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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又過了兩日, 老實本分在部落內窩了一日的燕安淮又按捺不住要出門玩的浪蕩心思,拉上楚欣和何興再次出門。

    何興似乎已經適應了他總愛往部落外跑的性子,無奈但還是由著他。

    楚欣與此時的燕安淮同齡, 本身也是活潑好動的年紀,自然也不會拒絕他的邀約。

    他們同上一次一樣, 一起出門后與何興約定了一個匯合地點,何興不打擾他們倆小孩之間的玩鬧。

    燕安淮便同楚欣一起到了南國鎮內的集市閑逛,逛過一圈后又在不知不覺間去到了南國鎮偏東郊區域的樹林湖畔。

    這邊的湖畔是南國鎮內本身就比較獨特的景致, 除了燕安淮與楚欣外,也會有一些其余南國鎮內的人會過來。

    今日似乎正好是學堂休沐日,湖畔變還有不少來這邊玩鬧的小孩, 一走過去便是歡聲笑語, 好不熱鬧。

    燕安淮看著不遠處開開心心放紙鳶的小孩們,心情也舒暢許多, 和楚欣一塊繞著樹林邊沿散步。

    而在這時, 他又注意到不遠處似乎有一名神色著急的男子。

    男子在樹林邊沿朝四周張望,像是很著急地在尋找什么。

    燕安淮多看了他一眼,但沒有多管閑事的打算, 并未主動上前詢問。

    不過那名男子似乎會找路過的人詢問他想找的東西, 每次得到搖頭的回答后都會變得格外失落。

    等燕安淮與楚欣走近那名男子時,那名也走到他們面前, 著急地描述著:“抱歉打擾一下二位,想請問你們這幾日有沒有在附近見到一只小狐貍?毛發是紅色的, 大概就這么大。”

    男子比劃著大小, 和燕安淮之前撿到的那只小狐貍差不多。

    燕安淮與楚欣對視一眼, 他問:“這只小狐貍是公子養的寵物嗎?”

    男子回答:“也不是。是前幾日我在這邊偶然遇到的。他體格比較弱, 捕不到食物, 之前我遇到的時候看起來都餓壞了,便喂養了他幾次。”

    “但這兩日我一直沒再見到他,這邊時常會有一些野獸,我有點擔心小狐貍的安危。”

    男子說著,露出一副擔憂的神色。

    燕安淮大概明白了情況,回答:“那你說的那只小狐貍應該和我想的是同一只。”

    男子抬眸,眼底似乎閃起些期待的光亮:“小公子見到過他嗎?”

    燕安淮點點頭,笑著說:“前日我在這附近確實撿到了一只小紅狐。他的前爪受了很重的傷,應當是被野獸抓的,我就帶他回家去包扎了。”

    “前爪受了很重的傷?”男子愣一下,顯然之前確實不知道這件事情,又趕忙問,“那他現在還好嗎?”

    “嗯。”燕安淮回應一聲,“家里的姐姐很擅長給小動物們治療,這段時間他也一直留在我們家里,姐姐每日都會給他換藥,恢復得還可以。”

    說到這,他又體貼道:“或者若是公子實在擔心,我可以把小狐貍帶回來交還給公子照顧?”

    男子回答:“沒關系的,得知他還好好活著我就放心了。能有小公子這樣心善的人照顧他,想必對他的傷勢恢復也更好一些。”

    他大致放松了心情,又向燕安淮自我介紹:“對了,我叫穆易,不知可否有緣結識一下小公子與這位姑娘?”

    慕子怡禮貌地將始終在旁邊沉默的楚欣也拉入了話題范圍當中,給人的感覺溫和得體。

    燕安淮不介意和這樣彬彬有禮的人交個朋友,禮貌回應:“我叫燕安淮,你叫我小淮好啦。”

    說完他看向楚欣,也給楚欣留出回答的空間。

    楚欣不太擅長于和陌生人交流,局促地致意一下,回答:“我叫楚欣。”

    燕安淮補充道:“小欣面對初次見面的人可能會比較內斂些,還望穆公子莫要介意。”

    慕子怡搖搖頭:“沒關系。小欣姑娘也很可愛呢。”

    說話的同時,慕子怡朝楚欣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眼底情緒真摯坦然,能夠很好地撫平楚欣此時的緊張心緒。

    楚欣也終于稍稍放松一些,拉著燕安淮的袖角和慕子怡頷首致意。

    簡單認識過后,燕安淮又道:“既然有緣遇見,穆公子可要同我們一起在南國鎮內逛逛?正好也可以同穆公子再了解一些小狐貍的事情。”

    慕子怡自然是樂意之至的,和燕安淮還有楚欣一起在湖畔邊散步。

    燕安淮本身就是樂于交朋友的性子,與慕子怡暢談了一段時間,愈發覺得慕子怡的性格很對他的擇友標準,聊得也格外投緣。

    中途慕子怡也總是很照顧楚欣,不會讓比較內斂的楚欣被排斥在他們的話題之外,三人相處得分外和睦。

    甚至到分別前,燕安淮還與慕子怡約定了第二日再見面一起聊天的日程。

    之后幾日他便時常會與楚欣一道出門找慕子怡,三人聊的內容很廣泛,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想到什么聊什么,既不會覺得對方話題跳躍,也不會在某個話題出現另一方接不上話的情況。

    大抵才三日的時間,他們便結交為了關系很不錯的好友。

    不過燕安淮受制于每日出門的時間不能太長,基本只有半日的時間,所以平日里他都蠻期待能夠和楚欣一起出門去找慕子怡的。

    這日早晨,燕安淮和往日一般,先帶狐柒去了楚依依的木屋內,讓楚依依幫忙給狐柒換藥。

    經過幾日時間的包扎休養,狐柒前爪的傷勢恢復了很多,也能勉勉強強比較利索地走路了。

    楚依依拆開紗布大致檢查一下,一邊繼續上藥一邊說:“再過個幾日應該就能不影響走路了。看來我們小淮照顧得還是蠻好的。”

    燕安淮笑笑:“是多虧了依依姐姐每日都耐心地給小狐貍換藥包扎。要是沒有依依姐姐幫忙的話,小狐貍的前爪能不能保下來都不一定呢,果然還是依依姐姐的醫術最厲害了。”

    楚依依聽著他的話,輕哼一聲,有意無意似的說:“一個擅毒的人醫術好,這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贊。”

    燕安淮對此倒是不覺得有什么:“不是都說醫毒一家嘛,擅毒但是醫術也很好,我倒覺得不沖突呢。”

    他彎眼笑得單純,眼底沒有什么旁的情緒,聽起來天真爛漫。

    楚依依沒把他這句話放在心上,繼續手中給狐柒上藥的動作。

    而在這時,門口又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楚依依喊了聲“進”,便見南國部落的首領從屋外進來。

    部落的首領是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者,燕安淮乖巧打個招呼:“首領爺爺早。”

    首領平日和燕安淮關系不錯,也友善地回了他一句“早”。

    一般首領來找楚依依,都是部落內或者南國鎮內又出來什么需要解決的事情,楚依依便直接問:“不知首領這次又是來發布什么任務的?”

    她語氣比較冷淡,聽起來像是和首領關系一般。

    首領聽著她帶刺的話,神情也有一瞬的尷尬。

    但他很快又和緩下情緒,說:“有南國鎮的居民說,近日南國鎮郊外的林子里又出現了被毒氣異化的妖獸,修為大抵是金丹后期的樣子。”

    為了抵御外來者,南國鎮的附近也被楚依依布下了各式各樣的毒霧,只留出一條可供人通行的道路,以隨時掌控出入南國鎮的人。

    這些毒霧對人是致命的,但對妖獸來說倒不至于,反而會使得長期吸入毒霧的妖獸產生一定的變異,體內也充斥著毒素。

    被這樣的妖獸抓傷撕咬都會導致中毒致死,同時這些妖獸又十分容易失控,從原本自己的領地范圍中闖出來,威脅南國鎮內的居民。

    整個南國鎮只有楚依依這些毒素該如何解決,而楚依依又從來不會輕易給不認識的人解藥,所以為了避免打斗中中毒,居民們一般都會通過特地渠道報告到楚依依這邊,讓楚依依自己解決。

    楚依依聽完首領的話,隨口嘟囔了一句“真是麻煩”。

    顯然,作為始作俑者的楚依依并不是特別樂意接受這樣的任務。

    不過她說得很小聲,燕安淮并沒有聽清她剛才的話。

    他在首領說完后就露出了些憂慮的神情,估計了一下自己的水平后主動道:“正好今日我也是要出門的,那不若等會兒我就順便去那邊看看吧?我哥說我現在的修為水平是元嬰期,那金丹期的妖獸我應該可以解決。”

    聞言,楚依依皺起眉:“你確定你沒問題嗎?因為中毒而發狂的妖獸可能真正實力會比原本的修為高一些,以你現在的記憶,還缺乏實戰經驗,不用太勉強自己的。”

    燕安淮回答:“沒關系的。而且正是因為現下我的實戰經驗不足,所以我覺得我更需要一些鍛煉。”

    他說得堅定,眸底并沒有任何因楚依依的話而產生退卻的情緒。

    見狀,楚依依也不再阻攔。

    能有人替她去解決這些麻煩事她自然樂意,只是又叮囑一句:“那你切記小心,一旦被那妖獸抓撓或是撕咬到了就不要再糾纏,盡快回來。如果你過程順利的話,也記得幫我找找那個妖獸的獸丹,把獸丹拿回來給我。”

    燕安淮聽話點頭:“好我明白了。”

    接著他便不再多逗留,起身去準備收拾著出門。

    第142章

    因為擊殺金丹期妖獸對楚欣來說比較危險, 這一次出門后燕安淮就讓楚欣等候在了別處,他自己到妖獸出沒的地點去。

    他還同楚欣約定好,假若他一定時間內沒能回來找楚欣的話, 楚欣就直接回去找何興或楚依依過來。

    楚欣擔心燕安淮的情況,但也更擔心自己跟過去的話會給燕安淮拖后腿, 所以最終還是應下了他的提議。

    因為今日何興還有別的事情不能跟來,楚依依特意批準了他們兩人單獨出門,燕安淮也比較擔心楚欣落單的安全。

    確認楚欣這邊也沒問題之后, 燕安淮才放心地往妖獸出沒的郊區走。

    不過在去擊殺妖獸前,他還特意繞去了與慕子怡約定的地點,免得慕子怡今日平白浪費時間來等候他。

    不過慕子怡聽說了這件事情后, 果斷地選擇了陪同燕安淮一起去。

    燕安淮怕會太麻煩他, 憂慮到:“聽姐姐說那邊的妖獸還蠻危險的,還是不要讓穆公子涉險比較好。”

    慕子怡搖了搖頭:“那我就更不能讓小淮你一人去涉險了。你年紀尚小, 經驗閱歷不足, 自己去的話實在是太容易遭遇危險了。

    “我雖然修為不能說多高,但醫術絕對是引以為傲的,倘若你不小心被妖獸的毒素波及, 我也能及時幫你。”

    慕子怡都把話說到了這個程度, 燕安淮也不再推拒,誠摯道謝:“麻煩穆公子了。”

    “不麻煩的。”慕子怡笑笑, “能幫到你,就算作是對你幫忙救助小狐貍的感謝了。”

    燕安淮對上他眼底的笑意, 也彎眼回了一個清淺的笑。

    他們沒在原地耽擱太久, 很快便一起去了楚依依給燕安淮的地點。

    妖獸出沒之處是南國鎮的西邊郊林, 樹林外部被毒霧圍繞, 內部還有一片足夠大的活動空間。

    但樹林與南國鎮之間沒有太多阻攔, 是最容易被發狂的妖獸無意識下闖入的地方。

    或許是受那只發狂妖獸影響,這邊這一塊郊林內變得格外安靜,不似湖畔邊的那片樹林,會有很清晰的嘰嘰喳喳鳥叫聲,還會有一些小型的動物生物之類。

    這邊才走近就能感覺到安靜地近乎已經是死寂了,一點蟲鳴鳥叫的動靜都沒有。

    燕安淮與慕子怡都提高了警惕性,燕安淮還握住了佩劍,隨時注意周邊情況。

    不過也得益于這片樹林的死寂,燕安淮很快就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動靜。

    他循著動靜傳來的方向走去,沒多久就見到了一頭趴伏在樹林內小空地里的妖獸。

    妖獸看樣貌應當是一只狼妖,但體型很大,站起來估摸著比燕安淮還要高得多,身軀也格外壯實,只怕是輕易都能撞碎一塊巨大的巖石。

    那狼妖的嗅覺與聽覺也很敏銳,燕安淮他們才找到它時,它就警覺地看向了他們的方向。

    狼妖似乎也感知到了來者不善,緩緩站起身,喉間發出一聲警告似的低吼,雙眼通紅,前爪稍稍刨地,很快就進入到了隨時預備攻擊的狀態。

    這要是不小心挨上一爪子,不說中毒,甚至有可能直接被開膛破肚。

    繞是慕子怡見到這樣的妖獸,神色都不由得嚴肅起來,想提醒燕安淮小心。

    但他尚未來得及開口,燕安淮已經拔劍出鞘,徑直沖向了狼妖的方向!

    燕安淮今日特地換了一襲紅底云紋的窄袖裝束,淺綠劍芒隨著他的進攻一閃而過,在狼妖都未反應過來時直直劃破狼妖背部!

    “嗷——!!”

    狼妖堪堪躲開了要害,背部的傷勢卻徹底激怒了它。

    它怒吼一聲,也向燕安淮發起攻勢。

    燕安淮并不畏懼眼前的這個龐然大物,借著輕功輕盈地踩在附近枝葉上。

    衣袂翻飛,宛若一團無所畏懼的張揚焰火,一招一式之下俱是與他性子不符的凌厲。

    慕子怡在旁邊愣了許久都沒反應過來。

    沒想到他們的小淮看起來弱小可憐,真正打起架來那是真的猛啊。

    面前這頭狼妖因發狂而暴漲的實力差不多已經相當于元嬰初期的修士,與燕安淮同等修為。

    然而體弱還沒什么實戰經驗的燕安淮完全不會落入下風,與那妖獸打得旗鼓相當。

    不過燕安淮還要注意不能被妖獸的爪子揮舞到,需要注意的細節比較多,到底還是難免容易出現差池。

    就在他準備從樹枝上躍下去擊殺狼妖的時候,狼妖似乎預判到了他原本的打算,驟然閃身,一爪子揮向燕安淮的方向。

    燕安淮一驚,當即就要避開,但已經有些來不及了,最后只大致護住了要害之處,手臂還是結結實實挨了一爪子。

    他被狼妖揮舞的慣性拍飛,摔落至不遠處的地面上。

    那狼妖見狀,當即便猛地一個飛撲,徑直要沖去燕安淮的方向撕咬,

    然而此時的燕安淮根本就來不及再躲開!

    “小淮!”

    慕子怡心底一揪,連忙要沖過去。

    可是現在根本就來不及了!

    燕安淮緊皺著眉頭,手心本能地出現了一個防御法器,在狼妖撲咬過來前立馬啟動了防御結界,預備借著防御結界的緩沖給狼妖最后一擊。

    但他尚未來得及啟動防御結界時,一道冰錐驟然從他身后射出,直直扎進了狼妖的心口!

    “嗷——”

    狼妖長嘯一聲,從半空中跌落。

    燕安淮一時也來不及再思考那突然出現的冰錐從何而來,抓住這個機會起身又給狼妖補了一刀,徹底送他歸西。

    慕子怡也在這時匆忙感到了他身邊,看著他手臂變紫的傷口,滿是著急:“這妖獸的毒素已經開始蔓延了,必須得盡快處理。”

    說著,他就把燕安淮拉到一邊按著他坐下,從自己的儲物法器中翻找出一系列的藥瓶與繃帶紗布。

    他先用繃帶扎住燕安淮的手臂,防止毒素繼續擴散,然后拿出一把小匕首,擔憂地看向燕安淮方向:“我現在必須幫你把毒素逼出來,可能會很疼,得辛苦你忍一下了。”

    狼妖爪的傷痕比較深,燕安淮能感覺到毒素已經在他的體內擴散,若是不處理一下的話可能不一定能夠撐到返回部落內。

    他咬著唇點了點頭,說:“沒關系,我會忍住的。”

    慕子怡知道他不喜歡讓身邊人太過擔心他,所以真正受傷的時候會盡可能忍著,怕他等會兒又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還找了快干凈的布塞給他,讓他實在忍不住的時候就咬布料,不要咬自己。

    燕安淮點頭應下,又做了下心理建設后才對慕子怡說:“穆公子開始吧,不用太顧慮我的,該怎么做就怎么做就好。”

    慕子怡雖然還是很擔心他的承受能力,但這時候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可能減少毒素的影響,總算真正開始為燕安淮處理。

    燕安淮怕疼,他便在慕子怡手中匕首刺入他的手臂傷勢時咬住了那塊布料,撇開視線盡可能地不去看傷口的情況。

    他從頭到尾都盡可能維持著身體的鎮定,即便已經疼得滿頭冷汗,依舊控制著自己不去掙扎,以免影響慕子怡的處理進度,又或是不小心把毒素蹭到了慕子怡身上。

    等毒素與傷口全部都處理好的時候,燕安淮已經瀕臨在支撐不住的邊緣,唇色蒼白,氣息漸弱,身上更是被疼出來的冷汗浸透,幾近昏迷。

    慕子怡看得滿是心疼,又給他喂了一點補充體力的藥水,之后便一直陪在他旁邊等他緩過來。

    過了許久,燕安淮身體狀況才緩和了些,從地上坐起。

    見他腳步不穩,慕子怡連忙攙扶了他一下,擔憂地問:“還好嗎?要不要再多休息一會兒?”

    燕安淮借著他的力道站穩,緩了會兒才說:“沒關系,我還可以的。我與小欣約定好了一個時間,再不去找小欣的話她會擔心的。”

    聞言,慕子怡又道:“那我先送你去小欣那邊吧?然后再讓小欣送你回家,不然你若是以這樣的情況一個人落單,那也太危險了。”

    燕安淮接受了他的提議,不過再次之前,他還得去那狼妖身上的那枚獸丹。

    慕子怡聽他說了獸丹的事情,他對妖獸的身體構造會比燕安淮要熟悉些,未免燕安淮不小心又沾染上毒素,他便主動去幫忙把獸丹給剖了出來。

    燕安淮看著他去找獸丹,中途又注意到了狼妖身上的冰錐。

    他隨口似的問:“對了,穆公子的是冰靈根嗎?多虧了這個冰錐扎入狼妖要害,不然我可真說不定就要命喪狼口了。”

    慕子怡頓一下,回答:“我不是誒。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醫修,其實不太擅長于打架。可能是哪位隱士高人路過此地,見到你遇難隨手救了你一下吧。”

    燕安淮:“喔。”

    他沒再多說,像是信了慕子怡的說辭,又在一旁提醒著慕子怡注意安全,把剛才隨意的話題直接揭過去。

    慕子怡也沒再在意,熟練地剖開狼妖身體,將一顆已經被毒素浸染到紫得發黑的獸丹用專門的東西包裹起來,這才交給燕安淮。

    楚依依交代的任務順利完成,燕安淮便跟隨慕子怡暫且離開此處,前往與楚欣約定的地點。

    不過在離開之前,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狼妖身上扎入的尖銳冰錐。

    他記得,哥哥曾經和他說過,他那位“師尊”就是萬年難遇的冰靈根。

    第143章

    燕安淮很快就在慕子怡的護送下去到和楚欣約定的地方與她見面。

    楚欣見到他面色蒼白還被嚇了一跳:“安淮哥你怎么樣了, 沒事吧?”

