦維修師和一名后勤隊員排成一排，單手撐地做著俯臥撐。他們動作標準、姿態輕松、雖然各人的速度不同，但無一例外都十分認真地進行著鍛煉。
兔子解說：“……”
看著就累。
兔子解說抹了把汗，趕緊切開鏡頭。
“好的，讓我們看看排名第二的茄花戰隊！這是一只來自西南戰隊的特殊隊伍！隊長茄花，S級艦船，星艦駕駛員。另兩位星艦駕駛員為迷迭香與鳶尾，A級星艦駕駛員。這只隊伍還有三A級觀察手。”
“非常特別的隊伍，她們的駕駛員與觀察手的精神力等級在星航大賽中算不上出眾，綜合排名成績卻也一騎絕塵！她們和烈陽一樣，正在部署商討今天的比賽策略！休息室內的氣氛看起來十分緊張！”
茄花戰隊的所有隊員都為女性。她們圍著一面光屏，正在認真的進行討論推演。出于保密原因，她們光屏上的信息不能向外直播，是一片混亂的馬賽克，因而兔子主持人很快又轉開了鏡頭。
“好吧，讓我們再回到中央星域，呃，雖然還有很多戰隊可以選擇，但我現在突然很想看看那一只……嗯，在上一場比賽中與幾只明星戰隊一同排名位于并列第一的……五彩斑斕！”
鏡頭即刻切向五彩斑斕戰隊休息室。
毛絨兔子：“……”
“哦……”毛絨兔子拉長聲音發出一聲感嘆，“這是多么熟悉的畫面啊……！”
第49章 預選賽第三場（二）（加更二合一）
松軟的長沙發上, 黑發青年設計師正裹著薄毯睡得香甜。他面朝外，毯子拉得高, 只露出小半張臉。設計師身邊的沙發上坐著另一位黑發男人。男人神色冷淡, 垂著眼，目光長久的停留在黑發青年的睡顏上，指尖壓著一個正方形的透明藥盒，上面印著“APA”的字樣。
在他背后, 紅、橙、綠、藍、紫五兄弟圍成一圈, 以一種安靜卻又激烈的態度打著牌。
兔子主持人：“……”
他嘴角一抽, 默然半晌后開口道：“我只能說, 這真是十分熟悉的畫面……星艦設計師LUCE正在睡覺, 隊長慕柏行, 嗯, 大概是在發呆……他手里的藥盒是APA新開發的精神域保健藥物, 可以在一定時間內有效降低精神域坍塌的概率, 由大賽統一向各位選手配備！”
“不可否認，這一場為時十小時的連續對抗賽對大部分駕駛員與觀察手來講都十分艱難。我希望在這一場比賽中, 各位選手都能夠守住自己的底線, 哪怕認輸也不要陷入精神域坍塌，畢竟后者的傷害實在太過驚人。”
“當然, 我們的大賽醫療團隊也都已經徹底就位！就算有突發情況也能及時應對！”
星航大賽預選賽的最后一場即將開始。
明昱前兩天因為緊張有些失眠, 臨到比賽反而看開了，躺在休息室沙發上補眠。
他這幾天因為緊張睡得少，反而干了不少活。
設計修改星艦、和慕柏行在星網的精神力訓練室內訓練, 還趕了一門課的作業。明昱今天提前了七個多小時就沒心思干別的上了星網, 進入休息室后五彩頭毛已經上了線打起了牌。幾兄弟說慕柏行在處理探索駐地的事務要晚點上來，邀請明昱一起玩。
但明昱不喜歡玩這些牌類游戲, 就在旁邊看著。
明昱最初進入星航大賽其實并沒有什么緊張感。對他來說，淘汰是正常的，晉級是意外之喜。
只是到了預選賽的最后一場，慕柏行在那一天說出來的話，莫名給了明昱不小的壓力……與期待。
但見到了五彩頭毛兄弟幾個，又看見了他們呢稀松平常的態度，明昱的心態也漸漸放松下來，慢慢就困了。
當比賽開始的提示音響起、慕柏行叫他起床時，明昱已經結結實實睡了七個小時。
他休息的不錯，緊張也被比賽開始的激動取代。
慕柏行把手里沒開封的藥盒遞給明昱，率先登上星艦。
明昱動作一頓，翻過藥盒看了一眼說明書。
明昱的精神力耐受等級只有C-，不可能對付十二小時的連續比賽。更何況，無論是吞噬能力還是借助慕柏行的精神力短暫提升精神力強度，都還會給精神域帶來額外的負擔。
幾天前，明昱已經和五彩頭毛做好規劃，在十二小時內輪流做慕柏行的觀察手。
但顯然，慕柏行經過考慮，認為還需要讓他吃一粒預防藥物，有備無患。
明昱又看向慕柏行一眼。
