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沈確已經懶得聽方行舟多說了, 道過謝，吩咐司機把方行舟送回家——他說的讓司機把人送回家，就真的是讓司機把人送回家。

    車門關閉, 沈確大踏步走到顧小寶面前。他不知道男生在想什么，用手將他領口兩端掐在一起：“怎么出來了。”

    不停往領口里灌的風小了，暖和了許多, 顧小寶這才從恍惚中緩過神來：“……我遠遠看到你的車開進小區(qū)，就想出來接接你。”

    又不是剛放學的小學生, 哪需要人接？可沈確沒說，他覺得像這樣有個人盼著他回家、期期艾艾的想要早哪怕兩分鐘見到他, 挺好的。

    “外面冷, ”他說，“先進屋。”

    透過沈確，顧小寶又看了眼車子的方向, 主角受端坐在車子后座, 那個自己曾坐了一個多月的地方。

    “顧小寶。”見男生不動，沈確喊他。

    “……嗯。”顧小寶深吸口氣，跟沈確回了別墅。

    剛才在外面，花園里的燈被灌木掩的七七八八, 燈光昏暗。等進了臥室, 沈確才發(fā)現(xiàn)身邊的男生低著頭, 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想什么呢？”沈確問。

    “沒什么, 有點困了。”顧小寶瞥了眼沈確胸口。

    今天是近兩年喝的最多的一次，沈確真的有點醉了。他沒注意到男生的視線, 應道：“我快點洗漱。”

    說完, 他拿著睡衣進衛(wèi)生間去了。

    顧小寶不由想起剛才在外面的情景。

    替沈確別好胸針后，方行舟替沈確理了理衣領, 動作熟稔自然，像是已經做了很多很多年。

    確實，他們間有那么長久的過去。

    而他和沈確，滿打滿算，也才相處了兩個多月而已。

    “滋滋——滋滋——”

    顧小寶正在出神，一陣震動聲叫醒了他。他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是沈確的手機，正放在床頭柜上。

    這么晚打電話，可能有急事，顧小寶連忙拿起手機，往浴室跑去。

    可大概是心里發(fā)慌，他的手也抖的厲害，導致搭在屏幕上的拇指不小心碰到了接聽鍵。

    明顯帶著酒意、醉醺醺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了出來：

    “我去，確哥，我才知道你把方方拐跑了！”

    “今天這局兒是攢給你過生日的，結果你一聲不吭走了，還不讓方方陪我，搞得都沒人跟我打牌啦。”

    “你跟方方到底干什么去了，你倆在哪，發(fā)個定位，我也要去！”

    “哎不對，你倆是不是久別重逢干柴烈火呢……靠那我豈不是打擾到你了？我掌嘴，原諒我啊我的爸爸……”

    所以，沈確和方行舟是……一起提前離場的。

    他還以為飯局已經結束了，沈確順路把方行舟送回家呢。

    這么看來，他好像愈發(fā)可笑了——兩人提前離場必定是商量好的。那他們離場干什么？兩人在回家之前去了哪兒？路上，他們是否已經把分別兩年的想念傾訴的淋漓盡致？

    顧小寶倏地清醒。

    他好像浪費了太多時間，他該……快點行動起來了.

    顧小寶掛了那通電話。

    沈確也沒看手機，洗完澡出來直接叫他睡覺。

    顧小寶躺在沈確身邊。經過這段時間，他對用蠱越來越熟練。可讓他用在沈確身上，還是有點下不了手。

    他閉上眼睛，深吸口氣，眼前忽然浮現(xiàn)出爺爺的樣子。爺爺把剛炸出來最酥脆的洋芋喂到他嘴里的樣子，爺爺穿著打滿大大小小布丁的布鞋下地干活的樣子，爺爺背著竹筐去集市買雞仔的樣子……

    顧小寶睜開眼睛，黑暗中，他只能看到沈確的輪廓，這似乎比清楚感知到對方要好的多。

    隨即，他又想到剛穿過來回甕那次，他只是稍稍接近沈確，沈確便動作極快的反制住了他。在身手方面，他這只弱雞肯定比不過接受過專業(yè)訓練的沈確。

    那就用些特殊手段吧。

    顧小寶喚醒一直休養(yǎng)的巨蟒：“勞煩讓他做個夢。”

    頓了頓，他又道：“一個……好夢。”

    沈確做了個夢。

    想從虎視眈眈的狼群中脫穎而出，成功接手并管理如此大的企業(yè)，精力是最不可或缺的東西。所以他睡眠質量很好，幾乎不做夢。

    可這次他不僅做了夢，夢里還回到了小學時代。他把那只流浪狗帶回家之后，和媽媽一起給它取了名字，叫樂樂。

    樂樂是只小土狗，長的難看，名字俗氣。可它特別粘人，他做作業(yè)時，它靜靜趴在他腳邊。他上學放學時，它一路送到沁合園門口。他休息時，它跟他一起踢球、看書，那似乎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后來，他在電話里得知母親意外離世。他買了最近起飛的機票、倒了三段航班一路狂奔回家，看到的只有母親的靈堂，和空空如也的狗窩。

    “樂樂呢？”他問沈建業(yè)。

    父親告訴他，因為怕照料不好，已經托付給值得信賴的人家了。

    父親與母親的結合是典型的商業(yè)聯(lián)姻，因為母親去世，沈家上下焦頭爛額。沈確沒法在這種情況下質問和指責父親。

    于是他回到自己院子里，在和媽媽一塊、一塊板子拼裝好的狗窩前，坐了整整一夜。

    他不記得自己想了些什么，也不記得自己跟媽媽隔空說了些什么。他只知道，那段快樂的日子，是真的、徹徹底底的，過去了。

    天將破曉那刻，他流出了從得到噩耗以來的第一滴淚。

    這時，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過頭，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倏地睜大。

    ——竟是顧小寶！

    男生站在第一縷晨曦中，把一根狗繩塞進他手里：“你怎么在哭呀，快來陪忍冬一起玩。”

    拿到狗繩的瞬間，他手心忽然刺痛，還帶著難耐的癢。可他顧不上那些異樣的感覺，緊緊握住狗繩。

    這輩子，都不想再放開了。

    ……

    顧小寶看著面前的男人表情從痛苦變成平靜，又從平靜變成酣睡，一直攥緊的拳頭終于漸漸松開。

    他收回趴在男人手掌中的蠱蟲，長長舒了口氣。

    好在……好在沈確似乎沒有特別痛苦，顧小寶強制自己閉上眼睛，養(yǎng)精蓄銳。

    這夜他睡的極差，做了一宿的噩夢。夢里自己被女鬼掏了心窩子，疼的整個人都扭曲了。

    沈確看起來倒是沒有任何異常，顧小寶糾結半天，吃飯的時候終于忍不住問：“沈確，你有什么特殊的感覺么？”

    “頭有點暈，”沈確說，“昨晚喝的多了些。”

    “除此之外呢？”

    說話時，為了掩蓋自己的心虛，顧小寶端起湯碗猛猛灌了一大口。

    “咳咳、”因為喝的太急，冷不丁被嗆的不停咳嗽。

    “急什么，又沒人跟你搶。”邊說，沈確上身邊探了過來。

    顧小寶以為他要幫忙抽紙巾，連忙伸出手去接。

    沈確卻無視掉他的手，伸出拇指，輕輕地揩掉了他唇角的污漬。

    微涼的觸感一閃即逝，顧小寶不由怔在原地。沈確愛干凈，最討厭異味油污，處理蟲子尸體都要支使他去做。

    可剛才，沈確卻用手，直接幫他揩掉了湯汁。

    顧小寶摸摸胸口。

    昨晚被女鬼掏走的心臟，又隱隱地疼了一下。

    可第一步已經邁出去了，肯定沒辦法再回頭了。

    今天顧小寶上晚班，白天空閑時間很多。他思考片刻，跑去廚房，說要借用兩個小時。

    當初住宿舍時，為了縮減生活成本，他和室友經常輪流做飯。所以他會燒菜，但僅限于幾種快手菜，比如說西紅柿炒雞蛋、角瓜炒雞蛋、糖醋荷包蛋等等。

    聽說他要燒菜，廚師只當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心血來潮鬧著玩，還幫他出主意來著。

    在廚師的幫助下，顧小寶成功鼓搗出來兩菜一湯，提著保溫餐盒，趕在中午下班前進了董事長辦公室。

    餐盒有點沉，他見辦公室里沒其他人，便把兩只裝餐盒的袋子甩到辦公桌上，發(fā)出“啪”地一聲：“沈確，該吃午飯啦。”

    沈確正在進行公司高層的視頻會議，聽到董事長那邊傳來的、毫不客氣的說話聲和摔東西聲，公司領導們表情都瞬間幸災樂禍起來。

    誰啊這是，居然敢直呼沈董大名，還摔摔打打的，活膩了吧？

    負責給沈確送餐的肯定是董助辦的人，以沈董的性格，怕是會被直接炒掉。

    結果，更令人震驚的來了，沈董不僅沒有任何發(fā)怒的表現(xiàn)，甚至還心平氣和的問：“你出去打包的？”

    “不是呀，”男生說，“我自己做的。你宿醉頭暈嘛，我弄了點清淡的給你吃。”

    嚯！

    領導的眼神又從震驚變成了八卦。

    沈董和這個男生的關系……似乎不簡單啊！

    他們紛紛豎起耳朵，想知道這位神秘人士到底是誰。豪門秘辛總是火辣刺激，讓人很感興趣的。

    可惜，沈確沒給他們繼續(xù)八卦的機會。

    “先散會吧，”他說，“我愛人來給我送飯了。”

    愛、愛人？

    領導們面面相覷，承受在臉上胡亂拍的狗糧的同時，又忍不住攥起小手帕。

    沈董，您要享受家庭樂趣，但您有想過嗎，給我們開會開到半夜三更的時候，我們也是想吃晚餐的。

    嗚嗚~

    第五十二章

    顧小寶沒想到他在開會, 聽到沈確的話，整個人呆滯住了。

    而沈確根本沒給任何人抗議的機會，直接合上電腦：“我去洗手。”

    “……對、對不起, ”顧小寶這才想起來道歉，“我不知道你在開會。我以為中午了，你們……”

    “是的, 到午休時間了，”沈確直接打斷他, “如果不是你找我，我可能還在加班。”

    那意思幸好顧小寶來解救了他, 說完, 沈確沒給他反駁機會，直接進了盥洗室。顧小寶看著他的背影，五味雜陳。

    以沈確那個工作狂性格, 比起吃飯, 工作肯定更重要。之所以會這么說是因為不想讓他自責。

    沈確……真的很好。

    不多時，沈確洗完手，回到辦公室。

    顧小寶已經把保溫盒蓋子都打開了，沈確朝餐盒里看了一眼, 雖然看不懂做的什么菜式, 但感覺十分厲害。

    顏色姹紫嫣紅的。

    沈確詫異道：“這些都是你做的？”

    “嗯哼, 從切墩到炒菜到擺盤全是我。”顧小寶得意的炫耀。

    看著他眉眼飛揚的樣子, 沈確忍不住也揚起眉尾：“挺特別的。”

    “味道應該也不錯，你嘗嘗嘛。”

    盛情難卻, 沈確舉起筷子, 先夾起一口藍綠色條狀物：“這是什么？”

    “蝶豆花炒蘿卜絲。”

    沈確：“？”

    沈確嘗了一口，倒是純正的鮑汁蘿卜味, 就是外表看起來過于酷炫了點兒。

    “那這個呢？”他又夾起一筷子草似的東西。

    “奶酪沙拉。用了最好的藍紋奶酪和火腿，佐新鮮蔬菜，保留食物最本真的味道。”

    這兩種材料放在一起，怕是會咸出天際吧。

    沈確淺嘗輒止，嗯，不僅咸，還又酸又臭。

    “這道湯……”

    “奶油龍蝦湯！”顧小寶已經迫不及待想要介紹了，“用的今天早上空運來最新鮮的龍蝦，切成蝦球后放入我調配了將近一個小時的奶油湯里煮。為了讓菜品看著不那么單調，我還放了珍珠和芋圓……”

    “等等，”沈確實在沒忍住，打斷滔滔不絕的男生，“你說放什么了？”

    “珍珠，芋圓，就是奶茶里那種。奶油湯嘛，跟奶茶異曲同工之妙，多加點小料肯定更美味的。”

    沈確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挖了一勺亂七八糟的東西，放進嘴里：“嗯，確實不錯。”

    三道菜都得到了夸獎，顧小寶“嘿嘿”一笑，相當開心。

    既然沈確滿意，那他也可以加入豪華午餐了。顧小寶拿出自己的筷子。

    剛吃一口，就感覺哪里好像不太對勁。

    他捏著鼻子，才勉沒讓自己吐出來。他趕緊擰開水，“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卻發(fā)現(xiàn)，沈確面色如常的在吃菜。

    沈確口欲不重，不代表對食物沒要求，之所以能吃下自己創(chuàng)作出的“飯縮力”大餐，是因為不想讓自己傷心。

    顧小寶心里特別不是滋味兒，這時，他余光瞥見對方乘出一碗米飯，估計是咸的受不了，必須配飯了。

    “等等！”顧小寶連忙阻止。那是加“料”飯——他往里面拌了毒蜘蛛腿！

    可惜晚了，沈確已然把飯送進了嘴里。吞咽完畢后，才問他：“怎么了？”

    “不好吃，”顧小寶連忙起身去搶保溫盒，“別吃了。”

    “我覺得挺好的，坐下吧。”沈確坦然道，“沙拉太咸，我就不吃了。剩下兩道沒你想象中那么可怕，尤其蘿卜絲，味道還算可口。”

    蘿卜絲只是長的鮮艷點兒，味道依然屬于正常蘿卜絲的味道，是里面飯縮力比較差的一道。

    顧小寶只好乖乖坐回原位，看著沈確認真吃完那道菜。

    和一碗加了料的飯。

    顧小寶膝蓋都被自己摳紅了.