    燕安淮搖了搖頭:“沒什么大事。只是我身體差所以看著比較嚇人罷了。我們先回去吧,再不回去可能依依姐姐也要擔心了。”

    他說話的嗓音也帶著些虛弱,聽著根本就不是沒事人的樣子。

    但見他不愿詳說的模樣, 楚欣也只好不再追問,向慕子怡道過謝后和燕安淮一道離開, 回到部落去。

    他們回去后,燕安淮還在楚依依的木屋外緩了一下,等差不多又恢復些精神后才往屋內走。

    楚依依這時候正好在給狐柒的傷口換藥, 見燕安淮進來抬頭看了他一眼,還是很明顯看出了他狀態的不對。

    她輕蹙眉,問:“是在和妖獸打斗的過程中受傷了嗎?”

    燕安淮乖乖點頭:“不小心被抓到了。不過因為有一位這幾日認識的好友幫忙清理毒素和包扎傷口, 現下沒出什么大問題, 獸丹也拿回來了。”

    楚依依把重點放在了他話里的前半句:“一位好友幫你清理的毒素和包扎傷口?他會醫術?”

    燕安淮:“嗯。他說他是醫修。”

    楚依依抿一下唇,又問:“男子還是女子?”

    燕安淮繼續回答:“是一名男子。怎么了嗎?”

    他對楚依依的詢問感到奇怪, 但楚依依并沒有解釋, 只是說:“沒什么,問一下。難得你才出門幾日便交到了朋友。”

    說完,她又轉了話題:“毒素的清理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那你先在一邊坐會兒吧, 等會給小狐貍換完藥我再給你看看。”

    燕安淮也沒再多想:“好。”

    他在旁邊找了個位置暫時坐下。

    因為楚依依給狐柒的換藥正好才開始不久,要完全換完還需要一段時間, 燕安淮無聊間就往房間內四處亂看,無意間在一個柜子上發現了一個造型獨特的小木盒。

    小木盒加了法器制成的鎖, 鎖的形狀是一個祥云紋路, 上邊還有一個變體的“云”字。

    木盒上還貼了一張紙條, 瀟灑地寫了三個字。

    ——魂明草。

    燕安淮本能地覺得這三個字很熟悉, 可又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里聽說過。

    他忍不住問:“依依姐姐, 你那個桌子上放的小木盒,寫的魂明草是什么東西呀?”

    狐柒聽到燕安淮提及“魂明草”,視線倏地動了一下。

    所幸這時候楚依依也被燕安淮的問題吸引,往桌子那邊的方向看去一眼。

    “哦,你說那個啊。”楚依依隨口回應著,看起來很漫不經心,“之前無意間撿到的一個東西,那個鎖我打不開,所以我也沒看過到底是個什么,就先放著了。”

    聞言,燕安淮也沒太在意,只當自己覺得熟悉可能是之前就在楚依依的房間中看到了,只是當時沒留意。

    楚依依嫻熟地幫狐柒重新包扎完,把他放到地上隨他自己去玩,又把燕安淮喊了過去:“小淮過來吧,我幫你看看你的身體情況。”

    燕安淮應了聲“好”,坐到楚依依面前去乖乖伸出被劃傷的那只手臂。

    傷口被包扎得很完美,能夠明顯看出包扎之人的技藝很熟練。

    楚依依又小心翼翼地把繃帶拆開,只見傷口是大片猙獰嚇人的鮮紅,沒有半點紫黑的毒素殘留。

    能做到這個程度的人,醫術水平肯定不一般。

    楚依依眸色微微變深。

    她為了方便觀察傷勢半低著頭,燕安淮看不清她的神情,見她一直沒動,忍不住問:“依依姐姐,是我體內的毒素還沒有完全清除嗎?”

    楚依依總算回神,回答:“沒,清理得很好,而且看傷口的情況,你那位好友醫術水平還很高。”

    說話間,她從自己瓶瓶罐罐的藥中找出適合給燕安淮使用的傷藥,一邊幫他重新包扎,一邊問:“你是什么時候認識的這位朋友?”

    燕安淮回答:“就在帶小狐貍回來后又一次出門的時候,在湖畔樹林那邊偶然碰到的。因為聊得很投緣便結交為好友了,平時出門也會去找他聊聊天。”

    楚依依沒表露出什么別的情緒,又道:“那下一次你出門的時候我跟你一起吧。難得遇到一位醫術這么好的人,姐姐我也要好好認識認識呢。”

    她說得平靜,燕安淮也沒太當回事,欣然點頭:“好呀。”

    他們很快又聊起了其他話題。

    狐柒在確認燕安淮體內毒素都被清理完全后,就放心地偷偷離開了楚依依的房間,一路直奔回燕安淮的木屋。

    他大致確認完短期內不會有人過來,便直接用了靈球與君長清聯絡。

    君長清那邊回應得很快,見狐柒神色著急,問:“是有何新發現了么?”

    君長清與安蘇木、慕子怡幾人這時都聚在一起,狐柒直接匯報:“剛剛小淮在那位圣女楚依依的房間里發現了裝魂明草的盒子。

    “那位圣女說是她無意中撿到的,但我懷疑很有可能是現實的依依遇到了和上個幻境里蘇木一樣的情況。”

    安蘇木皺眉:“你的意思是,依依很有可能也被幻境里的圣女關押起來了?”

    “對。不過這目前也只是我的猜測。”狐柒補充,“魂明草被收納在蘇木之前準備的容器里,那位圣女打不開,就放在了她的房間內,至少也能確保魂明是安全的。至于依依的蹤跡……我最近再試著留意一下。”

    君長清點點頭:“好,辛苦你了。”

    狐柒沒再說什么,簡短匯報完新情況后就切斷了聯絡,防止時間過長容易被人察覺。

    狐柒結束聯絡后沒多久,燕安淮也重新包扎完傷口回來,面色看起來還是不太好。

    “嗚嗚。”狐柒主動跑到燕安淮腳邊去蹭他,

    燕安淮感知到他的動靜,笑著俯身把他抱起來,揉了一把他柔順的紅毛。

    狐柒轉到燕安淮手臂傷口附近,在傷口附近輕輕蹭了蹭,似乎是想表達著某些情緒。

    有這幾日的相處,燕安淮也發現了這只小紅狐貍很通人性,看出他是在心疼自己的傷口,眼底笑意更是溫和:“謝謝小狐貍關心我。”

    “嗚嗚。”狐柒輕輕叫了幾聲,窩在燕安淮的懷里。

    燕安淮感知到狐柒安撫的意味,抱著小狐貍一起回到床上去休息。

    受身體影響,他又在部落內老老實實地休息了兩日時間,雖然身體情況仍然不算太好,但到底比第一日要好一些,臉色也沒有那么白。

    于是才精神起來的當日,燕安淮就跑去找了楚依依,想和楚依依一起出門。

    楚依依聽到時,還有些憂慮:“你現在的身體沒問題么?南國鎮內可能還有覬覦著你的人,可能會比較危險。”

    “沒關系啦。”燕安淮看起來不是很在意,笑嘻嘻地說,“這不是還有依依姐姐在嗎?”

    見他確實精神狀態確實還可以的樣子,楚依依才無奈嘆口氣,戳一下他的腦袋:“你啊,一日日的就是閑不下來。也不知這南國鎮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能讓你那么心心念念每日都出門。”

    燕安淮笑著沒有解釋,楚依依也沒再多問,說:“那你等我一下吧,我先把要處理的事情解決完。大概半個時辰就好,不讓你多等。”

    說話間,她又宣泄著什么情緒似的戳一下燕安淮的臉,但到底沒舍得用力,最后只是相當于輕輕地碰了一下。

    燕安淮能夠感覺到楚依依對他的縱容,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依依姐姐最好了。”

    這樣的套話燕安淮對楚依依也用了很多次,勝在他態度誠懇真摯,長得也好看,楚依依還是沒拿他怎么樣,讓他先回去準備,自己盡量把自己的事情忙完。

    等半個時辰之后,楚依依就依言去了燕安淮的屋子找他,與他一同出門。

    楚依依是南國部落圣女,而楚欣是楚依依定的圣女繼承人,南國部落有規定圣女與圣女繼承人不能同時離開部落。

    于是這一次燕安淮也沒找楚欣,只和楚依依一同出門。

    燕安淮還沒同楚依依一起出過門,看起來很開心,拉著楚依依四處跑,全程非常有少年人的朝氣與活力。

    楚依依也許久沒有好好在南國鎮玩過,原本想當作例行公事一般隨意地走走,但不自覺還是受到了燕安淮的活力所感染,漸漸也上了點心。

    中途他們路過一個集市,燕安淮突然興奮道:“依依姐姐你快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這邊有一家店我可喜歡了!”

    “好,你去吧,我會跟著你的。”楚依依應一聲,看著燕安淮繼續往前走,自己也跟在他的身后。

    沒過多會兒,燕安淮就在一家糖鋪停下,找鋪子里的老板娘買了一份琥珀糖。

    楚依依看著面前的糖鋪,還有些疑惑:“你說的最喜歡的地方,就是這里嗎?”

    燕安淮像是完全不覺得有什么不對,點頭:“嗯!”

    說著他從小紙袋子里拿出一顆琥珀糖遞給楚依依:“依依姐姐要試試嗎?這是我最喜歡的琥珀糖,可好吃了。”

    “依依姐姐每日在部落里都這么忙,真的辛苦啦,這些糖送給依依姐姐,我還是更希望依依姐姐能過得開心一些。”

    燕安淮笑得燦爛,眼底似有流光溢彩,在初夏早晨的陽光下看起來亮晶晶的,看起來比手心的糖果還要甜。

    楚依依都怔愣了一下。

    她做圣女這么久以來,還是第一次對她說辛苦,有人說希望她能過得開心。

    作者有話說:

    二更在明天中午十二點捏

    第144章

    不過楚依依已經習慣了無人關心的日子, 對燕安淮的示好只是怔愣一下便回神,接過了他給的糖果試了一下。

    燕安淮見楚依依接受糖果,又彎眼笑了笑, 與她一同接著往下走。

    最后他們也一起走到了南國鎮的湖畔邊,又一次遇到了慕子怡。

    因為之前已經從狐柒那里得知了今日楚依依會跟出門的事情, 慕子怡沒有太多詫異,禮貌地向楚依依點頭致意一下之后。最先還是關注起燕安淮的身體,詢問他情況可有好一些了。

    燕安淮笑著點頭:“嗯, 多虧了穆公子和姐姐,這兩日我恢復得可好了。”

    說到這,他又給兩人相互介紹:“對啦穆公子, 這位就是我家里的姐姐。姐姐, 這位就是我之前和你說的穆公子穆易。”

    礙于南國部落圣女的身份不能輕易暴露,燕安淮并沒有把她的名字介紹出來。

    慕子怡也沒有細問, 禮貌地再向楚依依打個招呼。

    楚依依態度還算溫和, 也回應了一句,又問:“聽小淮說,之前去獵殺妖獸之事, 是多虧了穆公子對小淮的救助?”

    慕子怡回答:“救助不敢當, 只是稍微幫了些忙。”

    楚依依繼續道:“當時小淮情況緊急,我未能預料到那妖獸的毒素竟已滲透到這般地步, 若非穆公子恐怕我也沒有機會再與小淮見面。還是多謝穆公子出手相助。”

    “只不過……”

    “你又到底是什么人,為何要意圖接近我們小淮?”

    道謝的場面話說完, 楚依依的神情一下子從友善變得凌厲, 看向慕子怡的視線仿佛也多出一份冷冽。

    慕子怡攥了下手, 抬眸看向楚依依:“我似乎沒太聽懂姑娘的意思呢。”

    燕安淮也是一副茫然的神情:“啊?”

    楚依依輕哼一聲, 把燕安淮護在自己的身后:“南國鎮內所有會醫術的人都在我們南國部落內, 南國鎮不可能會有懂醫術的人,更不可能會有醫修。”

    “就我這段時間都了解,進入到南國鎮且會醫術之人,只有云歡谷谷主慕子怡。”

    楚依依輕易便道破了慕子怡的身份。

    燕安淮聽得一怔。

    何興與他說他過往遭遇的時候也介紹過,他的一位“好友”就是云歡谷谷主慕子怡,是常年愛穿水粉衣裙的女子。

    因為慕子怡從來沒有用回過男裝,何興就沒介紹他是男扮女裝的事情。

    燕安淮不解地問:“可是,那位慕子怡不是女子嗎?”

    楚依依同他解釋:“雖然外表是女子,但實際上只是以女子裝扮出現的男子,這是修仙界之人都知曉的。你記憶缺失所以不清楚很正常,是我能提前向你說明仔細,讓你上當受騙了。”

    燕安淮大概明白了情況,看向慕子怡的神情中帶上些難過:“所以穆公子真的是那位慕子怡嗎,你真的一直都在騙我嗎?”

    他總是習慣對交好之人真心相待,所以也很難接受被別人欺騙。

    慕子怡被他的視線刺痛,但身份既然已經被楚依依那么直白地點出來,他也不好繼續偽裝,回答:“對,我就是慕子怡。”

    “但我并非真的想騙你,也并不想對你做一些不利的事情。”

    然而楚依依并不給他太多辯解的機會,讓燕安淮后退了幾步,牢牢保護在他身前。

    她看著慕子怡,神色不善:“小淮已經被你們欺騙過一次了,既然你們非要打小淮的主意,那我也不能就這么輕易放過你們了。”

    她話音剛落,便一個閃身猛地襲擊上前,發起攻擊。

    慕子怡一驚,當即側身躲避,來不及再解釋任何事情。

    楚依依攻勢凌厲,幾乎招招都帶著殺意,慕子怡也不得不動手反擊,專心在迎戰當中。

    楚依依與慕子怡都并非劍修,招式之間都是各種暗器,燕安淮感覺自己在一旁觀戰有點容易被不知道哪邊飛出來的暗器誤傷,開了個防御結界稍微又躲遠了些。

    雖然到現在他都還沒能從穆易就是慕子怡的事情中緩過神來,但以他目前的記憶,他還是更傾向于支持楚依依。

    畢竟在他看來楚依依本身就是為了保護他。

    可一想到這幾日與慕子怡的友善相處,燕安淮又忍不住有些難過。

    他真的覺得慕子怡和他聊得很來,性格也很對他胃口。

    他真的沒有在慕子怡身上感受到一點對他的惡意。

    如果這真的是騙他,那偽裝得也太好了吧。

    燕安淮窩在角落里難過,楚依依與慕子怡那邊則逐漸顯露了些不同的形勢。

    楚依依這次出門本身就有所準備,身上各式各樣的毒藥非常之齊全,而且她所用的招式都與現實中的楚依依完全不一致,慕子怡很難預測她接下來會用什么招式。

    在燕安淮勉強收拾好心情重新關注戰局的時候,慕子怡已經明顯落入了下風。

    他平時不怎么會帶暗器和毒藥,這時候能應對楚依依的東西也有限,很快又因為躲閃不及,被楚依依的一根毒針刺中。

    楚依依用毒一般從來不心軟,毒素幾乎是馬上就開始擴散,麻痹的感覺刺激得慕子怡不得不單膝跪倒在地。

    楚依依看準機會,當即就想要上前直接了結慕子怡。

    燕安淮連忙大喊:“依依姐姐不要!”

    他撤了結界一個輕功趕過去,趁楚依依下殺手之前攔住她。

    楚依依皺眉:“小淮你這是做什么?”

    燕安淮:“不管怎么說,他都救過我,依依姐姐不要殺他好不好?”

    “但他也是要害你的人!”楚依依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燕安淮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當初他對我做過什么,現在的我本來就不記得。我只真切地記得他曾在兩日前救過我的性命,若沒有他,這時候的我可能人都涼了,那我就不能這樣恩將仇報。”

    “依依姐姐,算我求你了,不要殺他,至少不要現在當著我的面殺他,好不好?”

    說話間,他眼底都是很誠摯的懇求,清澈的雙眸間看不到分毫惡意,只有最單純最干凈的善。

    楚依依還是敗在了他這樣的眼神下,勉強收回自己手中的暗器:“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這次我暫且放過他。”

    燕安淮這才松了口氣,看了慕子怡一眼,沒再多說什么,趁著楚依依還沒有反悔,拉著楚依依一起回了部落。

    楚依依用來當暗器的毒一般不會是很難解的那種疑難雜毒,以慕子怡第一醫修的水平,要自己解開毒素不是什么太難的事情。

    總之,暫時沒鬧出人命就是萬幸。

    燕安淮跟著楚依依一路回到了部落內。

    楚依依直接把楚欣和何興都喊過來,簡單說明了今日發生的事情。

    燕安淮在一邊保持了沉默,情緒明顯也是很低落的模樣。

    楚欣聽完情況,就忍不住往他的方向看一眼,拽了拽他的衣袖,擔憂地看著他。

    燕安淮這才稍微收斂些神情,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楚依依目睹了他們兩人之間的互動,過了會兒才說:“總之,目前能夠確認那群人目標肯定還是放在小淮身上,最近這幾日小淮若是再要出門,也想麻煩興葉仙尊盡可能跟著,莫讓小淮獨自落單。”

    何興點了點頭:“我會的。難得小淮被救回來,這一次我不會再讓小淮出事了。”

    楚依依也總算放心些,又叮囑了燕安淮一會兒,這才總算放燕安淮離開。

    燕安淮始終保持著低落的心情,又在出門后就見到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跑過來的狐柒。

    狐柒原本像是在一邊和別的小孩玩,見到燕安淮一副心情很不好的模樣,踉踉蹌蹌跑過來找他。

    燕安淮怕他等會兒牽扯傷口,連忙把他抱了起來,輕輕揉了一把他的腦袋。

    “嗚嗚。”狐柒叫幾聲,看著燕安淮微微歪頭,像是在詢問他發生了什么。

    燕安淮還只當他是個普通的小狐貍,沒和他多說什么,只是無力地笑著揉了揉他。

    而后一點從屋內出來的楚欣也來找了燕安淮:“安淮哥。”

    燕安淮回頭看她,面容中掛上淺淺的笑意:“小欣呀,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嗎?”

