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戰斗

    兩架機甲放入飛船, 飛船連跳躍遷點急速趕往前線，霍乾曜在路上就已經進入艙內，開始和前線的人一起做調度調控指揮。

    段云衍則進了自己的機甲, 熟悉著改裝后的效果。

    時間并不充裕, 段云衍的機甲光屏上是前線的戰況，軍團的人并沒有執著于和蟲族纏斗, 而是筆直地向前突破，沿著他們曾經行進過的方向。

    在前半部分路段, 他們都可以使用五年前留下來的躍遷點，蟲族飛船的行進模式和人類不一樣, 這五年蟲族發展停滯，他們并沒有破壞這些躍遷點。

    帝國的軍團一路長驅直入, 段云衍和霍乾曜的飛船直到一天一夜以后才堪堪追上。

    飛船在遇到第一只蟲族以后便折返, 他們駕駛機甲從飛船上下來。

    這是段云衍第一次接觸空戰。

    “近戰機甲在空戰里不占優勢，我帶你……”霍乾曜和段云衍打開通訊，話還沒說完, 就看到段云衍手起刀落，已經斬殺掉一個工蟲。

    ……對，他的啟明星是一個戰斗天才。

    霍乾曜帶了兩分笑意, 段云衍在那頭回：“這里的蟲族不多，將軍。”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可以，霍乾曜便不再多言：“小心注意。”

    “收到。”段云衍如是道。機甲動力裝置很足, 他加大馬力開始遛空中的蟲族。

    蟲族空戰沒有陸戰那么強, 因為大部分的兵蟲都沒有翅膀，無法在太空中進行戰斗。而工蟲和機甲的數量又沒有那么多。

    更何況軍團先鋒已經開過一輪路, 此時這里都只是零碎的蟲族。

    “到前面和大部隊匯合，不要戀戰。”霍乾曜又道。

    “收到。”段云衍又一記能量炮終結了一個翅蟲的生命, 太空中沒有著力點，他有點不習慣。

    “前面遇上次母了，需要你我去沖鋒。”霍乾曜關注著前線的戰局，“到前面去了之后，我們交替去前鋒，對面的次母上來了。”

    “好的。”段云衍的機甲在太空中動來動去，有些興奮，“我們不一起嗎？”

    “現在不需要，保存體力，只有遇見次母的時候，我們出去才是能力最大化。”霍乾曜簡單道，他們和前方星艦的距離縮短，終于連接上軍團內部的連線。

    沒有任何一句多余的廢話，李云在接入他們的那一刻就下達指令：“霍乾曜，一線一位，段云衍，一線二位，輔助側攻。”

    她語氣簡短，段云衍稍稍反應了兩秒，和霍乾曜一同提速去往最前方。

    前方的蟲族機艦上，次母被放了出來，蟲族大軍一轉攻勢，前鋒的人族機甲數量銳減。

    霍乾曜沖了出去。

    次母的精神力攻擊并不能給身處機甲內的他和段云衍帶來怎么樣的影響，同樣，身后跟上來的是受影響并不大的S級精神力。

    “這個機甲可以把精神力透到外面去，我可以張開精神力擋住次母的攻擊。”段云衍道。

    “保存體力，不要進行不必要的消耗。”李云冷靜的聲音從內部通訊里傳來。

    “收到。”段云衍說。

    這場戰斗，消滅次母的任務主要是由霍乾曜來完成的。段云衍在他身邊輔助，讓其他的蟲族沒機會上來干擾他，身后的其他士兵也是如此。

    霍乾曜一邊打一邊給段云衍解說著，這種戰斗對他來說輕車熟路，但對段云衍來說可能不然。

    “這個時候，一般次母會被再次藏回去。”

    在霍乾曜又一次重創次母后，他如是道，“所以這個時候速度就要快，不要給蟲族任何反應的時間。”

    光刃加長，隔著銀河向次母穿刺而去，下一秒能量炮就直接讓次母灰飛煙滅。

    “近戰退，遠程上。”李云簡單道，“斜后側翼退回，霍乾曜跟段云衍回機艙。”

