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莫泊桑展開手掌看了眼手里的東西發現是只千紙鶴, 他隱約覺得事情不太對,沒等他細想,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斷靠近, 伴隨著沉重的喘息, 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你們來的真及時。”
莫泊桑隨手松開費奧多爾的衣領, 看向門口匆匆趕來的戈蒂耶, 他側頭往對方身后看去沒能看見其他人, 有些疑惑地問道:“其他人呢?”
戈蒂耶衣衫不整近乎失去了往日的優雅與風度, 顯得有些狼狽, 他隨意整理了一下, 說明了情況,“你應該知道從周圍建筑融化開始,整個倫敦就亂了起來,為了以防出現什么節外生枝的事情, 我讓他們在下面攔住所有想要進這棟建筑的人, 不過不知道為什么, 異能者一用異能就會沉入融化的建筑里,我們有不少人還埋在里面沒能拉出來不說, 還有人不知道為什么醒不過來。”
說到這里,戈蒂耶有些咬牙切齒,又很快化為無力,吞回了想要罵人的沖動, “所以人手有些不夠,只能由我先來看看情況。”
“原來是這樣。”莫泊桑表示理解地點頭,把手里的「書」丟了過去, “這個原因或許你能從這兒找到答案。”
戈蒂耶抬手接住了「書」,短時間內發生的這么多變故讓他心中越發不安, 他近乎是一目十行地掃過上面的內容。
這棟建筑里人都逃跑的差不多了,一片寂靜無聲中除去呼吸聲,只留下紙張翻動的聲音。
戈蒂耶一路瀏覽過上面陌生或熟悉的字跡,直到停留在最后一頁。
他表情逐漸變得十分難看,將那一頁展現在眾人面前,目光直直地看向扶著墻壁站起身整理著衣領的費奧多爾,一字一句地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雪白的紙張上書寫著優雅整齊的字跡,但其中的內容卻讓人根本無瑕去欣賞這些漂亮的字體。
墨色一直蔓延到底端,伴隨著句號的出現,這一個故事也擁有了完整的結局。
——「……天空上沉眠著眾神的城市不斷搜尋著能夠滿足祂空洞的靈魂,祂伸出手在這個被打碎的、宛如糖罐的夢境里不斷尋找耀眼的靈魂,但是哪怕將這些耀眼的靈魂都吃光、哪怕找出了那些故意偽裝成普通的耀眼靈魂,祂還是沒能填補那抹空洞。
在哪呢?造物主的靈魂。
祂一步步浸染這個已經落敗的夢境,終于在夢境深處找到了能夠填補祂空洞的渴求之物。
祂從夢境深處拖拽出那點光芒咽下。
夢境在這一瞬間潰塌,沒有了制衡的眾神國度徹底醒來了。
祂回憶著睡夢中的味道,想要再次品嘗一次美味而又耀眼的靈魂,然而卻哪里都找不到。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異能者了。
在明白這一點后,祂無趣地重新漂浮回天空至高處。
祂將去其他地方尋找沉睡中品嘗到的味道。
如同那些狂熱信徒幻想中的那樣,神只是隨意地降臨、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已經是對于他們的莫大恩賜。
祂離開了,這個世界被凈化成了沒有罪惡異能者的幸福世界。」
費奧多爾抬起眼簾,溫和地詢問對方的意見,“怎么樣?是像童話一樣的幸福結局吧?”