    好在隨著年貨節(jié)的啟動，電子商務部越來越忙。播品多了、活動多了，每位主播的直播時間也因此延長了一個多小時，顧小寶連上廁所都得看腳本，可以不必每時每刻陷在糾結內耗之中。

    忙到將近下午七點，快上播之前，他才猛地想起來，忘告訴沈確自己今天排夜班了！

    同事都在旁邊，不方便打電話，他便趕緊給對方發(fā)信息：【我今天夜班，忘告訴你了，你沒等我吧？】

    對方回復的蠻快：【沒等，有應酬】

    顧小寶松了口氣，可不知道為什么，他又有點小失落。

    前段時間，沈確都等他下班的，現(xiàn)在怎么不等了？

    而且沈確參加的是什么應酬，都誰參加？有……方行舟嗎？

    顧小寶咬了咬嘴唇，化妝師看到后邊抱頭尖嘯，邊拿著唇刷跑過去：“顧老師，唇妝！唇妝花了！”

    顧小寶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跟化妝師道歉。補完唇妝，他發(fā)道：【好，那你忙吧。中午沒吃好，晚上多吃飯少喝酒】

    沈確：【你呢？】

    不是寶寶：【我吃飯了，不過有點沒吃飽。如果下了夜班對面那家雞蛋堡還沒關門的話，我再來兩個熱乎雞蛋堡】

    對面的小店一般十一點關門，如果剩幾個沒賣完，會稍微延長點時間。所以以前十一點多下夜班時，偶爾能買得到。

    但現(xiàn)在要播年貨節(jié)，直播時間直接延長到了半夜十二點多，他十有八九吃不上，人家老板也是要睡覺的。

    今晚郝林給定的餐類似于輕食，太素、味道太淡。搞得他特別想吃刷滿辣醬的雞蛋堡。

    算了，他咽了口口水，等明天再說吧。

    “各就各位，馬上開播啦！”

    這時，導播提示大家要開機了。

    顧小寶立刻關掉手機，全情投入到直播之中。

    今晚的局確實是趙三攢的，人也還是那些人，包括方行舟。

    “確哥，上次你不告而別，這次必須得給我們個說法啊。”趙三嚷道。

    雖說大家關系不錯，但除了趙三之外，沒人敢催沈確喝酒。趙三這人，用通俗點的話說，缺心眼，就是個傻兮兮的哈士奇。不過沒做過什么壞事，大家便都不和他一般計較。

    當然，他也不是沒眼色的，是覺得沈確今天心情不錯，才敢這么說。

    果然，沈確欣然舉杯，視線卻一直流連在手機屏幕上。

    想把如此大的企業(yè)管理好，除了要有過人的腦力和精力之外，還有一點非常重要——需要讓渡出幾乎所有個人娛樂時間。所以除了必要的應酬外，趙三從來沒見過沈確、孫二等幾位哥哥盯著手機玩。

    他不敢過去看，好奇地豎起耳朵，聽到了類似于介紹商品的聲音。

    確哥竟然在……看直播！！！

    我的天吶！趙三徹底繃不住了。反正直播不存在涉密內容，他一屁股挪到沈確身邊。

    可惜只瞥了一眼，還沒等看清楚呢，沈確立刻把屏幕偏向另一側。

    “……確哥，”趙三忍不住抱怨，“一個直播，還舍不得給我看啊。”

    沈確少有的跟他抬杠：“不給，你能怎么樣？”

    因為平時行事風格太過成熟穩(wěn)重，以至于趙三都忘了，其實沈確只是個三十啷當歲的青年而已。

    面對沈確少有的幼稚，趙三瞠目結舌，隨著他開始幼稚起來：“切，我自己也能找到。我倒要看看到底什么直播能讓你如此寶貝。”

    他們倆你一句我一句的打嘴仗，方行舟坐在后面聽著，心里卻酸澀無比。

    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見沈確手機屏幕，所以他知道沈確在看的是什么直播。

    也知道沈確在看的是誰的直播——他見過那個男生。

    北方的冬天太干了，他揉了揉酸澀眼眶。

    他的確哥，好像真的要……不屬于他了.

    本次年貨節(jié)機制相當劃算，直播間顧客呈指數增長，顧小寶和觀眾互動太久了，下播時間比預計的還要晚半個多小時，已經凌晨一點多了。

    顧小寶知道雞蛋堡肯定沒得吃，連走都沒往小店方向走，出門直奔停靠站，打算打個車回家。

    剛到路邊，他看到了熟悉的墨綠色車身。

    沈確是……派司機來接他了嗎？

    司機老王也看到他了，放下車窗招呼道：“快上來吧，先生等了你很久了。”

    先生……沈確也來了？顧小寶迫不及待拉開車門，果然在后座看到了想見的人。

    原來沈確不是沒等他，而是先去應酬，然后……來接他。

    沈確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以及一些食物的味道。顧小寶覺得那味道特別熟悉，沒嗅出來是什么。

    直到沈確從口袋里拽出兩只食品袋：“斜對面那家，對么？”

    看到袋子，顧小寶想起來了。

    是雞蛋堡！

    “你買的？”顧小寶詫異。

    “嗯，”沈確道，“趁熱吃。”

    顧小寶接過食品袋，能感覺到里面還是溫熱的。

    小店下班至少有兩個小時了，為了讓雞蛋堡不涼，沈確肯定一直放在貼身的口袋里。

    那么愛干凈、討厭異味的人，弄的自己一身辣椒醬味，肯定很煩吧？

    顧小寶喏喏道：“我隨便說說的，沒那么饞。”

    沈確左肘放在車窗處，正在撐著太陽穴閉目醒酒：“說了就是想吃。”

    “那也沒必要弄的滿車、滿身都是味，多難受啊。”

    “不難受。”

    沈確側過頭，乜眼看著他。顧小寶第一次見到他那么溫柔的笑。

    他笑著說：“為了你，不難受的。”

    “你是例外。”

    第五十三章

    聽到“你是例外”那刻, 顧小寶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

    例外是什么意思？

    對于沈確來說，他是一個特別的人嗎？

    應該是這樣的。

    顧小寶埋下頭，啃了口雞蛋堡。

    今天的雞蛋堡好像比平時都好吃。

    好吃了好多倍！

    顧小寶三下五除二, 把兩只雞蛋堡全部炫光了。

    除此之外，他還在心里做了個決定。

    他決定這兩天先不給沈確下蠱了，讓沈確快活兩天。

    畢竟任何計劃都沒法一蹴而就的, 他可以慢慢實施，對吧？

    做完這個決定, 像堵在胸口的大石頭終于落地了似的，顧小寶終于不用整天糾結, 連呼吸都輕松了許多。

    他打開視頻平臺, 想追平前幾天更新的連續(xù)劇。結果剛看了十分鐘，手機屏幕刷地黑了下去——白天他忘給手機充電了。

    沈確車上有充電線，但他的充電孔跟沈確的不一樣, 無法適配, 弄的他抓耳撓腮。

    劇情正進行到精彩時候呢，好著急，好想看。

    正煩悶著，面前遞過來一支手機, 沈確說：“用我的看。”

    反正只是看個劇, 不涉及到其他, 顧小寶想了想, 接過來：“那我先把這段看完。”

    “嗯。”

    “你的解鎖密碼是多少？”

    沈確說了一串數字，繼續(xù)閉目醒酒去了。

    顧小寶輸入他說的密碼, 然后驚奇地發(fā)現(xiàn), 這支手機里幾乎什么娛樂軟件都沒有，除剛需外, 全是和經營相關的。

    他只好進軟件商店下載視頻app，在等待下載完畢期間，他不好看別人的手機，便盯著屏幕發(fā)呆。

    “滋滋——”這時，手機震了兩聲，是微信群聊，因為沒設置隱藏，內容直接出現(xiàn)在了屏幕最上方。

    趙三：【確哥，你怎么又早退啦，又送方方去了？】

    方方：【你別亂講，我今天帶了司機，自己回來的】

    趙三：【哎呀，那確哥不太稱職啊。你們以前不都成雙入對的么，今天怎么又放心讓小媳婦自己回家了呢？】

    “小媳婦。”

    “成雙入對。”

    看到這些字眼，顧小寶手臂忍不住開始發(fā)抖。

    他深吸口氣，努力平復了半晌，才終于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你來微信了，要看嗎？是群聊。”

    沈確加的群沒幾個，能在這么晚活躍的只有趙三拉的群。

    趙三只會說些沒用的垃圾話，要不是礙于發(fā)小情分，他早把他刪了：“不看。”

    “哦……”顧小寶特別想問問沈確，他跟方行舟現(xiàn)在到底是哪種關系。但原主按劇情來說應該不認識方行舟的，他不敢問，怕問了露餡。

    剛要張嘴，一條私聊發(fā)了過來。

    逆水行舟：【確哥，你別在意三哥喝醉之后說的渾話，你對我怎么樣，我自己心里清楚】

    看名字和內容，應該是……方行舟。

    像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顧小寶如夢初醒，這才反應過來，他根本沒立場問沈確和方行舟的關系。

    他們現(xiàn)在的關系，他們心里清楚。他們之后的關系，顧小寶自己清楚，又何必去問呢？

    庸人自擾罷了。

    包括剛才做的決定，也只會把他自己拖進萬劫不復的境地——無論沈確現(xiàn)在對他怎么樣，說了哪些好聽的話，最終都會和主角受相愛。

    也都會不顧一切弄死他。

    他不能再給自己找理由了。

    顧小寶目光瞬間冷了下來，打開視頻軟件，笑道：“那我繼續(xù)看連續(xù)劇啦。”.

    到家之后，顧小寶沒再提回客臥的問題。可能今天實在太晚了吧，沈確也沒趕他。

    顧小寶先讓沈確去洗澡，然后自己溜進衣帽間，打開沈確衣柜，找出一件比較薄透的白色襯衫。

    既然主角受已經重新和主角攻建立了聯(lián)系，那離他被搞死已經不遠了。他前期因為自己的優(yōu)柔寡斷耽誤了太多時間，動作必須得再快一點。

    可他又不敢下猛藥，怕被沈家發(fā)現(xiàn)——前幾天回老宅，沈建業(yè)的態(tài)度明顯是在提防著他。

    所以他只能抓緊所有機會小劑量下蠱。

    為此犧牲一些……也無所謂的。

    正好沈確現(xiàn)在看起來不像之前那么厭惡他了，他打算好好誘惑一番對方，男人嘛，都是下半身動物，等沈確精蟲上腦的時候，嘿嘿，還不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想著，顧小寶脫掉棉衣棉褲，只穿一條內褲，套上剛才找出來那件襯衫。

    沈確個子比他高，骨架比他大，平時穿起來挺括有型的衣服到他身上立刻變的松松垮垮。唯一的好處是能蓋住屁股，不至于露的太多。

    想起一會將要發(fā)生的事情，他臉頰燙的快要能煎熟兩個荷包蛋了。他帶著必勝的決心給自己做好心理輔導，帶著蠱蟲，掐起嗓子，推開門——

    可能是喝的確實有點醉吧，男人沒泡浴缸，也沒拉浴屏，就那么站在花灑下，背對著門口洗頭。

    水順著男人寬闊的肩膀、線條分明的背肌滑到腰胯之間，然后又涌向充滿力量感的大腿

    想說的話全忘了，顧小寶不自覺咽了口口水。

    這、這是他一個炮灰能看的情節(jié)嗎？

    此時，男人也聽到背后有聲音，沖掉頭上泡沫，轉過身。

    顧小寶立刻捂住眼睛，聲音慌亂：“你、你別轉過來啊，你耍流氓！”

    看到男生的穿著，沈確立刻明白過來些什么，不由輕哂：“我洗澡，你穿成這樣闖進來，到底是你在耍流氓，還是我在耍流氓？”

    額好像確實是這么個道理噢，顧小寶無話可說，小聲嘀咕：“我也沒想到你不拉浴屏門嘛。”

    沈確又看了一眼男生。

    剛才偷穿沈確衣服時，因為怕被發(fā)現(xiàn)，顧小寶只開了衣帽間的鏡前燈，沒開主燈，所以他壓根沒發(fā)現(xiàn)，這件衣服的料子很薄很透。

    透到沈確能看到覆蓋在他瘦削身板上的薄肌、兩顆顯眼的小紅點，以及……內褲的款式。

    平角，白色，緊身，勾勒出渾圓的臀瓣。

    沈確眸色漸深：“所以，你還要看多久？”

    “我、我才不樂意看呢，”說的好像他多有資本似的，顧小寶嘟嘟囔囔，“我這就出去。”

    邊說，他怕地滑，邊慢慢轉身。放下手那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眼神控制不住地往花灑那邊偏。

    ……啊，好大一坨。

    人家確實……非常有資本呢！

    哎不對，那東西自己也有，也挺大的，看別人的干嘛？顧小寶恨自己不爭氣，連忙跑開。

    看著他倉皇逃竄的小背影，沈確低下頭，輕輕笑了一下.

