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游戲的比賽在第二天下午正式舉行。
“江湖大夢”是官方十分重視的游戲項目,比賽場地甚至征用了隔壁某Moba手游的場館,設施一應俱全,還請了頗有名氣的coser來中場表演。
橘橘還沒緊張,托托倒是先緊張起來了,嘴里碎碎地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怎么啦?”橘橘問他,“有這么緊張嗎?”
托托沒說話,但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來比賽當然緊張唄。”
壓勝大哥在旁邊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已然顫抖:“我我也沒參與過這種活動,也現在也緊張著呢。”
他們的對手是另一個大區決出來的勝者,但和他們不同的是對方是個主播隊,無論是操作還是手法都要遠強于他們五個。
去年許書澈這個大區也有一個老板隊打進了總決賽,沒用主播,老板親自上陣,但被對面主播隊揍了個屁滾尿流。雖然江湖大夢這種mmorpg游戲對于手法的要求相對來講少了些,但在面板和數據堆得差不多的情況下,主播會卡的一些小bug和小技巧就顯得格外重要。而有些區老板自己組隊磨新副本磨不過主播,也是因為對游戲數值以及操作手法的不了解。
所以哪怕是數據面板堆滿的氪金賬號,在操作不行也是會被主播隊暴打的。
簡一尋看向許書澈,動了動唇:“我”
可他話還沒說完,場中的主持人便道:“下面有請今日到場的兩支隊伍,分別是長相思大區的‘老婆說得都隊’和定風波大區的‘你猜我猜得對不隊’。”
雖然是官方賽事,但在起名這方面還是相當自由的。
簡一尋的話堵在了半路,許書澈聽見了他的欲言又止,輕聲道:“怎么了?”
“沒事。”
簡一尋抿著唇搖了搖頭,抬眸看向場中:“走吧。”
他們一行人走到賽場中央,先是被聚光燈閃到了眼睛,緊接著是被臺下澎湃的聲浪嚇了一跳。
“我靠。”
托托小聲嘀咕:“這破游戲還這么多人在玩啊?”
《江湖大夢》的玩家群體是個很神奇的群體。平時在超話里說著不玩了沒愛了明天就出號退游,但只要一出什么快閃聯名奶茶店,一舉辦什么線下活動,這些人就跑得比誰都快,門店會被擠得水泄不通,買個頭像框都排不上隊。
而眼下小小一個活動場館里也全坐滿了玩家,甚至還有玩家手上拿著手幅,寫著“長相思四合院某某找情緣”這種熒光字,在官方轉播的鏡頭下帶著親友丟人丟遍全游戲。
而當許書澈出現時,整個觀眾席似乎安靜了一秒鐘,緊接著爆發出了更大的討論聲:
“他就是那個帖子里的另一個男主角?”
“我靠,這個小哥好好看啊。”
“等一下,他是不是昨天發在官博上的那個coser?啊啊啊原來他不是coser啊!”
無數的人聲混雜在一起,潮汐一樣撞擊在許書澈耳畔,讓他微微蹙眉,向后退了一步,藏在背后的手卻被人輕輕握住。
他抬眸,看見簡一尋用口型和他說——
“不要怕。”
他還在呢,沒什么好怕的。
許書澈輕輕嘆了口氣,唇角微翹。
簡一尋雖然看上去像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直男,但每次好像都能精準地察覺到他的一些小情緒,無論是難過的還是焦慮的,都能在第一時間發現,而后不動聲色地給予一些撫慰。
怎么就沒早點遇到簡一尋呢?許書澈總是忍不住這樣想。
他好像一直都被人因外貌的優越而稱贊,卻好像從沒人能聽見他心底真正的聲音,而他又是不愿意表達自己的人,有什么情緒都會憋在心里,特別需要一個簡一尋這樣能直接說出他想法的人在身邊。
如果早點遇到簡一尋就好了。
如果早點遇見簡一尋,是不是就不會
許書澈還沒想完,簡一尋的手便輕輕按在了他的肩上。
“比賽要開始了,”簡一尋說,“走吧。”
《江湖大夢》是手游,場館也給他們準備了相應的比賽設備機,都是之前隔壁MOBA手游也用過的。
看起來游戲公司好像很重視這次賽事,但似乎也沒有那么重視,處處展露出“草臺班子”的感覺。
許書澈坐下,戴上耳機,調試了一下耳機音量,便聽見簡一尋在耳麥里“喂喂喂”了幾聲,忍不住道:“怎么了?”
“試一試麥呀,”簡一尋說,“萬一一會兒聽不見說話怎么辦?”
“那現在能聽見嗎?”