戈蒂耶簡直要被氣笑了,“你的品味糟糕至極。”
費奧多爾不以為意地嘆息一聲,“是嗎?真可惜。”
這本「書」可以說已經被使用完了,沒有任何可以過多去書寫內容更改結局的可能,如果想要改變上面的內容,或許只能在最后一頁找到一個文字空隙比較大的地方,強行插入一些與現有內容矛盾的文字,從而使得前面的內容全部無效。
戈蒂耶不知道這樣做會引起什么樣的后果,但沒有比現在更糟的結局了。
他眉頭緊皺,從上衣口袋里抽出了那支他常用的鋼筆。
在他下定決心落筆的瞬間,莫泊桑忽然出聲打斷了他的動作。
“戈蒂耶,等一下,或許小青木給我們安排了其他選擇。”
戈蒂耶下意識看向對方,只見后者拿著一張帶有折痕的白紙走了過來。
“剛剛有個異能者趴在窗臺那打碎了港口Mafia首領手里的裝千紙鶴的玻璃罐,冒著風險用異能從一堆千紙鶴里挑了只丟給我。”
起初莫泊桑接住千紙鶴時還有些不明所以,不過看在對方沒有殺意的份上也就沒有隨手把這只千紙鶴丟掉,在戈蒂耶展現出寫滿了的「書」時,他才想起這只千紙鶴的存在,繼而意外地發現千紙鶴里似乎有字跡。
“你要看看嗎?里面的內容似乎有提到青木。”
費奧多爾聞言看了眼太宰治,“您還真是喜歡青木君呢。”
太宰治像是沒有辦法那樣微微聳肩,選擇先發制人,“總要做些后手,就像是你一樣,明明說好要等我回來再寫的。”
“但是您根本沒回橫濱,「書頁」明明就在您身上。”費奧多爾不甘示弱地指責回去。
太宰治似難以置信般睜大了眼睛,“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書頁」為什么會在我身上吧?這不是因為你故意把我回倫敦的時間縮短的原因嗎?”
兩人有來有回的相互指責,說著心知肚明的借口。
戈蒂耶選擇性地忽略了那兩人,他剛剛確實有注意到「書」缺少了一頁,但這張紙會是「書頁」嗎?
戈蒂耶掃過紙上寫的東一塊西一塊的字跡,明白了書寫者的想法。
這些文字留白太多,也太模棱兩可,比起是插入故事中能夠帶來反轉的完整伏筆,更像是想要給予他人的靈感。
戈蒂耶沉思片刻,握著鋼筆將這兩句能夠將結局反轉的伏筆填充完整。
他其實也不知道填充完整后這些內容能不能將費奧多爾寫下的結局反轉,但他相信青木的判斷,所以選擇相信果戈里的舉動,更何況,也不會有比這個結局更壞的發展了。
為了保險起見,戈蒂耶還是抽空朝莫泊桑確認道:“那個異能者是不是頂著一頭銀發,擁有空間系異能?”
莫泊桑詫異地看了對方一眼,“你認識?”
“大概算是吧。”戈蒂耶含糊地概括了過去,“他人呢?”
莫泊桑朝窗臺那望了一眼,沒能看見對方的身影,不確定地說道:“可能掉下去了?也有可能因為用異能被埋在下面了吧?”
戈蒂耶呼吸微窒,抬起頭用一種近乎絕望的視線盯著莫泊桑,“你最好祈禱這一切能回歸所有人都相安無事的原點。”
后者微微挑眉,“我干了什么很人神共憤的事嗎?”
“人神共憤算不上。”戈蒂耶重新低下頭,手中筆尖不停,“就是如果青木活了,可能會因為這件事生你的氣。”
“哦——!”莫泊桑懂了,“原來是還沒過新鮮勁的情人。”
“什么情人?!”戈蒂耶氣急敗壞地提醒,“你別把你的愛情觀帶給青木!”