    楚欣見他明顯是狀態不好,卻還是要盡可能不讓自己影響到他人的模樣,不免有些心疼,說:“安淮哥要是有時間的話,我們一起去散散步吧。”

    燕安淮自然也知道楚欣是關心他,點頭應下:“好呀。”

    懷里的小狐貍看起來還不想走的模樣,燕安淮便抱著他沒放,與楚欣一道往部落附近人少的樹林邊沿走。

    楚欣忍不住問他:“所以今日依依姐姐說的,那位穆公子就是要害你的人中的一個,是真的嗎?”

    燕安淮垂下眼睫,輕輕應了一個“嗯”,又補充道:“但其實我總在想,是不是依依姐姐和哥哥對我保護得太過度了,不管是那位師尊,還是那位慕子怡,我都覺得他們不像是會要害我的樣子。”

    如果真要害他,或是奪取他的身體,那前幾日遇到狼妖的時候,他們大可借住他中毒虛弱的機會來入侵他的識海。

    可是那時是那個冰錐及時救下了他,是慕子怡幫他逼出了傷口的毒素,還始終耐心地陪伴在他身邊。

    他真的不覺得這樣的人會是想害他的人。

    可是他也不想懷疑是楚依依和何興在騙他。

    楚依依和何興對他也很好,一位是照顧他的大姐姐,一位是他的雙生兄長,就如同他接受不了慕子怡騙他一般,他更接受不了楚依依和何興欺騙他。

    燕安淮嘆了口氣。

    楚欣不太懂安慰人,也只好說:“不管怎么樣,還是小心為上吧。”

    燕安淮點了點頭,勉強打起些精神,轉移了話題:“先不說我了。今日之前我都沒有想到,原來小欣你是依依姐姐欽定的下一位圣女呀。”

    “畢竟以我的水平,想要達到圣女的位置還有很大一截路要走。”楚欣悵然道,“而且其實這主要也是為了報答姐姐當年的救命之恩,若是沒有姐姐,或許也我早在那時就一命嗚呼了。

    “雖然圣女不能離開南國對我來說還是需要一定時日來習慣的事情,但為了姐姐,我想我還是會盡量去努力的。”

    從這段時間都相伴玩鬧,燕安淮也看出了楚欣不是甘于被困在方寸之地之人,但既然有了責任的擔子,她也不得不肩負起自己該肩負的枷鎖。

    他又憐惜地安慰了楚欣幾句,總算不再說這些喪氣的話題,又找了點比較輕松愉快的家常來聊。

    而被燕安淮抱在懷中狐柒回想著方才他們之間的對話,陷入了思索。

    假若楚欣是被楚依依救下的小孩,那他或許找到魂明玉珠碎片化身了。

    第145章

    接下來又是好幾日的時間, 因為慕子怡的事情而情緒低落的燕安淮難得沒有心情再出門,窩在部落內又待了一段時間。

    這幾日內,狐柒也找了個機會把關于魂明玉珠碎片化身的事情和君長清他們說了一遍并且這段時間內盡可能多和楚欣接近, 不過在不清楚楚欣立場之前,他暫時還沒有暴露自己的意圖。

    等大概四五日時間過后, 楚欣擔心燕安淮窩在部落內容易給自己悶出毛病來,主動地約了他出門。

    燕安淮也清楚以自己的身體不能太過沉浸在低落情緒當中,也答應了楚欣的出門邀請。

    受之前楚依依的叮囑, 這一次出門他們還是去找了何興,并且是由何興始終跟在他們身后,陪著他們一塊出門去散步。

    這一次他們基本也沒去集市之類的地方, 只是單純在一些人少的地方走了走。

    等到了一片樹林間, 燕安淮因為身體原因,露出了些倦意。

    見狀, 何興揉一下他的腦袋, 說:“累了就在這里休息一會兒吧?你傷勢還沒完全恢復,走得太多對你來說也不太好。”

    燕安淮平日里還是還注意自己的身體情況的,聞言乖乖點頭, 又看向楚欣:“那小欣, 我們在這里休息一下吧。”

    楚欣也應了聲“好”,陪他一起在附近找了棵樹靠著休息。

    何興環顧了一圈四周, 說:“我記得這附近有無毒的野果,那你們先歇著, 我去摘點回來給你們。”

    他們出門散步有一段時間了, 以燕安淮的情況確實是需要補充一點水分, 他便再次點頭:“好, 那就麻煩哥哥了。”

    “不麻煩。”何興笑著回應一聲, “不管怎么說,還是能讓你心情好一些比較重要。你身體不好,很容易郁積成疾的。”

    燕安淮抿出一個淺淺的笑意,收下了何興對他的關心。

    何興又拍了下他的腦袋,起身到附近去給他們摘果子。

    附近樹林蠻大的,考慮到燕安淮現在的狀況與楚欣本身還比較稚嫩的修為,何興沒有走得太遠,就在百步內的范圍間走了一圈。

    不過就在他收獲滿滿準備回去的時候,感覺到了身后有人的蹤跡。

    他回眸一看,果然是不知何時追蹤而來的君長清與恢復女裝的慕子怡。

    “哎呀,這不是望月仙尊與慕谷主嗎?怎么,這是特地過來找我的?”

    何興懶洋洋的轉身,一對桃花眼似笑非笑。

    君長清輕抿唇瓣,星月鏡下的黑眸間宛若浸有冷意,冷淡地開口:“何興,我勸你盡早收手,莫要再企圖對小淮做那些卑劣之事。”

    “卑劣?”何興輕笑一聲,“我這可算不得卑劣,我只是在給小淮引導一條真正適合他的路罷了。”

    慕子怡憤憤不滿:“該走什么樣的路只有小淮自己能決定,你不能這樣欺騙小淮的感情!”

    “要論欺騙感情,這難道不是你們最先對小淮做的事情么?”何興抬眸掃了一眼君長清,眸間笑意不減,“至少小淮在我身邊,可比在你們身邊要開心自在得多啊。”

    這句話真正扎進了君長清的心底。

    這幾日他一直都有跟在燕安淮的身后,在暗中保護他,自然看得出來比起在他們身邊時成熟穩重的燕安淮,這段時間都燕安淮過得會更輕松愜意一些。

    他可以不用顧及那些常年折磨他,給予他痛苦的感情,可以不必顧慮那么多的事情,為了自己的開心而向身邊人撒嬌。

    若換做之前尚未與燕安淮表明心意的君長清,或許還會因何興的這句話而被刺傷。

    但如今情況已經不一樣了。

    他既然與燕安淮互通了心意,那么未來,他也會讓燕安淮重新變得能夠這樣肆意開心。

    而不是讓燕安淮在這樣欺騙的前提下,被人漸漸侵蝕。

    君長清也知道與何興多說無益,手心凝聚出一道靈力化作的冰錐:“既然你不肯收手,那也就別怪我下手不留情面了。”

    何興勾唇輕笑:“盡管放馬過來罷,這一次我可不一定會輸給你呢。”

    他說得狂妄,話語落下前便已猛地上前,主動先發起攻勢!

    君長清也預料到他會搞偷襲,閃身間利落避開,短短一瞬的功夫內就交纏著打在一起。

    慕子怡的修為比不上他們兩人,識趣地退到了一邊,旁觀著整個戰局。

    化神境與大乘境的兩個人打起來動靜可不小,就在不遠處和楚欣一起休息的燕安淮敏銳地捕捉到了附近突然異常的靈力波動。

    他猛地站起身,往另一邊方向看去。

    楚欣疑惑:“怎么了?”

    燕安淮皺著眉回答:“哥哥那邊好像遇到什么事情了,我過去看看。”

    楚欣也連忙跟著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一塊往燕安淮感知到的方向去,剛到那邊的小空地,燕安淮就見君長清朝何興放出一道冰錐,而何興看起來沒打算躲的模樣。

    燕安淮見識過冰錐的威力,連忙大喊一聲:“哥哥小心!”

    說著他便本能地沖了過去,要為何興擋下這一擊。

    君長清注意到他過來的動靜,瞳孔微縮。

    以燕安淮過來的速度,必然會被冰錐擊中!

    君長清一時間甚至在顧及不上什么別的事情,立即收住原本放出的靈力。

    然而燕安淮出現得實在太突然,即便君長清以被反噬為代價收斂了絕大部分冰錐的攻擊力,還是眼睜睜看著小部分的碎冰擦過燕安淮的手臂。

    君長清皺眉捂住心口,壓制住喉間的一抹腥甜。

    燕安淮的情況也沒好到哪里去,即便冰錐攻擊力減弱,而且也偏移了方向只劃傷他手臂,但好巧不巧劃傷的位置就是他原本受傷未好之處。

    新傷疊加舊傷,還有碎冰間帶著的寒意侵蝕入體內,驟然間仿佛像是被丟入冰窖,冷得難受。

    但他勉強還能維持著站立,抬眸看向君長清的方向,注意到了君長清眼底轉瞬即逝的擔憂與自責。

    但這抹情緒閃得太快,燕安淮一時分辨不清是不是錯覺,只結結實實護在何興的面前:“不許你們傷害我哥哥!”

    君長清壓制著反噬的靈力,開口:“他根本就不是你哥哥,小淮你不要再被他欺騙了。”

    燕安淮不信他:“不可能。”

    慕子怡也在旁邊勸說:“既然小淮你如今沒有過往的記憶,你又如何能夠斷定何興不是在騙你呢?說不定就連哥哥的身份都只是他編造的謊言。”

    燕安淮還是很堅定:“哥哥就是哥哥。”

    何興也在這時走到燕安淮的身邊,輕拍他的肩膀先安撫他,隨后笑著對君長清他們說:“我當然是小淮的哥哥,因為……”

    說話的同時,他伸手碰上自己面上的面具。

    “我們是同根同源的雙生子啊。”

    何興把面具摘下,露出了那張與燕安淮一模一樣的面容。

    君長清與慕子怡俱是一驚。

    只見面前的兩人長相完全一致,只是一人白發妖艷,一人黑發堅毅,一白一黑,卻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性格。

    可何興又怎么會與燕安淮長得一模一樣?!

    “身份已經證明過了,小淮還需要好好休息,這次便到此為止,下次有緣再見吧。”

    何興趁著他們怔愣的間隙,隨口說了一句后,帶上燕安淮與楚欣離開。

    有何興的容貌在,君長清與慕子怡一時沒有任何理由再去說服燕安淮,只能看著他被何興。

    不過在燕安淮在離開前又回頭看了眼君長清。

    因為遭受了反噬,這時候君長清的情況也不太好,唇色比平時要蒼白些。

    他看向燕安淮的眼神很復雜,這時候的燕安淮有些看不懂。

    燕安淮的視線沒有停留太久,很快便跟著何興與楚欣一起離開,回到部落去。

    何興第一時間帶著他去找了楚依依,讓楚依依幫他重新檢查一遍身體。

    但在這過程中,燕安淮的情況也明顯變得比出門前還要差一些。

    新傷疊加舊傷和寒氣入體對于身體本來就差的燕安淮來說,危險系數還是有點太高了。

    楚依依用靈力幫他探查了一遍身體情況,也不由得露出一些擔憂的神情:“雖然寒氣入體的程度不是很嚴重,但對你來說可能不是那么好受。我沒有辦法解決寒氣入體的問題,能不能撐過這一次……可能得看你自己的意志力。”

    冰靈根萬年難遇,所以冰靈根所產生的靈力傷害也尚且沒有人研究出解決的方法,想要對抗寒氣只能看中了寒氣的人本身體內的對抗。

    燕安淮現在已經能感覺到異常的冷意,但未免楚依依太過擔心,還是安撫著:“沒關系的,別的或許我不能說,但我還是很相信我自己的意志力的。”

    他沖楚依依莞爾一笑,明明自己面色就不太好,卻還在安慰別人。

    楚依依心疼地揉了一下他的腦袋:“總之,我先幫你重新包扎一遍傷口,這段時間你都好好休息吧。”

    燕安淮乖乖點頭,由著楚依依給他包扎。

    等傷口被重新處理過后,他便在楚依依關心的叮囑下暫且離開,回到房間中休息。

    身體好冷。

    燕安淮呼出口氣,在房間內看了一圈,暫時沒看到狐柒。

    應該是出去玩了吧。

    燕安淮沒多想,坐到床沿上,腦海中又回想起今日見到君長清的事情。

    不管是之前那一次狼妖時幫他的冰錐,還是這一次君長清不顧反噬收回靈力,還有那轉瞬即逝的擔憂自責和他看不懂的復雜眼神。

    燕安淮總覺得君長清不是何興說的那樣想害他。

    【“既然小淮你如今沒有過往的記憶,你又如何能夠斷定何興不是在騙你呢?”】

    慕子怡說的這一句話確實很有道理。

    可是哥哥又真的會騙他嗎?

    哥哥……又為什么會騙他呢?

    燕安淮想不通。

    他再次呼出口氣,收斂自己煩亂的思緒。

    想要知道真相是什么,那就只能自己去嘗試了。

    燕安淮躺到床上,暫且先縮進被窩里去睡一覺。

    ……

    ……

    次日早晨。

    燕安淮在比平日還要早的時間睜眼。

    狐柒還窩在燕安淮給他準備的小窩里睡得安穩,燕安淮在他的身邊施加了一個小小的隔音結界,之后便起身去收拾洗漱。

    經過一日的休息,他能夠感覺到體內的寒氣正在不斷往他體內擴散。

    雖然目前還不至于到影響他行動的地步,但繼續擴散下去的話他肯定還是會病倒的。

    不過這也正合他意。

    燕安淮回眸看了眼還在休息的狐柒,撤掉隔音結界,小心翼翼地出門。

    這時候天色才蒙蒙亮,部落內的大家都還在休息,燕安淮留意著周圍的情況,確認楚依依和何興都發現不了后,往部落外走去。

    他一路走到了熟悉的湖畔邊,但什么都沒做,只隨意地找了一棵樹,挨著樹干坐下。

    燕安淮還能明顯感覺到身體很冷,從儲物法器中翻找出一件披風隨意地披上,抱住自己的膝蓋,一副心情很不好獨自出來發呆的模樣。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這里坐了多久,周圍陸續變得比清晨時要熱鬧一些。

    未免自己的異常舉動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后,燕安淮便收了身上的披風想要起身。

    然而或許是在這里坐得有點太久,起身時一陣眩暈感驟然翻涌而上,原本就差的身體一時都有些踉蹌,勉強撐在樹干上。

    但他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踉踉蹌蹌地又往前走幾步之后,終于還是支撐不住直直向前栽倒。

    就在他失去意識的前夕,他聽到了一個著急從不遠處趕來的聲音。

    燕安淮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看來的人到底是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人小心翼翼抱起來之后,便徹底昏睡過去。

    ……

    ……

    好冷。

    燕安淮不自覺地蜷縮起身體,卻不論如何都沒辦法驅逐體內的寒意。

    真的好冷,感覺就要被凍僵了……

    他在無意識間掙扎著想索取熱源,無意識間忽然抓住了一個暖融融又軟乎乎的東西。

    是什么呢?

    燕安淮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現在很迫切地想要一個熱源。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緊地握住那個溫度,意識也隨之漸漸恢復了一些。

    他勉強著睜眼,在模糊朦朧的視線中看到一抹淺藍色的身影,似乎還夾雜一些陌生又熟悉的香氣。

    好像是那位“師尊”。

    那他握著的,應該是這位師尊的手。

    燕安淮在模糊的意識間大致理清楚了情況,同時能感知到自己的額頭似乎又被另一個熱度輕輕撫上。

    很溫柔,也很小心,像是生怕會吵醒了他。

    不知為何,燕安淮心底突然升起一陣他自己都不理解的情緒。

    酸酸澀澀的,像是難過,又像是某種依戀。

    他又稍稍攥緊了握住的那只手,無意識似的呢喃出聲:“師尊……”

    覆蓋在他額頭上的手似乎頓了一下,好半會兒后,燕安淮才聽到一個壓制著的溫柔聲線。

    “嗯,我在。”

    僅僅是這短短的三個字,卻帶給了燕安淮源源不斷的安心感。

    就好像他的潛意識里知道,只要在師尊的身邊,就永遠會有人保護著他。

    ……愛著他。

    燕安淮很想在這時候睜眼再去看看君長清,可身體的疲倦最終還是壓過了他的意識,他又漸漸被一片冰冷的黑暗所吞沒。

    ……

    ……

    等燕安淮真正再清醒時,房間內已經沒有了任何人的蹤影。

    他的情況比昏迷前要好一些,體內的寒氣也似乎被稍稍壓制了一些,但也只是放慢了侵蝕身體的速度,沒有真正的實質作用。

    燕安淮呼了口氣,在床上又坐著緩了會兒,還是沒看見任何人回來,便沒再多等,起身回了部落時。

    他沒有昏迷太長的時間,估摸著算來大抵也就是一個早晨,現在差不多正好是午時。

    他折返回部落內,又撞見了神色著急的楚依依。

    “小淮!”

    楚依依見到他回來,總算松了口氣,旋即又皺起眉,問:“你今日早晨去哪兒了?今日一早小欣那邊就過來跟我說你不見了,我還特意讓你哥出門去找你。”

    燕安淮歉意地說:“我本來是今日清晨感覺氣悶,所以想就到附近的樹林里散散步透氣的,但沒想到越走越冷,就不小心在樹林里昏迷了。

    “我剛剛醒來時就發現好像是被哪位路過的好心人救走了,不過尚未見到人,我怕依依姐姐你們擔心就先回來了。”

    說話的過程中,燕安淮又忍不住輕咳了好幾次,身體狀況明顯很不樂觀。

    楚依依心疼他的情況,神情軟化一些,但還是接著說:“那你怎么不知道喊人和你一起出門?你現在的身體什么情況你自己也清楚,這要是碰上什么有心之人,又或是周圍的一些妖獸,你說不定現下都站不到這里來了。”

    她厲聲教育著燕安淮,但話語里更多的還是對他的關心。

    燕安淮微微低頭,小聲道歉:“對不起……我本來以為只是到附近走走,不會有什么事的。當時太早了,天才蒙蒙亮,我怕打擾到你們休息……”

    他嗓音很虛弱,聽起來又乖又懂事,可憐兮兮的,叫人根本就不忍心繼續訓斥下去。

    楚依依最終還是心軟了,說:“算了,你能平安回來就好。先回去休息吧,下次不要再這樣了。之后不管什么時候,只要你想出門,都可以來找我,我平時夜間不休息的,你找我我就在。”

    “好,謝謝依依姐姐。”

    燕安淮輕聲道謝,又小心翼翼地抬眸看著楚依依,問:“那,我回去之前,依依姐姐可以抱我一下嗎?”

