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相宜一點兒不心虛地轉過臉來,與柳箏對上視線。她嘴硬:“沒有啊。”
柳箏順著目光朝女生望去,對方身子猛然一抖,立刻在自己班隊伍里站好,大氣不敢出。
她低笑:“想回去?”
許相宜總感覺那個班正常人多些,于是點點頭,結果被女人一盆冷水澆得透徹:“等你腦子好點吧。”
她說完吹了聲哨子,長風吹起她的發絲,遮蓋幾分出眾容貌。許相宜盯了會兒沒吱聲。
“現在開始自由活動,不可離開我的視線范圍,若不遵守必重罰。”她的尾音散在風里,面色冷峻。此話一出,除了許相宜以外的兩個學生立刻搖頭晃腦往旁邊去了,模樣很雀躍,像是很久沒出來過。
她呆在原地,目光不可控地往另一個班看去。那女生所在的班應該是“80%以上”的優秀班,人數大概有二十多個,基本上都是正常人,也不會突然發瘋亂叫。
這班的老師為男性,年紀不算大,二十幾歲。同樣解散隊伍后,他笑眼盈盈朝柳箏走來。
兩個人交談一會兒,他突然對自己班學生喊道:“可以和你們柳老師班的學生玩一會兒啊!”
話音剛落,許相宜肩膀就被人拍了拍。女生哭喪著臉,把她往旁邊拉,不敢太大聲:“怎么好端端地去最差班了?”
“我就吃個飯,回來你人就沒了。”
是個沒心眼的單純女生。
許相宜笑了,猝不及防看見她胳膊上一處淤青,頓了頓:“你手怎么了?”
她往身后縮,擺手:“沒事沒事,在宿舍被熱水不小心燙到了。”
顯然是不敢開口的。
“好啦,好不容易來操場玩玩,咱們去蕩秋千吧!”
這學校那么沒人性,操場居然還有秋千。許相宜念著她的傷,但見人拉著自己歡快跑,暫時沒多問。
兩個人分別坐著,一起慢悠悠晃蕩。女生看著上方一抹落日,遺憾:“啊,又要到晚上了。”
天黑得那么快?許相宜驚訝,看著天空慢慢暗沉,直接褪了色。
“你說,我們什么時候才能畢業呢?”她的雙眸被無盡黑暗籠罩著,“我好想爸爸媽媽啊,他們說過,等畢業就來接我的。”
她擺弄著手指,喃喃自語:“十、十一、十二...”
數到最后再也理不清楚了,腦袋瞬間空白,
因為,她就連自己今年多少歲都不知道。
“忘了...全忘了。”她抓緊了秋千繩,胸脯劇烈起伏,不停自言自語:“怎么辦,怎么辦!”
許相宜見她這幅模樣立刻跳下來,但她并不精通醫學相關知識,只匆匆忙忙想去找柳箏。索性女人似乎一直關注著這邊的情況,大步流星,沒幾步就到了她們身邊。
女生的班主任也跟著跑過來。他拿出對講機,朝里邊喊道:“校醫!校醫!”
-
許相宜再醒來是張病床上,她躺在一方空間里,一張簾子將她與世界相隔。
她身上沒有一處難受的,甚至睡得還挺香。簾子忽然被一雙手拉開,柳箏的臉顯露出來,她看了看床上人,見醒了,將手里的飯放在一旁柜子上。
然后將病床的托板升起來,不含情緒:“起來吃飯。”
上次沒胃口,這次是真餓了。但外面很嘈雜,廣播聲在她耳邊回蕩,許相宜第一反應是向窗外看去。
柳箏挑眉:“不吃?”
許相宜回過神來,這次沒了骨氣,直直答:“吃。”
往嘴里塞了口飯,她心想無論是哪個世界,在吃這方面倒是不虧待她。想著冷笑一聲,依舊朝外看去。
廣播女聲嗓音很尖,一聽便是她那班主任:“都動起來啊!動作不達標的明后兩天掃廁所加不能吃飯!聽到沒有?”
在做操啊。
除去她那番話,確實是個正經學校樣子。
許相宜咬了口西蘭花,嘎嘣嚼著。轉頭一看卻見柳箏目不轉睛看她,后者繼續有滋有味吃著,問:“看我干什么?”
“看你傻。”
“......”
她懶得理,聽見做操音樂緩緩而停,緊接著是一陣掌聲,隨后輕柔聲從話筒里傳出。許相宜身子一僵,撫不平跳動的心臟——
她那失蹤的第二個隊員,
林枝倪。
同了那么多年隊,就算是她被滅成了一尾指的煙,許相宜都能認出來。
更何況此刻她正端莊著演講:“同學們,父母將你們送到這里來,當然是希望大家前途更加光明。在這不僅能夠修身養性,還能克制自己,沒有電子產品、沒有...”