    緊接著另外一個下一級指揮接過了他們的指揮權，指揮著他們從后方退了回去，直到進入機艙。

    機艙內的人行色匆匆，旁邊的老兵打了招呼之后笑著問段云衍：“機甲感覺怎么樣？”

    “很好。”段云衍認真點頭，“精神力系統做到了S8-2+的水平，雖然承載力不是特別跟得上，但已經足夠了，攻擊系統他做了兩個方面的改裝，我感覺是在向貪狼靠攏，一個是……”

    他有些停不下來，霍乾曜在旁邊摸了摸他的頭，示意自己要先走了。

    段云衍讓他去。

    對面老兵倒是有耐心聽完了，聽完以后問他路上吃飯沒，廚房弄點東西去？

    段云衍沒有接到任何別的通知，便欣然前往。

    他現在歸屬于第一軍團第一隊，隊里算上專職指揮李云，有五個人能上任指揮崗，幾乎所有人都有決策的權力。

    這群人即使不親身上陣也很忙，要隨時注意軍團內部的情況，和其他軍團進行協調，和各種部門進行溝通。

    段云衍知道霍乾曜又去開會了，他在飛船上就已經開過兩場會了。

    ……將軍都要去孤身迎戰蟲母了，還要讓他的行程排得這么緊。

    段云衍有點微妙地不是很高興，但也無可奈何。

    畢竟霍乾曜是無法替代的存在。

    只可惜自己的經驗比不上將軍。

    他吃完飯后沒等到指令，又去機艙進入機甲熟悉了一番。

    只是霍乾曜現在精神力并不是完全的狀態，哪怕他們已經爭分奪秒地把精神力黏在一起，可他所受的創傷不會那么快就痊愈。

    甚至在對方負傷的情況下。

    段云衍看著光屏上不斷飆升的數值。

    ——自己的精神力，強度大概是強于對方的。

    他有些迷茫地撥弄了一下手指，兩軍對峙，這種大事容不得兒戲。

    可是——

    可是他也不希望霍乾曜真的獨自一人去面對蟲母，然后迎接渺小的勝率。

    第八十二章 赴死

    第一軍團從沖鋒的位置上退了下來, 駐扎在已經清理好的星球上。第二軍團頂上了沖鋒的位置，以稍慢一些的速度往前推進著。

    段云衍被調過去，配合第二軍團開路。

    “打到蟲母那里去, 要多久啊。”段云衍在回機艙休息的時候, 問掛在通訊上的李云。

    “十八天吧。”李云處理著別的事，“我看記錄, 你赤身面對次母幾次，精神力都沒檢查出問題？”

    “沒有。”段云衍說, “除了第一次，因為星塵會在文件上種了病毒, 我精神力有點混亂。可能那個時候還不習慣吧，我覺得跟將軍在一起待久了, 我的精神力也有點提高。”

    “你機甲外作戰很不錯。”李云在那邊好像交接了一下文件, “可惜蟲母的精神力不是次母可以比擬的。我看了你的體檢數據，精神力強度要高于五年前的霍乾曜。”

    “那我去打蟲母，可以嗎？”段云衍便問。

    “不可以, 你不了解蟲母。”李云的口氣永遠沒什么波瀾。

    “我認為這和了不了解無關，我看過資料，蟲母的戰斗力也并不強, 它和次母一樣，主要是靠著精神力來攻擊。”段云衍沒有放棄，只是道。

    “蟲母的戰斗力不高只是相對于它的精神力而言, 它的戰斗力要強于最強的工蟲, 你的戰斗意識不錯，但沒有十年如一日的在戰場上養成的戰斗習慣。在精神力全心全意抵御著蟲母的時候, 只能全憑本能操縱機甲。”李云和他解釋，“如果你也擁有一臺和貪狼差不多的機甲, 那么我們可以讓你也上戰場，但現在沒有。”

    段云衍沉默了片刻，才道：“那我不能和將軍一起駕駛貪狼嗎？”

    “理論上，你們一起駕駛貪狼的勝算更大。”李云沒有直接反駁他的想法，“但是如果出事，就是你們兩個一起陣亡，帝國同時失去兩個超S級精神力，霍乾曜肯定和你說過。”