    他說得乖軟,聽起來就是身體虛弱的弟弟想找姐姐撒嬌要一點安慰。

    楚依依不喜歡肢體接觸,但面對燕安淮這樣干凈純粹的視線,還是依著他的請求,輕輕抱了一下他。

    燕安淮輕垂眼睫,似是在遮掩眸底的某些思緒。

    很快他又重新收斂起其余的情緒,待楚依依松開后朝她淺淺一笑:“那我就先回去啦,辛苦依依姐姐了。”

    楚依依還是忍不住更加緩和了神情與語氣,安撫:“好好休息,其他就什么都不要想了,現在還是你的身體更重要。”

    燕安淮乖乖點頭,轉身回到自己的木屋里。

    他剛推開木屋的門,就聽到了狐柒“嗚嗚嗚”的著急動靜。

    看起來似乎是在抱怨他早上不聲不響離開的事情。

    燕安淮蹲下身,輕輕把小狐貍抱起來:“你是在為我擔心嗎?對不起呀。”

    “嗚嗚。”狐柒在他的懷里蹭了蹭,能夠感覺出擔心的意味。

    燕安淮又抱著他安撫了一會兒,準備往床的方向走時,就聽到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

    “請進。”他應了一聲,就見何興打開門進來。

    “哥?”燕安淮歪了下腦袋,似有困惑,“你怎么過來找我了?”

    何興關上房門,說:“沒什么,就是想來找你問問你今早去哪兒了。”

    “——最好不要騙我哦,你也知道我們是雙生子,所以你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話,哥哥我還是看得出來的呢。”

    最后補充的這句話何興說得漫不經心,卻明顯是在敲打著燕安淮什么。

    燕安淮輕抿唇瓣,反問:“那哥哥呢?哥哥就真的沒再騙我嗎?”

    不等何興回答,他又把今日的行程如實說了一遍:“我今日去門去找我那位師尊了,我真的覺得那位師尊并不是哥哥說的那樣壞。”

    “那只不過是他們再次哄騙你的招數罷了。”何興繼續哄誘著燕安淮。

    “苦肉計也是很常見的一種計謀,我知道小淮你心善,但這樣輕易就相信了他們的話,會對你很不利的。”

    燕安淮抱著懷里的狐柒,面容蒼白虛弱,目光卻很堅定:“可就如同他們說的那樣,我沒有過往的記憶,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不是曾經害得我失憶的人。

    “比起他人的片面之詞,我更愿意相信我自己真真切切感受到的東西。”

    何興對上他純澈的視線,微瞇眼:“也就是說,你一定要和我對立了?”

    燕安淮搖了搖頭,神情變得難過:“我只是也不希望哥哥會騙我。我真的……真的很喜歡哥哥啊。”

    他的話語中摻入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唇色蒼白,眼睫微顫,脆弱的模樣直教人心底微顫。

    繞是何興都忍不住頓了頓。

    但他很快又回過神來,抿了下唇,說:“總之,你今日出門的真正原因我會告訴你的依依姐姐,這段時間你就好好待在屋子里養病,無事不要再出門了。”

    何興給燕安淮下了一道禁足令,之后便轉身離開了燕安淮的房間。

    燕安淮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木門之后,漸漸垂下了眼睛,眼尾泛起一點紅意。

    果然……是哥哥在騙他。

    第146章

    燕安淮暫時被囚禁在了自己的木屋內。

    心情的起伏與寒氣入體的影響也使得他的身體變得愈發糟糕, 每日基本都是混混沌沌地躺在床上。

    楚依依時不時會來看他,但對他的情況束手無策。

    楚欣偶爾也會過來幫著照顧他一段時間,但能做的也僅僅只有照顧了。

    燕安淮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又過了兩三日, 每日能維持清醒的時間非常有限,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越來越冷。

    好難受。

    燕安淮漂浮在一片漆黑的夢境中。

    他能意識到自己仍在昏睡, 但也能清楚地感知到身體的不適。

    就好像是被丟進一片滿是碎冰的汪洋中,清晰地感知著自己被冰冷水面逐漸吞噬。

    好冷。

    真的好難受。

    燕安淮漸漸地產生了放棄掙扎的念頭。

    反正……睜眼將要面對的,全都是不知真假的騙局, 那他又為什么還要清醒呢?

    干脆……就這樣逃避現實算了。

    消沉的情緒在他的心底滋生蔓延。

    然而就在這時,他又好像聽到自己的腦海中有一個輕輕呼喚的聲音。

    “小淮!”

    “安淮!”

    “燕安淮!”

    那道聲音溫柔又著急,像是竭盡全力地想要喚醒他。

    是誰呢?

    燕安淮掙扎著睜開眼, 去找尋聲音的來源。

    但是他只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不遠處的一點細微光亮。

    光亮處, 是一個囚籠。

    囚籠中似乎有一個身影,可是燕安淮看不清那究竟是誰的身影, 原本細微的光亮又漸漸黯淡, 最終徹底消失。

    到底……會是誰呢?

    他的聲音好像很著急。

    是在等他嗎?

    還有人在……等他嗎?

    燕安淮不自覺地回想起之前自己溜出門時感受到的君長清的那份溫柔,又想起這段時間總會來看望他的楚依依和楚欣。

    還有偶爾他會在窗外無意間見到的何興。

    雖然他的面前都是不知真假的騙局,但他身邊的人……也不乏真心。

    他好像還答應過依依姐姐, 他會靠他的意志力支撐下去的。

    “……”

    那就, 再撐一會兒吧。

    燕安淮無意識間呼出口氣,原本消沉的意志漸漸恢復。

    夢境中的黑暗似乎也開始消退, 片刻后他終于又一次從昏迷中蘇醒。

    “嗚嗚。”

    他剛朦朧睜開眼,就見到了一團鮮艷的紅毛, 還有狐柒緊張擔心的叫喚。

    狐柒往他的臉頰上貼了貼, 似乎是在表達著自己的某些情緒。

    燕安淮感受到毛茸茸的觸感, 露出一個虛弱地淺笑:“早上好呀。”

    他輕聲地打著招呼, 原本再去揉一下小狐貍的腦袋的, 但實在沒力氣,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狐柒看得更是心疼,又往燕安淮的方向拱了拱。

    現下其實都已經將近晚上了,若是燕安淮再不醒來,他就足足一日時間都不曾恢復清醒了。

    這讓人如何能不擔心。

    狐柒靜靜地窩在燕安淮身邊。

    燕安淮也稍微緩了會兒,恢復一點力氣后才微微側身,抬手搭上狐柒柔順的毛發,突然輕聲問:“你應該不是普通的小狐貍,是那位九尾狐族族長狐柒,對嗎?”

    狐柒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燕安淮,但只能見到燕安淮眼底一如既往清澈干凈的笑意。

    燕安淮笑著安撫:“別擔心,我已經大概能猜到我那位師尊應該不是真的要害我,所以也沒有懷疑你別有意圖。”

    狐柒這才松口氣,總算卸下了這么多天不會說話的偽裝,開口道:“我確實是狐柒,對不起之前也騙了你。”

    說著他又到燕安淮的身邊輕輕蹭了幾下。

    燕安淮搖搖頭:“沒關系。那你愿意和我說說,你們那邊關于我的故事,是什么樣的嗎?我想聽聽你們那邊的版本。”

    “好哦。”狐柒窩在燕安淮身邊,講故事一樣和他說起他所知道的,從燕安淮還魂回來開始的一切。

    包括他在五大宗門的受歡迎,包括他們的幾次幻境經歷,包括何興對他的企圖,也包括他與君長清的愛人關系。

    燕安淮耐心地聽著,也不知道是在當記憶牢記,還是單純當故事傾聽。

    狐柒所講述的與他相關的故事和何興告訴他的,差不多就是何興的角色與君長清他們的角色對調,但狐柒的故事也更加完整豐富。

    更加令燕安淮向往。

    原來,那位師尊與他是心意相通的關系嗎?

    燕安淮再度回想起那一聲溫柔的應答,似乎也確實很合理。

    這樣溫柔安心的感覺,確實是能讓他沉淪陷入的類型。

    燕安淮在狐柒的講述中又漸漸睡著。

    這段時間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狐柒看得出他是真的太累太難受了,逐漸也減小了聲音,陪在燕安淮的身邊。

    之前燕安淮與何興的對峙狐柒是目睹了的,他也知道燕安淮只怕是實在難以接受自己喜愛的“哥哥”欺騙他的事實。

    這也是他們的小淮的單純善良所在啊。

    又為何偏偏會是燕安淮要遭受這樣的苦難。

    狐柒抬手搭上燕安淮的發梢,看著他蒼白虛弱的面容,眼底是止不住的憐愛。

    ……

    燕安淮又在昏睡中度過了一日。

    但也不知到底是在抵抗體內的寒意,還是單純因為身體太差,燕安淮的情況變得愈發糟糕,甚至開始發起高燒來。

    燕安淮的房間里有一盆備用的清水,狐柒怕自己貿然變幻成原本的形態很容易被楚依依和何興發現,從而導致唯一留在燕安淮身邊照看的機會都被掐斷,最后還是以現在這樣小紅狐的形態,去找了一塊干凈的毛巾,來回穿梭于水盆和床榻邊。

    但小紅狐的體型到底還是太小了,而且他自己本身前臂的傷口就還沒有好全。

    他來回地浸濕擰干毛巾,自己的傷口都因為這樣奔波與被水浸濕而開裂,可他仿佛根本就感覺不到傷勢的疼痛,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似的為燕安淮更換毛巾。

    也一遍一遍地做著無用功。

    燕安淮燒得實在太厲害了,這種降溫方式對他來說用處微乎及微。

    可這已經是狐柒能夠做到的唯一的事情了。

    他無比痛恨自己不懂醫術,也無法用靈力為燕安淮緩解情況,只能不斷地、不斷地做這一件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狐柒不知道第幾次叼著著被燙熱的毛巾回到水盆邊,在浸潤毛巾的中途卻突然感覺到自己被一雙手抱起來。

    “嗚嗚!”他當即要掙扎著下去,抱著濕漉漉的毛巾不肯撒手。

    “別緊張,我是來救安淮哥的。”

    楚欣的聲音自狐柒頭頂傳來,他這才意識到進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這時唯一有可能救下燕安淮的魂明玉珠碎片化身。

    可是他還沒能取得楚欣的認可與信任。

    狐柒猶豫著停下了原本的動作,不知道自己這時候開口請求楚欣的話會不會太冒昧。

    楚欣卻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淺淺一笑:“你是和安淮哥一起進入到這個幻境里的外來者,并且已經知曉我的身份了吧?”

    自己的情況被清楚道出,狐柒愣了一下。

    楚欣解釋:“這里是我的幻境,沒有東西可以瞞過我的,每一次你與另外幾人的聯絡我都能聽到。”

    狐柒:“喔……”

    他大概明白了情況,也顧不及再思考別的什么事情,連忙問:“那你愿意救救小淮嗎?小淮的身體真的不能再拖了,我很怕他……”

    狐柒沒把最后那個最糟糕的結果說出來。

    “我就是來救他的。”

    楚欣抱著狐柒走到床邊,找了另一塊干凈的毛巾,把狐柒裹進毛巾里再放到床上。

    她看向床榻上眉頭緊皺,睡得格外不安穩的燕安淮,輕垂眼睫。

    “他是我見過最干凈最純粹的人,從他知恩圖報救下那位穆公子的時候,我就已經認可他了。我只是在觀察,與他一起進入到幻境的,他身邊的人是否一樣值得被認可。”

    “不過我沒想到的是,他身邊的人也和他一樣的傻。”

    說到最后一句,楚欣看了眼狐柒前爪被鮮血暈開的濕漉漉的繃帶。

    楚欣能夠掌握到幻境內所有她想掌握的信息。

    包括為了緩解燕安淮身體狀況,不顧自己體內正在反噬的紊亂靈力,也要向燕安淮輸送靈力去安撫他的君長清。

    包括為了找到南國部落入口,不惜一次次去觸碰部落外有毒的花草樹木的慕子怡和安蘇木。

    包括為了緩解燕安淮身體情況,完全不管自己傷勢的狐柒。

    也包括被他觸動整日魂不守舍的楚依依,包括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內心擔憂的何興。

    或許也正是燕安淮那樣干凈純粹的品質,那樣不顧一切的真心,才能吸引到這些真心實意為他著想的人吧。

    幾萬年了,她已經好幾萬年沒能見到這樣真正善意的人了。

    也難怪就連她的那位“大哥”,都對燕安淮表示了認可。

    楚欣看著燕安淮手腕上那塊這在散發微弱光亮的玉鐲,抬手輕輕以手心覆了上去。

    柔和的乳白光芒自楚欣的手心與手鐲之間逸散,逐漸將燕安淮完全包裹在內。

    沉睡中的燕安淮也慢慢察覺到了識海中的異樣。

    似乎是有什么暖融融的東西流淌進他的身體內,但又與他體內原本的寒意相互排斥。

    一時間冷熱交替,這感覺可真不是一般的難受。

    燕安淮在漂浮的夢境間無意識蜷縮起身體,又感覺自己的耳邊回蕩起一些雜亂的聲音。

    【“你說你,都來魔界了,那倒不如老老實實從了我們,還在這裝什么忍辱負重呢。”】

    【“魔界才是最適合你的歸宿。”】

    【“你聽聽,你辛辛苦苦為修仙界付出的時候他們一點都看不到,剛到魔界來他們就否定了你過去的所有,這樣的修仙界也知道你去保護?”】

    【“……”】

    ……

    ……

    燕安淮聽著腦海里開始清晰徘徊的聲音,恍若未聞,坐在魔界給他準備的房間里往窗外看。

    “我說,你怎么還越來越沉默了啊,你之前不是都會反駁我的嗎?”

    “這么安靜可一點都不好玩。”

    “那我很歡迎你隨時離開我的識海。”

    燕安淮平靜地在腦海里回應了一句。

    他一直都知道紀譚殘念還殘存在他識海中的事情,只不過之前紀譚一直都沒有動靜,直到他來到魔界,浸染到魔氣后紀譚才重新復蘇。

    之前救下九尾狐族族長狐柒以后,狐柒為了報答他,準許過他去九尾狐族領地的書閣,燕安淮就是從那里面猜到他識海內的是上任魔尊,也知道了紀譚的真實目的。

    所以如今的他已經不會像當年十八九歲時那樣輕易被紀譚折磨,基本已經對紀譚熟視無睹。

    反正他終將死在仙魔之戰中,到那時紀譚必然會隨著他神魂的消滅而徹底消失,那他也沒必要和他多說些什么。

    見燕安淮始終冷靜,紀譚也不再自討沒趣,閉嘴不再說話。

    燕安淮也樂得能有幾分清凈。

    他繼續看著窗外,看著窗外白茫茫的一天。

    現任魔尊很喜歡冰天雪地一樣的環境,所以在魔尊的住所附近,有調節季節的法器在運作,保證周圍都是冬日的氛圍。

    和素塵峰一樣。

    但是比素塵峰冷多了。

    燕安淮呼出一口白氣。

    明日就是仙魔大戰的最終日,是他計劃中將要結束一切都日子。

    他已經受夠了這樣臥底的日子,也受夠了……不能見到君長清的日子。

    仙魔大戰越是臨近,魔尊那邊找他的次數也越是頻繁,燕安淮已經有一月多的時間沒能找到機會回素塵峰了。

    明日他就能在云仙宗附近與君長清見面,但也將成為他們的最后一次見面。

    這樣也挺好。

    至少,也可以徹底斷了他這份不曾言說的念想。

    只是希望小和尚不要怪他不告而別才是。

    燕安淮想起不久前與方遠的最后一次見面,想起他一直沒敢和方遠說出來的最終計劃。

    一切,就這樣終止吧。

    燕安淮大開著窗戶回到床榻邊,也卸了身邊護體的靈力,感受著刺骨的冷風一下一下剮蹭在他的皮膚上。

    凍得生疼,卻能讓他感覺到,這是他最后活著的時刻了。

    自爆神魂的事情燕安淮沒有同君長清以外的任何人說過,就連通知君長清時,他用的都是紀譚察覺不到的方式。

    在所有人看來,明日只是他們修仙界與魔界最終對決的序幕之日。

    只有燕安淮與君長清知道,明日一切都將結束。

    燕安淮閉上眼,度過這個短暫而又冷得刺骨的夜晚。

    到了次日,魔尊派人來告訴他一切準備就緒,他也終于睜眼,緩了緩一夜下來被凍得僵硬的身體,跟隨魔尊,跟隨魔界的大部隊一同來到了云仙宗附近。

    修仙界其余宗門的人也都聚集到了此處,所有人都如同燕安淮之前與君長清溝通的那樣,站在了他們云仙宗的護宗大陣內。

    他看著對面熟悉的面容,最終還是將視線定格在君長清的身上。

    君長清這時也正好在看著他,平日里總是波瀾不驚的雙眸間似乎也浸入了些復雜的思緒。

    只是燕安淮離他太遠,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樣的神情。

    大抵,是對小徒弟將要犧牲的一旦人道主義憐惜吧。

    終歸是不會有任何的回應了。

    魔界與修仙界雙方聲勢都浩浩蕩蕩,周圍一片嘈雜與喧鬧,燕安淮卻仿佛什么都聽不到了。

    他終于還是收回了看向君長清的視線,在無數的噪音中,堅定地用他曾最害怕的火靈根,點燃他自己的元神。

    “……星河仙尊??!”

    “小淮!”

    “安淮!!”

    “我艸,你小子不要命了??!”

    隨著元神的引燃,滾燙炙熱的灼燒感從內到外遍及全身。

    燕安淮聽到紀譚在他識海中惱羞成怒的話,輕笑一下。

    “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留著自己的命。”

    “紀譚,你打了兩百多年的算盤,終究還是打錯了。”

    “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對修仙界不利。”

    隨著最后一句堅定的話語落下,燕安淮徹底引爆了自己的神魂。

    巨大的聲響在這一刻炸裂,燕安淮的元神也在這一瞬間碎裂為無數的光點,頃刻間將周圍的一切化為須有。

    滅不掉的熊熊烈火點燃了周圍的一切魔修,深入魂魄的灼熱熾痛激起一片鬼哭狼嚎,一時間竟如同煉獄般可怖。

    部分星星點點的碎片落入到云仙宗護宗大陣上,卻又分外地柔和,仿佛在最后訴說著燕安淮始終如一的赤子之心。

    其中一點距離君長清最近的光亮穿透了護宗大陣,輕輕落在了君長清的手心。

    君長清輕輕握住這就要徹底消逝的光點,已全然聽不到周圍驟然激起的大片聲響。

    “小淮……”

    ……

    ……

    “……師尊?”

    燕安淮在怔然間緩緩睜眼,又忽然感覺眼角似有一滴冰涼液體滑落。

    他好像做了一個悲傷的夢。

    燕安淮在原地緩了許久的神,終于坐起身,只見自己正坐在一片漆黑當中。

    而在他們的面前有一處細微的光亮,光亮之處,是一道溫柔平靜的身影。

    ——是師尊的身影。

    是師尊分割魂魄留在他識海中顯現的身影。

    他想起來了。

    他什么都想起來了。

    那不是夢,是他曾真真切切經歷過的過去。

    他是燕安淮,是燕星河,是從小就被師尊撿回云仙宗,為了追趕師尊而不斷成長的星河仙尊。

    “師尊……”

    燕安淮掙扎著要爬起來,去救那一道被囚禁的君長清的身影。

    但他才站起身,周圍的一切黑暗又化作了星星點點的碎片。

    夢境就要消散了。

    “君長清”笑著朝他搖了搖頭:“我只是一縷殘魂,真正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已經等你許久了,快回去找他們吧。”

    溫柔而熟悉的聲音頃刻間便將燕安淮心底的慌亂與不安安撫下來。

    這里只是夢境,他不能一直只待在夢境里。

    他要去見其他人。

    去見君長清。

    漆黑的夢境最終被柔和的光亮所取代。

    燕安淮在光亮中睜開了眼。

    “小淮!”