    顧小寶進行了一番自省，等自省結束后，他才想起來，剛才跑的太急，忘下蠱了。

    他只好如法炮制，又讓沈確做了個美夢。

    不過沈確機警敏感，他怕沈確察覺到什么，對他產生警惕心，第三天便老老實實，沒敢繼續(xù)用相同的手段。

    接下來兩天，顧小寶一直沒找到好機會。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他知道，自己必須得再主動一點了。

    于是早班下班后，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把自己反鎖在臥室里，打開論壇，輸入“接吻方法”。

    ——誘惑失敗，接吻總是可以的吧？

    很快，他的問題得到了回復，顧小寶興致勃勃打開留言區(qū)。

    【能問這個問題的，肯定是初哥兒吧？】

    【哈哈哈，活捉處男一枚】

    【小朋友，告訴哥哥，今年你上幾年級啦。上學時候要以學習為主，不可以處對象哦。】

    ……搞什么，顧小寶往下滑，評論一水兒的都在嘲笑他是處男、沒處過對象。

    處男怎么了？顧小寶憤憤不平——處男又不犯法！

    其實接吻嘛，無非是嘴巴對嘴巴，為了給姐姐演激情戲，他已經親過沈確了。

    可這次，他想把毒藏在自己嘴巴里喂給沈確的，必須得來一次法式濕吻才行。

    他會嘴對嘴，法式濕吻不會。他其實能猜出大概的原理，無非是……伸舌頭，但如果只強硬的伸過去，沈確會以為他精神有問題，或者在扮演哈巴狗。

    那可太尷尬了。

    顧小寶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往下翻，越翻越絕望。終于，在一句句的嘲笑中，找到了一位認真回答問題的老哥。

    【小伙子不錯，愿意考慮對方的感受，是個溫柔的男朋友。首先，接吻需要營造氣氛，這個我就不教你了，只要相互喜歡，隨便吃頓便飯都是曖昧的。然后就是比較重要的了，你需要告訴對方你想接吻，這點可以通過眼神和動作來傳遞，最有用的方法是身體朝對方傾斜，一直含情脈脈的盯著對方嘴唇。這時另一方基本上都能明白你的意圖，如果她找借口躲開，那很抱歉，今晚你不能一親芳澤。如果沒躲，恭喜你，可以勇敢的上了！】

    【然后就是第二步，實施接吻。和性丨愛一樣，接吻也需要前戲，直奔主題體驗感會很差。你可以先輕輕親對方嘴唇，然后漸漸轉化成舔和啃咬，等她被你親的微微張開嘴，意味著你可以伸舌頭啦！】

    【當然，舌頭橫沖直撞也是達咩的。這里我教你個小竅門……】

    老哥是真的很用心在教他，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

    顧小寶邊看邊代入自己和沈確，搞的面紅耳赤，倒也說服自己記下了。

    等默背幾遍流程，他的信心越來越足，覺得自己已經站在接吻的紫禁之巔。

    不知道沈確接沒接過吻，就算接過，以沈確那種沒什么耐心的性格，吻技肯定跟他不是一個level的。

    顧小寶忽然很期待。

    嘿，小垃圾，來接招吧！！！

    第五十四章

    穿著也是氛圍中的一環(huán), 為此，顧小寶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

    所以當沈確到家時，看到的就是男生斜斜坐在客廳沙發(fā)上, 單手扶額，以45度黃金左臉凹造型面對他的樣子。

    沈確略顯疑惑：“你在客廳做什么。”

    平時男生都是臥室躺尸的。

    語言也是氛圍中的一環(huán)，而且是比較重要的一環(huán)。顧小寶挑起唇角, 笑了下：“在等你啊，寶貝兒。”

    沈確不太理解：“等我？”

    顧小寶用黃金左臉解釋：“我想早一點見到你。”

    “……”

    沈確懷疑他被什么東西上了身。

    “那現(xiàn)在見到了, 可以動一動了吧。”

    “寶貝兒，你想我去哪？”

    “我倒不需要你去哪兒, 只是你總保持一個姿勢……”沈確沉吟片刻, “我怕你得頸椎病。”

    ……靠！

    你才得頸椎病！

    沈確顯然沒發(fā)現(xiàn)他黃金左臉的美妙，顧小寶有那么一丟丟的郁悶。

    不過沒關系，失敗是成功的媽媽, 而且他沒經驗, 失敗是很正常的，他可以再接再厲。

    顧小寶站了起來，感覺自己肩頸部位確實有點僵硬，不太舒服。

    當然, 他不能在沈確面前表現(xiàn)出來, 挺直脊背, 用一個十分優(yōu)雅的姿態(tài)走到沈確身前：“忙了一天, 累壞了吧。來，先把外套脫了, 我們去吃飯。”

    說著, 他伸手抓向沈確大衣。沈確順勢脫下來遞給他，走到進戶門旁邊的衛(wèi)生間里, 打算先洗洗手。

    誰知道顧小寶把大衣掛進玄關柜，也跟了過來。他擠出一泵洗手液，搓出豐富的泡沫，然后竟伸出手——握住沈確的手！

    他的手小，沈確的手大。他的手白凈無暇，沈確的手偏骨感，能看到明顯的筋骨脈絡。

    顧小寶莫名其妙覺得特別……欲。

    “咳咳、我替你洗，”顧小寶清清嗓子，挪開視線，抓著沈確的手細細搓洗，“洗手要認真一點，才能有效殺菌哦。”

    沈確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企業(yè)的董事長，而是幼兒園小班剛入學三個月的兒童。

    不過他的“老師”手又軟又滑，被“老師”教導感覺倒不差。

    沈確沒說什么，任他替自己洗了整整一分鐘的手。

    接著，后廚通知可以開餐了，沈確沒回房，直接去了餐廳。

    和平時坐的八丈遠不同，這次顧小寶一屁股坐到了他旁邊：“寶貝兒，你想先喝湯還是先吃菜？”

    “喝湯。”

    顧小寶給他乘了碗湯，見桌上有一道鐵板蝦，又辛勤地夾到骨碟里幾只：“蝦燙，我先剝好晾著，一會兒你再吃。”

    沈確提醒：“廚師開過背了。”

    “那也我剝。蝦身硬，如果不小心扎到你，我會心疼的。”這家伙真是不解風情。

    畢竟是給主人家打工，廚師該處理的地方肯定都得處理，怎么可能任由它扎到主人家？

    沈確看了眼堅持用45度黃金左臉對著他的男生：“謝謝。”

    “哎呀，咱倆誰跟誰，甭客氣哈！”

    在飯桌上獻了一通殷勤，顧小寶覺得氛圍營造的差不多了，可以把進度條拉到下一個階段了。

    沈確還有點工作沒處理完，去了書房。顧小寶便跑到盥洗室，把牙刷的干干凈凈，又用蜜桃味漱口水漱干凈每一寸口腔，往腮幫里塞了一粒姐姐給他的秘藥，敲響書房門：“寶貝兒，我能進來么？”

    “門沒鎖，”沈確說，“自己進。”

    顧小寶開心地打開門，甜言蜜語大放送：“剛十幾分鐘不見，我又想你了。”

    “隨便坐。”沈確卻看都沒看他。

    你就裝吧，一會兒看你被毒倒了還裝不裝，顧小寶在心里默默吐槽。

    姐姐這款秘藥毒性比較強，而且很隱蔽，進入人體內會一直隱藏在內臟中，需要蠱母引爆才會毒發(fā)。經常殺人的朋友都知道，它是神不知鬼不覺搞出人命的好幫手。

    它只有一個副作用，會讓呼吸道發(fā)生輕微的水腫。因此中毒后可能會產生呼吸困難、暈厥等情況，不過持續(xù)的時間比較短，一般人不會在意，醫(yī)生也查不出來原因，多數會按過敏處理。

    還有一點，為了保證劑量正確，姐姐把它做成了小膠囊的形式。而膠囊外殼是可溶的。

    也就是說……顧小寶必須盡快跟沈確接上吻才行。

    顧小寶舌尖點點膠囊外殼，走到沈確背后，捏著嗓子問：“親愛的，你在干嘛呀。”

    “看方案。”

    “你真厲害，”顧小寶伏下身子，嘴巴湊到沈確耳邊，“我都看不懂。”

    他說話時，熱氣輕輕噴到了沈確耳垂上。沈確心頭輕跳，不自覺地點了下觸控板。

    “咦，界面怎么沒啦？”顧小寶在看電腦屏幕上找來找去。

    剛才不小心最小化了。沈確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扭過頭看他。

    男生視線定在電腦屏幕上，看起來好像在認真研究方案。可微微顫抖的睫毛，和泛著粉色的臉頰出賣了他的真實目的。

    其實從進門開始，沈確就能感覺出對方在故意黏著自己。他不忍心繼續(xù)逗人了，直接問：“你想和我親近？”

    顧小寶臉唰地紅了——這人說話太露骨了吧！

    “不、不是！”他下意識否認。

    “那你先出去吧。”

    “……”顧小寶差點沒噎死。

    但很快他反應過來了，反正他找沈確就是為了親嘴，承認又能怎么樣呢？只要能達到目的就行了唄。

    顧小寶張了張嘴，打算明牌。可話沒等出口，沈確忽然抓住他手腕往下拉。

    他被拉的站不穩(wěn)，順勢坐在了沈確腿上。

    熟悉的味道疾速逼近，又近，最后落到他的唇上。

    ——沈確吻住了他。

    這個吻太突然了，顧小寶根本沒反應過來。他以為沈確這樣的男人，接吻也會平靜冷淡。可他卻被沈確咬住唇，被對方的舌頭擠入濕軟的口腔里搜刮，兇猛，毫不克制。他的津液被掃蕩一空，又被刺激著重新溢了出來。

    同時被掃蕩一空的還有他的大腦，好像空白一片，又好像被彩色的絲帶填的滿滿當當。他的耳膜鼓噪的要命，全是“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以至于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終于恢復光明時，他都沒緩過神來。

    看著他眼睛濕漉漉的樣子，沈確不由勾起唇角：“如愿了么。”

    他指的應該是“親近”，過了幾秒，顧小寶才恢復自主思考能力，下意識反駁：“滿意什么，不滿意。”

    “你不喜歡？”沈確怕唐突了他。

    其實喜歡是很喜歡的，但他必不可能承認：“當然，你親的一點不舒服，我都沒有感覺……”

    說著，顧小寶忽然有點呼吸不暢，他努力喘著氣，可腦袋依舊昏昏沉沉、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臨倒下之前，他才想起來，他他媽的……忘把膠囊渡給沈確啦！.