男人坐在駕駛位上，正注視光屏，快速進行著星艦啟動前的最后檢查。他的神色看起來冷淡，在某些細枝末節上，卻比明昱本人還要在意。
慕柏行完成啟動檢查，抬眼與明昱對視。
慕柏行：“吃藥。”
語氣雖淡，目光卻一直落在明昱身上，像是明昱不動作就不會移開。
明昱：“……”
“謝謝慕哥——”明昱笑起來，從藥盒里倒出來一粒膠囊吃了，而后把透明盒子揣進兜里，坐在了慕柏行斜后方的觀察手位上。
駕駛室中的中央光屏上，一面橙綠相見的轉盤正在快速轉動。轉盤右側的計時由十秒開始向下倒減。
兔子主持人：“三張隨機星圖！十小時隨機抽取對戰！兩千多名剩余隊伍中僅有四百支隊伍能夠晉級！比賽過程中，分數排名不向各個參賽隊伍顯示。因而他們能做的只有贏得更多、贏得更快！”
“那就讓我們的戰隊們全力以赴——！”
轉盤上的倒計時在這一秒跳轉歸零。
轉盤外側的16枚各色彩燈倏然亮起。
同一時間，上方的指針停駐的橙色隔間內亮起鮮紅的標號：“11”。
星艦下方的卡扣自動松動，星艦脫離固定軌，向上方浮出星港。
“11號賽場，3號隨機星圖。”
比賽提示刷新的剎那，星艦駛出星港。
白亮的光線鋪天蓋地襲來，星艦驟然下墜。
明昱在剎那間體會到了到強烈的失重感，好像他整個人都要浮上半空和座椅分離。
下一秒，慕柏行已經穩住星艦，重新將高度拉起。但星艦上升的速度卻快得異常，像是被炸上天的竄天猴。
慕柏行手指撥動，將剛剛拉高的引擎擋位再次推下降低，星艦在他的操作下再次快速下降，最終穩定在了近地高度。
好像一個一驚一乍、技巧全無的舞者驚險地結束了一場曲目。
明昱：“重力場不對。”
他打開星圖，陳述道，“這張星圖不是宇宙環境，而是荒星地表圖。地底有熔巖噴射區，不同區域內的重力場強弱不同。我們現在距離地面只有三星里。”
紅毛：“LU哥能看到什么嗎？我的儀器上一片噪音……星圖上也沒有顯示敵方戰艦位置。”
現在不是五彩頭毛幾個輪值觀察手的時間，但他們也都沒有閑著，幫明昱和慕柏行觀察著周圍。
明昱：“是有霧氣。”他的目光掃過星艦舷窗外的白色，“是干擾性能量霧，到處都是能量水滴。”
兔子主持人：“哇哦，五彩斑斕戰隊的運氣好差。”
因為在比賽開始前兔子主持人的視角正切在五彩斑斕的休息室內，所以在比賽開始的第一時間，鏡頭自然而然地鎖定在了這支可以稱之為黑馬的新人隊伍身上。
“三號星圖，近地星圖，有重力場變化、地底熔巖區和能量干擾霧區。偏偏他們遇到的敵方隊伍是寒蟬，這支隊伍本身就擁有干擾炮口……”
“果然，在進入地圖的第一秒，樊蟬已經發射了額外的干擾彈！五彩斑斕根本沒有機會意識到能量霧其實本不應該這么濃厚！”
“樊蟬的A級精神力觀察手五年蟬的精神力擁有特殊的‘干擾’性質，把整張地圖都弄得煙霧彌漫！霧氣能帶給五年蟬前方的信息。他們明顯看見了五彩斑斕……他們在接近……五彩斑斕正在進入寒蟬的射.程。”
“五彩斑斕的形勢不妙啊。”毛絨兔子感慨道。
“他們的位置已經被樊蟬察覺，但因為樊蟬發出的干擾彈保護效果，五彩斑斕卻對敵方星艦一無所知！就算樊蟬開火，在真正被炮火擊中以前，五彩斑斕也無法從能量霧中分辨出對方的襲擊，他們帶再多的觀察手和探測儀器也沒用！”
毛絨兔子的解說在這一刻停頓了一秒。
“說起來，我十分好奇五彩斑斕戰隊的星艦為什么這次仍舊帶了這么多的探測儀器。”他的臉上浮現出疑惑，“在資源收集和逃離星海時帶探測儀器輔助信息收集，雖然有些多余，但也算有備無患。但這一場是純對抗賽，五彩斑斕使用的也是中規中矩的戰艦，探測儀器能有什么作用？”
“哦，五彩斑斕的觀察手也放出了精神力！是LUCE出手了！”
一片白芒的荒星地表，亮藍色的精神力向外延伸，沾染上白色的能量水滴。
相觸的剎那，能量水滴憑空蒸發，被明昱吸入了自己的精神力絲。
星艦周圍的霧氣快速消失。藍色精神力絲在向外抽張，交織成一張薄薄的網狀。
“LUCE的精神力使用比上一次更熟練。”
星航不人力辦公室內，孫念正在自己的光屏上記錄。