    守候在旁邊的狐柒見他睜眼,當即就激動地撲上前。

    燕安淮下意識接住他,微歪了下頭:“狐小七?”

    狐柒怔了一下。

    “狐小七”是只有還魂前的燕安淮會用的稱呼。

    他猛地一下抬頭,正對上燕安淮充滿笑意的眼底:“早上好呀。”

    “……”狐柒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輕顫,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燕安淮拍了拍他的腦袋,暫時沒管他,抬頭看向一邊的楚欣:“夢境里的白色光亮是小欣吧?謝謝你小欣。”

    他恢復了以前所有的記憶,自然也繼承了如今所有的經歷。

    如今的他,是一個真正完整的“燕安淮”。

    小欣將他狀況良好,也稍稍松了口氣,搖頭說:“我只是幫助你修復一小部分的魂魄,真正能恢復還是依靠的你自己。”

    燕安淮還是再次向楚欣道了謝,抱著狐柒起身:“那我就先去找我師尊了,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嗎?”

    楚欣搖搖頭:“不了。我會在這邊等你們回來完成最后的任務的。”

    “好。”燕安淮尊重楚欣的選擇,與狐柒一起離開部落。

    這時候正好是深夜,部落內的人大都在休息,燕安淮很順利地就從部落離開,直接御劍往他所感知到的君長清的位置去。

    中途狐柒終于緩過神來,忍不住問:“你的記憶是……是全都恢復了嗎?”

    燕安淮笑著回答:“嗯。狐小七這個稱呼還不夠你回想起來的嗎?”

    “我只是……只是有點難以置信,又有點太驚喜了。”狐柒都快語無倫次起來。

    燕安淮理解他此時的想法。

    就像是在記憶恢復時,他發現他曾藏匿了兩百多年的感情,原來也能被君長清接受,乃至給予最真摯的回應。

    這是當時抱著必死之心的他從來不敢奢求的事情。

    所以他現在非常迫切地想見到君長清。

    所幸識海中君長清的那抹魂魄給了他很大的便利,他輕易地就感知到了君長清此刻所在的位置,以最快的速度感到了那個客棧的屋頂,見到了站在月光下的君長清。

    君長清也見到了從遠處御劍而來的燕安淮,似乎有些怔愣地眨了下眼。

    燕安淮跳下佩劍,把狐柒先放到一邊,抬頭看向君長清的方向,與他隔著月光對望。

    “師尊,我回來了。”

    僅僅是這短短的一句話,君長清便意識到,他說的是還魂前與還魂后的燕安淮,都回來了。

    “小淮……?”

    他的嗓音微顫,星月鏡遮掩下的黑眸似有一瞬瀲滟水光流轉。

    燕安淮也終于克制不住此刻的心情,一把撲向了君長清,面容帶笑,聲音卻有些哽咽:“我回來了……師尊,我真的回來了。”

    他一遍一遍地重復著,直到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他真的,真的回來了。

    回到這讓他眷戀的世間,也回到讓他依戀思念的人身邊。

    “……”君長清輕顫著吸了口氣,也終于緩緩回抱住他。

    “歡迎回來,小淮。”

    第147章

    燕安淮和君長清抱了許久才終于整理好心情。

    君長清拿出一塊干凈的手帕, 輕輕幫他擦了一下臉。

    燕安淮忍不住笑著說:“突然感覺好像回到了小時候,每次哭完的時候師尊都會蹲在我面前幫我擦臉。”

    君長清也回想起這些往事,無奈地在他額間點一下:“又有誰能想到, 你每次哭不是因為受委屈,只是因為不小心磕碰到被疼的。”

    “嘿嘿。”燕安淮笑一下, 大有一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架勢,“反正師尊肯定會哄我的,不是嗎?”

    君長清看著他俏皮活潑的神情, 眸色也緩和些許,開口:“你身體尚未好全,就別站屋頂了, 先一起回房間去吧。”

    “好~”燕安淮歡快地應一聲, 牽著君長清的手一起回到房間去。

    狐柒在他們抱在一起時就已經識趣地暫且離開,去告訴了慕子怡和安蘇木關于燕安淮記憶恢復的事情。

    等燕安淮去到房間的時候, 慕子怡和安蘇木已經在里邊等候著了。

    “子怡姐姐, 小師兄。”

    燕安淮彎眼笑著和他們打招呼,

    他收斂了面對君長清時的活潑,笑意溫和, 嗓音溫潤, 可不正是還魂前的燕安淮會有的神情?

    安蘇木已經忍不住紅了眼眶,一把撲向了燕安淮:“小師弟……”

    燕安淮感覺這個畫面似曾相識, 只不過他又調換了個位置。

    他輕輕地回抱住安蘇木,輕聲安撫他, 由著安蘇木在他懷里哭, 一時間竟叫人分不清他們到底誰是師兄, 誰是師弟。

    過了好半會兒, 安蘇木才終于停下, 松開燕安淮,抽抽噎噎地擦眼睛。

    慕子怡在旁邊感慨:“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小木哭成這樣啊,哭得我都忘了我剛剛想說什么。”

    如今的安蘇木已經不介意別人對他的愛哭說什么,只是輕哼一聲:“那是你自己記性差。”

    他聲音還有點啞,眼眶變得紅通通的,話里帶著鼻音,聽起來一點威懾力都沒有,還怪可愛的。

    君長清給他遞了一塊新的手帕,把他帶回到桌子旁去休息。

    其余人也各自落座,狐柒手上的傷已經被楚欣順帶著治好了,所以也變回人形到桌旁坐下。

    短暫的溫情時刻結束,他們還是必須要先把所有精力放在幻境上。

    慕子怡首先道:“對了,既然小淮你恢復了記憶,那你是不是知道依依的心結了?”

    燕安淮點頭:“對。我之前也針對三師姐的心結和三師姐聊過,當時她和我很完整地說了她的過去。

    “三師姐自出生時起就被選為南國部落的圣女,她額間的紋飾就是圣女身份的象征。一般而言,圣女是受到整個部落尊崇,并且將庇佑整個部落乃至南國鎮的人,每一任圣女都非常擅長于醫術,并且肩負醫治領域內所有人的任務。”

    “但三師姐和之前的每一任圣女都不一樣,三師姐自小就很喜歡研習各式各樣的毒術。被崇尚醫術的部落中的人認為是不祥之兆,認為她是罪惡的人。三師姐就這樣背負著這些指指點點長大,結果部落里的人最終決定要處死她。

    “現實中的三師姐從他們的手下逃出來,跑到了附近的懸崖上,想要在跳崖自盡的時候被師尊給救下了。”

    “但其實三師姐從小被部落的人指指點點,所以也一直認為她喜歡毒術,鉆研毒術是不對的,是罪惡的,她厭惡這樣的自己,有時候甚至在想她當初其實不應該逃,就那樣被處決掉便一了百了了。

    “這就是三師姐最大的心結。”

    燕安淮把楚依依的故事簡略地講述了一遍,看向了旁邊變得沉默的慕子怡。

    他也知道慕子怡曾經的心魔,知道他的過往和楚依依的遭遇很像。

    只不過慕子怡是被血脈至親的家人所厭棄,所殘害,遍體鱗傷之際被云歡谷當時的谷主撿走,之后便一直以“慕子怡”的身份生活在云歡谷中。

    過了會兒,慕子怡才說:“那這么看來,這個幻境里的依依應當還是對自己喜好毒術有一定的厭惡,只是既然所有人都說她不詳,說她是個惡人,她便真的去做了一個不管別人想法的惡人。”

    燕安淮點頭表示了贊同:“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要解決依依姐姐的心結,最重要的還是要讓她知曉,擅長毒術并非一件只能被詬病的事情。”

    “那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吧。”慕子怡主動開口,“既然是醫術與毒術相關的事情,由我來告訴她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燕安淮本來就有這個想法,再次點頭贊同:“嗯,那就辛苦子怡姐姐了。”

    安蘇木又在這時關注起另一件事情:“初次之外,還有現實中的楚依依的安危問題。小師弟你應該還記得你在那位圣女房中見到過魂明草的事情?”

    “哦這個呀。”燕安淮也回想起來,卻只是笑著說,“比起三師姐可能遭遇到和小師兄一樣的待遇,其實那個魂明草反而讓我覺得,依依姐姐很有可能就是三師姐本人。”

    其余人都困惑地看向他。

    君長清最先理解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依依也失去了記憶,成為了這個幻境里的楚依依?”

    燕安淮點頭:“嗯。再次失憶的這段時間里我和依依姐姐交流不少,不論是她對我的縱容關心,還是她給狐柒包扎時的小習慣,都和三師姐一樣。而且依依姐姐的身上有我們云仙宗特有的聯絡木牌,只不過平時一般很少會露出來,我也只在不經意間見到過。

    “而那個魂明草,很有可能就是三師姐在失去現實記憶后無意中發現的,又不知這究竟為何物,只是在潛意識間知曉不能丟棄,便帶回了房間放著。”

    “所以只要解開依依姐姐的心結,三師姐應當也會恢復她所有的記憶。”

    其余人這才明白過來。

    確認了現實中的楚依依暫時應當也是安全的,他們便將心思又放在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上——與燕安淮容貌一致的何興。

    提及到與何興有關的話題,燕安淮情緒無意識間又低落了些。

    即便記憶恢復了,他還是有點不能接受何興騙他的事情。

    君長清注意到他的情緒,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

    感知到君長清安撫的意味,燕安淮總算稍微緩過來,說:“何興,興葉仙尊,其實現在看來應該就是取自于星河與星夜。何興他是我的一部分。”

    狐柒問:“是那一部分你殘缺的魂魄嗎?”

    燕安淮點頭:“對。他是當初被我所排斥的……我的惡念,只是因為被我排斥而沒能在當初就與我相融,于是被紀譚借機利用,塑造成了如今的何興。”

    安蘇木聽得有點茫然:“被排斥的惡念?”

    燕安淮解釋:“其實當年師尊主持還魂儀式的時候,我是有一部分意識的,我能夠意識到自己的魂魄正在被召回。但我只有潛意識,沒有作出反應的能力。

    “當時就有一部分魂魄是我的惡念,受我臨死之前的心態影響,我的本能在排斥我的惡念,所以惡念始終沒能被召回。”

    燕安淮仍記得在還魂之前,他其實就一直秉承著非惡即善的理念,在他的理念當中,產生了惡念本身就是一種罪惡。

    但是在遇到紀譚,被紀譚糾纏上之后,他逐漸認識到了惡的存在,也逐漸發現自己的心里生出了一部分的惡念。

    他一直在盡力地壓制自己心底的惡念,不讓紀譚有任何機會借住他的惡念來掌控他。

    也因此,他一直都很厭惡排斥自己的惡念。

    君長清回想起上個幻境與何興打斗時的事情:“所以,在上一個幻境中何興能夠那么快就恢復,根本不是因為他的恢復能力足夠強,而是因為基本所有動在何興身上的傷害,都被反噬到了你的身上,你也是由于這個反噬,導致的身體狀況變差?”

    燕安淮:“是的。”

    慕子怡皺眉:“那這樣的話,我們豈不是沒辦法對何興做什么?”

    君長清沉下心:“想要殺死惡念,只有一種辦法。”

    說話間,他扭頭看向了燕安淮。

    燕安淮自己明白君長清的意思,接過他的話補充:“依照天道法則,人性本善,則善念永遠占據主人格。惡念依托善念而生,善念仍存,惡念便不會消失。若要惡念消亡,那便只能善念與惡念同時消亡。”

    “紀譚是附著在我魂魄間的殘念,想要紀譚徹底消失,必須得讓他目前所操控的我的惡念消失。”

    “而讓我的惡念消失……”

    燕安淮沒有繼續往下說,但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意思。

    目前仍舊占據著主人格的是善念的燕安淮。

    若要何興死,前提是燕安淮死。

    幾人都沉默了好一會兒。

    過了許久,還是安蘇木啞聲開口:“那這豈不是……死循環?”

    他們助力燕安淮還魂,是想要燕安淮重生,他們想除掉何興,也是想要燕安淮能夠活得更安心自在。

    可如今卻告訴他們,想要紀譚死,想要何興死,就必須得燕安淮先死?

    這算個什么事啊?

    第148章

    最后還是燕安淮最先打破幾人間的沉默。

    “師尊之前同我說過, 天道法則根據不同的人生經歷會有不同的解讀,雖然惡念依存善念而生的法則是既定的,但說不定還有別的辦法, 能在惡念不必消散的情況下主動驅逐紀譚的存在。”

    “要借助魂明玉珠溫養魂魄的前提就是要舍棄肉身,在魂魄與肉身分割的這個階段, 說不定還有一些別的可能性。”

    燕安淮說是這么說,但實際上能不能真正做到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也總比真的只能束手無策要強。

    其余人都聽出了燕安淮話里的安慰意味,還是慕子怡最先回過神來, 開口:“總之,目前五塊魂明玉珠碎片都已經認可了小淮,我們現在還需要做的, 就是解開這個幻境。”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之前那么多難題都能解決, 小淮作為五塊魂明玉珠碎片都認可的人,一定不會那么輕易就隕落的。”

    目前為止, 他們能做的也就只有沉下心, 先把幻境解決,再把魂明玉珠煉制出來。

    燕安淮也在這時補充:“那大家都先去休息吧。我大概能知道明日該去哪里找依依姐姐,爭取明日就把幻境的事情解決, 也讓三師姐回來。”

    他結束了今晚的話題, 嗓音溫潤,但卻帶著不容輕視的力量, 是燕安淮在常年協助云仙宗管理所鍛煉出來的從容氣場,總能讓人在本能間聽從他的安排。

    雖然尚未恢復還魂前記憶的燕安淮也已經有了這種氣場的雛形, 但歷經兩百多年打磨的燕安淮到底要比年輕時的他更加鎮定。

    慕子怡忍不住感慨一下:“等依依那邊恢復了, 她一定也很高興見到我們的小淮恢復了全部記憶。”

    燕安淮彎眼:“所以明日可就要看子怡姐姐的努力啦。”

    慕子怡笑笑:“放心, 難得有一次機會可以讓小淮依靠一下, 那姐姐我可絕對不會搞砸了。”

    燕安淮也不再耽誤他們的休息, 再次相互告別后就目送著他們離開房間,最后只余下他與君長清。

    房間內沒有別人,燕安淮神情也稍稍放松些,黏黏糊糊地跑去抱君長清。

    君長清理解他這時候的心情,也由著他抱,神情中也是難以遮掩的歡喜。

    不管怎么說,燕安淮能恢復全部記憶,已經是已經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過了好一會兒,燕安淮才終于舍得松開,又去拉住了君長清的手把玩,一副還是不太敢相信的模樣:“前世臨死之前,我是真的抱著見師尊最后一面的心情自爆的元神,沒想到居然還能被師尊救回來,而且還能被師尊回應我的感情,真的好像在做夢。”

    說著,燕安淮又興奮地問:“所以師尊之前和我說,喜歡上我是在我還魂后來到云仙宗之前,是指我還魂前嗎?”

    君長清點頭:“嗯。差不多應該是在我閉關結束的時候吧,只不過那時候的我一直沒有意識到。對不起讓你痛苦了這么多年。”

    說話間,他眸間浸染上心疼與歉疚。

    燕安淮大致猜到上個幻境時方遠應該就已經和君長清說過關于他的事情,朝君長清笑笑:“沒關系,至少我們沒有錯過,這就夠啦!”

    聽到他一如既往開朗的嗓音,君長清伸手輕輕揉了一下他的腦袋:“嗯,幸好我們沒有錯過。”

    燕安淮甜甜一笑,又嫌坐著聊天比較累,拉著君長清一起到床上縮在被窩里聊。

    君長清自然依他,陪同他一道寬衣上榻,順便也摘下了星月鏡,露出他原本的墨藍瞳色。

    燕安淮很喜歡君長清原本的眼睛,尤其是這對墨藍眼眸間偶爾會潛藏的難以察覺的溫柔,如同春日間冰雪消融,在浮冰間潺潺流動的溪流。

    是很干凈純粹的感情。

    燕安淮忍不住湊上去,光明正大地在君長清眼睫間偷親了一口:“師尊還是原本的瞳色最好看了。”

    君長清已經習慣了他這時不時會來一下的“偷襲”,無奈地揉搓一下他的腦袋:“凈胡鬧。”

    “嘿嘿。”燕安淮沒有半點收斂點自覺。

    他又蹭到君長清懷里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接著問:“對了師尊,那你當初那幾十年閉關到底是去哪里了呀?我真的一直以為你是嫌棄我能力不夠,傷心了好久呢。”

    君長清如實回答:“我去慕子怡布置的閉關室斬心魔了。我的心魔伴隨了我也有百年時間,所以斬除心魔花費的時間長了些。

    “我沒有嫌棄過你。相反,正是因為與你相遇,才讓我有了去斬除心魔的勇氣和力量。”

    “斬除心魔?”燕安淮的注意力更多還是放在了心魔上,“師尊也有什么過去嗎?云仙宗的師兄師姐們,乃至子怡姐姐他們的心結和心魔我都知道,好像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師尊的心魔。”

    君長清卻沒有要說的打算:“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說出來可能會嚇到你,還是算了。日后有機會的話再告訴你吧。”

    “喔……”燕安淮有點遺憾,但既然君長清不說,他也不會強求。

    君長清拍一下他的腦袋,結束了與他的夜談:“好了,先好好休息吧。這段時間你受寒氣入體影響應該也很難受,現在還是先踏踏實實睡一覺比較重要。”

    燕安淮乖乖應了聲,也總算窩在君長清的懷里安穩地休息。

    又是難得一夜安眠。

    到了次日,天色方亮之際,燕安淮便起身準備同君長清、慕子怡他們一道南國部落上方的一座懸崖。

    之前燕安淮生病昏迷時,他能感知到楚依依比較經常會在天剛亮不久之后來看他,而這時候的楚依依身上總會帶有些露水的氣息。

    而燕安淮也挺楚依依說過,露水最多的地方是南國部落所在的那座山的山頂一處懸崖上,他便推測楚依依會有在清晨時到懸崖上的習慣。

    事實也正印證了燕安淮的猜想。

    當他們抵達懸崖的位置時,楚依依已經等候在了懸崖處,身邊還站著楚欣。

    楚依依見到回來的燕安淮,抿了下唇:“看來你果然還是恢復了記憶。”

    燕安淮從佩劍上下來,面對楚依依時依舊笑得友善:“之前的那段時間,也有勞依依姐姐照顧了。”

    楚依依似乎是把他這當作了虛情假意,輕哼一聲:“我知道你定然恨我抹了你的記憶,不必在這里還裝作一副客氣的模樣。”

    燕安淮搖了搖頭:“我不會恨依依姐姐的。依依姐姐對我很好,我也很感激依依姐姐對我的關心,和在我生病期間對我的照顧。

    “我不恨依依姐姐,就像如今的我,也不會再去恨我的那位哥哥。”

    他說得溫和,提及到何興時,話語間也似是籠上一層叫人難以摸清的輕紗,看不分明,但可以確認并非假意。

    楚依依頓一下,但很快又緩過神來:“你既說不恨我,又何必帶這么多人來找我?”