    段云衍半晌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輕輕說：“如果將軍沒有打贏，那我依舊要去迎戰，我們兩個應該是一加一大于二的。”

    那頭李云也沉默了很久。

    過了一會兒，李云像是關掉了其他通訊，避開人群，叫了他一聲：“段云衍。”

    “到。”段云衍道。

    李云：“霍乾曜回不來的可能是百分百。”

    段云衍覺得自己的心臟掉進了水里，腦子嗡嗡響，只有嘴巴在全憑本能發聲：“……什么？”

    “現在的他戰勝不了蟲母。其一，他的傷沒有恢復完全，并且他已經蹉跎五年，距離他的巔峰狀態差距不小；其二，根據觀測，這只蟲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卵中的時候在星塵會手上，精神力波動和之前的蟲母有細微的差距，簡而言之，克霍乾曜。”李云在那邊點燃一支煙。

    段云衍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鈍，處理不了對方說的話，破碎的凌亂的大腦機械好不容易才拼湊好對方話語中的內容，他問：“如果將軍回不來的可能是百分百，那為什么還要讓他去？”

    “看霍乾曜給蟲母造成的傷害程度。在五年之前的那次行動，就有預案，霍乾曜拼盡全力給蟲母造成傷害，如果殺不死，用自己的精神力破壞掉蟲母的精神力。一旦蟲母的精神力攻擊度降下去了，普通S級精神力就能進他的身，跟著進行攻擊。”李云吐了口煙圈，“段云衍，戰爭是殘酷的。”

    段云衍知道。

    戰爭從來就是殘酷的。

    “現在你知道為什么一直給你的機甲上強度了吧。”李云道，“如果霍乾曜把蟲母打到了你的機甲可以承受的強度，你立刻進入，接過他的棒，殺死蟲母。”

    段云衍的手心冰涼，他終于反應過來了：“你們……不讓我跟將軍在同一架機甲……”

    他覺得每一口呼吸都帶著刺：“因為霍乾曜此去，不是像五年前一樣拼命殺死蟲母，而是努力耗著蟲母，直到他支撐不住，然后自爆。你知道單憑霍乾曜殺不死蟲母，你們想讓他去送死，去跟蟲母同歸于盡。

    “沒人打算讓他活著回來，因為他沒辦法活著回來。”

    李云沒有說話。

    段云衍按掉了通訊，覺得每一絲呼吸都帶著困難，碎掉的空氣在肺里痙攣，鼻腔帶著震，眼眶帶著漲。

    耳畔嗡鳴一片。

    他沒有去問自己的勝算，他知道按照他們的評估，自己的勝算比較高，可能會和五年前的霍乾曜一樣，犧牲掉些什么，然后殺死蟲母。

    他覺得頭有些痛，好像腦袋里塞了一團棉花，一層霧把他和周圍隔絕了起來。

    霍乾曜肯定知道這些，霍乾曜不相信自己但相信他，所以霍乾曜覺得要犧牲自己給他鋪路。

    很煩，很煩。

    在一瞬間，他甚至想為什么要殺死蟲母，為什么要霍乾曜去一次又一次的拼死。

    因為他們背后是全人類。

    段云衍重重地吐氣，因為自己是戰爭孤兒，因為蟲族殺死了院長，殺死了他的所有親人，因為蟲族將霍乾曜的妹妹生吞入腹。

    因為他們的精神力，天生遠超常人。

    他和李云的這個通訊，不過是李云在給他傳遞命令后的閑談，之后李云也沒有再打通訊過來。

    首都星時間晚上的時候，霍乾曜打了一通同步過來。

    對方的身影在身旁構建，段云衍覺得有些鼻酸，躺在臨時的膠囊房里，小聲的叫了聲：“將軍。”

    “怎么這么生疏。”霍乾曜的手摸了摸他的頭，有很細微的觸感。

    “在軍團里，大家都這樣叫啊，習慣了。”段云衍把枕頭放在自己胸口，“你還在出去干活嗎？”

    “沒，我要休息，他們沒叫我承擔多少任務。”霍乾曜輕聲道，“沒你的任務重。”