從稀疏的精神力絲到交織成網，雖然還未形成光膜，但這場比賽距離上一場只有一周時間，LUCE的成長速度快得驚人。
他的刺頭同事仍舊坐在對面，抱著手臂，看見孫念的動作，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小聲嘟囔道：“等五彩斑斕遇上烈陽你就知道什么是大差距！”
他雖然這么說，提起明彥的時候卻有些以前沒有的別扭。
倒不是來自于明彥，而是來自于明家。
來自于明執朗在上一場預選賽結束后發言緬懷明卓封、對X7號星海事故表示痛心和惋惜，卻在不久后就被人從當年星海事故的錄音中扒出與發言中態度截然相反的通訊錄音。
盡管明執朗隨后發表聲明表示那并非是自己與明卓封的通話，并說‘哥’這一稱呼不僅只被真正的兄弟之間使用，還有可能來自于關系較好的同事。而通訊中的聲音和他相似則純屬偶然，可能是兩人聲音本就相似，加上算法修復的偏差造成。
明家的擁護者很快接受了這一解釋，但仍有不少人表示懷疑。
有人對比了事故錄音和明執朗的聲線頻率，表示二者十分相近。更何況，在錄音中兩人的交談語氣十分熟稔親密，那句“你可是我哥”可不是普通朋友能說得出來的。
刺頭同事來回聽了幾遍，他雖然也是明家的支持者，但也不是全無理智。
明執朗本人似乎不像他過往塑造出來的形象一般高風亮節。
這一認知也使得他看見明彥也覺得有些不得勁。
但烈陽的強勁實力卻仍舊吸引他關注著對方的比賽境況。
刺頭同事的面前放著兩張光屏。
左側光屏上，屬于烈陽的黑色星艦周身燃火，主炮管噴發出黑色能量光柱，正干凈利落地將對手轟出星圖。
雖然毛絨兔子并不在解說烈陽戰隊的比賽，但像這一類的熱門戰隊擁有不少粉絲。星航大賽直播間中為他們掛出單獨鏈接，可以讓人隨時看到他們的表現。
右側光屏上，則是直播間現場，毛絨兔子正在解說五彩斑斕的第一場比賽。
屏幕中，亮藍色的精神力正在向外擴張。
“LUCE的精神力正在吞吃能量霧！”毛絨兔子叫道，“哦！以這個速度，他也許很快就可以看到樊蟬的位置……樊蟬顯然不想在達到射.程前讓對方發現自己的位置，于是再次發射了干擾炮。”
明昱皺起眉。
這場預選賽中，大賽組委會一如既往地不提供對手星艦的隊伍名稱與詳細信息。雙方對于對方星艦的信息掌握全部來源于觀察手提供的信息，以及星艦心臟根據觀察手收錄信息而進行計算得出的性能推測。
但……
明昱：“這個霧氣……”
霧氣的濃度突然再次增加，怎么看怎么有貓膩。
他的精神力才把霧氣吸入，尚未看清前方景物，新的霧氣就又彌漫而上。
一來一回，對他們的境況毫無好處。
“慕哥。試試開一炮。”
男人偏頭轉向明昱，以動作向明昱示意自己收到了他的建議。
男人的手指搭在前方的操作臺上，修長手指將推進器旁側的齒輪向前輕輕一撥。
星艦兩側短翼下方的炮口內傳來短促輕響。
操作臺上小小一個齒輪，是明昱給慕柏行的炮管加裝的新功能。
星艦內部，體積更大、設計更加精密的機械齒輪跟隨著操作臺上的齒輪轉動調換撥轉。
經明昱特殊設計，以輕型火力炮中能量閾值最高的阿爾法炮改裝的精神力炮口內部，以纖細機械臂與齒輪組相連的功能閥門轉動。
屬于慕柏行的金色精神力從炮口中流淌而出，在星艦外形成一層光膜。
兔子主持人失望地耷拉下了耳朵，語氣有些無趣：“五彩斑斕現在做出的是我們在上一場預選賽見過的操作，拆除功能閥，使用沒有聚集裝置的精神力炮口。這樣的特殊精神力炮，或者叫做精神力防護膜，可以在接觸炮火的第一瞬間保護星艦……沒有更多的驚喜……”
“這場比賽中各個隊伍使用的星艦類型必定都是戰艦。對抗大轉盤需要的星艦類型與上一場比賽中的星海逃離任務完全不同！”
“我很懷疑，在高對抗任務中，這一類‘自由炮口’的作用能有多大？”
他掃到寒蟬現在于星圖中的位置，預計樊蟬馬上就要開火，于是并未切開屏幕，等待交火后的事態發展。