    燕安淮莞爾:“我不恨依依姐姐是一回事,但依依姐姐做了錯事是另一回事。

    “不過我們今日來,也不是說要對依依姐姐怎么樣,只是子怡姐姐希望能以云歡谷谷主的身份,再與依依姐姐痛痛快快地切磋一場。”

    聽燕安淮提及到慕子怡,楚依依的視線又轉向了慕子怡的方向。

    慕子怡朝她頷首,笑著說:“我們也不切磋別的,就看看誰的毒術更厲害,如何?”

    楚依依挑眉:“你堂堂第一醫修,還會毒術?”

    慕子怡攤手:“有誰規定過醫修就不能會毒術嗎?”

    楚依依一噎,還真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

    慕子怡繼續道:“我們云歡谷谷內,可就專門有一個分支,是供更擅長于毒術的孩子們研修毒理的。我這個做掌門的,當然也要醫毒雙通才是。

    “所以要比毒術,我不一定會輸過你哦,依依妹妹。”

    說到最后一句話時,慕子怡語調微揚,眼底似笑非笑的模樣看起來非常欠揍。

    楚依依一下就被他激起了斗志,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枚暗器:“好啊,那就盡管放馬過來吧!”

    話音未落,楚依依便突襲上前!

    慕子怡卻早有預料,二話不說也是正面迎擊。

    隨著一聲清脆的“哐當”聲,撞在一起兩枚暗器齊齊落地,慕子怡與楚依依之間的打斗也正式拉開序幕。

    燕安淮怕被四處亂飛的暗器牽連,拉上旁邊的楚欣和安蘇木,一起躲進了君長清布的防御結界里圍觀看戲。

    楚欣沒見識過這樣的陣仗,忍不住擔憂地問:“這樣放任他們打下去……真的沒問題嗎?”

    燕安淮對慕子怡表示了十足的信任:“沒事,子怡姐姐既然說他有辦法能解開依依姐姐心結,那就一定是沒問題的。”

    安蘇木也在旁邊補充:“楚依依就是這樣的人,你和她說道理她能找一萬種理由反駁你,想要她服,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她打服,打出個惺惺相惜的交情來她才會聽你的。”

    他直呼著楚依依的名字,沒有半點對待師姐的態度,但從話語里對楚依依的了解,又能看出他與現實中的楚依依感情其實很好。

    而且多半也是經歷過類似的事情。

    燕安淮想起以前在云仙宗里,他們兩人心結還沒解開的時候,就經常一言不合直接開打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一下。

    雖然楚依依和安蘇木性格差距很大,但都是一樣的要打一架才能真正服氣的類型呢。

    燕安淮沒把這樣的話說出來,免得又惹得口是心非的安蘇木炸毛,安安靜靜地旁觀起慕子怡與楚依依的打斗。

    因為比的是毒術,所以慕子怡在來之前就準備了非常多的暗器,而楚依依本身就有隨身帶許多暗器防身的習慣,兩人一打起來真的暗器滿場亂飛。

    燕安淮就分心那么一會兒的功夫,地上已經叮叮當當地落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暗器,兩人也一路從地上打到附近的樹林上。

    而且他們兩人用的招式都非常“陰險狡詐”,直看得燕安淮一副“原來打架還可以這么打”的震撼模樣。

    君長清還特意叮囑了他一句這樣的招式看一看會破招就好,不要學,學太雜會影響他的修習。

    燕安淮乖乖答應了下來。

    慕子怡與楚依依之間的打斗持續了好一段時間,兩人身上的暗器就像永無窮盡之時,直接從天尚未亮全一直打到了今日早晨的太陽升起。

    楚依依也明顯從一開始的不太在意變得愈發精神起來,那是每當她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時才會產生的興奮情緒。

    但就在燕安淮覺得他們可能能打到下午耗完所有暗器時,楚依依那邊像是忽然被慕子怡暗器上反射的光閃了一下,一個不察間腳底一滑,徑直往樹下栽倒。

    “小心!”

    “依依姐姐!”

    慕子怡與燕安淮幾乎是同時被嚇了一跳,一道往楚依依的方向趕過去。

    楚依依摔落的樹下正好有一枚不知道是那邊丟出來的暗器,不小心劃破了楚依依的手臂。

    慕子怡里楚依依要近一些,連忙去查看了她的傷口情況。

    燕安淮也在這時急匆匆地趕了過來,擔憂地問:“怎么樣了?”

    慕子怡大致檢查一遍,說:“還好這樹不是很高,摔得不嚴重。這枚暗器也沒毒,把傷口包扎一下就好。”

    燕安淮這才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子怡姐姐你帶傷藥了嗎?要是沒帶我這還有好多。”

    “問一個醫修身上有沒有帶傷藥,這可是一件很冒犯的事情啊。”慕子怡笑著回他一句。

    燕安淮反應過來:“也是哦。誰讓子怡姐姐剛剛和依依姐姐打架那么兇殘,我都快忘了子怡姐姐是醫修了。”

    “請丟掉你的刻板印象。”慕子怡往他腦門上戳了一下,“你依依姐姐也是被你這種刻板印象害的。”

    燕安淮嘿嘿一笑,又看向楚依依:“所以依依姐姐應該也知道了吧?不是說研究毒術的人就一定是惡人,毒術也可以用來保護自己和自己想保護的人。醫術也可以故意去醫死那些你看得不爽的無辜人。

    “醫術和毒術本身其實并沒有優劣之分,最重要的是你如何利用醫術與毒術。”

    楚依依微微攥起手:“你……怎么會知道這些?”

    燕安淮聽出她是想問自己為什么會知道她的心結。

    他再次彎眼笑笑,說:“因為我知道,依依姐姐本性是一個善良的人。一開始錯的就不是依依姐姐,只是你聽信了別人的錯誤言論,才在錯誤的道路上往下走。”

    慕子怡也在旁邊補充:“其實這種事情想通了就好了。第一醫修又如何,圣女又如何?說到底我們也不過是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有個個人愛好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呀?”

    “——哦,你吃的還真是你們部落的大米。”

    慕子怡像是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又無所謂地擺擺手:“反正那些什么牛鬼蛇神的東西從一開始就是騙人的。明明就是他們自己非要說你是圣女的,也沒有給你拒絕的機會,那他們又憑什么以這樣或者那樣的義務來壓迫你?”

    “有本事就換一個圣女啊,這圣女誰愛當誰當了,誰稀罕啊。”

    “——哦,你應該不稀罕的對吧?”

    慕子怡話題又一轉,幾次的反轉讓燕安淮都忍不住無奈地想他這到底是不是誠心在勸人了。

    所幸這時候楚依依還沒從他的“歪理”中反應過來,只是搖了搖頭表示了自己確實不是很稀罕這個圣女位子的意思。

    慕子怡就繼續說:“這不就對了嘛。像我當年——你也見過了,就是我男裝的時候的打扮,當年我就是穆家的小兒子,他們非說我天資聰穎,我剛出生沒多久就選我當世子,然后每天跟我說什么家族大義的事情,動輒就是打罵。

    “后來長大了他們又嫌棄我修為進展得慢了,說我是個廢物,還要抽我的靈根去重塑另一個‘我’,那我當然不干了。”

    “嫌棄我廢物那有本事就廢了我啊,誰讓他們為了我這個廢物還廢了我那兩個哥哥。這又不是我強迫他們的,我那兩個哥哥死的時候我都還不會說話,我憑什么去承擔這些罪孽?”

    “他們就是自己活該!”

    慕子怡銳評一句,把曾經折磨自己許久的心魔就這么輕飄飄地剖出來。

    繞是楚依依都忍不住聽得怔愣:“所以你就去當了個女的?”

    “……咳,這個的話是意外。”慕子怡干咳一聲,“當時是我師尊問我要不要換個身份擺脫過往好好生活,我想到不想就答應了,誰知道這個換個身份還直接給我換成女的了啊。

    “不過其實習慣了,當個女子也不錯,每日都能待在香香軟軟的女孩子堆里,多是一件美事。”

    說完,他還故意朝楚依依的方向拋了個媚眼。

    楚依依面無表情地表示了拒絕。

    慕子怡也沒在意,自己給自己的話做個總結:“總之呢,人活一生已經很不容易了,干嘛還要被別人的話約束綁架?最重要的還是活得開心嘛!你看姐姐我現在活得多瀟灑,想得太多顧慮得太多才是真的累人。”

    “喏,你面前就擺著一個顧及蒼生大義所以還死過一次的活例子。”

    被提及到的燕安淮眨眨眼:“因為我很喜歡修仙界的大家呀,大家都是好人,所以我想保護大家。

    “依依姐姐也是好人,我也喜歡依依姐姐,所以依依姐姐愿意跟我們走的話,我也愿意保護依依姐姐!

    他笑得燦爛,朝楚依依伸出手,邀請她加入到他們的陣營當中。

    慕子怡“嘖”一聲,看向君長清的方向,一副“你徒弟現場誘拐女子呢你不管管”的眼神。

    君長清直接選擇了無視。

    楚依依這邊看起;來還是有些猶豫:“可是部落……”

    慕子怡無情補刀:“說句不好聽的實話,部落的人和南國鎮的人沒有你會活得更開心一點。”

    突然被扎心的楚依依:“……”

    楚依依:“知道不好聽下次就不要說了。”

    慕子怡的這一刀徹底斬斷了楚依依對部落僅存的責任感。

    她總算搭上了燕安淮的手,說:“那我愿意跟你們走。”

    燕安淮順勢把她從地上拉起來,避開她身上的傷處給了她一個輕輕的擁抱:“歡迎依依姐姐加入我們!”

    隨著燕安淮的這一個擁抱,幻境內的景象逐漸變得縹緲虛無,星星點點的光亮自他們的身后飄散。

    這是幻境將要結束的征兆。

    楚依依也在這時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沉,意識似乎也在隨著光點的逸散而消散。

    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就好像她與面前陽光活潑的燕安淮,與總是很不正經的慕子怡,與基本同樣面無表情的君長清、安蘇木,都是曾經認識了很久很久的,關系非常親密的好友,乃至家人。

    恍惚間她仿佛還能在腦海中聽到他們的歡聲笑語,他們的打打鬧鬧。

    那是與她這么多年在部落中完全不一樣的體驗。

    不用在獨自忍受夜晚的凄苦,不用再回想過往那段最痛苦的回憶,不用再想方設法為自己研究毒術找一個“最合理”的惡的理由。

    她只需要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地做她自己。

    因為——她不再是那個什么破圣女,而是……云仙宗的三峰主。

    是君長清的第三位徒弟,是被大師兄二師姐寵愛,與四師弟打鬧,還有一個可愛小師弟的云仙宗三峰主。

    在幻境徹底消散的一瞬間,楚依依的記憶全部回籠。

    只是由于記憶的龐雜,楚依依也在他們離開幻境的一瞬間,陷入了短暫的昏迷。

    燕安淮抱住了昏睡過去的三師姐,面前逐漸變為熟悉的法陣。

    一個寫有“魂明草”的木盒子同一塊質地溫潤的碎片也在這時緩緩落在了他的身邊。

    燕安淮盡可能地不讓楚依依摔落至地上,在慕子怡的指示下把人交給了慕子怡。

    他看著在慕子怡懷中睡得安穩的楚依依,又很輕很輕地補了一句話。

    “歡迎回來,三師姐。”

    作者有話說:

    最后一個副本終于也結束辣!!!

    第149章

    不過才溫情地說完, 燕安淮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幻境內是春夏暖和的季節,但現實中正值正月,法陣附近還飄著雪, 以燕安淮在幻境內的穿著,那是真的被凍得夠嗆。

    君長清反應比較快, 他剛打完噴嚏就已經給他披上了一件毛茸茸的外衣,外加裹上了一件厚實的斗篷。

    “先姑且保保暖,主殿里這邊不遠, 換去換身衣裳再顧其他的吧。”

    燕安淮乖乖點頭,拿上最后一塊魂明玉珠碎片以后,就暫且同君長清先回了主峰的院子去。

    等到重新裹上一身毛茸茸足夠暖和的衣裳, 燕安淮才終于活了回來。

    “身體差真的是要不得啊。”他捧著一個君長清特意給他準備小手爐感慨一句。

    以前身體健康的他到底是天天愛往素塵峰跑, 這樣的冷對他來說根本都不帶怕的,甚至自在隨意得很, 哪里需要這樣裹得嚴嚴實實還要加點輔助取暖的東西。

    君長清幫他把披風系好, 輕垂眼睫:“原本順利的話,只要在魂明玉珠內溫養好你的魂魄,你的身體也可以恢復成以前的模樣。”

    但沒想到這竟然也只成為了“原本的設想”。

    燕安淮聽出君長清的意思, 不過并沒有那么悲觀, 說:“其實,我覺得我說不定真的能在惡念不消亡的前提下驅逐紀譚。”

    君長清倏地抬眸看向他。

    燕安淮繼續解釋道:“其實還魂后這一切的起因, 都是當時我對惡念的排斥,是我本身在善惡觀念的簡單化。師尊之前不是說, 依照不同的閱歷, 對天道法則會有不一樣的理解么?

    “經歷了這么多次的幻境, 其實我也真正明白了一件事情——為何會有惡念依存于善念的法則?正是人有善念的同時也有惡念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重要的是如何在善惡間保持自己的本心, 做出不讓自己后悔的選擇,而不是一味地去排斥、消除惡念。”

    他把自己的新感悟說予君長清聽。

    君長清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打算接納你的惡念魂魄,與惡念一同驅逐紀譚殘念?”

    燕安淮點頭:“其實之前我就有這個想法了,只是我不確定是否可行,所以沒有說,以免讓大家都期待落空。

    “不過告訴師尊應該沒關系,反正師尊也習慣了。”

    燕安淮朝君長清笑笑,用開玩笑似的語氣緩和原本稍稍有些低沉下去的氛圍。

    君長清無奈地戳一下他的臉:“那我還真是榮幸。”

    不管是上一次決定自爆元神,還是這一次打算嘗試接納惡念,君長清總是唯一或者最先的知情人。

    燕安淮嘿嘿一笑,又換了話題:“那我們先去找小師兄吧,魂明玉珠碎片都還在我這里呢。”

    君長清點頭,陪著他一起玩到另一個房間去找安蘇木。

    魂明草與魂明液都由安蘇木帶了回來,燕安淮把其余四塊魂明玉珠碎片交給安蘇木,嘗試摘下手上的玉手鐲時,就見玉手鐲閃爍了一下,泛起乳白的光亮。

    光亮緩緩將燕安淮包裹環繞,隔絕了周圍的其他人。

    而在光亮的不遠處,似乎還有一名男子的身影。

    ——是這塊碎片的化身嗎?

    燕安淮沒有見過這塊碎片的化身。站在原處試探著打招呼:“你好?”

    “你好啊。”男子回應了他一句,嗓音中仿佛帶著笑意,聽起來清朗溫潤,是個好相處的性子。

    得到回應,燕安淮看起來也自在一些,問:“請問您就是云仙宗里的碎片化身嗎?”

    男子應一聲:“是。很榮幸還能與你見這一面——啊,雖然你應當看不清我長什么樣。”

    燕安淮被男子逗笑,心情也更加放松:“該是我很榮幸能見到你才是。上一個幻境我不慎被抹掉了原本的記憶,也感謝你最后還是認可了我。”

    男子不知道想到什么,感慨似的說:“其實這么多年來,來到我們魂明玉珠幻境的人不少,有離開過的,也有最終被困在幻境內的,但你是我見到過最干凈純粹的孩子。”

    燕安淮保持了點謙虛,但不多:“還好吧,就是正好心性比較好。”

    他又注意到男子話里的另一個重點,問:“以前也有人順利離開過幻境嗎?”

    他們出門之前查找過所有他們能找到的幻境相關的資料,但基本都是找尋失敗被困在幻境中的記錄,沒找到過順利通過幻境的記錄。

    男子感知到他的困惑,莞爾:“有過的,不過很少,過程也曲折多了。你是第一位不到一年時間就能得到所有化身認可的。”

    他只當燕安淮是好奇為何他們之前沒能找到其他有用的線索,又補充解釋:“不過為了不讓有心之人通過別人的經驗找到漏洞,我們會抹掉所有相關的成功記載。”

    燕安淮卻想到了另一層面的事情,眼底微亮,問:“所以即便后續煉制成了魂明玉珠,你們五位化身最終都能回到幻境當中繼續存在著嗎?”

    男子對上他亮起的視線,頓了會兒才反應過來,燕安淮在意的不是沒有找到經驗,而是他們五位化身在這之后還能和以前一樣繼續存在。

    想明白這點,男子啞然失笑:“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我那幾位弟弟妹妹?那我可就真要遺憾沒能在幻境里真真切切與你相處一段時間了。”

    聽著男子調侃似的語氣,燕安淮也反應過來自己的想法似乎有點太天真單純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男子繼續道:“魂明玉珠誕生于萬物靈氣之間,是生生不息延綿不絕的。而且我們本身也沒有性別與名字,只是依據找尋者的不同而產生了不同的身份。

    “真要論起來,是先有了你,才有了你所見到的我們。在下一位找尋者到來之前,你隨時都可以回到幻境內來找我們。”

    “不過你也只能找到我們,我們可以為你重構他們的世界,但那只會是全新的,你不曾來過的另一個分支世界。”

    “已經離開的那個世界,就再也回不去了。”

    男子的聲音變得有些輕飄飄的,也不知是在惋惜那些再也見不到的人,還是警醒燕安淮莫要沉溺于回不去的過去。

    魂明玉珠碎片化身會保留誕生起的所有記憶,幾萬年的時間足夠他們經歷許多,又淡忘許多。

    燕安淮是重情的,聞言難免會遺憾,但還是聽從了男子的規勸,沒再繼續去想這方面的事情。

    他總算回到真正的正經事上,問:“那你這一次來見我,是有什么事情要對我說嗎?”

    男子像是也才想起來這回事:“哦對差點忘了,我是想來告訴你,魂明玉珠誕生于最純粹的靈力間,所以有忽視天道法則,驅逐一切雜質的能力。

    “至于這個能力要如何使用,就看你自己了。”

    “驅逐一切雜質的能力……?”

