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昱點擊確認后，慕柏行的通訊信息隨即彈出。
影像彈出。男人穿著黑色作戰服，一手扶著光屏，另一只手則由光屏上方越過，從置物架上拿下串在鑰匙扣上的球型星艦啟動器，聽到通訊接通的提示音后微微偏頭，看向明昱。
“抱歉。”慕柏行說道，“臨時出了點事情需要處理，晚了一天。”
明昱：“你在虛擬礦區入口基地的準備室？”
剛出航回來就這么拼，他簡直要懷疑慕柏行是個不用休息的永動機。
慕柏行應了一聲，走向小型開采星艦停放室，“急著買東西，差點零頭。”
他單手大力拉開停放室的推拉門。
虛擬礦區的準備基地設施落后，連星艦停放艙的門都不是自動的。
邊緣生銹的金屬門后是一間四米高、六七米長寬的正方形停放艙，正中的艙位上挺著一艘小型開采星艦。
這艘星艦一看就是十分古老的型號。艦身棱角分明，而不像新型開采艦一樣圓滑。
它的頭部凸出，內部額外加裝了開采探測裝置。艦身下半部又比一般的星艦要高上許多，里面是折疊盛放的開采裝置，和額外加裝的開采貨艙。
星艦后半身處展開的機翼下左右各掛著四個炮管，一看就是慕柏行安裝上去的，把空間和載重利用得徹徹底底，像是生怕開火時武器數目不夠用。
這艘星艦的原色是最普通的灰色，但從艦身底部向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礦星煙塵，將他的下半部染成了摻著褐色的棕黑，左前方的外殼不知道是被星獸襲擊過還是出過事故，更換過一大片金屬皮。
接口焊接得倒是十分結實，就是灰色中突兀插入的一抹綠色實在顯眼，也不知道那一塊金屬皮是不是從別的報廢星艦上扒下來的。
明昱：“……這就是你想讓我重新設計修改的開采艦？”
慕柏行嗯了一聲。
他蹲下身，壓下光屏，將光屏視角送入開采艦下方。
“a3前式引擎。”慕柏行讓明昱去看引擎的推送口，“推送口附近的循環被我改過，瞬時加速快了點，但零件也壞得快，一個月換了三次。”
明昱：“……”
明昱正要說話，慕柏行又把光屏轉了個方向，“垂直起降引擎，也是a4前式，稍微新點，但也慢。”
明昱哦了一聲：“這個也讓我給你動動？”
慕柏行：“嗯。還有艦身負載炮。”
明昱推了一下眼鏡，湊近光屏。
“看不清。”他半晌后說道，“共享個坐標，我忙完了去停放艙給你看。”
慕柏行將光屏從星艦下方撈回來：“礦區環境不好。”他提醒了明昱一句，“進礦區要簽訂全數據交互投影協議和生死風險條約。”
“但基地有高壓激光防護網和外層防護緩沖帶，還算安全。”
明昱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存下了慕柏行發過來的位置坐標。
五分鐘后，建模儀發出嘟嘟的響聲，提醒明昱第二次運算結果完成。
經過第三次改動，明昱的星艦設計稿通過了可行性測算。盡管不是一次通過，但整體星艦設計的復雜度完全不是修改零部件的復雜度可以比擬的。明昱對自己的結果很滿意，退出建模室，點了一下坐標旁邊的同步按鈕。
“用戶luce申請進入三號礦區。”
光屏中第一時間跳出數據交互協議與風險條約，其中的內容和明昱知道的一樣。
數據交互協議表示明昱的所有身體數據將在進入礦區后進行重新掃描，開啟實時映射同步，而風險條約則表明在礦區受到的傷害會在斷開連接時同步出現在真實世界中，最嚴重時可造成死亡。
但就像慕柏行說的，如果明昱只停留在入口基地，就出不了什么問題。入口基地外圍有數道防御措施，從虛擬礦區成立至今，基地受到襲擊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更是從沒有被攻破過。
明昱簽署文件，點擊了同意。