“當然能聽見。”
簡一尋聲音里帶著笑意:“你能聽見就好。”
橘橘重重地咳了一聲:“喂,你們兩個過分了哦。”
“他們對面的挽荷奶媽修為不高,面板我看過,氣血堆得比較一般,”托托說,“到時候孫哥先給他一個控,我們集火秒掉,然后再秒另一個奶,別讓他們互相復活拉扯起來了,拼手法我們拼不贏的。”
說話間,十個角色已經載入了華山論劍的界面,一如往日會武時的一片冰封。
屏幕上方的倒計時從“59”開始,托托說:“檢查一下特技和寶石,橘橘你沒有帶水攻吧?”
挽荷的奶媽可以設置兩套不同屬性的寶石,一套是水屬性攻擊,另一套就是主治療的寶石。有的奶媽堆足了面板后切成水屬性寶石,傷害甚至要比主坦度的少林還高。但現在面對的是pvp賽場,自然不能用這套水屬性攻擊。
許書澈連忙去檢查自己的特技和加點寶石,剛把裝備檢查完,屏幕上方的倒計時數字恰好歸零,比賽正式開始。
托托的清風劍客用了自創絕技,鎖頭對方修為比較低的挽荷奶媽,一個十面埋伏將她圈住,緊接著便是清風的小控制技能,讓對面的奶媽一直處于被擊飛的狀態。解控技能在被十面埋伏套中的時候她就用過了,想再次解控只能等待CD轉好。
而就在她的CD快好的時候,孫杰的壓勝一只小紙鳥飛過去,又把她控住了。
壓勝的紙鳥傷害和距離有關。施法者離施法對象的距離越遠,控制的時間越長,那個挽荷奶媽在技能的作用下頭也不回地向賽場邊緣跑了過去,而迎接她的則是托托攢好怒氣的清風絕招。
第一個奶媽被瞬秒,而第二個奶媽則輾轉騰挪在許書澈和簡一尋的包夾之中,抽空才能自己奶自己一口,可托托和橘橘已經配合著孫杰將其他三個輸出控制住了。
對方這次選擇的輸出是一個少林和兩個踏鶴。少林確實很能扛傷害,可踏鶴卻是游戲里出了名的脆皮。托托的清風在隊友的輔助加清水秘籍的回血技能里血條基本沒怎么動過,在許書澈和簡一尋追死另一個奶媽的同時將兩個輸出擊殺。場中只剩一個少林,毫不猶豫地點了投降。
《江湖大夢》競技是Bo5,五局三勝制,也就是說他們只要再贏兩把,就能將代表著冠軍的戒指收入囊中。
雖然他們并非專業打比賽的打手,但卻有著不服輸的性子,眼下看見有機會爭獎,自然更認真了起來,摘下耳機小聲地討論起了戰術,剛說了沒幾句話,便看見對面其中一個主播站起身下場,換了另一個人上來。
“他們這是換人了?”孫杰有些驚訝,“他們居然還有替補?”
托托蹙眉:“對面區比我們開得早,排行榜上幾個老板號的面板差得不算多,所以能找到替補成為第六人,但我們區么就有點難。”
長相思大區不算老也不算新,但底蘊卻絕對不能和被稱為“首都”的定風波大區相比,他們在填報名表時也試過找第六人替補,但找到的賬號面板還是離登上比賽差了不少,最后只好作罷。
他的擔心是沒錯的,上一局對面是雙踏鶴陣容,雖然有爆發,但同樣也比帶著清風的隊伍更脆,甚至挽荷切個水攻都能在競技場和踏鶴打得不分上下。
第二把他們換上了一個更高修的清風,就變成許書澈這邊帶著壓勝更吃虧了。
他和橘橘開場就往競技場的邊緣跑去,但對面的清風追著橘橘一通亂砍,在托托和簡一尋還沒趕到時就將橘橘的挽荷擊殺。
許書澈被追成了絲血,在競技場邊緣茍延殘喘,剛以為自己也要死于對面清風的亂劍之下,就見幾道墨黑色的特效落在清風的身上,將原本血量健康的清風炸成了殘血。
是簡一尋踏鶴的絕技。
許書澈一咬牙,深知決不能讓對面的清風靠秘籍回血將血量回上來,于是立刻交了一直捏在手里的小控,把倒地的橘橘復活,讓她復活倒地的壓勝,將原本一邊倒的戰局拉扯了起來。
對面的清風剛開始其實沒瞧得起民間隊。他覺得能走到這一步,角色的面板其實都差不多,已經開始拼操作者的個人手法了,卻沒想到在一個民間隊的奶媽面前翻了車。
對面的奶媽藍量率先告罄,連復活的技能也沒交出來就被集火殺死,緊接著便是脆皮踏鶴,最后又是少林大師扛下了所有。
“真的變得不好打了,”孫杰說,“換了清風后傷害爆炸呀。”
托托摘下耳機:“但是我們能走到這一步已經很厲害了,感覺已經不愧對長相思大區的父老鄉親們了。”