    燕安淮呢喃著重復了一遍男子的這番話,倏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男子見他反應,也沒再多說什么,笑著與他道別:“那這一次見面就到這里結束吧。我就不耽誤你們的進度了。

    “哦對了,順便幫我告訴那位煉制魂明玉珠的孩子,不用有太大壓力,我們本身都還留存有一小部分意識,會配合他的煉制工作的。”

    “那我們日后有緣再見啦。”

    他說完最后一句話,周圍柔和的白光便漸漸消散,男子的身影也逐漸化為了燕安淮熟悉的光點。

    燕安淮趕在光點徹底消散前,也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向男子道別:“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們日后有緣再見。”

    白光終究是徹底消失不見,唯有燕安淮的手心又多出一塊質地溫潤的白玉碎片。

    以君長清與安蘇木的視角,只能見到燕安淮忽然被白光所圍繞,不清楚在白光內發生了什么。

    安蘇木看著燕安淮手心里的碎片,還有些茫然:“這是發生了什么嗎?”

    燕安淮笑著解釋:“沒什么,就是和這一位化身見了一面聊了會兒。”

    他把最后這一塊碎片交給安蘇木,又補充道:“這位化身也讓我告訴小師兄,不用對煉制魂明玉珠有太大壓力,他們都留存有意識,會配合你的工作的。”

    聽到燕安淮這么說,安蘇木也確實稍稍放松了些,但還是有些憂慮地開口:“我會盡量的。不過魂明玉珠到底是上古神器,我可能也沒辦法確定什么時候可以完成煉制。”

    燕安淮安撫他:“沒關系,小師兄慢慢來就好,總歸在現實中紀譚不好對我下手,什么時候魂明玉珠煉成了再去找他就好。”

    安蘇木點了點頭,拿到所有魂明玉珠碎片之后,就帶上魂明草與魂明液,去了云歡谷內的煉器室,抓緊一切時間去盡量快地完成魂明玉珠的煉制。

    但此時的安蘇木并不知道,他這個“盡量快”,快得有些離譜了。

    開始煉制的第二日下午,連昏迷的楚依依都尚未蘇醒,在煉器室里閉關煉器的安蘇木就一臉復雜地重新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而他的手中,是一枚完整的魂明玉珠。

    燕安淮詫異:“小師兄?這就煉成了?”

    安蘇木情緒復雜:“準確來說,不是我煉的,是他們自己一個個按順序跳進煉器爐自己合成的。我除了生個火加個魂明草和魂明液什么都沒干。”

    安蘇木知道碎片化身們會配合,但他真的沒想到會這么配合。

    他真沒見過哪個上古神器這么自覺主動的。

    第150章

    慕子怡與君長清、狐柒這時候也都在院子內, 聽到安蘇木這么說時,和燕安淮一樣都有些怔然。

    不過燕安淮回神得比較快,從安蘇木手中接過了魂明玉珠。

    魂明玉珠總體其實不大, 約摸只有半個巴掌的大小,入手便可感覺到期間純粹溫和的靈力, 質地也格外溫潤。

    隱約間還有一點熟悉的感覺,應當是魂明玉珠的魂力與他們之前幫助他時所使用的魂力產生了共鳴。

    他將魂明玉珠小心地收好,給安蘇木倒了杯茶:“那想來是我足夠優秀, 得到了他們的極度認同,所以他們都愿意這么配合吧。”

    燕安淮端著點小驕傲似的語氣自夸,但并不會讓人覺得反感, 反而還有些可愛。

    慕子怡就忍不住笑著應和:“是啊, 我們小淮心地那么善良,他們肯定都被你給感動了呢。”

    燕安淮也大大方方應下了慕子怡的夸贊, 拉著安蘇木過來先休息休息。

    安蘇木倒不像是他那么樂觀, 又皺著眉說:“可是即便現下魂明玉珠順利煉制出來了,不能解決惡念的事情的話,那不也相當于沒有用嗎?”

    慕子怡也泄下氣:“那倒也是。”

    燕安淮又在這時搖搖頭:“不對哦。正是魂明玉珠煉制出來了。所以惡念的事情就可以很順利解決了。”

    慕子怡重新抬頭:“嗯?莫非小淮你想到解決辦法了?”

    燕安淮回答:“不是我想到了解決辦法, 是昨日我將掌門師兄他們給我的魂明玉珠碎片化身交給小師兄時, 與那位化身聊過一陣子,那位化身和我說了——

    “魂明玉珠誕生于最純粹的靈力間, 所以有忽視天道法則,驅逐一切雜質的能力。”

    慕子怡、安蘇木與狐柒對這個善惡的天道法則本身不是很了解, 聽到他轉達化身的話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君長清倒是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所以那位化身的意思是, 在魂明玉珠內, 即便善念仍存, 惡念依然可以被排斥驅逐掉?”

    燕安淮彎眼:“也可以這么理解。看不同的使用方法可以用不同的理解。”

    他補充說明了一句, 不過慕子怡他們對于這個補充的內容并不是特別在意,他們最關注的還是燕安淮可以不用經歷第二次的死亡,可以按照他們原本規劃設想的那樣順順利利地溫養好魂魄,回到他們身邊。

    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喜訊。

    不過他們也沒有高興得太久。

    如今魂明玉珠已經齊備,后顧之憂也被打消,那唯一還能影響進程的就是說不準位置的何興,與燕安淮將要面臨的剝離魂魄舍棄肉身的痛楚。

    只有這兩個問題都能順利解決,那他們才能真正確定接下來的一切萬無一失。

    對此,燕安淮繼續表示:“因為已經知道了何興是紀譚操縱的我的惡念,所以其實我可以主動感知到何興所在的位置。

    “而且因為何興就是我,我也有辦法讓何興能短暫脫離紀譚的操控,和我一起進入魂明玉珠。”

    “至于剝離魂魄……我還是打算用之前和自爆元神時差不多的方式,點燃我自己和何興的元神,只不過不引爆。

    “這個方式我之前已經經歷過一次了,所以還蠻熟悉的,應該可以順利。”

    燕安淮說得輕松,輕易間就把要再經歷一次引燃元神的痛楚揭蓋過去。

    他本來就怕火怕疼,卻要將這兩樣他最怕也最討厭的東西同時使用經歷,這換作尋常人真的不一定能夠支撐下來。

    但在場的人卻知曉,燕安淮一定可以。

    因為他在乎身邊所有人,比起經歷這些苦難,他更希望所有愛著他與他愛的人們都能過得開心,不因為他而留下任何遺憾。

    還魂前他選擇了以遺憾的方式來保護整個修仙界,而如今的和平時代,他也會愿意以承受苦難的方式來讓身邊的人安心。

    也正是這樣的燕安淮,才能讓他們這樣誠摯地喜歡著他。

    他們都沒再對燕安淮表露出任何的心疼與擔憂,因為他們也知道,既然燕安淮都這么說了,那他們需要做的就是相信燕安淮,并安安心心等著他回來。

    君長清揉一下他的腦袋,補充道:“我還有一部分魂魄在你這里,他應該也有自己的部分意識,應該能幫你分擔一部分的痛楚。

    “我們會等著你回來的。”

    “我也一定會平平安安回來找你們的。”

    燕安淮往君長清的方向湊近了些,輕輕握住他的另一只手。

    總之,目前就只需要看燕安淮能否在魂明玉珠能順利溫養魂魄了。

    慕子怡回歸正題問他:“那依照小淮你現在的感知,何興目前在何處?”

    “何興啊……”燕安淮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聲音變輕一些,“他現在應當是在淮南鎮南郊的樹林內。”

    君長清頓一下:“淮南鎮南郊的樹林?”

    燕安淮點頭:“嗯。就是我年幼時,與師尊相遇的地方。”

    是他與君長清故事開始的起點,也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轉折點所在。

    燕安淮大概知道何興為什么會去那里,那是何興已經不完全受紀譚控制的征兆。

    想到這,他又補充一句:“這一次去找何興就我和師尊去吧,余下的應該算是我與我的惡念之間的事情,不用太多人一起去,有師尊就夠了。”

    安蘇木有些擔心:“可若是那紀譚從中阻撓怎么辦?”

    燕安淮搖搖頭:“沒關系的,不管紀譚阻不阻撓,真正要做出選擇的是何興,我相信何興,也相信我自己。”

    既然燕安淮都這么說了,安蘇木也終于不再表示什么,只道:“那我在云仙宗等你回來。”

    燕安淮莞爾:“好哦,那我一定爭取不讓小師兄多等。”

    說完他頓了頓,又笑著補充:“至于掌門師兄、二師姐和三師姐那邊,也麻煩小師兄幫我去說一下了。”

    溫養魂魄即便順利也需要少則三五年,多則三五十年的時間,所以這也意味著他們又要與燕安淮分別一段不確定時長的日子。

    他不想讓阮游、時江籬與楚依依太過擔心或是太過難過,所以他也沒打算在臨走前再與他們道別。

    雖然他們才重新見面沒多久,雖然他們也還不知道燕安淮記憶恢復的事情。

    安蘇木自然也明白燕安淮的意思,眼眶又不由得泛起紅意。

    燕安淮到他身邊去抱了他一下,做出最后決定:“那既然魂明玉珠已經煉制完成,我也不再多停留了。”

    慕子怡看起來也還有些不舍:“不再多休息幾日么?馬上就正月十五了。”

    燕安淮笑一下:“正因為馬上就正月十五了,所以我更不能讓何興一個人游蕩在淮南鎮里。”

    當初是他排斥了他的惡念,才會導致今日這樣的情形,那他也該負起責任來,不再讓他的惡念只能無依無靠地四處飄蕩。

    ……

    ……

    幾日后,正月十五,元宵日。

    淮南鎮的大街小巷內仍是一派喜慶。

    春節的氛圍未褪,仿佛便是積攢著到這元宵,最后熱熱鬧鬧地慶賀完余下的所有喜慶。

    但在淮南鎮的南郊,卻有一處早已被人遺忘的冷清廢墟。

    “咔嚓。”

    清脆踩雪聲打破了這片廢墟的死寂。

    何興披著斗篷,看著眼前兩百多年過去,依然保存完好的廢墟。

    這是他,是“他們”小時候曾居住過的院落。

    他也清楚的知道,這個地方是“他”在一次偶然回來時,特意補下結界保存的廢墟。

    至于到底為什么要保存這里……或許他們誰都不知道。

    何興抬手搭上一塊朽木,指尖靈力微轉,原本實體的手卻倏地變得透明,輕易地穿透了這塊朽木。

    其實他不是人——或者具體的說,他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他只是一個能凝聚為實體的半靈體,是燕安淮魂魄里殘缺的一小半。

    或許是三分之一,又或許連三分之一都沒有。

    只是被燕安淮拋棄的一小半。

    所以連帶著,連那些被他所收集,代表善念的魂魄也不愿接納他。

    他對燕安淮是有恨的,所以他與紀譚合作,借助紀譚的力量化作實體,想要奪取燕安淮的身體,占據他的主人格。

    但是在上一個幻境……

    何興想起燕安淮因為他的欺騙而難過的神情,攥了下手。

    不,那只是失憶的燕安淮。

    如今的燕安淮已經恢復了全部記憶,他必然也將繼續排斥厭惡他。

    明明都是同一個魂魄,憑什么他就要被排斥在外?

    又憑什么,他就要在進入幻境的時候,一遍又一遍地被灌輸那兩百年摸爬滾打的記憶,一遍又一遍地“經歷”那段與那時的君長清擦肩而過,與如今的燕安淮截然不同的人生。

    何興收回了自己的手,看著被朽木碎屑扎到的手,似乎沒有任何痛感,眼底只露出些自嘲似的神情。

    他用火靈力將手上的碎屑直接燒掉,看著手心被燒灼而躍動的小火苗,片刻后才隨手將火苗毀滅,準備離開這片廢墟,繼續漫無目的地在南郊樹林里亂逛。

    但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點有人過來的動靜。

    他當即警惕,轉身往后看時,卻見到了像是一路找尋過來的燕安淮。

    燕安淮見到何興,眼底亮了一下:“何興!終于找到你啦!”

    他臉頰已經被凍得通紅,身上落了不少樹葉,看得出來應該是在樹林里兜了好一陣子。

    還沒等何興有任何反應,燕安淮就裹著斗篷一路小跑到何興面前,往他手里塞了幾顆糖。

    “元宵快樂。因為這種天買元宵太容易涼了,所以我就只準備了琥珀糖,你應該也是喜歡琥珀糖的吧?”

    他展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站在素凈的雪地上,笑得干凈純粹,眼底沒有分毫厭惡與排斥,有的僅僅是好不容易找到人后的歡喜。

    就好像,只是特意跑過來找何興過個節而已。

    第151章

    何興很快又回過神來, 似乎很嫌棄燕安淮的用糖來哄他的舉動:“你真以為誰都像你一樣,跟個小孩似的喜歡吃糖嗎?”

    燕安淮歪了下頭,又燦然一笑:“可是我不就是你嗎?那我喜歡琥珀糖, 和你喜歡琥珀糖,不是一樣的事情嗎?”

    何興抿唇, 卻直接將燕安淮給他的糖甩在了地上:“當初厭惡我拋棄我的人本來就是你,這時候又何必假惺惺過來說什么我就是你的話?

    “若你真有這樣的想法,又何故會有一個如今的我。”

    何興冷笑一聲, 與燕安淮拉開了距離。

    燕安淮沒有因為他的態度露出什么負面情緒,蹲下身先將散落的琥珀糖重新撿起來。

    何興與他同根同源,什么樣的態度能讓何興原因聽進他的話, 他可真是再清楚不過了。

    他把琥珀糖又一次塞到何興的手里, 誠摯地向他道歉:“我承認,以前的我排斥你是當時的我太過天真幼稚, 總認為世間非黑即白, 這是我犯下的無可彌補的過錯。為此我也必須很認真地向你道歉。

    “我沒有顧及到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合理且正常的,枉自利用我主人格的權利把你排除在外,真的很對不起。”

    他看向此時沒有佩戴面具的何興, 看向除了發色以外與他一模一樣的另一個“燕安淮”, 收斂了見到他時那樣輕松的笑意,眸間滿是認真與真誠。

    “我也是在經歷完這四個幻境以后, 才真正認識到我的錯誤。所以我也很希望能夠擁有一個重新彌補以往的過錯。

    “魂明玉珠碎片化身也同我說了,魂明玉珠可以忽視天道法則, 排除一切雜質, 我可以直接利用魂明玉珠來徹底抹除你的存在, 但如今的我不想這么做。”

    “如果可以, 我希望, 或者說我請求,能夠和你一起進入到魂明玉珠內,能夠重新融合為一個完整的整體。”

    “燕安淮”像是被他眼底的干凈純粹所刺痛,看起來并沒有任何動容的情緒,冷然道:“那如果我說我不呢?”

    燕安淮笑得單純無害:“那也沒關系,你我本就是同樣的魂魄,而我是主人格,只要我想,我就可以同時引燃我們倆的元神,不需要你的同意。”

    “燕安淮”:“???”

    “燕安淮”憤然:“你這分明就只是在通知我,而不是請求我!”

    燕安淮無辜地眨眨眼:“我只是稍微跟你學習了一下。”

    “燕安淮”被他噎了一下,又問:“你就不怕我讓紀譚來阻撓你?”

    “我還不了解你嗎?”燕安淮笑得更加燦爛,“一旦你意識到之前是被紀譚操控蠱惑,你又怎么可能真的甘愿被紀譚掌控?

    “紀譚是不會像你這樣氣急敗壞的,他都當了這么久的魔尊,情緒把控能力不會那么差。你越急就越說明其實你心動了,只是你自己在本能否認——這點和小師兄簡直一模一樣。”

    心底的那點小心思被燕安淮原原本本地戳破,“燕安淮”一時也不知道還能再反駁些什么。

    燕安淮從他的反應中,也大致猜得出來“燕安淮”應該是經歷過一些與他完全不一樣的人生,所以才會有這樣不同的性格表現。

    就如同幻境中的師兄師姐們。

    燕安淮朝“燕安淮”伸手,再次誠摯地說:“所以,請和我一起試試吧?反正你也沒得選。”

    “燕安淮”對燕安淮十八年來的恨讓他在本能間還是想拒絕,但聽到燕安淮蠻不講理的最后一句話,他還是黑著臉把自己的手搭在了燕安淮的手心上。

    反正他也沒得選,那就……

    那就試試好了,左右也不是他主動愿意的。

    “燕安淮”這樣說服著自己,輕輕握住了燕安淮的手。

    燕安淮輕笑一下,也回握住他的手,說:“引燃元神會很疼,可能要稍微忍一會兒哦。”

    “我連火都不怕,你以為我會像你一樣怕疼嗎?”“燕安淮”表露出一些不屑,“要燃你就快點,不要磨磨蹭蹭浪費時間。”

    燕安淮對此沒有表示什么,再一次運起火靈根的靈力,在識海間燃起一片大火。

    但就在大火燃起的同一瞬間,炙烤般深入魂魄的疼痛突然被一陣吹拂而起的微涼冷風緩解了大半。

    燕安淮意識尚存,抬眸間就見到了一抹熟悉的素白的身影。

    微涼冷風并不干預他識海間的大火,只是溫柔地流遍他全身經脈,像是在以這樣溫潤冰涼的靈力代替擁抱,給予他溫柔的安撫。

    燕安淮的意識已經回到了識海間,看不到此刻在雪地上目睹他化作艷紅光點融入魂明玉珠的君長清,但卻能清晰感知到那份始終如一的溫柔呵護。

    他能夠有如今這樣的人生,都是因為在這片樹林間遇到了君長清。

    遇到了命中注定將要緊緊牽連在一起的緣分。

    燕安淮的意識也逐漸被焰火吞沒,他感知著經脈間漸漸脫離他識海的微涼魂魄,在意識徹底被湮沒前,輕輕、輕輕地補了一句話。

    “師尊,等我回來。”

    —

    燕安淮的魂魄最終都被魂明玉珠全然吸收。

    白玉質地的魂明玉珠也在同一時刻散作無數乳白光點,似白雪般融入到萬物靈氣之間。

    萬物都誕生于天地靈氣,萬物也終將回歸至天地靈氣。

    這必然是一個生生不息、往復不斷的循環。

    君長清看著所有乳白光點漸漸消失,唯有一個光點重新落在了他的手心。

    那是他分給燕安淮的那縷魂魄,是他曾與燕安淮神魂相融的那縷魂魄。

    君長清看著手心的光點,半會兒后才收攏掌心,將魂魄重新融回體內,在空蕩寂寥的雪地間,輕輕地說了一句無人再能聽得到的回應。

    “好。”

    ……

    ……

    另一端,進入到魂明玉珠后的燕安淮意識逐漸重新回籠。

    他睜開眼,環顧一下四周,茫然地發現自己竟然身處在一片樹林間。

    這是哪里?現在是什么情況?

    燕安淮起身撓頭,有點不明白狀況。

    他應該是進到了魂明玉珠里溫養魂魄才是,怎么這玉珠內還有一個幻境嗎?