    “還好啦，遇到我沒見過的陣型才叫我去學，然后有次母就用到我。”段云衍說。

    “你是要多學。”霍乾曜笑了下，“不過不急于一時，這次主要是要去殺蟲母，以后有時間給你慢慢學。”

    段云衍就沒說話了。

    一片安靜，霍乾曜看去，茫然又無措地問：“你怎么哭了？”

    第八十三章

    段云衍也不知道。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掉眼淚, 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哭，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還要霍乾曜哄。

    可是天崩地裂，可是悲傷如洪流, 滔滔泛濫。

    霍乾曜碰不到他。

    同步的視覺效果做得再逼真, 他的手也還是從段云衍的身上穿透了過去，只留下來一絲微不可及的觸感。

    “怎么了？”霍乾曜只能問, “今天的戰斗不順利？軍團里有人說了什么？有什么朋友出了事？”

    段云衍不說話，只把枕頭抬起來蓋在自己的頭上, 哭得無聲無息。

    又那么聲嘶力竭。

    “……云云。”霍乾曜坐在他身邊，“我碰不到你。”

    段云衍說：“我沒事。”

    每一個字都帶著啜泣, 霍乾曜無法相信他的話：“那你跟我說，是什么事, 我們一起解決好不好？”

    “……沒事。”段云衍翻過身蜷曲了起來, 什么都說不出來，發不出聲音可也止不住哭泣，“我沒事。將軍。我只是……有點難過。”

    霍乾曜沉默, 半晌，他說：“云云，你是不是知道了。”

    他知道段云衍不會回答他, 只是輕輕嘆了口氣：“誰跟你說的，桑云？李云？怎么跟你說的，說我必死無疑？”

    段云衍在枕頭里含淚點了點頭。

    霍乾曜隔著虛擬的影像, 摸了摸他的手：“不一定啊, 我的精神力恢復得還不錯。”

    但假如李云說的都是真的，那最重要的不是霍乾曜精神力的問題, 而是蟲母精神力克霍乾曜的問題。

    段云衍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 他坐了起來，說：“不說這個了，我不想說。你訓練怎么樣呀？”

    他的鼻頭和眼眶都是紅的，枕頭上有濕意，他拿起紙擦了擦自己的臉，聲音還帶著兩分哽咽。

    “手感差不多找回來了。”霍乾曜道，“沒什么大問題，倒是這里后勤一般，飯不是很好吃。”

    “我這里也不是很好吃。”段云衍小聲道。

    “結束了就可以回去吃飯了。”霍乾曜笑了下，“主要是我吃了軍團的食堂太多年，有點吃夠了。”

    “沒有換廚師嗎？”段云衍問。

    “菜式都差不多。”霍乾曜同他解釋，“現在跟我之前在軍團里的時候還是有點差別，還沒以前的好吃，從前炊事班的戰友有的犧牲了。”

    段云衍眨了眨眼：“炊事班也很危險。”

    “戰場上，哪里都危險。”霍乾曜道。

    “也是。”段云衍手指抓著床單，“我要休息了，將軍，掛了，你也早點休息哦。”

    霍乾曜眷戀地看了他一眼：“好，晚安。”

    “晚安。”段云衍說著，掛斷了同步。

    對方的身影在面前消解，他卻還愣愣地在原地沒有動，半晌，他才默默垂頭，屈膝把額頭擱在膝蓋上。

    這晚他睡得不是很好，大半的時間用來思考，用來下決心，用來決定去做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也別無選擇。

    ·

    第二天，他依舊如常地起來，接收任務，到外面去作戰。

    邊境傳來消息，說蟲族開始攻邊境了，叫他們加快速度。

    他臨時待著組的老兵怒罵：“這兒都打成這樣了，蟲族還有機艦去打邊境？一群畜生。”