莫泊桑無可奈何地退讓,“好吧好吧,戀人,戀人總行了吧。”
戈蒂耶聽見這句話還是覺得像吃了只蒼蠅一樣如鯁在喉,這個話題可以到此為止了。
他不客氣地拍了一下對方,“快去把他挖出來。”
莫泊桑應了一聲當做回答,走向已經完全看不出模樣的窗臺邊開始尋找年輕首領的戀人。
費奧多爾注視著戈蒂耶的舉動,后者即將把寫好的「書頁」插入「書」的最后,如果對方想要讓「書頁」和「書」上的內容形成通順的故事,也只能把「書頁」上的內容放在“結局”之后。
他目光看向一旁仍舊平靜的太宰治,輕聲問道:“您不去阻止他嗎?如果「書」的內容被無效化了,其他的或許尚未可知,但橫濱一定會變成荒無人煙的廢墟吧。”
“你覺得我能打得過他們嗎?”太宰治用近乎無語的眼神看著對方,“如果我沖上去,在窗臺的那位先生就會像背后長眼睛了一樣用刀把我釘在地上,啊……也有可能會被那位拿著「書」的先生直接踹開。總之我打不過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雖然我不排斥死亡,但我也不想就這么草率地死在這里。”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露出惋惜的表情,“如果你沒有這么著急想要順便利用‘拉萊耶’除掉所有異能者的話,也許現在中也還能幫我們把「書」搶回來呢。”
費奧多爾看著太宰治沒有說話,對方這種近乎有恃無恐的反應讓他有些奇怪,如果對方想要扭轉這個既定的結局,就只能從青木能夠控制造物這一方面下手。
但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現在青木的身體已經被造物吞噬,而靈魂也會在不久之后被“拉萊耶”吞噬,在“結局”后姍姍來遲的、單薄的補充“設定”根本無法支撐起故事的反轉,甚至弄不好會導致「書」中所有內容的失效。
那么,對方這種態度的底氣來源于哪里呢?
是有什么地方被他忽視了嗎?
費奧多爾眉頭微皺,他下意識想要摸出通訊器去聯系在倫敦洗腦到的一次性下屬,看看對方有沒有可能突破「鐘樓怪人」的封鎖趕來這棟建筑,好讓他能夠在混亂中重新得到「書」。
只是他還沒能把手伸進口袋,窗臺處正在撈人的莫泊桑像是背后長了眼睛似的擲出一把匕首,不偏不倚地正好擦過費奧多爾手臂釘在身后的墻上。
“請乖乖站著,先生。”
太宰治朝費奧多爾露出了一個“你看我沒說錯吧”的眼神,后者嘆了口氣,放棄了原本的想法。
從「書」中分離出的「書頁」時隔多年終于再次融為一體,這張「書頁」從原本居中的位置被換到了最為關鍵的最后一頁,雪白的光芒瑩瑩閃爍,上面墨色的文字宛如流動一般在瑩瑩白光中穿梭。
「書」仍舊生效。
“嗯?”
在窗臺撈了半天人的莫泊桑似乎終于觸碰到了什么,他從嗓子里發出一聲詫異的氣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莫泊桑半個身體都近乎埋進了融化的建筑里,從宛如沼澤的窗臺里撈出了兩個昏迷不醒的青年,一個是被埋進去的銀發青年,另一個則是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身影。
費奧多爾在看見那名熟悉的黑發青年時驟然反應過來了什么。
他從唇邊溢出一聲輕笑,“原來是這樣。”
他知道太宰治在「書頁」上寫什么了,如果是利用了這一點,那確實足夠支撐起整個故事的反轉。
畢竟從一開始,他也是利用這一點讓青木的造物去打破“阿撒托斯之夢”,繼而引誘“拉萊耶”吞噬青木靈魂的。
周圍不斷融化的深色建筑逐漸變得透明,像是即將飄逝的幻夢。
“你輸了,費奧多爾。”
一道帶著笑意的熟悉嗓音響起。
費奧多爾毫不意外地在身側看見了熟悉的青年,或者說是青木的精神體。
既然夢境即將消散,也就意味著夢境主人意識的蘇醒。
“看起來確實是這樣呢。”費奧多爾并不在意即將到來的失敗,相比之下,他更好奇另一件事,“我記得您并沒有跟太宰君接觸過,您應該也不會告訴果戈里吊墜的秘密,您是怎么做到這一點的?”
“大概是……我運氣不錯吧?”青木不確定地說道:“畢竟無論如何只要老師來了這里,得知了我死亡的消息,他們肯定會搶回「書」用來做各種嘗試,而你的理想注定會波及到太宰想要保護的東西,所以太宰應該比我更急,他肯定不會放過任何有關于我的東西。”
“原來是某種程度上的心有靈犀嗎?”費奧多爾若有所思地點頭。
“唯獨不想被你這么說啊。”太宰治反駁道:“而且這哪里算心有靈犀了,這明明就是青木在利用「鐘樓怪人」向我施壓吧!”