“但無論如何，從現在來看，對付干擾性襲擊卻還算有效。只要駕駛員的精神力等級足夠，精神力薄膜相當于另一層防護層，能夠幫助五彩斑斕察覺并抵擋寒蟬的襲……
兔子沒有說完的句子截斷在中間，語調驟然拔高：“借著干擾能量霧與己方干擾彈的掩護，寒蟬終于開火了！”
“和能量霧一樣的白色能量水滴聚集而成的炮火！盡管我的界面上出現了寒蟬開火的提示，我卻根本看不見他們的炮火在哪兒！”毛絨兔子努力瞪大他黑色的小眼睛，盯著一片白芒的屏幕說道，“五彩斑斕只有在被炮火擊中時才能夠察覺到對方的發.射位置，不知道慕柏行的精神力能不能抗住這一波全力襲擊……”
在他的視線里，五彩斑斕銀色星艦外層的金色精神力光膜右下方忽而驟然一亮。
火花在金色的精神力中炸開，好像水滴濺入油鍋，炸開一聲爆.響。
屬于五彩斑斕的星艦劇烈搖晃。
樊蟬不會放過機會。
他們混雜在干擾性能量霧中的第一道襲擊能量蓄滿，勢大力沉。
如果能夠一炮就將敵方星艦轟至墜毀，那簡直是再好不過！
座椅上的固定裝置卡扣牢固，將明昱穩穩地固定在了座位上。星艦在巨大的撞擊力下劇烈震顫，明昱幾乎以為星艦馬上就要彈出損壞提示。
慕柏行皺著眉，沒有任何回避，接下一道重擊。
第一道，以及近乎同時到達的第二道。
樊蟬的星艦采用的是雙炮管設計。位于星艦兩翼頂端的炮管發射出弧形炮火，一左一右擊中慕五彩斑斕的銀色星艦兩側。
慕柏行握著星艦操作桿的手指因為疼痛微微用力。
金色的精神力與敵方的炮管相接，燃燒出大片花火，卻并未退卻。
而那被撞擊的暗金色之下，又忽而蔓延出大片的亮藍。
明昱眼前的景物在撞擊中晃動，在對方的炮管能量撞上慕柏行的精神力薄膜時，于剎那間辨清了炮火襲來的方向。
“左后！”明昱叫道，“上方！”
銀色星艦利落掉頭轉向，拉高艦身。
藍色精神力蜂擁而出，借著一點尚未消失的能量波動余韻，吸收著周圍的干擾霧向前方快速生長，意圖定位樊蟬的位置。
“哦！LUCE的精神力正在根據樊蟬的炮火進行反追蹤！”兔子主持人有些意外道：“我猜LUCE一定看到了什么！因為五彩斑斕也要開火，他們的炮管完成蓄能……呃……”
“呃……——？？！！”兔子解說的耳朵猛地直立而起，看著于虛空中劃過的金色亮線。
“他們的炮管速度……是我眼花了嗎？！這可不是拆除功能閥的炮管能夠達到的射.速！”
“我是說！看看這一炮劃破濃霧……看看它從光屏上一閃而過的前行速度！這是遠比蘭姆達炮一類的制式炮管更高的速度！”
“五彩斑斕的炮管……短短兩秒的反擊進攻時間，他們的炮管功能閥門？難道又換了？！”
*
“這是我最新改過的設計！一共五種功能閥門，最自由的無強聚模式，半自由加速模式，加速強聚，無加速強聚強攻，還有……瞬發爆攻。”
一天前，明昱將最終版的設計稿推到慕柏行面前，三維設計稿上炮管附近的精神力線路復雜得讓人眼暈，以金色與藍色分標記出了屬于自己與慕柏行的精神力線路。
建模室中，慕柏行坐在設計師身邊，因為思考而輕微皺著眉，一點點把明昱繪出的線路看懂。
屬于明昱的精神力可以從星艦觀察口處向外探出，但也同樣流入炮口。這樣的設計在某些高級星艦上具備，用于觀察手輔助駕駛員進攻。
明昱這幾天通過自己的精神力形態變換掌握了一些屬于自己的的進攻方式，于是理所當然地也在設計炮口時同時加上了這一部分功能。
明昱：“想要變換炮管功能時，你只需要撥動操作臺上的齒輪。星艦內部的裝置反應置換需要大概兩秒時間。”
兩秒。
這是明昱通過無數次優化壓縮下來的最快置換時間。從最初設計的、也是現在市面上最快的五秒置換時間，壓縮到了僅僅兩秒。而為保證任意兩種閥門的切換時間都在兩秒以內，明昱嘗試了上百種功能閥的轉換結構。
他為了這一點設計熬了好幾天，眼下都多了一層青黑。又因為時間不夠，整艘星艦的設計都基于明昱還原的最新代高速制式星艦“猛禽03”設計圖紙，因而除了這一特殊炮口和適合非覺醒人類的線路外，沒有再做其他改動。
但明昱覺得值得。
在日常生活中短暫得讓人難以感覺的三秒鐘提升，在戰場上卻能夠帶來翻天覆地的變換。