    “他們有機甲就行吧，運一堆卵去任務就達成了。不過我也感覺現在邊境的情況不太嚴重，機艦肯定都守著我們這邊啊。”另一個士兵答。

    他們的對話一切如常，段云衍卻說不出話來，因為就在剛剛，他們犧牲了一位戰友，就在段云衍的身旁。

    “看開點，都是正常的。”戰友如是安慰他。

    段云衍只能點頭。

    這感覺實在不太好。

    但戰爭沒有給他緩沖的時間，一二軍團替換，他又回了第一軍團，他們進攻的速度明顯加快。

    回去之后有幾場會議他也參加了，隨著他在這次行動中表現的突出，他也逐漸擁有了部分話語權，有些東西也不會避諱他了。

    李云看到他的時候還是面色如常，沒有什么特別的變化，也沒有再對他說什么。

    倒是這段時間他都是和霍乾曜住在一起的。

    他和霍乾曜之間也沒有再提這件事，他們避而不談戰爭的殘酷，只是說一些亂七八糟的小事，一如以往。

    戰爭確實是殘酷的，短短幾天，傷亡慘重。有幾個段云衍熟悉的老兵已經再也沒有回來，殘骸遺失在太空里。

    會議上大家的神情一次比一次凝重，但在臨時的基地里，或者是星艦上，戰士們都是松散樂觀的。

    段云衍又碰到過馬淵幾次，馬淵說某某戰友犧牲了，什么時候有空過來打牌？

    段云衍說不出話來。

    馬淵拍了拍他，說軍團就是要死人的，跟打牌就是會輸的一樣，都是自然的規律，什么時候來打一盤？

    段云衍當天就過去跟他們打了一盤。

    打著打著，馬淵嘆氣：“啟明星啊……”

    其余牌友嘆氣：“啟明星啊……”

    “沒兩天就最后一戰了，你得活著回來啊。”馬淵說。

    “唔，我會的。”段云衍打出一個王炸，一對三，“贏了。”

    馬淵撒手：“不玩了，啟明星早點回去休息吧。”

    段云衍就站了起來：“那我走了，大家保重。”

    “保重啊。”馬淵活動了一下手腕，“年紀還是大了，感覺有點力不從心了。”

    第二天，李登達發來消息。

    馬淵戰死。

    他的機甲被帶回來了，遺骸被空葬，收到消息的時候段云衍正在開會，會上在商討最后一戰的細節。

    段云衍疲憊又亢奮，體內燃著一團憤怒的火，在把他灼燒。

    有關霍乾曜死后的所有預案都被攤開到面前，霍乾曜面無表情，沒有異議。

    甚至有關段云衍死后的預案都已經被做好，此次行動只能成功。

    段云衍記下了每一個安排，和李云對視。

    又輕描淡寫地瞥開，和霍乾曜的手在會議桌下十指交纏。

    第八十四章 母巢

    越靠近蟲族腹地, 他們的推進就越艱難。

    軍團已經在一個衛星上與蟲族糾纏兩天無法再推進一步了，軍團的所有人都焦頭爛額。

    后方被堵截，后勤物資跟不上, 除去機甲上的人, 星艦上除了午餐，也一律改為食用營養液。

    一般來說, 軍團為了平衡不會把段云衍跟霍乾曜分在一起，但這幾天里, 段云衍和霍乾曜被派出去打了兩次配合。

    “我覺得這一波比五年前的蟲族還要強。”躲過了一波攻擊后，一個戰友道。

    “我也覺得, 之前的火力都沒到這種地步，這五年我們的技術還進步了。”另一個戰友道。

    “我覺得差不多吧, 蟲母的星球已經可以用肉眼看到了, 這里一旦推進，就可以登陸了，肯定難打一點。”這人說著, 還不忘在屏幕里看了眼段云衍，“是吧？”

    “我不知道。”段云衍道。

    但這一波確實很難打，他已經三十多個小時沒睡覺了, 身旁的人基本也是，即便睡了，也只能短暫休息幾個小時, 隨時可能起來再作戰。

    回星艦的時候, 他收到了伙伴們發來的消息，他們沒有問前線戰況怎么樣, 只說軍校畢業級的人都被調到邊境去支援了。

    段云衍只回，快了, 應該。

    大家叫他加油。

    在星艦上就在機甲里湊合睡了三個小時，醒過來的時候他們說，最后的防線已經被沖破，現在準備登陸。

    段云衍猛地搓了兩把自己的臉，李云的信號接了進來：“給你五分鐘時間，馬上歸為，前三左五。”