    好在只是蠱毒的副作用，沒等家庭醫(yī)生趕到，顧小寶就恢復意識了。

    不過他沒睜眼。

    前腳剛說完不舒服，后腳就被人“親暈了”，他著實沒臉面對沈確，不如繼續(xù)裝下去，等沈確離開再起來活動。

    不多時，敲門聲響起，管家?guī)е�家庭醫(yī)生走了進來，沈確跟醫(yī)生交代病情。

    “突發(fā)性暈厥？”家庭醫(yī)生問，“顧先生暈過去之前做了什么？”

    沈確：“接吻。”

    管家、傭人、家庭醫(yī)生齊齊沉默了將近半分鐘：“晚上吃什么容易致敏的食物了么？顧先生沒有過敏史，但不排除近期免疫力降低帶來的過敏。”

    沈確叫后廚傳來一份菜單，除了鐵板大蝦，都比較正常。

    家庭醫(yī)生覺得奇怪，只好先測指標。他先量了血壓、血糖，抽血的針有點粗，扎進顧先生血管里時，那細細的手腕抖了一下。

    心電圖也跳動的很活躍。

    醫(yī)生似乎發(fā)現(xiàn)了些什么，轉身把沈確叫到一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當然，這些閉著眼的顧小寶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管家又把家庭醫(yī)生送走了，屋里重新恢復了安靜。

    他躺的有點難受，腰酸脖子痛，想動一動。但他不知道沈確還在不在，把眼皮睜開一個小縫兒，想觀察觀察情況。

    正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

    他趕緊閉了回去，好在對方沒打算戳穿他，只坐在他床邊說：“原來你真的不喜歡和我親近，都不喜歡到暈過去的程度了。”

    那倒沒有，顧小寶在心里默默反駁。

    “既然如此，我以后盡量不碰你。”

    那聲音聽起來竟有點失落，顧小寶于心不忍。其實偶爾碰一碰，也是可以的啦。

    “好了，你繼續(xù)休息吧，今晚我去客臥睡。”

    那不行，還得下蠱呢！顧小寶徹底裝不住了，趕緊坐起來，睜開眼。

    ——剛才要走的沈確根本沒走，正坐在他床邊，朝他笑了下，然后鉗住他下巴，又吻了下來……

    這次的吻比之前的更長，也更溫柔，顧小寶被親的氣喘吁吁。

    沈確還有點工作沒完成，拍拍他肩膀回書房了。顧小寶緩好之后，隱約覺得，沈確拍他的動作似乎是在鄙視小垃圾。

    ……狗東西，顧小寶在心里罵了沈確一頓。罵完，他覺得身下不大舒服，去衣帽間褪下白色平角。

    前面有些地方，因為濕潤粘稠液體的浸潤，在光下已經呈現(xiàn)出透明的顏色。

    “……”

    顧小寶臉色緋紅，像不小心挖到定時炸彈似的，直接把它扔到了洗手盆里。

    第五十五章

    洗內褲時, 不知道是不是藥物作用，顧小寶總覺得視線有些模糊，眼前像隔著一層膜似的, 看不太清晰。

    這種感覺之前也出現(xiàn)過，好在過一會兒就正常了，他沒太在意。

    晚上, 回主臥后，看到掛在晾衣桿上的內褲, 沈確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輕笑了聲。

    而彼時顧小寶正躲在被窩里，跟姐姐討要解藥, 讓他能不至于因為自己的蠢被毒死。

    姐姐難免好奇：“你給誰下蠱了, 怎么還要解？之前沒做好決定嗎？”

    “那個……”顧小寶著實難堪，“我自己不小心誤食了。”

    姐姐：“？”

    “那看來我要把外觀做的可怕一點，防止兒童誤食。”

    顧小寶覺得姐姐不是想防止兒童誤食, 而是防止智障誤食。

    解藥需要把蠱母殺掉, 晾干后磨成粉溫水送服，對于蠱師來說蠻心疼的。不過姐姐依舊手起刀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解藥，去鎮(zhèn)上給弟弟寄了過去。

    拿到解藥那天, 顧小寶想起了沈確。

    沈確應該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他親自己……就是因為想親自己。

    不……也不對, 那天自己一直黏著纏著沈確, 很影響人工作，沈確不得不先把他打發(fā)走。

    誒, 旋即顧小寶又發(fā)現(xiàn)了不對——他干嘛要在意沈確喜不喜歡他呢？

    他和沈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不管沈確喜不喜歡他，只要方便下手就好了。

    嗯, 就是這樣。

    事實證明，沈確比以前要好下手得多。

    自從那兩個吻之后，沈確對他幾乎到了縱容的地步。他燒的菜沈確會看都不看全部吃下，他的要求沈確從不拒絕全盤接收。顧小寶甚至覺得，他和沈確有點像在談戀愛的樣子。

    這讓他無比焦慮。

    他知道自己應該慶幸的，可他就是焦慮。因為他不明白沈確為什么要對他那么好，猜不透，看不懂。

    他想……問一問沈確。

    再不問，他都快失眠成疾了。

    不過有些話說出口需要勇氣，拖著拖著，就被他拖到了農歷新年。

    對老年人來說，冬天實在難熬，沈爺爺已經去國外療養(yǎng)了，顧小寶和沈確只在老宅吃了頓年夜飯，便回了自己小家。

    沈確給家里的傭人和廚師放了年假，蘭汀水岸里只剩下管家和他們兩個，擺渡車司機也走了，到了擺渡車乘車點，物業(yè)派來的人正提前侯著。

    顧小寶心思一動，拒絕了他們的好意。

    “沈確，”他說，“我們走進去吧。”

    年夜飯，沈確陪父親喝了兩杯，正好想吹吹風，欣然同意：“好。”

    他們沿著物業(yè)清出來的路往里走。腳下是干凈的石板路，頭頂是霜花樹掛。兩側積雪被不知道哪個鄰居的孩子堆成了小雪人，歪歪扭扭的，很可愛。

    小區(qū)內隨處可見彩燈和中國結，垂下來的紅色穗子隨風飛揚，很有年味兒。天上的煙花也一簇接著一簇綻開，映亮了整個除夕夜。

    “哇，”顧小寶抬起頭，指指東邊，“這個煙花好看，比五顏六色那種好看得多，像瀑布！”

    沈確沒看煙花，視線一直停在顧小寶側顏上。他發(fā)現(xiàn)男生看似在欣賞煙花，實則嘴唇緊抿，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是么，喜歡的話我安排人去買。”

    “不用，明天都過完除夕了。”

    沈確道：“抱歉，我忘了交代管家。”

    顧小寶怔了下。

    沈確為什么要跟他道歉？

    只是因為……自己那句看似抱怨的話么？

    顧小寶想起了自己的疑問，除夕夜，鄰居們全待在家里，有的看春節(jié)晚會，有的一起忙活包餃子，偌大的花園一個人都沒有，正適合放松和聊天。

    “沈確，”他仔細想該從哪個角度切入，“你為什么要和我道歉？你又沒做錯什么。”

    商人大多喜歡放煙花，一方面熱鬧，另一方面，出于迷信角度，他們認為煙花爆竹可以驅除晦氣、炸走小人、讓生意紅紅火火。

    老宅那邊一直有放煙花的習慣，但沈確不喜歡熱鬧，搬過來三年從沒放過，管家今年也沒提。

    沈確說：“讓你不開心，是我的失職。”

    顧小寶唇角微微翹起，可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我開心很重要嗎？”

    “很重要。”

    顧小寶咬咬下唇：“為什么重要？”

    沈確喝的不多，能聽出對方想問的是什么。他怔忡片刻，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和顧小寶想的完全不一樣。

    在動物園里，聽到顧小寶回答那刻，他就確定自己喜歡上了顧小寶。

    他是個商人，習慣性務實，喜歡會立刻表現(xiàn)出來。他不愿意花費時間玩那些猜心和欲擒故縱的小把戲。

    他以為他的態(tài)度很明顯了，另一方能從細節(jié)里感覺出來。直到今天，看到男生憂心忡忡的臉，他才意識到，對方需要的是確切答案，才能真正安下心來。

    這沒關系，答案他能給，不過不想今天給——那太草率了。

    涉及到顧小寶，他總想做的更好一點、讓對方更開心一點。

    沈確瞥了眼腕表上的日歷，再過小半月，正月十五那天正好是情人節(jié)。

    一個不錯的日子。

    于是他收回視線，道：“因為你是我家人。”

    回答的很好，可惜依舊不是他想要的答案。顧小寶胸腔里像有無數只蠱蟲在爬，癢的難耐。

    這時，姐姐突然彈來視頻邀請。

    甕那沒通網，顧乘月估計是從別地兒蹭的網。時間寶貴，顧小寶便沒再問，跟沈確交代一句，匆匆走到旁邊陽光房里，點下接聽。

    每年除夕的祭祖由各個寨子輪流舉辦，今年輪到的寨子是省里重點扶貧單位，所以最先通了網。有這樣的便利條件，當然得跟遠在北方的幺兒視個頻。

    看到幺兒第一眼，顧慶常忍不住喜笑顏開：“哎呦，胖了，終于胖了點兒……”

    視頻通話持續(xù)了十多分鐘，可能是家人的偏愛給了他安全感，也可能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吧，反正顧小寶又失去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勇氣了。

    意外的是，等他走出陽光房，發(fā)現(xiàn)沈確居然還在外面等他！他趕緊跑過去：“外面多冷啊，怎么不回家或者進來。”

    陽光房有供暖設備。

    沈確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明天你有計劃么。”

    “沒有。”顧小寶在濱城舉目無親，不需要上門拜年，公司也放了年假。

    “明晚跟我出去一趟。”

    顧小寶以為他要帶自己去誰家聚會，比了個“ok”的手勢。

    從形式上，這是他過過的比較平淡無趣的年。從經歷上，這又是他過的最特別的一個年。他身在一本書里，身邊都是紙片人，是說出去都會被質疑精神病的程度。

    有些情緒他無法訴諸于口，所以特意等到新年鐘聲敲響，他跟沈確說了聲“新年快樂”，才打算睡覺。

    沈確回他：“新年快樂。”

    “能和我說句晚安嗎。”顧小寶把被子拉到鼻子下，只露出半顆漂亮可愛的小腦袋瓜。

    “晚安，”沈確伸手摸了摸他蓬松柔軟的頭發(fā)，“好夢。”

    比起元旦，國人更偏向于農歷新年，顧小寶也一樣。他覺得如果真能在新年第一天做個好夢，那這一年都會過的順順利利的。

    他帶著希望閉上眼，果真做了個夢。夢里，沈確對他說喜歡他，然后一條大蛇突然沖過來，把他們兩個同時吞進肚子。

    從夢中醒來，顧小寶有點發(fā)蒙，一時間竟分不清，這到底算是好夢還是壞夢。

    新年的第一天也是在沁合園過的，關系親近的親戚幾乎都到了，顧小寶被迫應酬，被七大姑八大姨和熊孩子鬧的生無可戀，耳朵里仿佛住著只大公雞，不停打鳴。

    到了晚上，吃完晚餐，顧小寶徹底撐不住了，用求助的眼神望向沈確。

    看著他可憐巴巴的小模樣，沈確忍不住笑笑，起身舉杯：“抱歉各位，我有點事，先帶著小寶失陪了。”

    顧小寶心頭一跳。

    這是沈確第一次喊他小名，有種莫名其妙的繾綣味道。

    不過沈確沒糊弄親人，他真的帶顧小寶出了門。

    沈確昨晚說過，讓自己陪他出去一趟，他便沒多問，打開微信開始回復信息。

    首先是他們仨的群，錢龍和姜娜娜在群里發(fā)了拜年紅包。顧小寶一一點開，又發(fā)了一個巨額紅包回去，紅包金額高達五十塊，引發(fā)兩人瘋搶。

    除此之外，他還收到了一條拜年信息：【小寶，新年快樂。我給你寄了份新年禮物，有收到嗎？】

    這誰？

    顧小寶沒加備注，他點進去，發(fā)現(xiàn)他們沒有過聊天記錄，應該是新加的好友。

    他找到發(fā)好友驗證那天的日期，仔細回憶了一下，終于想起來了。

    是陽城周家的周家豪，姐姐給周先生治療期間，兩人相識并加了微信！

    那周家豪知道他的地址情有可原，周家派司機接送過他和姐姐，可能是司機透露的。

    不過寄禮物這波操作有點奇怪，估計算富二代給主播的線下打賞吧。這是粉絲的心意，顧小寶不能拒絕，思考片刻：【我這兩天比較忙，沒注意。謝謝你，等過兩天忙完回寄給你一份。】

    【真的嗎？】

    周家豪眼睛都亮了。他知道顧小寶住在蘭汀水岸，那是巨壕住的地方，但他還是想為小主播考慮：【能得到你的禮物真是太好了！但你不要破費】

    【你別誤會，不讓你破費不是不讓你回禮。我很想拿到你的禮物的！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花很多錢給我回禮】

    【你送我什么，我都很高興的啦！】

    【對了，兔子的傷快好了，腿也長了一層小絨毛出來，你要看看嗎？】

    周家豪性格熱情開朗，顧小寶對他印象一直很好。尤其剛才那幾句腦神經打結解釋不清的話，讓顧小寶更喜歡這位粉絲了——他能看出，周家豪怕他浪費錢，一直在為他考慮。

    不是寶寶：【發(fā)來看看】

    周家豪立刻甩出一大堆兔兔美照。顧小寶發(fā)現(xiàn)，他給兔子換了超大的兔別墅，養(yǎng)的很健康，便忍不住開始和他交流起養(yǎng)寵經驗。

    一旁的沈確見男生不停玩手機，視線往男生屏幕上掃了下。他視力很好，加上兩人坐的比較近，一眼就看出顧小寶的聊天對象頭像是自拍照。

    自拍照里的大男孩長相陽光帥氣，笑容燦爛，很有感染力。

    還有點眼熟，似乎在哪兒見過。

    “有事？”沈確問他。

    “沒，”顧小寶正在和周家豪battle養(yǎng)兔要不要用貓砂，頭也不抬的說，“沒事，我在和朋友閑聊。”

