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寒剛才那都是客套話,作為一個常年因太過頑皮而被父母克扣零用錢的學生,才拿不出那么多來。
要知道沈思沫的歌友會票,價格早就溢得滿天飛了。
此刻她更開心了,襯得身旁的許相宜頗為冷漠。徐雅萍看著幾個學生吵吵嚷嚷,也不嫌煩,看熱鬧般坐著,見幾人不說話了,道:“講完啦?”
其余幾人:“......”
是的,我們嘮完了,該您了。
“老師,我也留了位置給您,”沈思沫做事周到,很有禮貌:“如果您有時間的話。”
徐雅萍一拍手:“好啊!必須有時間啊!”
于是在場只有許相宜一人冷著臉,其余人皆興高采烈。
哦,還有那群小跟班,此刻羨慕嫉妒恨,卻沒好說些什么。
又扯了點家常,幾人聊得不亦樂乎。
除了許相宜。
徐雅萍樂呵呵問她:“在國外怎么樣?還適應嗎?”
“一切都好,就是挺想家的。”
沈思沫冷不丁跳出來:“想誰?”
許相宜微笑:“想家。”
“啊,不好意思,聽岔了。”雖這樣說,女生臉上卻全然沒有一點歉意。
徐雅萍又問沈思沫:“你呢,以后有什么計劃哪?”
“沒什么計劃,好好做人吧。”
徐雅萍大笑,點了點她的腦袋:“你這性格真是十年如一日不變啊。”
聊到最后那幾個小跟班都受不住先回教室了,徐雅萍才發覺時間已晚,催促張雨寒趕緊回去復習以備明天的考試。
離別時,她朝二人道:“有空常回來看看。”
雖然張雨寒平時不住學校,但因備考,被老師強制留下。分開后,許相宜便一人慢慢在學校里走著,雨還未停,依舊下著,她撐著傘即將走到大門時,門衛卻告訴她:“小姐,剛才您家司機本等著,但忽然輪胎爆了,只能去修理。”
許相宜:“?”
正想隨便攔個黃包車夫,但雨愈發大,連小販都沒了影。她有點發愁,這時候一輛小轎車從校內慢慢駛出來,經過許相宜時,車窗搖下,坐在后座的女生朝她輕喊:
“上車吧。”
并非疑問句,而是肯定句。許相宜猶豫一會兒,沈思沫便讓司機停車,就這么等著她思考,也不嫌慢。
原地站定一會,她看著雨點卷席大地,這雨確實越來越大了。
“上車嗎?”
車內人依舊盯著她,語氣更柔了點,許相宜這下是不再糾結,撐著傘艱難往前走了幾步,而沈思沫竟是直接下車,接過女生手中的傘,輕聲:“慢點。”
她為許相宜打開車門,見人進去,自己才收傘一同坐進來。看著對方往旁邊挪了挪,低笑:“要去哪?”
“回家。”許相宜說完補充:“許宅。”
雨點劃過窗,車內一片安靜,小轎車一路向東駛去,在偌大的宅子前停穩了。此刻雨依舊下,但小了許多,司機欲動身,想著為二人開車門,朝后視鏡瞧了眼,身子一僵,坐在駕駛位不動了。
沈思沫先一步下車,女人長發飄逸,沾上幾點雨也不管,只是忙著撐傘。而后繞到另一邊,見許相宜即將從車內鉆出來,在其雙腳即將落地之際,
傘一傾,為她擋雨。
許相宜朝她瞥一眼,淡淡:“謝謝。”
然后“啪”一聲,毫不留情地打開剛才在辦公室,徐雅萍給的那把顏色艷麗的傘。
進了宅子,門口兩旁護衛齊聲:“小姐好。”
“沈小姐好。”
沈思沫點頭表示回應,許相宜聽到這聲,回頭見女生想跟著自己進來,腳步一頓。
但轉而一想,她確實把自己送回家了,于是繼續向前走著,想著也行,請她坐會吧。
順便看能不能套出點話來。
前院正廳,這個點許嚴正坐在桌前看報紙。許相宜聽見他問下人:“相宜呢?怎么還沒回家。”
下一秒正好碰個面對面,許嚴見到自家女兒回來,樂呵著:“外面玩夠了,舍得回家啦?”
見到許相宜身后人,他神色端正許多,起身叫下人再倒幾杯新茶。許相宜第一次見到原主她爹,也不知能說些什么。見他看著沈思沫,想開口解釋。
誰知這倆人似乎熟得很:“思沫啊,真是好久不見你了,都長那么大了?”
“來,快坐下吧。”
沈思沫聞言也沒和他客氣,在許相宜身旁坐下后道:“確實很久不見許叔叔了。”
認識啊?
許相宜心里納悶,幾句話解釋完倆人為什么會一同回來,有點口渴,她端起茶杯喝幾口,就聽兩人熱絡聊著。
“最近老沈身體怎么樣?”
