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整天都思緒不寧,小圓和小陳倒是忙得團團轉。好不容易中午閑下來了,他們圍著桌子吃外賣,見老板喝了一杯又一杯冷水,不解。
“姐姐,你不餓啊?要不要來口鰻魚飯,新開的,特別香!”小圓腮幫子鼓鼓。
許相宜擺擺手,只把玩著玻璃水杯。她將手機放在雙腿上,低頭沉思了很久,然后試探性地給方禾發了一條消息,
“要帶肉丸來修指甲嗎?”
紅色的感嘆號刺眼,她手指頓了頓,然后垂下。
她看著兩個小孩吃得香,無力感令她疲憊。
這到底是個什么地方?她到底是誰?
究竟怎么樣才能回去?
哪怕...回到那間詭異民宿之中、莊寫意的身邊也好啊,至少她看起來還稍微善良一些。
“叮咚”,
門鈴響了。
女人站在門外,對著發愁的許相宜莞爾一笑,她指了指里邊,問道:“我能進來嗎?”
堆滿雜志的工作臺上,宋煙安靜整理著,然后將飯盒一層層置于桌面上。
香味立刻撲滿鼻尖。
許相宜坐在椅子上不動,像只無措的小貓支棱著腦袋。女人低頭,淡淡氣息灑在她周圍,問道:“不吃嗎?”
小貓猶豫了一會兒,捂著肚子,然后一言不發捏起筷子,開始進食。
女人整理完東西就坐在她對面,看著她置于一旁的手機,心思微動:“加個聯系方式吧?”
小貓吃得歡,一噎,隨即點著腦袋,表示應允。
宋煙將二維碼遞于她面前,掃完后添加好友。她掃了眼人的朋友圈,笑道:“你也不發朋友圈?”
許相宜填飽肚子,此刻心情挺好,話也多了起來:“沒什么好發的,生活平淡無奇。”
“我以為像你這樣的小姑娘,都該是些游山玩水的旅游照、自拍照什么的;蛘呤,和對象的合照...”
女生擦擦嘴巴,聞言不屑一笑:“不太需要‘對象’這個東西!
宋煙挑眉,秀手托著下巴盯著她:“是嗎?不太需要?”
許相宜還未答,又來了幾位客人,小狗乖順地趴在主人懷里,定睛一看,眾人喧鬧之中卻還有只落單的。
白絨絨的毛蕩著卷,它縮在墻角,與那日囂張氣勢全然不符。
是方禾的那只比熊“肉丸”。
許相宜身子一僵,看著它哆哆嗦嗦,當是受驚了,還是起身將它抱起,揉在懷里安撫。
宋煙坐在椅子上全然不動,只用一雙薄涼的眸子盯著這只狗,良久,流出輕蔑笑意。
“它主人呢?”女人起身摸了小狗的頭,動作緩慢溫柔,像是對待易碎品。
許相宜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畢竟上午的撞鬼經歷還回蕩在她腦子里,聞言低頭不語,只當自己不知道。
但轉念一想,她似乎確實不知方禾是死是活。
雖新聞中明確報道她為死者,
但在這個不合常理的世界,什么都有可能發生。
也許沒死呢?
宋煙接過肉丸,撓了幾下她的下巴,小狗開始哼唧起來,腦袋竟也垂下去,尾巴甩得飛起,似乎在討好女人。
“它脾氣挺多變的。之前一見我就呲著牙鬧別扭,現在倒是乖順許多。”許相宜讓兩個員工接待了其他客人,店里又熱鬧起來,她嗓音淡淡,隱在嘈雜之聲中聽不切實。
宋煙卻連她說了幾個字都聽清楚了。她又摸了摸狗尾巴:“是嗎。”
過了段時間小陳走來,他看著肉丸訝異:“許姐,這是誰家的?”
“啊!這不是姐姐老師家的那只比熊嘛,叫什么來著...忘了,反正有點兇兇的哦!毙A終于給一只薩摩耶修剪完指甲,擼了兩把狗頭,探頭回道。
“高中老師,不常聯系!痹S相宜看著宋煙投來的眼神,下意識解釋了。
她紅唇揚揚,眼中染上溫和意味,“那聯系你老師來把它接走吧,應該是走丟了。”
許相宜沒動,不知如何開口。
她看著宋煙,還是靠近幾分,放低聲音輕吐:“聯系不上,她...去世了!