    第五十六章

    還沒和周家豪聊完呢, 車子停穩(wěn)，司機提醒他們目的地到了。

    顧小寶隨沈確下車，好奇地四處張望, 發(fā)現(xiàn)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沙灘和海濱。

    ——沈確居然帶他來了碼頭！

    大年初一，貨輪全在停運的狀態(tài)，碼頭并不熱鬧。顧小寶覺得有點奇怪, 隨即兩個男人走過來，小聲對沈確道：“沈董, 游輪已經備好了。”

    沈確示意他們在前帶路，沖顧小寶做了個“請”的手勢：“走吧。”

    顧小寶好奇：“你要帶我坐游輪？”

    “不全是。”沈確只說了這三個字。

    顧小寶便不問了, 反正在沈確嘴里很難問出什么。

    那兩位應該是船上的管家, 他們輕車熟路地引導二人走上甲板，給他們安排在了頂層最佳的艙內觀景位。

    服務生把菜單和酒水牌送到沈確手邊，沈確示意他直接給顧小寶：“看看想吃什么, 你晚上吃的太少了。”

    從下午開始, 幾個親戚家的小孩子一直拉著顧小寶，吵著讓他陪他們玩，顧小寶被鬧的一個頭兩個大，確實沒動幾筷, 現(xiàn)在也確實有點餓。

    他打開菜單, 看的眼花繚亂：“這么多種菜啊……大過年的, 我看船上除了我們沒其他游客, 都能做嗎？”

    服務生其實不懂他何出此言，但專業(yè)素養(yǎng)一流：“昨晚沈董吩咐完, 廚房已經連夜把所有菜品運過來了, 您可以放心點。至于沒有其他游客，是因為這艘船僅為沈董一人服務。”

    額……是沈確自己的船啊。

    顧小寶知道自己又犯土包子病了, 佯裝鎮(zhèn)定地用菜單遮住臉，點了幾種想吃的菜。

    沈確只點了一杯紅酒，顧小寶覺得有點奇怪——沈確不是嗜酒的人，剛才在老宅已經喝過白酒，按理來說不會再喝。

    今天怎么續(xù)上攤了？

    水手起錨，發(fā)動機聲和鋼琴聲同時響起，游輪慢慢駛離碼頭。

    鋼琴是鋼琴師現(xiàn)場演奏的，顧小寶沒來過這種地方，感覺特別新奇，好奇地打量著周遭。

    不多時，酒水先端了過來，他狠狠吸上一大口黑糖奶茶，被濃醇的味道熨帖的打了個激靈。

    像餓了幾天的小動物，終于吃到奶似的。

    沈確忍笑，舉杯：“自己一個人喝？”

    “啊，”顧小寶的朋友都不喝酒，弄的他也不太會觥籌交錯那一套，被點到，才連忙和沈確杯沿撞了一下，“謝謝你帶我出來打牙祭。不過……是不是有點鋪張浪費了呀。”

    服務生說，后廚把菜單上所有菜品原料都運來了，過年期間運輸費用本來就貴，他們兩個又吃不了多少，剩下的豈不是都浪費了？

    而且假期期間，所有員工都要給加班工資，還有鋼琴師，加上游輪的費用，粗略算算，成本斐然。

    沈確挑了下眉：“結婚兩年多，你現(xiàn)在才想起為家里精打細算。”

    “……”什么家里啊。

    顧小寶舉起杯子，埋下頭喝奶茶。

    沈確發(fā)現(xiàn)，他好像很喜歡掩耳盜鈴，欲蓋彌彰。

    “不用擔心錢財問題，我能養(yǎng)得起家。”

    “……哦。”

    后廚效率很高，他們說話期間，菜已經漸漸上來了，正好顧小寶不想繼續(xù)剛才的話題，舉起筷子，開始大快朵頤。

    期間他問了點今天來的七大姑八大姨的秘辛。沈確不關注，也不喜歡語人是非，但還是跟顧小寶講了幾件事。半遮半掩通常比全盤揭露更吸引人，顧小寶腦補出一場又一場的狗血大戲，那酸爽，那刺激，別提了！

    邊吃邊聊，船漸漸行駛到了遠海區(qū)域，除了燈塔亙古不變的光，什么人造光都看不見了。月亮和星子在海上顯得異常明亮。

    船身微微晃動，天上的星子也如綢緞般流淌起來，顧小寶抬起頭，忽然想起了家鄉(xiāng)的夜空。

    見他一直不回頭，沈確放下酒杯：“今天夜色很美。”

    顧小寶“嗯”了聲：“像我老家。”

    沈確以為他說的甕那：“山里人造光少，空氣質量好，星月看的更清晰。”

    “是的。而且我小時候就特別喜歡看星星，有人告訴我，人死后會變成天上的星星。”

    所以在知道父母去世后，有段時間，顧小寶每天晚上都會坐在柴火堆上，默默的猜，到底哪兩顆是爸爸媽媽。

    沈確知道他這想起了去世的親人，可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不適合問，他便伸出手。

    顧小寶感覺自己放在桌上的手心傳來一股暖意，帶著點癢。回過頭，是沈確輕輕撓了下他手心。

    這人……沒事摸他手干嘛啊！

    顧小寶那點愁緒瞬間被驅散了，連忙把手縮到桌下。

    “對了，”顧小寶掩飾似的咳嗽兩聲，“你還沒告訴我，你帶我出來干什么。”

    “想給你看點東西。”沈確說。

    “東西？什么東西？”

    “自己看。”沈確沖他身后楊揚下巴，顧小寶轉過頭——

    “砰——”一捧煙花正好在他不遠處炸開！

    顧小寶從沒看過這樣的煙花，像海浪倒流到天上，又拖著亮藍色的尾巴向下奔涌，浪花兒邊緣透著波光粼粼的銀。

    很快，第二朵、第三朵層層疊疊的炸開，黑暗安靜的遠海霎時被映成了不夜天。

    可能是受到了煙花的驚擾，魚群們紛紛甩動尾巴，躍出水面。顧小寶甚至有點懷疑自己到底是在天上，還是在海里。

    看他扭著頭出神的樣子，沈確忍不住揚起唇角。他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艙內看著累，可以去艙外看。”

    顧小寶便推開艙門，快步跑到船頭。

    海上風大，他衣衫被吹的獵獵作響。沈確看了眼那瘦到幾乎要融進黑暗里的背影，喝光杯中酒，跟服務生要了塊毛毯，走到他身后。

    肩頭一沉，顧小寶下意識回過頭，沈確邊替他披毛毯邊看著他笑，眼里除了煙花映出來的光，其余……全都是他，沒有別人。

    身后是沈確，頭頂是盛大璀璨的焰火，有那么一個瞬間，顧小寶忽然覺得穿書好像……挺不錯的。

    “沈確。”他叫道。

    “嗯？”

    “這些煙花是……”

    “補給你的，”沈確說，“獨屬于你的煙花。”

    此刻，深遠寧靜的海上只有他們，沒有任何人能與他共享。

    這是沈確送給他的，獨屬于他的禮物。

    顧小寶沒想到，因為自己一句話，沈確會大費周章的為他補上這場煙花。他心臟比任何一次都要跳的厲害。

    特別特別想吻沈確。

    反正只有他們兩個，想做什么就做吧，顧小寶轉過來，看著沈確。

    “倏——”金色焰火升空，點點鉆光翩然落下，兩人站在星輝之中，顧小寶踮起腳尖，

    借著焰火的光，忽然發(fā)現(xiàn)，沈確胸口別著一枚胸針。

    ……原來海上不止他們兩個。

    他差點忘了，他們之間，永遠橫亙著一個人。

    這時，看他站在自己面前久久不動，沈確問：“怎么了。”

    “沒，”顧小寶搖搖頭，“有點冷，回船艙吧。”.

    不知道沈確到底準備了多少煙花，焰火秀竟然持續(xù)了將近一個小時。

    等他們回航時，之前清冷的碼頭多出很多人，都站在沙灘上，時有擁擠。沈確的保鏢見狀也不隱藏了，將兩人圍在中間，護著他們穿過人群。

    “結束了嗎？市里真討厭，舉辦煙花秀不通知，結束時間也不通知。”

    “應該不是市里辦的煙花秀，你看，周圍路燈都沒開。”

    “噢……難道是哪位土豪放的嗎？嗚嗚嗚，有錢真好。”

    “夜晚，海浪，燈塔，煙花……想象不出，如果能和我喜歡的人度過這么浪漫的夜晚，我會變成多么開朗的小女孩！”

    顧小寶這才知道，他們是被吸引過來看煙花的。

    聽到女孩的碎碎念，沈確垂眼看了下顧小寶。他以為顧小寶也會開心，可卻看到一張近乎冷漠的臉。

    難道他不喜歡？

    昨晚看鄰居放煙花時，他明明含著笑的啊？

    可能真的累了或者冷了吧，沈確揉揉太陽穴，眉尾也垂了下來。

    他們回家的時候，管家剛要睡覺。

    管家一家都在蘭汀水岸工作，所以過年不回老家，沈確從不苛待他們，給每個人包了封厚厚的紅包。

    見兩位主人家挾著冷風進門，管家趕緊往餐廳走：“冷了吧小寶，我去給你煮杯熱奶。”

    “謝謝叔叔，”顧小寶嘴甜的要命，“有你真好。”

    “就你天天給我老頭子哄的暈頭轉向……對了，儲藏間有個你的快遞，今天中午到的，挺大一只包裹。”

    快遞？家里郵過來的嗎？

    顧小寶一路小跑到儲藏間，取出箱子，發(fā)現(xiàn)它確實挺大一只，還好不沉。他打算邊喝奶邊拆，便把它搬到了餐廳。

    沈確吃完晚餐通常不再進食，管家熱奶都沒帶他那份。顧小寶以為他會回臥室，誰知道他居然在餐廳坐下了。

    無所謂，顧小寶沒管沈確，接過牛奶一口干掉半杯，然后劃開快遞箱上的膠帶。

    對方寄的應該是怕磕碰的物品，快遞箱里填滿緩沖用的泡沫塑料塊。顧小寶把泡沫撥開，從箱子底部掏出來一把弓。

    一把很漂亮的弓，放在木盒里，配了皮質箭袋和箭。可能是怕他不小心劃傷，對方很細心的給箭頭安了保護罩。

    無論哪一樣東西，摸著都質感非凡，讓人愛不釋手。顧小寶把玩幾下，才想起來，它應該是周家豪寄來的新年禮物。

    收到禮物理應表達感謝，顧小寶把弓箭擺好，拍了張照片，點下發(fā)送：【弓收到了，你破費了，謝謝】

    沈確問：“姐姐寄的？”

    “不是，”顧小寶放下手機，繼續(xù)把玩弓箭，“朋友送的。”

    沈確知道的顧小寶的朋友只有兩位：錢龍、姜娜娜。裝這把弓的木盒價值不菲，不是那兩位能負擔得起的。

    顧小寶口中的“朋友”另有其人。

    沈確忽然想起去碼頭的路上，男生含笑發(fā)微信的樣子。

    他低下頭，揉了揉眉心。

    第五十七章

    正月初七, 全面收假，打工人不得不回公司繼續(xù)當牛做馬。

    可能是一直和沈確住在主臥、沒法熬夜吧，顧小寶本以為起床會很艱難, 沒想到竟無痛早起了，還多出來幾分鐘時間，可以去路口給錢龍和姜娜娜帶份煎餅果子。

    姜娜娜咬著煎餅, 浮夸的不斷哽咽：“開工第一天就有煎餅吃，嗚嗚嗚。寶, 你好勤快，我好愛你！”

    “別愛別愛, ”顧小寶開玩笑, “我們公司不允許搞辦公室戀情。”

    “誒，你說到這個我想起來了，”姜娜娜神秘兮兮湊過來, “我前幾天聽見個八卦, 關于咱們老板的。”

    老板……沈確？

    沈確能有什么八卦，和方行舟關系曖昧，被發(fā)現(xiàn)了么？

    顧小寶心里咯噔一聲：“說來聽聽。”

    錢龍也特別感興趣，放下手頭工作, 豎起耳朵。姜娜娜見他們胃口成功被被吊起來, 開始故弄玄虛：“聽說前幾天沈董開會時, 有人未經同意闖進他辦公室給他送午餐, 震驚的是，沈董居然沒罵那個人, 還直接斷掉了線上會議！”