    “收到。”段云衍原地閉了閉眼緩神，操縱機甲下去了。

    霍乾曜的通訊同步接入進來：“跟我換位。”

    段云衍一愣，他解釋：“保存體力，我到后面去休息一會兒，交給你了。”

    段云衍舔了舔唇：“交給我了。”

    他換到前面，隨著登陸地進行，他們在無數蟲族中不斷變換陣型，離地面幾十米的時候，近戰位被換到了最前面沖鋒。

    “不要戀戰，遠三位開道，段云衍突刺！”李云的聲音短而急，不斷切換著頻道下命令，段云衍偶爾能聽到她來不及切換，同別人下的命令。

    她的聲音一直都沒聽過，還要處理所有放到她面前來的消息。

    段云衍切斷一個蟲族機甲的突觸器，趁它倒下的時候又往前推進了一點。

    蟲母身處的龐然大物的建筑就在眼前，但即使相隔這么遠，在這個建筑面前，就連這烏泱泱的大軍都顯得渺小。

    僅僅是看過去，都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注意，這次母巢的建筑還未完全建成，比起五年前的防御要寬松，請放平心態。”李云的聲音傳來，聽起來是給所有人放的，“數據部最新的記錄，次母的數量不及上一次，蟲族機甲數量也有所下滑。”

    只有兵蟲是消耗品，工蟲和次母都有一定的比例，工蟲制造機甲的速度也是有限的，雖然次母和蟲母可以無限制的生育，但工蟲制造機甲及建筑的速度受限于材料和時間。

    “但不要掉以輕心，兵蟲的數量更多了。”李云又道，這句話說完，她沒有再解釋，只接著開始切換語音頻道一個個下指令。

    段云衍再次斬開一個兵蟲，其后就是被層層蟲族所遮蓋起來的次母，此時對方驟地爆開精神力。

    段云衍的嘴角不自覺咧出一絲笑，他也爆開自己的精神力透了出去，在雙方精神力撕扯的時候以勢不可擋的姿態把能量炮打進了次母的體內。

    爆炸聲轟然響起，斷肢夾著黏液粘在機甲上。

    比首都星要輕一倍的重力，蟲族可以跳很高，機甲同樣。

    蜿蜒崎嶇長滿不知名植物的地形，很適合蟲族偷襲，不適合機甲行進。

    霍乾曜的通訊再次接通，這次他和桑云一同從后方趕了上來。

    “桑云首位，段云衍霍乾曜次位。”李云的聲音傳來，同一時間他們變換陣型。

    段云衍趁機活動了一下手腕。

    又一波強力炮過來，防御沖到前面去開啟防護罩，即便如此他們也被強烈的沖擊滯住了一瞬。

    密密麻麻的蟲族圍了上來，他們有些陷入僵局，隊形再次變換，遠程提到上空開路，防御也掉到前面一點的位置抵御沖擊波。

    爆炸聲響起，段云衍的血液燃燒又帶著僵硬，不想去看周圍可是克制不住的憤怒。

    自己的戰友在自己的面前犧牲，光屏上原本連接在一起的通訊被迫斷聯。

    “云云，冷靜。”霍乾曜的聲音傳來。

    段云衍抬眼，從屏幕上看了他一眼，克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眉眼壓住是從未有過的冷和怒：“我很冷靜。”

    霍乾曜笑了下：“好，你有分寸。”

    段云衍沒辦法像其余人一樣快速調整好心情，但他的動作還算克制。

    越憤怒越冷靜，力度越大精度越準，腦子嗡鳴手卻很穩。

    “我*你*的！”桑云巨大的辱罵聲傳來，隨著而來的可以看到外視野里他原本凌空的機甲被狠狠摔了下來。

    段云衍和霍乾曜的位置不能動，后方的人上來輔助他站起來，李云的聲音沒有一絲變化，把他調到后面去了。

    “震了一下，不礙事。機甲下肢關節處有輕微損傷，動力裝置運行不暢。”桑云報告自己的情況。

    “了解，張默凡頂上。”李云則答。

    前方，霍乾曜抗住了另一波沖擊，段云衍活動了一下手腕，幸好精神力的消耗不是特別大。

    “云云。”霍乾曜道。

    他們和母巢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強力的沖擊炮已經奪取了很多戰友的生命，而他們在母巢面前好像螞蟻面對巨象，面前的建筑如此龐大。