“前段時間,我聽說安勝銀行有混混鬧事。他沒少費心費神吧?”
沈思沫模樣雖年輕,穩重感卻掩不住。她聞言道:“身體挺好的。”
“都是南街那的一群流氓痞子,想干票大的,又沒什么能耐,見了警察便嚇得屁滾尿流,早就老實招了。”
許嚴笑幾聲,頻頻點頭:“沈家無事,我便也放心了。”
許相宜不知他話里的意思,過了一會兒天邊泛了紅,太陽沉沉,快要落下。許嚴想留人用晚飯,他道:“既然來了,就一起吃個飯吧。”
沈思沫看了許相宜幾眼,也沒拒絕:“既然您都這么說了。”
她笑:“那我就打擾片刻。”
因有客,許嚴命令家中廚子多備幾道好菜,這一下,上菜時間便比平日慢些。
他起身去了后廚,想催促幾分,一時間正廳只留下許相宜與沈思沫相對無言。
“許同學是剛留洋回來?”
沈思沫明顯是沒話找話,不愧是紅遍上海灘的大歌星,只是短短幾個字,聲音婉轉動聽。對比剛才和許嚴聊天時,那聲兒差得不是一點半點,顯然是溫柔很多的。
“是。”許相宜抿口茶,沒抬眼。
“以后有什么打算?”
“...好好做人。”
沈思沫低低笑著,搖了幾下頭,似乎有點無奈。良久,她正又想開口,就聽見女生冷冷道:“你認不認識莊寫意。”
對方疑惑:“誰啊?大明星?”
許相宜盯著她,一聲不吭。
沈思沫微微歪頭,不解模樣。
過了幾秒,許相宜輕笑一聲,道:“沒什么。”
“一個陌生人。”
“你找個陌生人干什么?”
許相宜聞言,改了措辭:“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沈思沫往椅背靠,雙手抱懷,眨眨眼:“好吧。要不這樣,我在后天的歌友會上貼則尋人啟事。”
“不收你錢。”
許相宜沉默,一提裙擺,轉身就走。
終于,等菜都準備完畢,傭人一道接一道端上桌。三人圍桌而坐,卻有四把椅子。
許相宜剛來這世界,壓根什么都不了解。她看著那把空蕩蕩的椅子,想起原主母親遲遲未現身,后了然。
她確實餓了,夾起一塊糖醋小排咬了口,酸甜味的,意外符合自己口味。
“多吃點,我特意讓家里廚子多燒的幾道菜,嘗嘗味道怎么樣。”
沒多久,聊天間,幾人都慢慢撂了筷子。用餐完畢,沈思沫也該離開了。許嚴送她到門口,揮手道:“沒事讓老沈也上門來坐坐,都多久不見了。”
許相宜跟在后邊,很安靜。
她看著沈思沫走到車旁,聽見許嚴的話還轉身點頭:“會常來做客的。”
而后進車的前一秒,她略過許嚴,直直望向如透明人的許相宜。
“后天下午一點,別忘了來舞樂門參加我的歌友會。”
—
第二天,許相宜竟一覺睡到十點。也許是幾個世界穿來穿去她都有點習慣了,睡眠質量都慢慢回春。
許嚴這個點一般不在宅子里。
許家世代經商,最早落魄時賣些海鮮,后機緣巧合之下開始做起小生意。手頭慢慢寬裕后,不滿于現狀,再開始進行投資。
到了許嚴這代,資產雄厚,名聲也早已響徹上海灘。
許相宜下樓,傭人立刻將飯菜送上桌。她隨便吃了幾口,覺得有點無聊,想著去哪轉轉好。
還未起身,張雨寒倒是來得巧。許相宜還在偏廳吃飯,大老遠就聽見女生喊自己的名字。
“相宜!今天天氣這樣好,出來陪我玩啊!”
一路喊著就跑到許相宜身前,她背后跟著的傭人也哭笑不得,向二位小姐鞠躬便離開了。
張雨寒不愿坐小轎車,她覺得太氣派了,一出門所有人都盯著自己,不太自在,這點倒是隨了許相宜的意。二人便慢慢往街中心走著,許相宜問她:“你今天不上學嗎?”
對方毫不在意:“補考又沒過,老師覺得我無藥可救,喊我父母把我接回家。”
走著走著便又轉到了戲樓,
“可惜今天不開門,不然正好可以賞一曲。”張雨寒砸砸嘴,往里瞧,“哎,里邊怎么還亮堂著?”
許相宜也順著一同往里面望去,確實明晃晃亮著幾盞燈。
還有個人影。
“奇怪,平日里若是休息日,里邊應當烏漆麻黑一片才對。”
“也不會有人的。”
正疑惑著,下一秒,一顆子彈從屋內往外飛出。
“啪——”一聲巨響,
一名過路人倒在地上,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