    顧小寶：“……”

    “而且更震驚的, 你們猜。”

    錢龍著急：“你快說，別總猜猜猜的。”

    “切, 你好無趣，”姜娜娜白了他一眼，繼續(xù)故弄玄虛，“沈董說那個人，是他愛人！”

    顧小寶：“…………”

    “最最震驚的，那個人，是個男生！”

    錢龍：“靠！”

    錢龍是真的震驚了。

    當今社會，雖然同性婚姻早已得到法律允許，但同性畢竟不能生孩子。以豪門家族那種有皇位要繼承的德行，絕大多數會選則找位異性伴侶結合。

    尤其沈家，豪門巨富，能容忍繼承人不留香火，確實很難令人信服。

    看錢龍那副瞠目結舌的樣子，姜娜娜得意的揚了揚眉。隨即，她發(fā)現(xiàn)顧小寶表情很怪，轉向對方：“小寶，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特別無語，你覺得我在胡說嗎？”

    “……沒，”顧小寶眼神亂飄，“就覺得挺不可思議的。”

    “是啊，”姜娜娜被他輕松糊弄過去，“豪門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都會上熱搜，誰知道沈家繼承人結婚了，竟然沒人知道！”

    沒人知道的原因……顧小寶心里清楚。

    因為沈確討厭這樁婚事。

    顧小寶忽然食欲全無，把甜牛奶扔回到桌子上：“快到上播時間了，我要看會兒腳本。”

    “嗯嗯，看吧。你們實習時間剩下沒幾天，努力工作，等拿到報告，姐姐請你們吃頓大餐。”

    說完，姜娜娜嘿嘿一笑，跑去做直播前準備。

    要不是她提醒，顧小寶差點忘了自己是來實習的。時間走的真的很快，一眨眼，兩個月都快過去了。

    想到要離開泰菲克，他竟然還有點小小的不舍呢。

    最后一周的工作，以顧小寶圓滿完成收尾。

    實習結束倒數第二天，下播后，郝林突然把他叫到辦公室：“小寶，明天你實習期就滿了，有什么打算？”

    “回學校上學。”顧小寶說。

    “不想繼續(xù)在泰菲克工作么？我的意思是說兼職，我可以把你固定安排在晚場，工資、福利一切照舊。”

    不得不說，郝林開出的條件很吸引人。但顧小寶只猶豫了幾秒：“郝總，謝謝你的好意，晚上兼職肯定會影響白天學習，我還是學生，還是以學業(yè)為主吧。”

    婚后，沈確出國，沈老爺子把原主送進了學校，一是希望他能精進自己的學業(yè)，二是怕他無聊。原主身子骨弱，再加上滿腹自怨自艾，幾乎沒怎么上過課。

    可現(xiàn)實生活中的顧小寶不一樣。現(xiàn)實中的他因為家境問題，即使成績不錯，依然年紀輕輕輟學出去打工了。沒考大學是他一直以來的遺憾，他想趁此機會去校園里感受感受。

    雖然不知道能感受多久——經過這段時間，他下蠱劑量已經非常充足，只需要再來最后一劑猛藥，便可功成身退。

    郝林當然不愿讓他走，又勸了好一陣兒，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顧小寶依然堅持自己的想法，看他去意已決，郝林不得不放棄。

    “那行吧，小寶，畢業(yè)后歡迎你回來，泰菲克是你永遠的后盾。”

    顧小寶語氣誠懇：“謝謝郝總。”

    “對了，”郝林又道，“明天你是上午班，下班后別急著走，大家都挺舍不得你們的，想給你們辦個歡送宴。”

    顧小寶看了郝林一眼，有些詫異。

    剛到泰菲克時，郝林沒少針對他倆，包括他和趙澤、任天瑤發(fā)生沖突那次，郝林明晃晃選擇站在趙澤那邊，差點沒把他們排擠走。

    現(xiàn)在反倒舍不得他了。

    顧小寶知道，這是因為他給郝林賺到了錢。當然，肯定也有一些其他原因，這些他不想細究，也沒必要細究。

    反正這一走，他和沈確、包括與沈確相關的一切，都不會再有交集了。

    想到這兒，顧小寶心臟像被什么東西慢慢扯開似的，淅淅拉拉的疼。

    晚上下班，回家的路上，他忍不住問沈確：“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么？”

    “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沈確不假思索的說。

    “嗯……沒錯。除了元宵節(jié)，明天還是我實習最后一天，郝哥今天找我，說想給我辦個歡送會。”

    歡送會？

    沈確升起幾分興趣。

    “還算郝林有心。”沈確評價道。

    “娜娜姐也要請我吃飯。”

    “好，需要備車么？”

    “……不用。”

    兩個問題，問了又問，都不是顧小寶想要的答案。

    他自覺工作努力，也自覺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他很想讓沈確親眼去歡送會看看，看看領導和同事對他的認可。

    罷了，不去就不去吧，沒法強求。顧小寶插上耳機，開始看周家豪推薦給他的電影。

    這部電影確實不錯，情節(jié)跌宕起伏，顧小寶被吸引住了，吃飯的時候都沒停。

    看完，正好周家豪的信息也進來了：【怎么樣，我的人生電影好看吧？】

    顧小寶肯定道：【確實好看】

    周家豪甩來一個得意的小表情：【我今晚整理一份我自己的電影排行榜發(fā)給你，保證你不劇荒……】

    顧小寶其實沒什么心情，就著電影的話題和周家淺淺聊了幾句。準備結束聊天之前，他才想起來，應該和這位自己唯一的線下粉絲告?zhèn)�別。

    不是寶寶：【家豪，明天我要離職啦】

    周家豪：【你是簽了別的公司嗎？沒關系，我繼續(xù)去給你打call】

    不是寶寶：【沒簽，我在泰菲克是實習，明天實習期結束，得回去繼續(xù)上學】

    周家豪：“實習？？？我一直以為你是專業(yè)主播！！！！”

    周家豪：“沒想到新人實習生能這么厲害，泰菲克應該很惋惜吧！by the way，他們會不會弄個儀式之類的，我也想看一看，見證你從泰菲克功成身退那一刻！我這個成語用的對吧？”

    這兩句是周家豪發(fā)語音說的，顧小寶能明顯聽出他語氣里的驚訝和驕傲，

    雖然不知道他在驕傲什么，但這才是正常朋友的態(tài)度吧，會想要親自參與他人生中每一個重要階段，會努力給他鮮花和掌聲。

    而不是輕輕一句話揭過。

    而且那個輕輕一句話揭過的人，還常以他的愛人自居……

    算了算了，顧小寶搖搖頭，怎么又開始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這夜他睡的極不安穩(wěn)，早上起來眼下一片青黑，好在年齡小，膠原蛋白足，臉不至于太垮，稍微用點遮瑕能解決。

    上了車，看到沈確，他怕自己再多想，干脆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

    閉著閉著，他真睡著了。等再被手機鈴聲叫醒時，他正靠在一個人的肩膀上。

    車后排除了他只有……沈確，他靠的沈確。

    沈確怎么沒推開他？！

    顧小寶知道自己該起來了，不過沈確肩背練的很好，躺起來很舒服，他有那么一點點的留戀。

    要不繼續(xù)裝睡怎么樣？

    正在他糾結期間，沈確接起了電話——用另一邊耳朵接的。

    因為離的近，顧小寶能隱約聽出電話那端是費總助，說花束已經訂好了，大概十一點左右送到公司。

    ……訂花……顧小寶心思忍不住又活絡起來。他從沒見沈確訂過花，這是頭一次，是為他訂的嗎？

    畢竟最近沈確對他可是超級超級好的。

    如果……他說的是如果，如果沈確今天真送他花的話，那他也可以再讓沈確逍遙一段時間的。

    就這么說定了。

    第五十八章

    可能因為在車上睡的那一小會兒吧, 顧小寶精神十足，狀態(tài)出奇的好，以最高水準完成了最后一場直播。

    “收工收工！”導播帶頭鼓掌, “恭喜小寶，完美收官！”

    化妝師也跑過來，打開相冊懟到顧小寶面前：“今天的造型超好看, 可以說是人生造型了，我偷偷拍了好多照片呢, 我要留兩張當案例，剩下的一會全傳給你, 嘿嘿。”

    一時間, 直播室里全是夸贊的聲音。顧小寶覺得大家言過其實，被夸的有點不好意思，邊紅著臉跟大家說謝謝, 邊用余光往窗外瞟。

    樓下, 費總助抱著一桶巨大的花，正往總公司門口走。花束以白色系為主，用淡粉色蝴蝶蘭和馬蹄蓮增加線性造型，高低錯落, 淡雅有致。

    這么漂亮的花……是沈確要送給他的？

    想到這兒, 顧小寶臉頰微微發(fā)燙。化妝師見了打趣道：“行了行了, 大家可別吹彩虹屁了哈, 把咱小寶臉都吹紅了！”

    顧小寶聽的臉更紅，只好順著化妝師的話往下說, 讓大家別再夸他。

    導播：“哎呀, 我們說的都是實話，又不是假話, 你害羞什么。行，點到為止，郝總呢，怎么還沒來？”

    導播話音剛落，直播室防尾隨門被大力推開，郝林風風火火走了進來。

    “場地布置好了，大家走吧。”

    他安排人布置場地是為了給顧小寶開歡送會。聞言，同事們邊歡呼，邊夾著顧小寶往辦公區(qū)方向走。

    運營部是個大部門，辦公區(qū)也相應寬敞許多，顧小寶被一群人擁著回到辦公C區(qū)，發(fā)現(xiàn)大家不知道什么時候把茶歇用的長桌搬過來了，上面擺著巨大的雙層蛋糕、水果零食，和壽司刺身等冷拼。

    墻上居然張貼著一幅橫亙墻面的巨大紅色條幅，上面用金燦燦的字寫著“恭喜顧小寶錢龍先生脫離苦海”。

    又社死，又讓人有點上頭。

    “這是……”顧小寶滿臉嫌棄。

    “當然出自你姐姐我的手筆，”姜娜娜把錢龍也推到橫幅前，不知道從哪變出來兩束氣球花，塞到兩人懷里，“站好，我給你們合個影。”

    顧小寶不太想拍，怕留下黑歷史。但姜娜娜怎么可能放過他，硬把兩人捏在一塊兒，拍了個合影。

    顧小寶根本不敢想象，等照片流出去，直播間的粉絲們會怎么笑話他！

    然而光他和錢龍合影還不夠，同事們開始紛紛來找他拍合影，而且每張照片都是在橫幅下面照的，他不得不配合著擺出各種pose。

    其中最過分的是郝林，居然弄了個跟他們倆握手的造型，跟成交了幾個億的大項目似的！

    簡直沒有最社死，只有更社死！！！

    忙活半天，合影環(huán)節(jié)終于結束了，大家開始吃午餐。

    下午還有工作，休息時間短，再加上不能喝酒，郝林最終選擇在公司辦歡送會，沒去餐廳。別說，效果真挺不錯的，大家苦中作樂，都玩的挺開心。

    辦公室訂的蛋糕也特別好吃，知道顧小寶噬甜，切蛋糕時，姜娜娜特意給他挑了最大的一塊。蛋糕甜而不膩，清爽的伯爵茶味，顧小寶邊聊天，邊吸溜香軟的奶油，吃的不亦樂乎。

    “誒誒，”這時，去上廁所的錢龍跑了回來，“我看沈董往咱們這邊來了。”

    “沈董？”郝林驚訝了下，隨即了然。

    今早費總助突然給他打電話，問他要在哪給實習生開歡送會，他當時還奇怪來著，現(xiàn)在懂了，是沈董要參加實習生的歡送會。

    當初從任天瑤和趙澤的事上，他就猜出顧小寶和總公司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沒想到，關系竟到了連沈董都要親自歡送的程度！

    郝林后悔地錘了下大腿。

    早知道把歡送會辦的再隆重點好了！

    他后悔，顧小寶則在暗暗驚訝——原來沈確不僅要送他花，還真的要來參加他的歡送會。

    最近沈確好像是更在意他一點，比如說在陽光房外面等他打視頻，比如說帶他去海上看煙花，比如說親吻……想到這些，顧小寶好不容易冷卻下去的臉頰，又開始發(fā)熱。

    為了不讓同事們發(fā)現(xiàn)，他特意半低下頭，和大家一起，往錢龍示意的方向看去。

    很快，一行人出現(xiàn)在走廊拐角處，帶頭的是大家都熟悉的費總助，費永志身后是沈確。

    沈確旁邊，有一位大方溫婉的帥氣青年。

    他和沈確并肩而行，邊走邊和沈確聊天。沈確句句有回應，兩人顯而易見的關系不錯。

    最主要的是——顧小寶瞳孔縮緊——那青年懷里抱著一捧巨大的花。

    白色系，淡雅有致。

    不久之前，他曾從窗口里看到過它。

    顧小寶第無數次覺得自己特別可笑。

    不，不是可笑，已經到了腦殘的地步了。明明知道劇情，明明知道沈確喜歡的是方行舟，他竟一次又一次去猜測、去糾結沈確對自己的感情，一次又一次幻想著沈確是喜歡他的！

    傻x！腦袋有泡！

    正想著，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顧小寶努力抑制住自己顫抖的手，按下接聽。

    “嗨，小寶，我是家豪！你的歡送會還在舉辦嗎？你在幾樓？”

    昨晚聊天時，顧小寶告訴過對方歡送會的時間和地點。顧小寶努力控制住不停發(fā)抖的胳膊：“一樓。”

    “你怎么了，聲音抖的很厲害，啞的也很厲害，是遇到麻煩了嗎？”

    ……忘控制聲音了，顧小寶面無表情的騙人：“和同事玩的太嗨，嗓子玩啞了。”

    “哦哦，你沒事就好。小寶，我想給你個小驚喜，如果我突然出現(xiàn)在你公司，你會生我的氣嗎？”

    期待會來的沈確沒來，剛認識不久的朋友倒是來了。顧小寶告訴對方不介意。

    然后他掛斷電話，轉向郝林：“郝哥，不好意思，我有個朋友突然來了濱城，我得先走了。”

    說完，他沒等郝林回答，放下蛋糕，擦干凈嘴巴，直接從另一端跑開了.