只要兩秒。
慕柏行撥動齒輪。
受到襲擊的第一秒，星艦轉向，面向敵方隱藏在濃霧中的炮口。
屬于明昱的藍色精神力從金色精神力的保護層中向外彈出，沿著那道向他們襲來的炮火向前蔓延。仿佛瘋狂生長的水草，又像是一支穿云令箭，在一片白茫的霧氣中，清晰醒目地讓人心驚。
受到襲擊的第二秒，樊蟬再次開出一炮。對方的星艦位置也在快速變換，明昱并未放備從側方沖來的襲擊，精神力剎那被炮火淹沒，藍色的觸須在虛空中消融。
精神力絲受到襲擊的強烈疼痛讓明昱陡然繃緊身體。
他的語音發顫，快速道，“能量炮來源方向，西南（33，886），誤差正負二。能量光束擊打力度近八百壓力值，能量閾值接近貝塔炮最高閾值。應該是由貝塔炮改裝……”
銀色的星艦發出一聲野獸蘇醒般的轟鳴。星艦拐過一道銳利弧線，沖入前方的輕型重力場。下方的升降引擎陡然熄滅，將能量全部供給后方的加速推進引擎。
明昱：“通過兩次位移間的距離判斷，對方的星艦速度在每小時三百星里附近……”
銀色星艦后翼下方的炮口驟然再次亮起，慕柏行悍然開火。
他的眉頭緊皺，手指敲下指令時在操作面板上發出噠的一聲輕響。
金色的精神力光束以常人難以捕捉的速度向外疾射而出，似乎裹挾著一股怒火，咆哮奔涌。
銀色星艦位置變換，短暫間隔□□.出的炮火連成一張亮色大網，向著前方快速撲去。
“他們在用精神力炮鎖定了我們所在的范圍！”寒蟬的棕色星艦中，觀察手五年蟬急速道，“三弟！加速變換位置……我靠……！差點被他們打到！”
金色的精神力炮上一秒還在好幾星里以外，一眨眼卻已經在近前。棕色星艦在半空中向下驟降，擦過一道金色炮火的末尾。
慕柏行冷聲：“方向對。”
五年蟬：“他們的炮管怎么會這么快！我們的位置要暴露了！二次蓄能完成！快開火啊老弟！——”
融于能量干擾霧氣中的炮口再次對準銀色星艦。精神力炮管再次蓄足了力量，白色的炮火打著旋沖向五彩斑斕的星艦，借著五年蟬精神力的反饋，險而又險地避開了金色的網格。
明昱和慕柏行仍舊無法準確抓住這一道襲擊的位置來源。
但這道炮火卻不像之前的第一炮一樣，十成十地擊打在了星艦外的精神力薄膜上，而只是從星艦下方的腹部一擦而過。
銀色星艦的艦體在炮火的撞擊中顛簸。星艦在慕柏行的駕駛下向□□斜，向上偏開一道銳角，恰巧讓過了大半道炮火。這在襲擊的最后半秒間所作的姿態變換像是陰差陽錯碰運氣帶來的結果：他們的星艦正在進入更低的重力場區，這一瞬間的向上浮動似乎是被突然重力改變影響而出現的航道偏移。
然而下一秒，銀色星艦后翼下方的炮口驟然再次亮起，高速發.射炮管再次開火。
金色的網線編織得更加密集，捕魚人灑出的漁網勢在必得。
“太快了……”五年蟬叫道，“上一道炮火還沒有熄滅下一道已經來了……這是什么高頻高速炮！我從來沒見到過這種炮管！新的精神力武器？！”
“他們最開始的精神力薄膜明顯不是這種炮口，他們變換過炮管的功能閥？但剛剛，幾乎是在我們擊中五彩斑斕的同時已經換成了高速炮……”
“怎么會這么快！！”官方直播間內，白色兔子也在發出一樣的驚叫，“好強的炮管加速！LUCE又在他們的炮管上動了什么手腳！是經過特殊設計的加速閥門嗎！一定是！一定是LUCE又改裝出了新的功能加速閥！并且做出了有與沒有閥門的切換裝置……”
解說無從得知明昱安裝的不同閥門數量，下意識地使用了最普遍的變換數目衡量。
“他們的精神力炮速度太快了——！A級以下精神力的觀察手根本無法捕捉！”
“不止是精神力炮的速度！他們的炮管功能閥門本身的變換速度也快得驚人！”
白色兔子直起身體，以專業的知識功底道出這一場景中更容易被人忽視的部分：“要知道！現在的戰艦之所以只帶一種功能閥門而沒有變速裝置就是因為切換閥門變速的時間太長，使得功能變換無法緊跟戰場局勢而變得雞肋。但我們現在看到的閥門變換速度比我所知道的變換速度提高了至少一倍！”