面前人似乎并無波瀾,聽后只是點點頭,頗為冷靜:“怎么個死法?”
她這么一副無所謂的表情,讓許相宜產生了分裂感。言語中沒有一點溫度,甚至連一些驚訝、或不可置信,都不曾有一點。
仿佛那位溫婉親和的舅媽只是她的人設罷了。
又如是在明晃晃告訴自己,
別把她想得太簡單。
見女生呆了一瞬,宋煙又恢復往日那般柔和,“別怕,和舅媽說!
而許相宜心里已敲響警鐘,甚至覺得她是故意將本性暴露的。
圖什么呢?
“有新聞,溪北頭條,高中教師跳樓自殺!彼院喴怦,面對這個眉眼精致的女人,選擇避而退讓,沒直接了當發問。
“啊...真是惋惜。”宋煙掏出手機看了幾分鐘,不禁感慨:“還挺年輕!
“那它呢?”她轉而瞧了眼懷里瑟瑟發抖的小狗,它仿佛知曉她們在討論自己主人,嗷嗚幾聲,很悲傷。
許相宜思索半晌,“留在店里吧,我收養!
女人無言片刻,最終還是點頭。
宋煙有事并沒呆太久,去時提醒許相宜今日天氣有轉變,叫她早點回家。后者應了,和員工招呼著客人,只擺擺手。
“今天提前十分鐘下班吧!痹S相宜送走最后一位顧客,對小陳和小圓說道。倆人一邊高呼“老板萬歲”“老板最近怎么如此善解人意”,一邊脫下工作服匆匆忙忙。
外邊的確忽然沉下來,沒有一點預告,豆子大的雨滴砸到地面上,凝聚成千斤重的鐵錘。兩人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店里只剩許相宜一人。
還有一只狗。
它毛茸茸的臉隱在黑暗里,被忽明忽滅的雷光照得模糊不清。許相宜蹲下來揉了它兩把,想著如何是好。
原主開的寵物店只負責洗護修甲、售賣狗糧等,并不出售寵物。因此若她走了,店里只有肉丸一只活物,再加上電閃雷鳴,怕狗受驚,她抱起它,撐了傘,往地鐵站走去。
好不容易進了站,風雨太大,她褲腳都濕透了。由于思維還停留在幾十年后,她忘記地鐵不能帶寵物,又灰溜溜出來,看著漫天大雨,心也沉悶。
攔了輛出租車,她迅速收傘鉆進車內,耳邊瞬間清凈許多,她朝司機師傅道:“去明緣小區。”
男人帶著口罩,只露出一雙眼,聞言一句話沒說,踩了油門向前駛去。
肉丸有些困了,歪著腦袋靠在女生懷里,眼睛眨巴眨巴最終還是閉上。許相宜望著車窗流下來的雨滴,劃得歪七扭八。
人也漸漸斜了,自從來到這,乏累感只增不減。
窗外雨勢突然小了許多。許相宜提了提神,發覺車子開得慢了,之后直直停于一家廢棄工廠內,頭頂是大塊劣質布料擋著,卻還是漏了幾滴雨,緩慢發出聲響。
她心跳起來,連帶著驟醒的肉丸也慌張幾分。
男人有條不紊地揉著手腕。他身形高大,看起來挺年輕,背影甚至...還滲著幾分眼熟。
許相宜屏著呼吸,悄悄翻出手機想求救,刺眼的亮光卻猝不及防閃在黑夜之中,男人突然受刺激般捶打著方向盤,頭也撞在玻璃上,精神失常的模樣令人畏懼。
仿佛受了千斤痛苦。
狂躁聲戛然而止,男人扭過頭來,臉被口罩蒙個嚴實。夜深,什么都看不清楚,還未暗下去的屏幕亮光卻照了他一部分臉。
“小陳?”
許相宜嗓音顫顫,在看清他臉的那幾秒抓緊衣角。
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男人竟是剛剛才道別的員工小陳。
仔細一看,他用口罩遮擋起來的下半部分臉如泥濘不堪的山間小路,大片傷口結痂又發爛,散發著惡臭,令人觸目驚心而反胃。
還未等她反應,脖子上卻又傳來刺痛。
圓滾滾的狗眼睛幽幽轉了一圈,在暗中閃爍著奇異光芒。隨后張開血盆大口,頓時鮮血淋漓,它咬上女生的脖頸處,猝不及防,
留下一排清晰的人類牙齒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