    顧小寶跑到門口時，周家豪正在跟前臺姐姐賣萌。

    這個混血弟弟看起來又帥又多金，不像是壞人，前臺姐姐差點就要招架不住了，好在顧小寶走過去，拽著周家豪的袖口，直接把人一路拉到了外面。

    “……小寶？你怎么出來了？接我的嗎，會不會影響你啊？”

    “歡送會結束了。”顧小寶淡淡回他一句。

    “啊……那正好，我有一份禮物想送給你，慶祝你圓滿完成實習。你跟我來。”

    “不用，你人到了我已經挺開心了，別破費。”

    “不貴不貴。”見顧小寶不想要，周家豪干脆帶頭往路邊走。

    路邊停著輛明黃色的跑車，顧小寶刷朋友圈時看到過，倒蠻符合周家豪性格的。周家豪帶他走到車后，打開后備箱——

    入眼的先是一條印著他卡通頭像的手幅，上面寫著“我的大主播，無論在哪里都要繼續(xù)閃耀哦！”

    接著是……塞滿一整個后備箱的玫瑰花，足有上千支之多！

    周家豪選的花很好看，明媚的粉色，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叫弗洛伊德，嬌艷又不俗套。

    這么多花，視覺沖擊力相當強，顧小寶直接呆住了，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見他怔怔的樣子，周家豪得意的揉揉鼻子，又道：“上車坐會兒，還有份禮物。”

    顧小寶腦子里被沈確、方行舟和一后備箱的花塞滿了，沒空多想，依言隨周家豪上了車。

    然后又發(fā)現(xiàn)，整輛車里，能插花的地方幾乎都插滿了花，整個空間里隨處飄著玫瑰的香氣。

    顧小寶忍不住道：“好多花啊，太破費了。”

    “沒關系。春天嘛，要看看花的，”周家豪笑著從扶手箱里拿出一只木盒，打開盒蓋，“咱們認識的時間比較短，不知道你喜歡什么，前幾天出去玩，我偶然間看到了這塊懷表，覺得好像特別適合你。我往里面夾了一張你直播時候的截圖，自信、閃耀、神采飛揚，不知道這段時間對你來說算什么，但對我意義非常重大。我希望以后你無論什么時候、在哪里、做什么工作，都能像在直播間一樣耀眼。小寶，祝你順利完成學業(yè)，前程似錦。”

    如此真摯的禮物，很難讓人不動容。

    顧小寶接過盒子，看著那塊精美絕倫的懷表，又覺得自己也沒那么智障了。

    看，沈確不送他花，照樣有別人送，他才不是可憐蟲。

    顧小寶合上蓋子，深吸口氣，誠懇道：“家豪，非常非常感謝你，不過這份實在禮物太貴重，我不能收。如果你想送我些什么，那就……陪我去走一走。”

    與此同時，沈確站在窗邊，看著看著顧小寶跟微信里天天聊天的那個頭像上了車，又看到車子發(fā)動，他們一同離開。

    “確哥，外面怎么了？”方行舟問。

    沈確沒答，只轉過身，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把花扔了，你先回去吧。”

    第五十九章

    一個小時前。

    費總助前腳剛把花束送進沈確辦公室, 后腳Rico就打來電話，說一位姓方的先生要找沈董。

    昨晚方行舟聯(lián)系沈建業(yè)，說想學習一下中盛通達的產業(yè)鏈配置, 尤其是電銷方面。畢竟現(xiàn)在電商大行其道，老牌豪門底蘊再厚，也得順應時代發(fā)展, 盡快做出轉型。

    方家現(xiàn)任家主——方行舟的父親，為人親厚和藹, 但在決策方面一直不夠果斷，否則也不會做出明明和沈家的聯(lián)姻板上釘釘, 卻最終成就了他人這種事。

    而對聯(lián)姻, 沈家一直覺得多有虧欠。所以當方行舟聯(lián)系沈建業(yè)說想來中盛通達學習時，沈建業(yè)一口答應下來，并交代沈確一定要好好教教方行舟。

    沈確今天有安排, 打算讓費永志接待方行舟, 聽到對方想學習電子商務產業(yè)鏈相關，他莫名的想到了泰菲克。

    在中盛通達眾多分公司、子公司里，泰菲克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家。依據業(yè)務體量而言，它的電銷所占比例卻很高, 個中原因大家清楚——主播工作能力強。

    而這位工作能力強的主播是顧小寶。

    他的愛人。

    他的愛人這么厲害, 當然得讓別人學習學習了！

    所以他答應了沈建業(yè), 并讓方行舟上午過來找他。

    “放人進來。”沈確對電話那端的Rico說。

    以前沈老爺子掌權時, 方行舟來中盛通達玩過，對這邊十分熟悉。他推開門, 看到地上巨大的花束時, 十分詫異。

    當然，他還沒自作多情到以為花是用來迎接他的, 問：“好漂亮的花！別人送你的嗎？”

    沈確搖了搖頭：“是我訂來送我愛人的。”

    聽到“愛人”這個詞，方行舟沉默幾秒，隨即打趣道：“你突然變浪漫了，我竟有點不適應。我能聞聞嗎？”

    這些兒時的同伴里，方行舟是性格最文靜、心思最細膩的一個。他從小就喜歡小動物、花花草草之類的，沈確能和他玩到一起，一是因為家族更親近，二是因為方行舟很對他的小土狗很好。

    所以當方行舟提出這個要求時，沈確并未阻止：“別碰壞就行。”

    “放心，我最會侍弄花草了……確哥，這家花店做的可能有點急，外面水噴的不均勻，待會兒容易蔫兒，我給它噴點水吧。”

    送給顧小寶的花，自然是要最好的，沈確點點頭：“謝謝。”

    如方行舟所言，噴完水之后，花瓣果然更水靈了。

    費永志說那邊歡送會開始了，沈確便帶上方行舟，讓費永志邊介紹公司的構架，邊往泰菲克走。

    期間，看到沈確拿花的手勢特別粗糙，方行舟實在忍不下去：“你快別禍害花了，馬蹄蓮很嬌貴的，被你胳膊蹭來蹭去，花瓣都要蹭爛了，我拿著吧。”

    沈確確實怕把花束弄爛，讓方行舟替他拿著。

    卻沒想到，他人生中第一次訂花束、小心謹慎的去對待它，卻終究比不上另一個人滿后備箱的玫瑰。

    沈確告訴方行舟：“把花丟了，你回去吧。”然后轉身，下樓，給顧小寶打電話：“你在哪？”.

    接到沈確電話時，顧小寶和周家豪已經開出兩條街了。

    他懶得多說：“有朋友過來看我，我跟朋友出去逛逛。”

    “去哪逛？”沈確問。

    顧小寶覺得很搞笑：“我們倆愛去哪去哪，跟你有什么關系？”

    沈確答非所問：“定好地方告訴我。”

    顧小寶：“……”

    顧小寶不知道他在發(fā)什么瘋，干脆掛斷電話。

    他們確實沒什么可逛的地方，尤其是在顧小寶情緒明顯較差的情況下。周家豪左思右想，帶顧小寶去了一家冷飲廳。

    這家冷飲廳意外的不錯，冰激凌甜甜涼涼的，本來顧小寶沒什么胃口，倒緩解了幾分難過。

    周家豪盯著他看了半晌：“小寶，你心情好像不太好。”

    顧小寶搪塞：“可能要離開一個熟悉的地方，比較低落吧。”

    “那一會我?guī)�你去飆車，超爽的！或者打電動，你喜歡哪種？”

    顧小寶擠出一個笑：“現(xiàn)在就挺開心。”

    “得了吧。”周家豪能看出他在強顏歡笑，剛想再找兩個娛樂方式。

    冷飲廳大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男人帶著寒氣走了進來。

    口中的冰淇淋或許涼，但絕沒有男人的臉色涼，周家豪心想：這樣的人真需要吃冷飲嗎？

    等看清男人的面容后，他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沈確！”

    周家和沈家沒有任何生意往來，周家豪只在宴會中見過一次沈確，不過一次足夠他記住這個男人了。

    沈確壓根沒理他，直直看著顧小寶：“小寶，回家了。”

    顧小寶本來好了點，看到沈確，那種無力感又馬不停蹄地追了上來，讓他煩悶愈發(fā)煩悶：“……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我要和朋友一起玩，不回去，你自己回吧。”

    “小寶。”沈確又喊了一句，這次聲音更低，是那種久居上位者不容抗拒的語氣。顧小寶愈發(fā)的煩，煩到想和沈確大吵一架。

    可大概是他們仨個人的關系容易太令人浮想聯(lián)翩吧，整個冷飲廳的人都在看這邊。

    最主要的是，顧小寶能感覺到，沈確對于周家豪的敵意非常大。沈確是個情緒比較內斂的人，如果已經到了能讓旁人感知到的程度，那周家豪可能……要危險了。

    周家豪好意為他慶祝，還準備了那么多驚喜，他絕不能讓周家豪牽連進他和沈確的恩怨之中。

    “好，我和你走，”顧小寶忍住怒火，轉向周家豪，“家豪，我先處理一下和……這位朋友的事，回頭再聯(lián)系你，對不住了。”

    說完，顧小寶帶頭出了冷飲廳的門。

    沈確瞥了周家豪一眼，跟上顧小寶。

    回去的路上，顧小寶一句話都沒跟沈確說。

    沈確能感覺出對方有怨氣，等回到家里，進了臥室，直接問：“顧小寶，你在氣什么。”

    顧小寶本來想陰陽他兩句，隨即忽然想到，沈確那束花本來就不是給他定的，而是拿來迎接方行舟的，從頭到尾都是他會錯了意，他在自作多情。

    他根本沒理由陰陽沈確。

    “就是不爽，不行么？”

    “不開心總要有個原因，”沈確始終冷靜，“你可以告訴我原因，我去解決。”

    怎么解決，讓他給自己送花，還是叫他不要做主角攻、不要喜歡方行舟、不要跟方行舟在一起？

    更強烈的無力感襲來，顧小寶說話聲甚至都變小了：“你解決不了。”

    為什么解決不了，沈確愈發(fā)確定：“是因為那個男的么。”

    顧小寶有一瞬間的迷茫，隨即意識到，對方說的應該是周家豪。

    ——沈確覺得他和周家豪有一腿？

    沈確居然……懷疑他！

    一股怒火從胸腔唰地沖上腦子，顧小寶想過所有和沈確的結局，有下完蠱偷偷離開、相忘于江湖的，有被沈確方行舟聯(lián)手搞死的。

    但唯獨沒想過，有一天他們兩個會如今天般針鋒相對，討論他的不忠。

    太搞笑了。

    顧小寶這么想著，倒真的笑了兩聲。

    沈確皺了下眉，顧小寶竟能從他慣用的、泰然自若的表情里看出幾分強壓的怒氣來。

    是啊，自己舉辦過婚禮領過證的人，在婚內勾搭上了另一個人，對沈董來說，絕對是奇恥大辱。

    可如果沈確的屈辱叫做屈辱，他的屈辱，又該叫什么呢？

    顧小寶越笑聲音越大，越笑，整個人也像被什么東西慢慢切割開來一樣，肝腸寸斷，潰不成軍。

    或許……是該做個了斷了。

    “沈確，我們的結合本來就是意外，這段不適配的婚姻已經耽誤了我們彼此兩年多的時間，還是別繼續(xù)耽誤下去了，”氣急之下，顧小寶的聲音反倒更加平靜，“我們離婚吧。”