“我想說，不愧是LUCE！不愧是LUCE……不知道這一場比賽后軍部和星航部會不會更加努力的尋人，又要開出什么樣的價錢吸引LUCE和他們進行接洽……”
這些都不是明昱現在需要考慮的事情。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星艦前方，藍色的精神力交織在金色的網中，在慕柏行的掩護下同樣向前探去。
他吸收著四周的干擾能量水滴，通過水滴中的能量強度推斷對方能量炮的發.射走向，再結合慕柏行精神力炮火的反饋，推斷出對方星艦有可能出現的位置。
一股淺淡的藍色于是在駕駛艙中彌漫而起，雙方的交戰情形在明昱腦海中快速推演。
而星圖之上，兩架星艦正在快速向彼此接近。
“接近活躍熔巖區。”明昱揚聲道，“慕哥小心，下面的山口會噴發熔巖……”
慕柏行應了一聲。
變換的重力場中，他們的姿態都并不平穩，是兩名看似并無什么技巧可言的舞者。在一次錯身之間，金色的精神力再次亮起，穿越白色迷霧，準確截斷了對方的炮火，撞出劇烈迸發地火花。
“還行！”樊蟬的駕駛員三年蟬叫道，“對方的駕駛員的精神力強度應該和我差不多！他們的炮管強調的應該是兩種功能閥變換！除了之前的自由模式，現在的炮管用的是集中加速功能，沒有帶強度擴充器，直接對轟我們占優！”
五年蟬：“先把那個觀察手的精神力絲打掉！對方的觀察手太敏銳了！被他抓住一次后他就掌握了我們大致的飛行區域！總能看清炮火的位置！我這個干擾能力對他們簡直是越來越不管用……下降高度低空飛行……！”
樊蟬的星艦劇烈一震，向側翻滾，避開了一道金色炮火。星艦的高度低得嚇人，下腹擦過地面，發出一串火花。
“這也太低了！”五年蟬叫道。
“是重力場變化！”三年蟬跟著叫道，“我躲他們的精神力炮一時沒注意……！”
五年蟬：“左轉！小心下面的山口！可能要噴.射熔巖……”
同一時間，明昱也開口提醒道：“慕哥！右前五十度！注意下方的山口！”
慕柏行視線向前一掃：“多久后噴發？”
他看著前方仍舊白茫的霧氣。
這樣的你來我往太慢，而明昱的精神力一不小心就會被炮火擦碰。
不至于受傷，但總是疼。
盡管星航本身即充滿危險，不可能永遠無傷無痛。但至少此時，設計師不該需要一直吃這個苦。
慕柏行聲色冷靜。
“告訴我熔巖噴.射的時間區間。”
“我把樊蟬逼過去。”
第50章 預選賽第三場（三）
“五彩斑斕的星艦……在空中的轉向……！慕柏行拉出的Z型轉向簡直像是炫技！”
“不得不說！盡管因為星圖中多變的重力場, 雙方星艦都顛簸得厲害，但在炮火來往之中！五彩斑斕的星艦方向變換無疑顯得更加游刃有余……按理講, 因為干擾炮的存在, 就算LUCE的吞噬型精神力抓住了樊蟬的位置，但樊蟬的觀察手明顯更占優勢！”
“但從交戰現場的情況來看！樊蟬似乎根本沒有把這一優勢發揚出來！反而逐漸被五彩斑斕控制住了節奏！”
“盡管樊蟬在前量場的綜合排名要高于五彩斑斕不少！但這支隊伍似乎并不能從五彩斑斕手下討到好處！”兔子解說激動道，“這到底是因為什么？！是星艦性能的差異？！還是駕駛員的反應速度？！”
“都有。”星航部人力辦公室內，孫念手下的電子筆正快速在光屏上記錄著。
“五彩斑斕的設計師LUCE再次加強了星艦的推進引擎與轉向器。”他一邊自言自語, 一邊在LUCE人員記錄表后方的打分欄向上加分, 其中潛力一欄的分數幾乎要被他加得突破一百。
他最開始就是被LUCE的設計才能吸引, 而對方的表現一次比一次超出他的預期。
但五彩斑斕引擎和方向舵帶來的優勢, 不是所有駕駛員都能發揮得了的。
只有反應能力和駕駛技巧最高超的駕駛員, 才能把這艘星艦的高速與靈活, 發揮得淋漓盡致。
LUCE的設計和慕柏行的能力, 缺一不可。
孫念又抬頭看了一眼光屏。
屏幕中, 樊蟬的星艦被金色光炮緊.逼, 正在逐漸靠近地面中向上冒起滾滾白煙的熔巖噴口。