“還有青木你,”太宰治說著看向青木眼神中露出幾抹幽怨,“如果你早多帶點人來,局勢根本不會演變成這樣吧?”
青木無辜回望,果斷把鍋拋給了費奧多爾,“我也沒想到他會弄出這么大一個局,不僅利用了「全知之眼」,還創造出了個讓我被所有歐洲組織針對的局面,我能活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畢竟您確實很棘手。”費奧多爾似無可奈何般嘆了口氣,“所以您是什么時候創造出的偽裝?是霧氣消散‘拉萊耶’徹底出現的那個時候嗎?”
既然霧是青木異能的展現形式,那么每一次霧氣的爆發,都是對方的異能波動。
只不過他當時以為那次海化為霧的能量全部都用來讓青木從異能中蘇醒了,沒想到還有余量支撐對方創造出一個新的臨時容器容納意識,并把原來的身體偽裝成吊墜——就像把果戈里變成白鳥時的那樣,在自己的世界中隨意塑造。
青木點頭肯定了對方的猜測,“雨是‘拉萊耶’的能量呈現,如果不是阿加莎,我說不準連蘇醒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呢。”
“不過說起阿加莎,她事后一定會找我們算賬吧,要不要考慮用「全知之眼」的試驗品‘真相’作為最終結局來當做給她的補償?反正她也只重視這個。”青木一臉認真地詢問兩人意見。
太宰治和費奧多爾都不在意這點,只是……
“哪怕沒有阿加莎的緣故,你也想這么做吧。”太宰治一針見血地戳破了對方的偽裝。
費奧多爾表示贊同地點頭,“而且您從一開始就想把「書」都用完吧,以免我再對此下手。”
“這不是很好嗎?最起碼每個人都參與了這本「書」的書寫。”青木看了眼太宰治,在后者開口反駁前補充道:“不能親自寫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青木一邊從戈蒂耶手中接過「書」和鋼筆,一邊繼續說道:“要不要給這本「書」起個書名?好歹也算是我們一起寫的「書」。”
“有道理……但是要起什么呢?”太宰治思考了一會兒,很快做出了決定,“就叫《死了又活》怎么樣?”
青木筆尖微頓,沒忍住吐槽,“這不就是詐尸嗎?你品味好差!”
太宰治不甘示弱地反駁,“但是青木你本來就算是詐尸吧!”
費奧多爾這一次選擇跟太宰治統一戰線,“確實是這樣呢。”
青木瞬間把矛頭對準了費奧多爾,他盯著對方看了半晌,露出了一個帶著些許嘲諷意味的笑容,“決定了,就叫《神明已死》。”
費奧多爾以同樣的笑容回對,“這個‘神明’是指對于「全知之眼」而言的神嗎?”
畢竟青木寫下的內容即將把「全知之眼」心心念念想要見到的那些“神”的概念全部抹消。
“誰知道呢。”青木模棱兩可地回復。
在句號落下的那一刻,整本「書」記載了一個完整的故事,一個以某個狂熱組織想要見到神而創造出的“試驗品”最后卻以失敗告終的故事。
整個夢境世界在飛速塌陷,青木的意識體也在順應反轉到來前的結局逐漸散發出點點熒光吸引著天空中“拉萊耶”的注意。
他看向費奧多爾,臉上浮現出如學生時期的純真笑容,“下次出現有趣的事情,你還會喊我一起合作嗎?”
這句話配上現在的局勢聽起來像是滿懷火藥味的挑釁。
費奧多爾用對方之前模棱兩可的態度回復道:“誰知道呢,這或許要看您的能力了。”
看青木有沒有發現他計劃的敏銳嗅覺。
青木聽出了對方的言下之意,他低笑一聲不做評價。
伴隨著無數異能者靈魂被吞噬,夢境世界也徹底塌陷。
“拉萊耶”的大門徹底打開,漆黑的霧氣中有猩紅的眼球在轉動,自天空朝地面掀起颶風,由霧氣凝聚成的觸手蔓延向大地。
“拉萊耶”徹底蘇醒。
——「……祂離開了,這個世界被凈化成了沒有罪惡異能者的幸福世界。
是……真的嗎?