    “段云衍，霍乾曜，現在你們有一分鐘的準備時間。之后遠程開炮，你們進入母巢。”李云的聲音難得多了一分波動，“段云衍，在深入巢穴三分之一的位置，你停下來，給后面的人開道。霍乾曜——”

    她沒有多說，只是道：“保重。”

    “保重。”霍乾曜的聲音并不緊繃，不像五年前緊張得手都在抖。

    他又叫了聲：“云云。”

    他準備說話，段云衍卻打斷他：“走吧。你要說什么，等回來以后，再跟我說。”

    沉默。

    身旁戰友的奮力攻擊和抵御為他們留下來可以喘息的空隙，蟲族的斷肢殘骸和他們戰友機甲上崩出來的零件讓他們的機甲外壁坑坑洼洼，帶著臟亂。

    “好。”霍乾曜說，“等我回來。”

    一分鐘時間到，隨著李云的“開炮！”，身后遠程機甲蓄力已久的能量炮轟然發出，星艦在他們上空投射下了唯一的巨核彈，夾雜著火星降落了下來。

    而段云衍和霍乾曜一同，抵著蟲母釋放出的重壓精神力，向母巢中沖了進去。

    第八十五章 出艙

    蟲母精神力比次母要高出指數級倍數, 段云衍在這一刻有了無比清晰的認知。

    母巢內沒有海嘯一般的兵蟲，也沒有隨時會出現在兵蟲后的次母，只有迷宮一般的地形和建在其上更為迷宮的墻面, 和轉角就可能會出現的駕著機甲的工蟲。

    與工蟲的交戰雖然難纏, 但不會有大礙，真正困難的是在蟲母滔天的精神力里進行抵御。

    李云在給他們報方位, 但因為蟲母精神力的原因，聲音斷斷續續, 她需要一句話重復很多次，才能確保里面的人聽清楚。

    段云衍和霍乾曜之間的聯絡稍微暢通一點, 卡頓沒有那么嚴重，霍乾曜在前方斬掉一個蟲族機甲的右翼, 聲音帶著電流：“越往前精神力越強, 你覺得難受隨時停！都有預案！”

    “知道了！”段云衍用力地眨著眼，精神力漲得慌，沖到霍乾曜前面去幫他合力把這個蟲族機甲摔了出去, 又和他一同往前躍起。

    機甲內的燃料有限，他們不可能無節制地使用能量炮，都只是簡單地用著光刃。

    精神力的重壓讓他們舉步維艱, 腦海里嗡鳴一片，段云衍甚至覺得自己依稀可以從漫天的精神力中，隱隱感到對方在和他交流。

    為什么……

    這是蟲母的疑問。

    他怒吼著斬開了面前的墻壁, 和霍乾曜一同跌跌撞撞地闖了進去。

    渺小之眾……

    “段云衍！”霍乾曜吼道。

    段云衍側目躲過了飛襲過來的蟲族, 光刃晃成了一道影子。

    “它開始產卵了！”霍乾曜舍棄了一根光刀，刺進蟲族體內的時候黏液飛濺。

    我們只是……

    “三十六度, 往前！！”李云的聲音卡頓地從通訊中傳來。

    段云衍瞄準方向。

    想活著……

    段云衍咬牙，外面地動山搖是自己的同伴在抗擊。

    “我們也只是……”段云衍的話語從咬緊的牙關中傾瀉而出, “想活著！”

    “段云衍！”霍乾曜從他身后沖了出來，“不要和它建立連接！”

    段云衍仰起脖頸，重重吐出一口氣。

    機甲的通訊將要斷裂，霍乾曜砸開面前的墻壁，電花亮，剎那間面前爆起一面火墻。

    段云衍欲嘔，霍乾曜的機甲重重撞了他一下，和他一起繞過這個方向，又和另一伙蟲族撞上。

    腦子里嗡鳴聲沒有減弱，段云衍笑了出來，蓄力好的能量炮終于轟出。

    最大檔的能量炮混雜著原始核動力裝置，強大的炮擊將面前的所有蟲族都轟地粉碎，墻壁順著能量炮的力度破壞十幾米遠，腳下蜿蜒的巖石斷裂。

    “段云衍！”霍乾曜又喊，“前面精神力壓力更重，你留在這里接應！”