樊蟬的駕駛員顯然想要離開那片危險區域，幾次調轉方向, 但無論是拉高星艦還是降低高度, 都不得不為了躲避金色光炮而放棄原本的路徑。
“有這么厲害嗎。”對桌的刺頭同事忍不住道，“樊蟬好歹也是排名兩百左右的隊伍, 怎么被五彩斑斕弄的和提線木偶一樣？！水平下降得太多了吧？！”
“不是樊蟬的水平下降了。”孫念聽他碎碎念了太久, 實在有些忍不住，抬頭反駁道，“是五彩斑斕的能力很強。”
刺頭同事嗤笑了一聲, “這要是碰到烈陽……”
“如果是費倫駕駛這艘星艦。”孫念打斷道, “大概根本無法發揮出它的性能。”
刺頭同事：“？？！”他震驚睜大眼，要罵一句荒唐。孫念卻根本不給他反駁的機會, 繼續說道，“費倫依靠自己的2S精神力和明彥的S級精神力太久了。”
“他習慣早早地得知周圍的情況，對一切了如指掌，再幾炮轟沉對手，駕駛技巧反而疏于磨練，反應能力也只是平均水準。”
他調出一面光屏，將自己記錄的數據推給刺頭同事：“我回看了烈陽的錄像。對比五年前星航大賽的比賽數據，費倫的反應速度甚至在下降，開始更多的依賴于‘地毯式’的掃射。”
刺頭同事：“……”
刺頭同事看了一眼自己面前左側的光屏。烈陽戰隊贏得上一輪勝利后進入了和五彩斑斕相同的三號近地星圖。屬于烈陽的黑色戰艦周身披著屬于明彥的火色精神力，炮口轟隆作響，吐出寬闊黑色炮火，因為暫時看不見對手的位置，正干脆將星圖一寸寸掃射尋找著目標。
“你這可就強詞奪理了啊。”刺頭同事沒好氣道，“大力出奇跡也是一種方式，靠蠻力和靠巧勁可沒有誰高誰低的說法。”
“不是這個意思。”孫年搖頭。
大力出奇跡沒有錯，強力碾壓他也愛看。
但費倫、或者加上他的觀察手明彥，從最初的用腦子開星艦比賽漸漸退化成習慣性地靠蠻力橫掃……并不是什么好事。
在孫念看來，烈陽正在浪費自己的天賦。
但他的刺頭同事顯然并不同意這種說法，并已經抱著掛上了一副不高興的神色。孫念也不和他多爭辯，重新轉向面前的比賽屏幕。
比賽地圖中，兩艘星艦已經深入熔巖區。
地面上的熔巖噴口向上冒出越來越濃重的汩汩白煙，甚至蓋過了干擾炮彌散的霧氣。無論是樊蟬還是五彩斑斕都知道，地下熔巖隨時隨地都可能噴發。
“我靠！別過去了大哥！我叫你一聲哥！”樊蟬的觀察手五年蟬高聲叫道，“走遠點！走遠點——”
“走不遠！”三年蟬已經焦頭爛額，“你沒看他們的炮火逼得多緊嗎！這嗖嗖嗖的！”
“那就和他們炮火對撞！”五年蟬叫道，“你不是說他們的能量炮強度不夠！撞不過咱們嗎！不能被他們就這么牽著鼻子走吧！得趕緊離開熔巖區……你看著他們就是要把咱們往火坑里逼！”
慕柏行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也不可能掩飾自己的目的。
從地下直噴而起的白色煙霧無疑在向所有人警告這片區域的危險，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他想要將樊蟬圈在此處的意圖。
“這一次炮火來的時候不要閃！”五年蟬說道，“咱們的炮管距離上次全蓄能發射正好過了五秒，蓄能是滿的！一炮轟過去！從他們的活力網里撕出缺口……”
“三秒？”五彩斑斕星艦中，慕柏行開口詢問。
明昱神情認真，向他確認道，“樊蟬左后方的熔巖噴口最多在三秒后就會噴發，右前方遠點的噴口則晚一點，大約在五六秒以后。他們的光炮已經蓄能完畢，應該是想通過炮火抵消放棄閃避，直接向前突破。”
明昱語音一頓：“看來是看出來我們使用的是犧牲了能量聚攏加強功能的加速功能閥。”
“但那是兩秒以前的事啦——”青年笑了起來。
慕柏行的手指從功能閥切換齒輪上抬起。
他的精神力奔涌流入星艦管道，呈現出明亮的金色。
不止是功能閥的加持，還有如第一場預選賽中一般的、短暫的精神力強度提升。
金色與白色的炮火幾乎同時發出。
“糟！”看見五彩斑斕炮火的第一秒，五年蟬就發覺不對。
……對方現在的炮火強度和剛剛比簡直就不是一個等級！！