祂真的吞噬了創造者的軀體和靈魂,從創造者的掌控中逃脫了嗎?
在祂們的感知鋪滿地面時,祂們忽然察覺到了異常。
祂們……它們察覺到了創造者的氣息。
這怎么可能呢?創造者不是已經被它們吞噬了嗎?
它們倉皇地卷起地面上創造者的身體想要再次吞噬,然而來不及了。
創造者的靈魂已經被它們的蘇醒所打擾,隨它們一同從夢境中清醒,又惡趣味地欣賞它們自以為自由的模樣,直到它們意識到不對勁。
就像是一直從未有人得知答案的問題——他究竟能不能控制造物呢?三年前男人曾做出過回答:能的,沒有創造者控制不了筆下的造物。
因此,在這一刻他也能是對于眼前拉萊耶而言的阿撒托斯。
如傳言中所說,在阿撒托斯蘇醒的那一刻,從夢境中誕生的一切都會回歸于虛無,其中也包括拉萊耶。
阿撒托斯之夢中的一切都是一場不斷演化的夢。
誕生于阿撒托斯之夢的將會消散,沉睡于阿撒托斯之夢的將會蘇醒。
如同「全知之眼」想要見到神的執念,最終也不過是精神系異能干擾下催生出的幻覺,他們如溺水者一樣牢牢抓住這根稻草,卻在夢境蘇醒的那一刻才恍然察覺真相。
所謂眾神,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祂們誕生于人類在絕望中的幻想,隕落于人類在幸福中的釋然。
神明已死。」
……
不斷飛向天際邊緣的白鳥被絲絲縷縷的白霧包裹,于一片純白中睜開視線。
“果戈里。”
熟悉的嗓音自耳邊響起,一雙漂亮的霧霾藍色眼眸映入眼簾。
果戈里像是還沒能回過神一樣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現在我們是上天堂了嗎?小青木?”
青木沒想到對方第一句會問他這個問題,“你相信人死后會去天堂或者地獄嗎?”
“我其實不相信。”果戈里煞有介事地強調道:“因為這種傳言根本就是恐怖故事!但是普通人在因為意外失去意識又蘇醒后,不是都會問出這個問題嗎?”
“這倒是呢。”青木贊同地點了點頭。
果戈里嘗試著坐起來,在起身的那一刻他忽然發現身體意外的輕,這種罕見的情況讓他陷入了沉思,隨后一如既往地拿出了他夸張又抑揚頓挫的音調。
“提問——!我們現在是什么情況呢?!誒——該不會真的像童話故事里的那樣,死了以后靈魂永遠在一起了吧?小青木?”
“還沒死哦。”青木思考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該怎么給對方解釋這種狀況,“硬要說的話,這大概算是即將蘇醒前的夢?”
“夢嗎?”
果戈里似有所覺地看向天際,漆黑的夜幕已經褪去,萬丈霞光從地平線綻放,耀眼灼熱。
絲絲縷縷的金色光芒恍若隔世地浮現,為城市鍍上了一層金邊,寂靜無聲中傳來了似有似無的喧囂人流。
他似乎感知到了風的存在,感知到了重力的存在。
他在晨曦中不斷墜落,眼眸一眨不眨地望著夜幕被白晝取代,望著天空中漆黑不詳建筑中不斷從大門四溢的黑紅色的霧氣在黎明時變成白鴿與玫瑰。
他看清了“拉萊耶”里的東西,那里面不是如外表一樣能夠給人帶來不詳與威脅的怪異生物,而是一望無際的赤紅玫瑰花海與懸掛在天空逐漸消散成純白云朵的金屬鳥籠。
鳥籠的門早已盡數打開,囚困于其中的白鴿重獲自由。
它們撲棱著翅膀,唱著贊美詩飛往朝陽初升的方向,無數雪白羽毛與赤紅花瓣在空中交纏著飄落,圣潔而又夢幻。
亦如三年前青木扣響的眾神之門。
這一幕如同幻覺般轉瞬即逝,再一次睜開眼睛時,他們已經回到了地面,回到了身體中。
或者說,是從夢境中蘇醒了過來。
果戈里撐著地面坐了起來,他后知后覺意識到他們似乎在一處空曠的天臺上。
“原本打算悄悄給你準備驚喜。”青木的聲音自身側傳來,帶著些許失落,“但是我好像不太擅長這個,被你一下子就猜到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誰讓魔術師最擅長的就是給觀眾準備驚喜呢?所以小青木沒有瞞過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果戈里拖拽著嗓音,激動地伸手抱住了對方,“不過——!這依舊是個驚喜哦!因為我沒想到小青木會準備什么給我~!我很意外呢!也很喜歡!我果然喜歡你,小青木~!”