    過往成功者的相關記載都被抹除掉,燕安淮也完全不清楚魂明玉珠內到底要如何溫養魂魄。

    不過反正都進來了,化身們也不會坑他,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燕安淮心態良好,循著面前唯一的路四處亂逛,最后逛到了一條河邊。

    幻境內的季節應當是春季,河邊空地上滿是青翠鮮嫩的小草,看著才長出來不久。

    而在河沿岸還坐著一個黑衣裳的小孩。

    燕安淮試探著走過去打招呼,但小孩似乎聽不到他說話,他又在小孩面前揮了揮手,小孩也完全看不到。

    那這應該是一個他參與不了只能旁觀的幻境。

    燕安淮大概理清一點思緒,想再去別的地方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出他在這個幻境要干什么的線索。

    但他才起身,就又有好幾個小孩跑過來,推推搡搡地打鬧。

    小孩們見到了在河邊坐著的黑衣小孩,其中一人陰陽怪氣地說:“這不是那個小怪物嗎?你娘親居然還敢放你出來啊?”

    這時正好又有個小孩發現旁邊有一堆小石子,拿了其中一個砸向黑衣小孩。

    “怪物滾出我們的村子!”

    有了一個小孩這么做,其余小孩也紛紛效仿,一個接一個的小石子砸向黑衣小孩。

    但黑衣小孩卻像是完全沒有感知,仍舊只是坐在原處一動不動,甚至有一塊小石子落地后都帶上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再這樣下去小孩肯定會出事的!

    燕安淮心底一揪,一時間甚至忘了自己應該只能做這個幻境的旁觀者,本能地站到小孩身后護住他:“都住手!”

    隨著他話音的落下,原本一個接一個穿過他身體的小石子突然實打實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小石子正好砸在他的左肩,因為小孩的力度有限沒有砸傷,但還是讓燕安淮疼得皺了下眉。

    小孩們似乎意識不到燕安淮是“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見到有陌生人阻攔,手中的動作停了一下。

    其中一名小孩質問他:“你是誰?不要在這里多管閑事!”

    燕安淮來不及思考他為何忽然間又成為了幻境的參與者,只是在化為實體的時候感知到周圍靈氣非常淡薄,面前的小孩們似乎也沒有修為。

    應該是一個人界的地段。

    他分辨出部分情況,模仿虎獸之類的妖獸向小孩們做了個“很兇”的動作:“你們別管我是誰,總之我不準你們欺負他,不然我就要欺負你們了!”

    燕安淮本身長得好看,做起這樣故作兇惡的動作威懾力其實不太大,但也足夠應付這些看起來才五六七歲的小孩了。

    小孩們面面相覷,因為對燕安淮的陌生,最后還是沒有“硬碰硬”。

    他們說著什么“站在小怪物那邊的人一定也是個大怪物”之類的話,像是怕燕安淮會真的吃了他們,最后都匆匆忙忙地跑走了。

    嘛,反正目的達成,過程也就無所謂了。

    燕安淮沒有在意小孩們的評價,轉身想去看身后小孩的情況,就見小孩不知道什么時候站起了身,微微仰頭看著燕安淮的方向。

    小孩看起來也不過五六歲的模樣,面容生得白凈水靈,看起來精致可愛,本該是個很漂亮很惹人喜愛的模樣。

    但唯一不同的,是他那對平靜淡然的墨藍色眼眸。

    ——可不正是縮小版的君長清!?

    燕安淮一句“師尊”差點脫口而出,好在及時反應過來連忙收住了就要出口的話,震驚地看著面前孩童時期的君長清。

    小君長清還沒有長大后那么冷淡,看向燕安淮的視線中多出些細微的不安與好奇,小聲問:“你是誰?”

    輕輕軟軟的聲音還帶著點未褪的稚氣,聽起來奶呼呼的。

    雖然這么做有點不太好,但燕安淮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去蹂.躪一把小君長清毛茸茸的腦袋。

    小小一只的師尊也太可愛了吧!!

    第152章

    小君長清對燕安淮的熱情有些無所適從, 一對墨藍雙眸間滿是無措。

    他這時候的眼睛顏色比長大后的還要淺一些,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晶瑩剔透的墨藍琉璃。

    燕安淮由衷贊嘆:“你的眼睛真的好漂亮啊。”

    “漂亮……?”小君長清微微瞪大了眼睛,看起來很不安, “你不覺得……很怪異嗎?”

    燕安淮歪了下頭,總覺得這個問題很熟悉。

    他三歲那年與君長清初見的時候, 君長清似乎也問過他類似的問題呢。

    他彎眼笑笑:“當然不啦,很獨特很漂亮呀!”

    小君長清一手攥著衣角,低下頭不敢看燕安淮這時燦爛的笑容, 小聲說:“但是,大家都說我是怪物。”

    “大概因為你們這里是人界吧。”燕安淮思考著說,“因為是人界, 所以所能接觸到的光怪陸離的事務比較少, 所以總是很容易對一些與自己不一樣的東西產生惡意的排斥。”

    小君長清似乎沒聽懂燕安淮的話,懵懵懂懂地看著他:“人界……?”

    燕安淮耐心和他解釋:“我們生活的這個世間, 有人界, 修仙界和魔界——當然,或許還會有一些我們目前尚未得知的界域,像是妖界什么的。

    “人界就是你如今所在的這個地方, 大家都是普通人, 依靠自己的血肉之軀維持生計。修仙界就不一樣啦,修仙界的人都會……嗯, 用人界的說法,就是都會法術, 像你們話本里說的神仙一樣, 只不過不具備神仙的神性, 更像是會法術的人。”

    “會法術的人?”

    小君長清似乎有些詫異, “那哥哥也會法術嗎?”

    燕安淮聽著小君長清對他的稱呼, 作為徒弟的良心稍微痛了那么一下下。

    這輩分可真是亂大發了。

    燕安淮稍稍收斂住自己飄散的思緒,在手心凝聚出一點淺綠色的光亮。

    小君長清眼睛瞪得更大,墨藍瞳色里滿是驚訝與新奇。

    真的好可愛啊。

    燕安淮忍住想去揉他臉的沖動,收起掌心的那點綠色光亮,又直接“變出”了一些傷藥和繃帶。

    小君長清:“!!!”

    小君長清:“這個也是法術嗎?哥哥好厲害!”

    嘶——

    燕安淮在小君長清單純的驚嘆中勉強維持了自我,說:“這個算是一個很依靠天賦的技能吧。你也別叫我哥哥了,叫我小淮吧,我先給你檢查一下身上哪里被砸傷了。”

    “小淮哥哥。”小君長清乖乖地喊了一聲,始終沒有放棄那一聲“哥哥”,“我叫君長清。”

    燕安淮暫且妥協在他可愛的奶音中,溫聲道:“那我叫你長清好不好?”

    小君長清聽話地點點頭,還又應了一聲“好”。

    這樣乖巧溫順的模樣,真是看不出來丁點兒長大后的清冷。

    燕安淮直接席地而坐,給小君長清細致地檢查了一下后腦勺和身上的傷。

    好在小孩們沒怎么砸到小君長清的頭,腦袋上沒有傷,倒是可以看到后背一點被比較尖銳的小石子劃傷的痕跡。

    傷口不是很深,燕安淮簡單地幫小君長清處理,還不忘在上藥前輕聲說:“上藥可能會比較疼,我會盡量輕一點的。”

    小君長清搖了搖頭:“沒關系的,我習慣了,不怕疼。”

    燕安淮聽得心疼,憐愛地揉了揉小君長清的腦袋,這才開始給他上藥。

    等傷口全部處理好之后,燕安淮找了件之前給阮清備著的小披風給小君長清暫時用著,免得在這春日的微涼春風中著涼。

    小君長清全程都很乖,柔順的長發垂落在身后,安靜溫順,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歡。

    但偏偏就是生在了人界,被周圍所有人當作了異類排斥。

    燕安淮又揉了一下小君長清的腦袋,溫聲問:“長清的家在哪里呀?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君長清抿一下唇,搖搖頭:“我沒有家,那個地方只是一個囚籠。”

    他半低下頭,聲音微沉,聽起來很難過。

    燕安淮回想起那些小孩們說的話。

    小孩是最容易受大人影響的,他們會這樣排斥小君長清,那想必他們村子里,包括小君長清的娘親在內,都不喜歡他吧。

    燕安淮輕輕地抱了一下他,安慰道:“沒關系,等你長大以后,你可以去修仙界。我看得出來你的天賦特別好,等去了修仙界,一定會成為最厲害最厲害的人。

    “到那時你也會有很多很多真心對待你的人,還會有真心愛著你的人。”

    小君長清抬起頭,看向燕安淮:“我會……很厲害嗎?”

    燕安淮點頭:“嗯!你一定會是最厲害的那個人!”

    小君長清又問:“那小淮哥哥呢?小淮哥哥會在嗎?”

    燕安淮笑一下:“會哦。一定會的。”

    小君長清攥了攥手,說:“那我想去修仙界,我想做最厲害的人,就可以保護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了。”

    他說得清脆,即便總是被旁人排斥欺負,在聽說能變得很厲害的第一想法卻是用自己的力量來“保護”。

    果然是從小到大的溫柔啊。

    燕安淮眼底浸入些淺笑,揉揉小君長清的腦袋:“嗯,我們長清一定可以的。但是變厲害之前都要經歷一些苦難,所以就算長清再不樂意,還是得先回到村子里,忍耐到長大,才有離開的能力哦。”

    小君長清點點頭:“好。”

    但點完頭,他又忍不住小心地看著燕安淮,請求:“那小淮哥哥可以陪我一起回去嗎?”

    小君長清實在是受到了太多太多的惡意,以至于即便他與燕安淮其實還算是陌生人,即便他只是接受了燕安淮這么一點點的善意,還是輕易地就眷戀起燕安淮給予的好意。

    燕安淮主動牽起他的手:“當然可以啦。正好我現在也沒地方可以去,我應該能陪你到你足以離開這個村子的時候。”

    到那時,應當也是這個幻境消散的時間吧?

    燕安淮已經大概能夠推導出這個幻境的法則。

    或許是受君長清當時留在他識海間的那抹魂魄的影響,魂明玉珠給他展示了君長清的過去。

    雖然不知為何他能從旁觀者成為參與者,但燕安淮也清楚,他多半只能做一個參與在內的“旁觀者”。

    過去之事既定,再去更改其實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那到不若就此循著君長清的成長軌跡,去看一看君長清所經歷的過去,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樣的事情,會讓這樣乖巧可愛的孩子,成長為未來那樣冷淡沉默的模樣。

    燕安淮跟著小君長清回到了他們村子內,但村子內的人似乎都注意不到燕安淮這個陌生的存在,小君長清對于村子里的人看不到燕安淮的事情似乎也完全沒覺得奇怪。

    那看來就是和燕安淮預料的那般,他只能陪伴小君長清,而干涉不了他過去的發展。

    燕安淮便暫時性地先同小君長清住在了一起。

    因為被村子里的人們排斥,娘親也因為生下了小君長清這樣的“怪物”而被村里人指責,所以他的娘親對他不是很喜歡,只讓他住在一個狹小的柴房內。

    不過根據燕安淮的觀察,小君長清對于娘親似乎還抱有一定的期待。

    他始終認為是因為自己的怪異讓娘親也被牽連,對娘親懷有歉疚。

    但燕安淮卻能明顯看出,他的娘親對待他的態度其實和村里的其他人差不多。

    看來幼年的君長清過得確實不是很好。

    燕安淮陪著小君長清成長,看著他逐漸從乖順黏人的五六歲,一點點到沉默寡言的十五六歲。

    他逐漸習慣了村子里所有人的憎恨,逐漸習慣了不論村子遭遇什么樣不好的事情,都會被指責是他這個“怪物”帶來的災禍。

    也逐漸習慣了不再渴望別人的好意,只沉默地接受著一切欺辱。

    唯一還讓君長清始終有所期望的,只有他的娘親。

    他依然希望能夠得到娘親的原諒與呵護。

    可是在他十六歲生辰的這一日,他的娘親以要為他慶生為由,把他騙到了一個祭祀臺上。

    村里最終決定要在這一日,將他這個“怪物”以活活燒死的形式,獻祭給神明,讓神明不再降罪于他們村子。

    直到雙手被硬生生都釘在了祭祀臺上,直到面前被熊熊大火吞噬,少年君長清都沒從被娘親騙來的事情中回神。

    自燕安淮遇見小君長清以來,其實就沒見小君長清笑過,但他真真切切看到了今日他的娘親說要為他慶生時,他面容中流露出的歡喜。

    與這時候在大火中的震驚與難過。

    燕安淮沒辦法干預這些過去,見到大火時本能地頓住腳步,想上前至少給小君長清一點安慰,又根本就移動不了腳步。

    是這個幻境在阻止他去干預。

    火勢越來越猛,小君長清眼底的難過也最終變為了絕望。

    對親情的絕望,更是對人性的絕望。

    汩汩鮮血順著他的手心流淌,熱浪與濃煙幾乎就要奪走小君長清面前所有的空氣。

    ——再這樣下去小君長清會死的!

    燕安淮焦急地站在原地,即便他知道君長清不會在這里就死掉,但還是想不顧一切地沖過去,只是他依舊無法挪動腳步分毫。

    就在燕安淮干著急的時候,眼前的形勢驟然扭轉。

    只見在祭祀臺周圍不知為何忽然刮起一陣微涼的風,精準地吹滅了他身邊的火,同時又將原本只在祭祀臺周圍一圈的火頃刻間擴散到將周圍所有人都包圍在內。

    剎那間,燕安淮的耳邊只余下大片凄慘的叫喊聲。

    所有被殃及的人都慌忙想要滅火,卻發現身上的火哪怕是潑上了水也根本就滅不掉。

    ——這是火靈根的火。

    燕安淮微微瞪大眼睛,猛地扭頭看向小君長清的方向。

    只見原本已經昏迷的小君長清不知何時恢復了“意識”,自己掙脫了鐵釘的束縛,靜靜地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被燃燒的所有人。

    如同在煉獄間的活閻王。

    小君長清體內的火靈根失控了。

    燕安淮曾經聽說過,生于人界擁有靈根,但從未開始過修煉的人,在成長到一定階段的時候,體內的靈力會因為長期得不到有效有意識的疏通而失控。

    失控后的修士會直接突破至練氣圓滿,但因為從未接觸過修煉,不得到及時疏解的話就會因為體內靈氣暴動爆體而亡。

    可君長清失控的為什么是火靈根?

    ……師尊是冰火雙靈根嗎?!

    燕安淮還未反應過來,其余那些被火焰點燃的村民們似乎也意識到火焰的起源是君長清,哭喊著想找他求饒。

    但這時候的君長清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最終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原本想燒死他的人,都活活被烈火燒死。

    其中也包括了他的那位娘親。

    待大火燃盡,面前也只余下了一片慘不忍睹的廢墟。

    小君長清跌坐在祭祀臺上,似乎也難以相信這里發生的一切。

    他親手殺死了這些同村的村民。

    他還親手殺死了他的娘親。

    難道……他真的就是個怪物……?

    精神與□□的雙重折磨下,小君長清終于還是忍不住,徹底失去意識昏倒在地。

    而伴隨著小君長清的倒下,眼前的場景漸漸褪去了所有的色彩,無邊無際的黑白自四面八方而來,漸漸將小君長清也徹底吞沒。

    緊接著,面前的畫面也徹底破碎裂開。

    原本被禁錮在原地的燕安淮感覺到自己突然飄了起來,從參與的旁觀者徹底變為單純的旁觀者。

    他看著面前的黑白場景不斷變化,看著小君長清被一名路過的醫修所救,在他昏迷時把他帶去了修仙界。

    又看著小君長清誤以為自己是被壞人帶走,托著傷體逃跑,無意間就跑到了云歡谷外,被云歡谷當時的谷主救下。

    他還看著小君長清被引薦去云仙宗,被收他為徒的那位師尊建議修習無情道。

    看著君長清沉浸在修煉中長大,卻夜夜都要遭受心魔煩擾。

    看著君長清一次次在無情道邊緣徘徊時出門,撿回了雪地里的阮游,湖畔邊的時江籬,懸崖岸的楚依依,破廟里的安蘇木。

    還有樹林邊的小燕安淮。

    “哥哥、眼睛、漂亮!”

    小燕安淮稚嫩的嗓音吸引了君長清的注意,他看著身邊才那么丁點兒大的小孩,對上小孩干凈純粹的視線,怔在了原地。

    而在這黑白的畫面中,也唯有小小的燕安淮周圍,是無比絢爛的色彩。

    幻境至此定格,一切的未來,都在他們相遇之后走上了不一樣的軌跡。

    燕安淮看著定格下來的幻境最終化作縹緲消散,眼前就只余下大片無邊無際的白。

    他跌落在軟乎乎的地面上,久久未能回神。

    原來,這就是他的師尊完整的人生。

    這就是他的師尊在與他相遇前,所經歷的一切。

    到如今他也終于真正理解君長清這般冷淡的性子,還有那“人性本惡”的觀念究竟從何而來。

    遭遇了那樣的背叛,經歷了那樣的失控,還被心魔折磨了這么長的時間,但君長清心底卻仍舊懷有對世間之“情”的眷戀,懷有那份本真的,對善的追求。

    這么想來,君長清其實也挺“傻”的。

    若是早早遁入無情道,便不會再有那么多心魔的煩擾。但同時,就不會早有后來的他們,后來的燕安淮。

    如果沒有遇到師尊,他的人生,又將會是什么樣子的呢?

    燕安淮想起了“燕安淮”。

    與此同時,他面前的漫無邊際的白茫中,又突然出現了“燕安淮”的身影。

    “燕安淮”站在一片雪地間,白發被寒風吹起,手間是一把不知名的長劍,腳邊是大片大片血泊,身后是成千上萬具堆積在一起的尸體。

    “燕安淮”身上的衣裳早已被不知是誰的血跡沾染得污濁,抬手隨意地擦了下唇角的血跡,一對黑眸沉靜深邃,宛若風雪間的一尊煞神。

    那是“燕安淮”一路摸爬滾打長大鍛煉而來的氣場。

    他不怕火,不怕疼,因為沒有人會在他害怕時安慰他,沒有人會在他哭泣時哄他。

    他不相信善,因為早已遭遇了太多太多的背叛。

    他討厭殺人,可他為了保護自己,只能逼著自己一次一次變得冷血。

    他從始至終想要的,也不過是一個可以接納他的“家”,一個可以讓他安安心心休息的居身之所。

    他只是一個被所有人拋棄,被所有人害怕畏懼的殺神。

    他是與燕安淮截然不同的,一段漂泊無依的人生。

    燕安淮看到了“燕安淮”藏在眼底深處的深深痛苦,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他面前,緊緊抱住他。

    “對不起,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了。”

    話語伴隨著一聲“哐當”脆響與長劍一同落地,“燕安淮”的身體也在這時變得透明,終于一點一點融入到燕安淮體內。

    讓那一段“另一個世界”的人生,徹底消散在純粹的靈力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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