    為了那個男的，顧小寶竟不惜和他離婚！沈確眸色深的厲害：“你清楚你在說什么么？”

    “我清楚，我在說離婚，”顧小寶又重復一遍，“我們，離婚。”

    “好，那我也說下我的意見，我不同意。”

    顧小寶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愣了一下，更恨自己即使到了這個地步，也在為沈確考慮——如果沈確同意離婚，能讓他迅速脫身，他可以讓沈確免除蠱毒之苦。

    可沈確不同意離婚。

    那只剩……引爆蠱毒這最后一個辦法了。

    顧小寶閉了閉眼，叫道：“沈確。”

    在他說話的同時，沈確把手插進褲子口袋，摸了摸里面的盒子，也向前一步。

    封靈蠱，中蠱后可以封閉三魂，進入到昏迷不醒的狀態(tài)中，需下蠱者親自解蠱才能蘇醒。再加上之前一點點給沈確下的蠱毒，會給人一種積勞成疾、忽然病倒的感覺。

    因為作用在三魂上，毒素不經過身體，現(xiàn)代醫(yī)學也很難查出具體原因。

    ——是的，顧小寶仍不想給沈確造成嚴重傷害，所以思來想去，最終決定封靈蠱。

    隨著沈確的靠近，兩人之間縮短到僅一臂左右的距離，在施術范圍之內。

    顧小寶動動手指，小蟲子從蠱盅爬到了他指尖。

    離得近，沈確能清晰看到對方臉上的表情由憤怒、悲傷變成決絕。

    而沈確看到顧小寶時，顧小寶自然也看清了沈確的表情，像個……丟掉了全世界的孩子。

    母親離世、狗狗又被送走那天，他也是這種表情嗎？

    顧小寶眼前又出現(xiàn)了熟悉的模糊感，心臟開始抽痛，比剛才還要痛。這一瞬，他終于明白了自己對沈確的感覺。

    或者說，他其實早知道了，只是不愿承認而已。

    他……喜歡上沈確了。

    而也是這一瞬間，他重新做了個決定。

    他對沈確真的下不了手，讓沈確難受，比自己難受更讓他難過。

    那不如就讓自己承受封靈的痛苦吧，都昏迷不醒了，主角攻受又能拿他怎么樣呢？

    “咬我。”顧小寶在心里悄聲吩咐。

    接收到指令，小蟲子略顯遲疑地朝他指尖咬了下去。

    暈過去之前，顧小寶在心里告訴巨蟒：請給我一個美夢。

    緊接著，瘦削的身影雙眼緊閉。沈確眼睜睜看著他向后倒去，剛從口袋里拿出的手頓在半空。

    藍色絲絨盒子應聲而落，一對簡潔漂亮的男士對戒從盒子里掉出來，在地上滾了幾圈。

    沒入了柜子縫隙的灰塵里。

    第六十章

    人在做夢時, 大多意識不到自己在做夢。可顧小寶卻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進到了一個奇怪的空間里。

    他的四周白茫茫一片，像霧像靄, 沒有來處，沒有歸途。他伸出手臂，發(fā)現(xiàn)正常一臂的距離內, 霧濃到竟然連自己手指都看不清楚，和之前突然出現(xiàn)的視線模糊的感覺差不多。

    這是哪, 他在什么地方？

    顧小寶試著叫道：“有人嗎？”

    理所當然的，沒人回應。

    他有點慌了, 嘗試著在心里溝通巨蟒：“不是說好了讓我做個美夢, 你給我弄到什么鬼地方來了？”

    巨蟒也杳無音信。

    顧小寶又摸摸口袋，平的。平時與他形影不離的蠱盅像憑空消失一樣，一只都找不見。

    他情緒倏地沉到谷底。

    難道……這就是夢境？因為只是意識的投影, 和現(xiàn)實不同, 所以他的小掛件們全都不見了？

    行吧，他坦然接受。

    不過夢里的情況和他預想的相距甚遠，毫無美夢的感覺。

    巨蟒靠他活著，不可能動從中手腳, 那眼前又是怎么回事呢？

    光在原地胡思亂想沒用, 顧小寶打算往前探探路。他看過幾個跟夢境有關的電影, 電影里說, 夢境和現(xiàn)實是有界限的，如果想弄清情況, 需要先找到那個界點。

    他深吸口氣, 摸索著開始往前走。

    這地方能見度太差，他怕前方有危險, 走的很慢，幾乎是一步一步往前蹭。

    口袋里的手機和蠱盅一樣消失不見，他失去了丈量時間的工具，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可周圍還是一樣，白茫茫一片。

    他有點累了，席地而坐，打算休息會兒。這地方太靜，也就休息十幾分鐘吧，他坐不住了，爬起來繼續(xù)趕路。

    就這么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累的滿頭大汗，可前路依然是白霧。他不知道現(xiàn)在是白天黑夜，居然也沒有餓和渴的感覺，只有無盡的疲憊。

    疲憊到難以忍受時，他便坐在地上，抱著自己睡了一覺。

    還做了個夢。

    夢里他回到了現(xiàn)實世界，繼續(xù)在動物園工作，偶爾回趟老家看看爺爺，日子平淡沒什么波瀾，但過的異常安心。

    奇怪的是，睡眠并未讓他感覺輕松，醒來后整個人反而更疲憊了。

    算了，繼續(xù)走吧。

    他又開始往前走，因為周圍的景色從沒變過，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鬼打墻，每走一陣子，他便往路上扔一根鞋帶或者衣服，倒沒再看到過那些小零件。

    他又睡了很多覺，每次睡都會做夢。夢里什么劇情都有：他賺到好多錢上了福布斯排行榜、他搖身一變成了萬千少女的偶像、他找到了一位超級溫柔體貼的戀人……總之全是好夢。

    夢醒之后，看著周圍無窮無盡的白霧，他經常會發(fā)好久的呆。

    這些夢看似相當不錯，在當今社會主流價值觀里，能算做幸福和成功的代名詞，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總覺得……差點什么。

    又想不出到底差什么。

    他再一次告訴自己算了，別鉆牛角尖，找出路吧。

    滿眼一如既往的白色霧氣讓他幾度崩潰，不過連穿書這種只有在小說里才會發(fā)生的情節(jié)他都經歷過了，每次只崩潰一小會兒，他便立刻恢復正常，情緒穩(wěn)定的一批。

    他依然困了就睡，不知道第幾次，他的夢境有了點變化。

    ——夢里出現(xiàn)了沈確。

    他終于明白差的到底是什么了。

    是……沈確。

    這次之后，他每個夢里都有沈確，情節(jié)也逐漸從虛無縹緲到了現(xiàn)實。某次，他居然夢到了和經歷過的現(xiàn)實中一模一樣的情節(jié)！

    對比來說，無數個夢里，現(xiàn)實夢是最讓他踏實開心的。夢醒后他回味了好一陣子，才戀戀不舍的爬起來。

    之后，接下來的所有夢又都變成了現(xiàn)實重現(xiàn)。

    顧小寶覺得有點奇怪，他的夢好像能根據他的喜好自行調整。

    不過反反復復做同樣的夢，開心歸開心，有時候也會乏味。劇情看的滾瓜爛熟了，他開始注意細節(jié)。

    夢里時間快進到最后一天。

    被周家豪帶到車后備箱的時候，他沒再看花，而是轉過頭看向窗口。他發(fā)現(xiàn)沈確居然站在窗邊，直直地盯著他們這邊，邊看邊跟方行舟說話。

    方行舟不知道聽到了什么，臉色忽然變得極其尷尬，把花塞到郝林手里，氣沖沖的離開了。

    時間又快進到回家之后。

    他和沈確爆發(fā)了幾句爭吵，他順勢提出離婚，沈確明確拒絕。他眼尖的發(fā)現(xiàn)，在拒絕時，沈確的手是插在口袋里的。

    沈確雖然性格驕矜，但并不傲慢，從小按照大家族繼承人培養(yǎng)，待人接物禮數十足，跟人說話時從不會用這種姿勢。

    唯一的可能——他想從里面掏出什么東西。

    會是什么呢？

    帶著疑問，接下來，顧小寶注意力一直放在沈確手上。

    直到他決定自己吞下苦果，暈倒之前那刻，沈確的手終于從口袋里拿了出來。

    顧小寶非常清晰地看到，沈確手里握著一只藍絲絨盒子，盒面燙著“HARRY WINSTON”字樣。

    ——那是一個著名的珠寶品牌，以婚戒最為出名。看沈確手中盒子的大小，應該是戒指。

    沈確想送他……戒指？

    沈確想送他戒指！

    送一個人戒指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顧小寶心臟狂跳，特別想出去親自問問沈確。進入白霧空間后，這是他第一次急迫的生出想離開的念頭。

    也是此時，頭頂忽然傳來一道男聲：“小寶。”

    是……哥哥的聲音。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喊他，顧小寶一個鯉魚打挺蹦起來：“哥哥，我在這兒！”

    哥哥并沒回應他，但也沒放棄呼喚他。

    接下來一段時間，頭頂的聲音始終存在著，并且從哥哥變成了姐姐、又從姐姐變成了爸爸。

    爸爸的聲音聽起來蒼老不少，他心里揪著似的難受。可除了往聲音的方向跑，他什么都做不到，無力感讓他忍不住錘了下自己胸口。

    難受，太難受了。

    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奔跑，身邊的霧似乎淡了些，能見度已經拓展到將近兩米。

    因為這個變化，他奔跑的速度更快了。直到某個時間，頭頂的聲音再次發(fā)生變化。

    低沉、帶著點啞意的磁。

    ……沈確，是沈確！

    顧小寶在原地怔了幾秒，然后深吸口氣，低下頭用盡所有力氣猛跑。眼前的白霧隨著他的跑動越來越清晰。

    因為跑太久，他累的厲害，又不愿歇息，終于，腿一軟，他不小心跌倒在地上，慣性讓他又往前滾了幾圈。他渾身酸痛，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一束光忽然照進這處奇怪的空間，瞬間驅散了無所不在的白霧，也照在顧小寶臉上。

    光太烈了，他被照的雙眼酸痛。他用手擋在額前，嘗試著慢慢睜開眼。

    看到了一張，最……想看的臉.

    “……沈確，真的是你嗎？”顧小寶低聲喃喃，難以置信。

    “你來摸摸，自己確認一下。”沈確把手遞到他面前。

    顧小寶小心翼翼地捏了下他手指，溫熱的，軟的。他松了口氣，又看向四周。

    純白的墻先是讓他以為自己還在未知空間里，嚇了他一跳！但正在運轉的心電監(jiān)護儀、制氧機，藍色的床單被套，又讓他徹底把心放回胸腔里。

    他應該在某家醫(yī)院。

    他真的、真的回到現(xiàn)實了！

    他立刻問出最想問的問題：“沈確，我暈倒之前，你想送我什么東西嗎？”

    沈確拿出那只已經描摹了許多遍的盒子，輕輕打開：“小寶，現(xiàn)在可能有點晚了，但你愿意接受它，繼續(xù)我們的婚姻么。”

    沈確邊說邊打開盒蓋，盒子里躺著兩只款式差不多的男士對戒，素凈簡潔的設計，戒圈頂端平嵌著一顆小鉆石，閃亮又特別。

    顧小寶有點不知所措，沈確送他戒指，是什么意思？

    或許是看出他在猶豫，沈確語調立刻沉了下來：“小寶，別拒絕我。我比任何人都喜歡你。”

    直到這時，顧小寶才認真看了眼這位男人。

    不知道在病床前守了多久，男人清瘦許多，面容罕見的憔悴。說話聲音沒控制好，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

    沈確害怕他拒絕。

    ——可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絕呢？

    他也比任何人都喜歡沈確，不是嗎？

    “愣著干什么，”顧小寶裝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快給我戴上啊！”

    男人怔了下，生平第一次像個楞頭青似的，手忙腳亂取出戒指，顫抖著雙臂，把戒指緩緩、緩緩套入失而復得的愛人無名指里。

    他甚至控制不住手臂顫抖的幅度，只有拉著顧小寶的手，十指相扣，才能勉強維持住穩(wěn)定。

    “挺漂亮的嘛。”失而復得的愛人評價。

    “謝謝。”

    此刻沈確只想說謝謝，謝謝他愿意回來，謝謝他愿意和自己走完下半生，謝謝他出現(xiàn)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謝謝他，此時此刻能鮮活地呈現(xiàn)在他眼前。

    沈確把顧小寶的手拉到自己唇前，閉上眼，印上一吻。

    正午的陽光下，兩顆鉆石交相輝映，閃閃發(fā)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