“我覺得他們開心得很。”
簡一尋在旁邊幽幽道:“觀眾席找情緣了,除了臺上的這十個人以外根本無人在意我們的成績。”
“沒關系,大家壓力不要太大,贏不贏的”
許書澈頓了頓,輕聲道:“其實我們能這樣一起打游戲就已經很好了。”
在遇見這些人之前,許書澈的生活很枯燥無味,學習,研討,作業,每天都是這樣地重復著,形單影只,甚至沒有幾個能說得上話的朋友。
可某天開始,好像一切都開始改變了,很多人倏地擠進了他的生活,吵吵鬧鬧,一起擠相親隊,一起通宵首通新副本,甚至一起來線下比賽。
他好像越來越打開自己封閉的心,試著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中場休息時間結束,雙方選手繼續回到比賽席上,簡一尋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袖:“但是我想贏。”
許書澈有些摸不著頭腦地看向他,卻發現愛人眼中有著足夠多的堅定。
“怎么了?”他有些不明所以,“怎么突然說這個?”
“我想贏,因為”
簡一尋忽然頓住了,有些神秘地對他笑了下:“贏了再告訴你為什么。”
他說完,徑直在座位上坐下,留許書澈一個人有些心煩意亂。
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贏了再告訴你為什么?
許書澈倒是被他激得來了勁,拉開椅子坐下,淡淡道:“真的贏了就告訴我?”
“對啊,”簡一尋說,“我從來都說話算話。”
對面的主播隊也是拿著老板的錢辦事,剛開始是覺得這種比賽沒什么用心的必要,畢竟他們對自己的操作格外自信,不覺得路人隊能贏得了他們,但被連著揍了兩局也逐漸琢磨出對面的路人隊水平并不一般,第三局終于認真操作起來了,讓許書澈這邊抓不到任何機會,被連追了兩局。
現在場上是2:2的平局。
買票來現場的玩家覺得自己賺大了。其實他們剛開始是沖著活動和coser來的,本來以為比賽只是單方面的碾壓,但怎么也沒想到居然能把五局都打滿。主播隊有各自的粉絲支持,而剩下的觀眾共情了許書澈這支民間隊,自發地開始為他們加油助威起來。
許書澈戴上耳機,忽然小聲說:“喂,簡一尋。”
簡一尋“嗯”了一聲:“怎么了?”
“突然有點緊張,”他說,“我考試的時候都沒這么緊張。”
簡一尋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懊惱:“是我之前給你壓力你才覺得緊張嗎?”
許書澈搖搖頭,屏幕上的倒計時走到了“1”,最后一局比賽正式開始。
其實《江湖大夢》的pvp技巧不算特別復雜,四場打下來,彼此多多少少都看出了對方連招與操作的一些門路,于是開局立刻對著敵方較為薄弱的點集火而去。
簡一尋和托托依舊集火對面的奶媽,而他們這邊則是橘橘受到了特殊的“照顧”。在給了托托一個復活后,橘橘吃了三個絕技倒地。托托雖然被復活拉了起來,但許書澈來不及給他單奶,便又吃了對面踏鶴的一個絕技,只剩一絲血拉著對面的踏鶴同歸于盡了。另一個清風和挽荷被孫杰同時控住,沒來得及交出解控技能,空中技能特效亂飛,在一片光污染中,四人齊齊倒地。
場中只剩下半管血的許書澈,和對面的另一個踏鶴。
“別急,小兔,開解控溜他,再多刷幾個絕技,”橘橘有些急切道,“沒關系的,你的面板做得很好,氣血堆得高,等時間到了跟他比血量是不虧的。”
對啊。
一般挽荷打競技場,大部分都是和對面拼血量,反正除了少林以外的其他職業都不會比挽荷堆的氣血還高。
可他真的接受這樣結束這場比賽嗎?
許書澈覺得自己的答案是否定的。
開解控溜人,靠茍著靠氣血去定勝負,倒是很像從前他的選擇,會保守,穩妥地解決問題,從不讓自己置身“不確定”之中。
但現在的他好像不太滿足這樣的解決方法。
如果人生也像這樣,一成不變地走下去,真的不會太無趣嗎?