數據流亮起，在虛擬世界中完成了瞬時傳輸，下一秒，明昱出現在了停放艙內。
景物凝實的第一秒，明昱就聞到了不輕不重的煙塵味。這股塵土的氣味和其他地方，像是焚燒廢品的怪味，又像是戰火硝煙的余韻。
這里是礦區基地中被慕柏行租下的停放艙。
有些老舊的空氣交互系統發出嗡嗡的震響。停放艙四面密閉，只有頂部天窗，現在也是關閉狀態。迎著頂部射.下的白色燈光，明昱看見了空氣中懸浮著的細小灰塵顆粒。
這里沒有風，不知道是不是礦區的名聲帶蓋明昱的錯覺，他站在這里就覺得有些壓抑。遠處傳來一聲像是金屬摩擦一般粗糲駭人的星獸嚎叫，那道聲音經過密閉性良好的停放艙壁隔絕，傳到明昱耳朵里時已經小了不少分貝，卻還是讓人背脊發涼。
礦區確實是一個危險的地方。
“luce。”慕柏行就站在明昱對面。他也聽見了外面的聲響，順著明昱的目光看了一眼傳來響聲的一側，“不用擔心。距離遠。”
他走到門口，將停放艙內所有的照明燈一起打開，又將星艦停放臺升起，示意明昱向前。
明昱很快習慣了礦區的氛圍。他挽起袖子，跟著慕柏行蹲下身，在星艦底部摸索了兩下，撥開下方艙壁卡扣。慕柏行從旁邊伸出手，幫他卸下星艦下方垂直引擎兩側的擋板。
“精神域沒問題吧？”他一只手撐著星艦的艦身，站起身將擋壁移到一邊，將拆下的擋板放在一旁，低頭問明昱。
明昱揚頭看他，正要說話，視線忽然瞥見一抹白色。
慕柏行彎著腰，作戰服沒有拉緊，領口被重力綴著向下微敞，露出一點繃帶的白色。
明昱語音一頓，點了下頭，又問道：“你出航時受傷了。”
慕柏行低頭看了一眼。
“小傷。已經治療過了。”
明昱哦了一聲，心說這看來只是自己上了藥，都沒舍得用治療儀。不然也用不著纏繃帶。
他手里的動作不自覺慢了下來，安靜了片刻，雖然想著不該打探對方的私人生活，但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出了什么事？”
慕柏行垂眼看他，神色中泛上一點冷淡。
“我接的是探索隊救援請求。”他簡單明了道，“對方開了高價，獲救后不想付，想殺人消債。”
明昱：“……”
明昱不自覺直起了身體。
自由星域外港，是一個沒有法治，只講力量的地方。那里沒有聯邦警察，沒有聯邦法庭，也沒有聯邦監獄。
就好像沒有人類社會的文明。
也沒有正義。
那片極為混亂的地帶曾經離明昱很遠，只出現在零星的新聞報道里，和獵奇社區那些也不知道是真實還是過分夸張的的經歷分享里。
但在這一刻又離他很近。
比他第一次知道慕柏行來自外港時還近。
那片混亂從一個符號凝為了實體。
他與慕柏行對視，從男人漆黑圈碧的眼里讀出了一點隱沒在冰寒之后的野性。
“你沒讓他們討到好。”明昱確認道。他與慕柏行對視，停頓片刻后，開口道：“你殺人了嗎？”
設計師的聲音不自覺放輕了。
慕柏行站在他身邊，知道明昱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危險。
好像來自安全地區的草食性動物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同行者長著致命的獠牙。
他的手指還松松捏著那片引擎擋壁，清晰感覺到了粗糙的灰塵顆粒與冰冷的金屬外皮的觸感。慕柏行看著明昱，應了一聲。
“三個。”他的語音平淡，等著設計師做出反應。
慕柏行知道，聰敏的人和動物一樣，會選擇規避危險。
他看著明昱站起身，皺起眉頭，嘶了一聲，向后退了一小步。
緊接著，設計師伸手扶住星艦艙壁，又僵在原地不動了。
明昱轉眼看慕柏行。
“……干嘛煮熟的鴨子飛了一樣看著我。”半晌后，明昱面無表情道，“我腳蹲得麻……動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