他很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情緒轉變極快,挫敗地把頭埋在青木肩上,“可惡!這樣的話,我豈不是離自由越來越遠了嗎——?!”
青木沒有開口,他靜靜等待著對方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也是對方在驗證了情感后做出的決定。
只見眼前臉龐漂亮到有異國氣息的青年直起了背脊,銀白色的發梢在晨曦下閃爍著微光,他語氣一如既往的輕快,像是在說什么微不足道的玩笑,但那雙異色金眸里卻流露出離別的哀傷。
“決定了~!你親自給予我‘自由’吧?小青木?”
果戈里通過這么多次確認,他清楚知道自己舍不得再殺死對方。
但他不想就此放棄自由。
“可以哦。”出乎意料的,青木答應了。
但很快對方又話音一轉,露出了苦惱的表情,“不過還沒有人知道人死后究竟有沒有靈魂呢,如果按照‘阿撒托斯之夢’里我的情況,說不準人死后真的有靈魂,那我殺死你了之后,你要像‘玫瑰’陪著‘小王子’那樣,一直游蕩在我身邊,而我卻不知道,直到我死了以后才看見你、明白一切嗎?”
青木說著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場面,他笑吟吟地看向對方,“啊……這期間你甚至說不準還要看著我跟其他人在一起,然后共度余生呢。”
果戈里像是被青木的猜想嚇到了,表情一片空白,旋即驚恐地叫了起來,“哇啊啊——!不要啊!那種事情也太恐怖了!我到時候一定會變成怨靈的,一定會的吧!”
果戈里把腦袋埋在膝間,像是被這個可能打擊的不輕,也像是在借此掩藏真正的情緒。
半晌,他迷茫又悲傷的嗓音從縫隙中傳出,“那我要如何才能獲得自由呢?”
“我也不知道,不過……”青木伸手捧起對方的臉頰,淺淺笑道:“果戈里,你其實不用執著于我,我并不是故事里需要‘小王子’寸步不離照顧牽掛的嬌弱‘玫瑰’,我不會那么輕易地死亡,所以果戈里,你其實可以像以前一樣,繼續去尋求你的自由,尋找你想要的答案,然后……在某個不經意間想起我的時候,回來找我一同探討你的自由。”
果戈里的眼眸中倒映出眼前青年蒼白俊美的臉龐,后者霧霾藍色的眼眸在晨曦下如同波光粼粼的海面,和煦又溫柔。
愛對于他們而言都太過沉重,也太過陌生,但情感本就無需定義。
他清楚地知道對方這根本就是在詭辯,但他卻難以拒絕這樣的提議。
愛是自由意志的沉淪。
“小青木,你真狡猾。”果戈里似埋怨般,“這樣下去我要什么時候才能徹底自由?”
“嗯……按照人類正常壽命的話,大概七八十年之后吧?”青木不確定地計算著,“快一百歲,或者一百多歲?”
“那也太久了——!”果戈里不滿地叫了起來,“要是死了之后,靈魂真的還存在怎么辦?”
青木狀似深沉地點頭,“那就只能到時候在想辦法了。”
“怎么能這樣!小青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