    “我可以。”段云衍說。

    “你的機甲不可以！”霍乾曜來不及和他解釋，就要上前。

    段云衍吸了口氣，關掉和他的麥克風，問李云：“哪里下機甲的位置比較好？”

    李云在瞬間就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母巢內沒有辦法換機甲！你不能出去。”

    “我可以。”段云衍操縱機甲跟上霍乾曜的腳步，“怎么下比較好？”

    即便如此，李云還是在一秒內給出了他答案：“前面有自然形成的溝，自然地形的精神力比這個墻壁要低。你高他四米出艙，有兩秒肉身裸露在外，機艙靠得最近也有一米的距離。”

    她整段話重復了三遍，段云衍才聽全。

    過程中又有蟲族過來，段云衍攔在前面搶先沖鋒，他聽到霍乾曜的聲音可以堪稱憤怒：“段云衍！別往前了！”

    段云衍一把擰碎蟲族的外突觸，將其摔在地下，桀驁又囂張地打開麥：“我不聽。”

    蟲母的精神力加劇，即使隔著機甲段云衍也覺得精神力受到了強干擾，這個程度，自己的機甲隔離的強度已經不夠了。

    “霍乾曜，開艙門。”段云衍覺得自己的話語很冷靜。

    “段云衍，別開玩笑，你不能再往前了！”霍乾曜吼。

    “霍乾曜！開艙門！”段云衍的聲音也提了起來，機甲的通訊變得斷續，操控界面出現了警報，由光屏顯示的部分按鍵消失。

    “霍乾曜！”他們已經身處溝地上方，段云衍又叫，“低我四米開艙門！”

    “段云衍你別在這個時候——”霍乾曜的聲音戛然而止。

    段云衍從操作臺前起身，外骨骼自然而然附身其上。

    這是他從知道霍乾曜將會一個人去迎戰蟲母以后，就一直在想、一直在謀劃的事。

    他要和霍乾曜一起去。

    他從來都不畏艱險，沒有恐懼。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會輸。

    他從來都覺得，自己將會勝利，人類都會勝利。

    他和霍乾曜在一起明明無所不能。

    這不是冒險。

    是必勝。

    他拉開了艙門。

    洶涌的精神力直直對著他而來，他在這股精神力中放聲笑了出來，眼里閃過的光是興奮，是激動。

    蟲母的精神力猶如舉手一般捻住他，要把他的每一絲精神力都抽碎，他的意識混亂，好像展開看到了蒼穹璀璨，看到了銀河繁星倒流入水中，看著自己赤水漫步，星球在腦中崩裂。

    看著霍乾曜對他怒吼，又對著他兇狠地吻。

    他笑，不過瞬間又好像滄海桑田，面前是狂風呼嘯是精神力海被帶著呼嘯。

    眼前的場景模糊。

    霍乾曜的機甲果然已經及時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在他打開艙門的一瞬間，對方的艙門也打開了。

    他帶著不會有人聽到的大笑沖進了對方的機甲內，精神力連帶著□□都是被蹂躪過的疼痛，他的精神力在蟲母面前不堪一擊。

    他在沖進機甲的剎那跪坐下來，機甲艙門關閉，在瞬間他的精神力和霍乾曜對接上去，永遠不會破裂的精神力連接建立，穩固的精神力海在瞬間開始填補對方精神力的脆弱、損傷、破裂。

    段云衍眨了眨眼，模糊的世界變得清晰起來，他站起來，霍乾曜操縱著機甲離開了這里，背對著他但怒火清晰可見。

    他一屁股坐到霍乾曜的身邊，霍乾曜終于爆發：“段云衍你瘋了嗎！？沒人能管得了你嗎？！你現在進來是為了什么？送死？”

    段云衍精神力接入貪狼，調出自己熟悉的裝備，側頭親了霍乾曜一口。

    “和你一起贏。”他輕描淡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