“別別——！”他大喊道，“要躲！還是要……”
星艦不得不降回原來的高度，意圖從下方擦過金色炮火。
那金色的光柱卻仿佛飛鳥展翼一般，向外舒張——
高速對撞的能量發出尖嘯，樊蟬駕駛室內充斥著怒罵。他們的舷窗外近乎被金色覆蓋，在強力的精神力炮火下，駕駛員三年蟬還記得觀察手警告過的左側熔巖噴口的動向，于是下意識向右偏航。
“噗——！”
第一道熔巖從左后方噴.射而出，黑紅色的巖漿直沖天際，仿佛一處斥巨資建造的巨型噴泉。
駕駛員三年蟬稍稍松了口氣，觀察手卻猛地直起身體，提醒道：“等等……——”
地表噴出的濃煙已經連成一片，使人難以分辨它們來自于下方的哪一處孔洞。因而星艦掠過地下噴口時，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躲避金色炮火和規避最近噴發口的三年蟬并沒有意識到不對。
直到灼熱濃稠的巖漿就從星艦的下方、以難以再躲避的速度向上升起——
灼熱的濃稠巖漿剎那間將棕色的星艦從下至上淹沒，轉瞬間便融化了星艦的金屬外殼。
駕駛艙內的所有儀表發出尖銳鳴響，就算三年蟬再怎么用力推動操作桿，星艦內所有的系統都已經無法再被控制。
棕色星艦墜落之時，前方的銀色星艦已經斜掠過灼熱巖漿，向上直沖飛起——！
“隊伍樊蟬星艦受損都99%，判定墜毀。”
“恭喜五彩斑斕！于三號星圖中勝出！”
濃煙密布的天空中突兀現出灰色星港。
銀色星艦滑入接駁軌，沿著軌道一路向內滑行。
星艦通過層層減速能量帶，降速時發出陣陣低鳴。它的速度還未完全降低為零時，駕駛艙中央的光屏上已經重新變換出橘色與綠色的抽獎輪.盤。
“精彩！”直播間中，毛絨兔子復播放樊蟬墜毀前周圍的炮火分布，又打出了三號比賽星圖的詳細信息。
“樊蟬被五彩斑斕突然的炮火能量變化打了個蒙圈！雖然記得躲過最危險的熔巖噴發口卻沒能注意更遠一點的周圍！他們的‘逃亡’路線顯然已經被五彩斑斕預估在內！”兔子主持人用鼓槌指著慕柏行的精神力炮火分布，“又是LUCE的設計與慕柏行的相互配合！作為一支由星航大賽系統匹配而組成的隊伍！LUCE與慕柏行的磨合看起來順利得令人羨慕！”
“讓我們恭喜五彩斑斕不到十分鐘就取得了第一場戰斗的勝利！先積一分！他們已經在抽取下一張地圖與比賽對手——”
“1號星圖！與來自東南星域的隊伍餅干碎屑。我相信五彩斑斕不會有任何壓力。畢竟餅干碎屑的排名還在他們之下，但他們剛剛對戰的樊蟬卻比他們高了近兩百名的綜合排名……”
兔子主持人的任務是帶領觀眾觀看精彩的比賽，但五彩斑斕與餅干碎屑的對戰顯然毫無懸念。他于是將聚焦于五彩斑斕的光屏轉走，尋找更加激烈的戰斗場景。
1號星圖是一張碎星帶星空對戰圖。復雜的宇宙能量流裹挾著高速運動的星體碎塊，擦過星艦外殼，留下一道道擦痕。
明昱的精神力早已向外探出，尋找安全航道的同時注意到了對手星艦的位置。
餅干碎屑的星艦配置不高，駕駛員的經驗似乎也不算豐富，正獨自掙扎在遠方的混亂碎星帶中。還沒有受到對手的攻擊就已經傷痕累累，尾部被一顆碎星體砸出了一幾個大小不一的坑洼。
明昱看他們航行得辛苦，體貼道：“慕哥，快給他們一炮讓他們逃出生天。”
慕柏行于是二話不說，一炮將餅干碎屑的星艦炸成煙花。
他們再次回到星港，進行隊伍匹配。
這次抽取到的仍舊是1號星圖。
銀色星艦從星港浮出，明昱一眼看見了星艦舷窗外的敵人。
對方的星艦體型巨大，近乎把明昱面前的整面舷窗占滿。
那是一艘體型巨大的黑色六面體型戰艦。它的上下左右結構對稱，棱角尖銳，帶來迫人的壓抑感。
就在明昱看見他的剎那，黑色六面體的中縫亮出一道炫目的寶石藍光輝。那一道細長的光帶映在明昱的瞳孔中，讓他情不自禁地微微睜大眼。
明昱的心里驟然響起一道聲音。
“危險……”他的四肢僵硬，下意識發出警告，“慕哥！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