活脫脫像個洗腦組織。
許相宜正安靜聽著,旁邊女人叩了叩桌面:“吃飯也要東張西望?”
“你是吃飯還是偷飯?”
女生腮幫子鼓鼓,想瞪她一眼,礙于自己此時身處異鄉,只戳戳米飯沒說話。
“吃完了嗎?”
“沒有。”
“快點,慢死了。”
“哦。”
許相宜表面應著,實則細嚼慢咽,她見幾只油燜大蝦都去了殼,訝異道:“你剝的?”
“食堂阿姨剝的。”
真是和她聊不上幾句。許相宜放下筷子,扯出紙巾擦擦嘴巴:“這是第二天了?”
“我為什么會在醫務室?”
像是腦子被清除記憶后又一股腦翻涌出來。她想起突發疾病的女生:“那個女孩呢?”
“身體好著。”柳箏似乎不太想理她,將吃剩的飯拿走,擦凈桌面,“大課間已經結束,你該回去上課了。”
“哦,教室在哪?”
“......”
不知道第幾回她被柳箏帶著回教室,這次一路上倒是多了許多學生。她邊走邊打量,大概了解到學校有三棟教學樓,每棟有三層,而她所在的似乎是學生數量最少的一樓。
期間她們向自己投來復雜的目光,最多的是懼怕驚恐,許相宜很想知道這些學生到底經歷了什么。
“柳老師好,”一穿著校服的女孩對柳箏鞠躬,她面上笑容蕩漾,看了看許相宜,“柳老師又抓人啊?”
“嗯,她精神指標下降幅度很大,這段時間歸我管了。”
許相宜看著林枝倪披著長發,頭上戴著紅燦燦的夾子,襯得她面色紅潤,氣色很好:“啊,這樣啊。”
她對柳箏背后人笑:“是個漂亮女孩,您可得好好管。”
說罷鞠躬,轉身融入學生隊伍之中。
“這學校管那么嚴,怎么披頭散發、首飾發飾倒是不管了?”許相宜盯著女孩的背影,不由問。
“你無需知道。”柳箏與她走進一號樓,人流瞬間少了很多,近乎鴉雀無聲,“你只需要活著離開這里。”
“然后回到家族,把屬于你我的那份東西拿回來。”
她尾音沉沉,刻著極其認真的味道。許相宜點頭,問:“怎么離開?”
想起女生說的話,“耗到畢業?”
“怎么可能。”她面露譏嘲,眼底晦暗,朝身后人勾勾手指,后者慢慢貼上來,聽見女人帶著愉悅的笑:
“當然是,”
“殺了主導者。”
“殺了主導者...”這句話一直盤旋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班主任一粉筆砸她桌面上,怒吼:“許相宜!你成績都掉成這樣了還發呆!”
“要不是......”
她欲言又止,結束了話頭,“總之,給我好好聽課!”
女生托著腦袋不解,要不是什么?
她看著黑板上密密麻麻奇形怪狀的題目,眼睛眨啊眨,強迫自己睜眼。
不知是否為自己的幻覺,總覺得這地方很讓人困倦,而且,記憶力似乎也衰退許多。
記憶力...
等等,那女生長什么樣來著?柳箏說她身子好著,那她人呢?自己路過那班的時候好像也沒看見她。
越想,大腦越是空洞。她使勁思索著,連冷汗都出不少。
“我為什么會認識她?”
“她是誰?我在想誰?”
太陽穴突突跳了好一陣,到最后她反而渾身輕松了。許相宜發覺自己出了一身汗,發絲都粘在脖頸上,黏膩膩的不好受,心里念叨:“教室內開著空調我居然還出汗,奇怪...”嘖,怎么會出那么多汗?
“行了,下課,可以去吃飯了。”她合上教材本,先指了指另外兩個學生,“你倆,去食堂吧。”
兩個人歡呼雀躍,你講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我講句匪夷所思的話,誰也聽不懂誰的意思,歡快結伴去吃飯了。
許相宜:“...那我呢?”
班主任看女生一眼,“你?等著吧。”
許相宜不明白她話里什么意思。等著什么?被打?被罵?
她預備著異能,想著要是這人動手就別怪她反擊了。
窗外的葉子都被風吹落好幾片。不知道等了多久,她都即將要掀桌不干走人,教室門悠悠開了。
就見柳箏細而長的手指勾著飯盒,長腿一邁往里走來。
仔細一看,今天的還大了不少,足足有六層飯菜。
班主任見人來了,微笑打個招呼,走時還不忘貼心關門。
許相宜轉著筆,嘴邊抿起一抹笑:“柳老師專程來送的?”
“路過。”
“人家探監的也說自己是路過的。”
柳箏輕笑:“是嗎?”
“許嫌犯,該吃飯了。”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