有時候生命里出現一些突發事件好像也并非什么不好的事,而他風平浪靜的一生中最不確定的因素就坐在身邊小聲地鼓勵他,他也會覺得很幸福。
許書澈深吸一口氣,并未像橘橘說的那樣切成全部治療,靠解控和絕技去溜對面的踏鶴,而是將一身治療寶石換成了水屬性攻擊,徑直向對方沖了過去。
就算輸,也讓自己痛痛快快地輸掉好了。
反正人生又不只會輸這一次,如果一直都怕輸,如果一直止步不前,那人生又有什么意義?
“現在我們看到長相思代表隊的挽荷奶媽向對面的踏鶴道長沖了過去!他切了水攻,是要決一死戰嗎?”主持人似乎也對許書澈的選擇十分驚訝,聲音倏地拔高了一個八度,“天哪,我們居然能看到這樣的1v1對決!”
敵方踏鶴似乎也沒想到許書澈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有些驚慌地踩著二技能想要滑遠,卻被許書澈的一個硬控攔了下來。
從前他也會拉著還不知道是簡一尋的“小熊”去打競技場鉆研pvp技術,每次打不過他,許書澈都會自己和自己生氣。簡一尋不愿意看見他生悶氣,于是一場一場地教著許書澈如何用挽荷打踏鶴,毫無保留地教了他這么多年。
沒有另一個挽荷比自己更會打踏鶴了,他忽然想。
三技能單體奶破氣,四技能解控是解掉踏鶴破氣的控,而他的特技恰好在此時被觸發,讓對面的踏鶴在他的技能里動彈不得。
觀眾席沒想到能看見這樣一場精彩的1v1,不由自主地歡呼了起來,聲浪排山倒海般襲來,隨著許書澈將對方踏鶴壓到殘血而達到了頂峰——
就差一點了!
許書澈咬著牙,靠足夠高的氣血吃下對方的絕技,兩個閃避翻滾至對方身前,緊接著按出了自己的自創技能。
勝負已分!
隨著踏鶴道長的倒下,定風波代表隊的大屏幕也暗了下去。許書澈的雙耳畔響著“嗡嗡”的鳴嘯,一瞬間有些聽不清外界的聲音,直到簡一尋抱住了他。
這個用力的擁抱似乎讓一片灰白的世界重新染上了彩色,緊接著沸騰的人聲倒灌進了他的耳中。
簡一尋的聲音有些顫抖,貼著他的耳際低聲道:“寶寶你太棒了,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許書澈被他的熱情勒得有些喘不過氣:“我們贏了?”
還沒等他消化完這個事實,他們便被簇擁著站到了舞臺中央,游戲方的合作coser拿著獎品上臺,為他們頒發獎杯和冠軍戒指。
冠軍戒指是定制的,每一枚都有著不同門派的代表元素,比如清風的寶劍,踏鶴的飛鶴,挽荷的蓮花設計師巧妙地讓這些元素與戒指融合,造就了獨一無二的冠軍戒指。
簡一尋輕咳一聲:“師兄,我之前說如果贏了,我想和你說一件事,你還記得嗎?”
許書澈尚沉浸在贏了比賽的恍惚中,有些懵懂地點了點頭。
“希望你不要覺得我很瘋狂,但但我覺得眼下是最正確的時間了。”
簡一尋抿著唇,牽起許書澈的手,將自己那枚戒指輕輕抵在他的指尖:“在遇見你之前,我從來沒想過我會這樣在意一個人在意一個男生其實好像男生還是女生都無所謂了,我只會在意你。”
“雖然我看起來有時候有些瘋瘋的,但唯獨對你的感受我都超級在意,所以我想說的是,哪怕我這樣不成熟,偶爾有些幼稚,但在未來的時光里,我想一直都在你身邊,無論生老病死,我都會一直這樣照顧你的感受,你愿意嗎?”
似乎有人意識到了他們在干什么,歡呼聲更加沸騰。
許書澈身后響起了“砰”“砰”兩聲,是舞臺后側的禮花筒噴出了金色的彩帶,像是下了一場金色的雨。
透著金色的雨,他看向比自己年少的愛人,看見他的雙眸如海般深沉,裝著十二萬分的認真與局促。
“其實有時候我比你還瘋,”許書澈輕聲說,“所以我的答案是”
“我愿意。”
作為唯一會傾聽我的人,作為我的或幼稚或成熟的伴侶,無論生老病死,無論發生什么樣的事,就一直陪在我身邊吧,像現在這樣就好。
***
“我超越我自己的想像,風雨刀槍能為你擋。讓我照顧你,讓你未來放在我肩上。”
——《讓我照顧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