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入夜, 沈不灼推開沈不知的房門，一進門就看到沈不知獨坐在桌前，對于自己的到來似乎一點兒也不驚訝。
“這是在等我嗎？”沈不灼笑著問道。
沈不知橫了他一眼，給了他一個何必明知故問的眼神。
若不是今天白天沈未然替他們兩人解開無相符后, 沈不灼在離去時特地給了他暗示, 他可沒那么閑得無聊這么晚了還專門等著他。
這么多年沈不灼已經練就了忽略沈不知眼神中的不滿。他進來后也不管沈不知如何回答, 是不是歡迎自己，就自顧自的坐在了他對面。隨后慢慢悠悠地在屋內環顧一圈，發現茶杯都沒一個之后放棄了倒茶喝的打算。
能空出幾間房給他們住已經是不容易了, 沈未然哪還有這好心給他們準備茶壺茶杯。
沈不灼特地過來，總不至于是半夜口渴來他房間找水喝。
沈不知嘲諷似地斜睨他一眼, 然后才催促道：“有什么話就直說。”
眼看沈不知眼中的不耐煩已經要表現在手里的動作上時, 沈不灼這才正色看向他, 眼神掃過他桌上的霜寒劍, 說：“我要你明天找機會幫我把沈未然引開�！�
他這個要求令沈不知有些吃驚，隨即明白過來, 問道：“你想對姜佑南做什么？”
以為他是想向姜佑南下手替他母親報仇, 沈不知臉上寫滿了不贊同。
不怪他這么猜測, 在目前的情況下，只有對姜佑南出手才需要引開沈未然。但他若真是這樣打算, 沈不知是不會答應幫忙的。
不僅僅因為姜佑南是沈南一的母親，而沈南一對母親感情深厚。更是因為對姜佑南出手會引來沈未然的瘋狂報復, 沈未然一旦發起瘋來，不說他和沈不灼, 恐怕就連沈南一都會受到牽連。
沈不知絕不會同意讓沈南一涉險, 所以不等沈不灼回答他就立刻搖頭道：“不行，你不能對姜佑南出手！至少不能是現在�！�
“你相信一個人真能無緣無故忘記此前的一切嗎？”沈不灼沒有解釋, 而是反問道。
“你是指姜佑南失憶之事？莫非你想去揭穿沈未然的謊言，不過你無憑無據，以他二人現在的感情，姜佑南又怎么會相信你？”
幾人來到此地后只聽沈南一說過沈未然兩人假死和姜佑南失憶之事，卻沒有機會仔細了解過其中緣由。沈不知聽沈不灼這么問，看出來他是知道了些什么。
“由別人告訴她怎么比得上她自己想起來�！鄙虿蛔菩χ鴵u了搖頭。
“你究竟想做什么？”沈不知眉心緊鎖，對他這賣關子的態度相當不悅。
“我曾在古書上看到過一個藥方，有一種藥名為忘川，以忘憂花，金線菩提，息烽草，琥珀蟲，鉤離等藥草制成，服用之人會忘記從前的一切往事，尤其是心中感情越深的忘得越徹底�！�
“你是說沈未然給姜佑南服用了忘川？可她不是百毒不侵嗎？”結合他所說，沈不知立刻明白了姜佑南的失憶是怎么造成的了。
“嚴格來說忘川不是毒藥，并沒有毒性，只會使人忘記過去，所以神農丹不會起作用�！�
“就算知道這些又有什么用？”沈不知還是有些不解。
沈不灼輕笑一聲：“你可知今日為何在阿問說出相思草時沈未然會那么緊張？”
他都提醒到這種程度了，沈不知豈能不明白他的意有所指，“相思草能解忘川之毒？不過，阿問不是說相思草被他忘在九安山了嗎？”
問完他再看了一眼沈不灼，發現沈不灼臉上仍然掛著笑，一副盡在掌握的樣子，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
“你下山之前去赤霄峰拿了阿問的東西？”雖是一句問話，但他已經不需要沈不灼回答了。
“你打算怎么做？”沈不知這是已經同意了沈不灼的計劃。
兩人昨日徹底解開了無相符的禁制，以他們的功力，就算是沈未然想再次給他們種下無相符也沒那么容易了，所以今后他們不再會受制于人。
但同樣的，沈南一也自由了，他可以隨時離開消失不見，不用顧慮兩人身上的無相符。從此以后他大可以一家三口生活在這山谷之中，再也不用回九安山。
沈南一找回了父母，可他們卻要失去弟弟了。
沈不灼正是無法接受這個結果才有此想法。只有讓姜佑南恢復記憶才能讓沈未然自顧不暇，也能讓沈南一再次回到他們身邊。
“只需要你明天把沈未然引開，其他的交給我來辦。”沈不灼目光移向窗外，眼中有一種勢在必得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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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與沈不灼達成協議的沈不知立刻就行動起來。
沈不灼雖然不知道沈不知是用什么理由把沈未然從姜佑南身邊支開的，但他確實看到他和沈未然說了幾句話之后，兩人就離開了藥房附近。
沈不灼見狀也馬上有了動作。他先是在沈南一的房間外確認了一下他還在房中，然后才趁著眾人未注意，偷偷來到了姜佑南的藥房外。
姜佑南早上一般都在外面的藥田查看種植的那些藥草的生長情況，巡視完那些藥田之后她才會來到藥房。沈不灼雖然才來兩日，不完全了解姜佑南的作息規律，但以他同樣多年栽種藥草的經驗，不難推斷出這些。
沈不灼左右觀察，發現無人之后，便推門進了藥房。
房中果然無人，他很快發現了姜佑南留在桌上的藥材，那是給沈南一配制解藥用的。從桌上的藥材來看還有幾味藥沒有配好，他又摸了摸桌上茶壺的溫度，判斷待會兒姜佑南應該會再來配制剩下的藥材。
于是沈不灼揭開桌上的茶壺，拿出準備好的那顆相思草藥丸。就在他要把藥丸放下去的時候，沈南一的聲音突然響起：“二哥？你在這做什么？”
沈不灼似乎沒料到沈南一會出現在這里，表情一愣，朝門口看去。是他進來時門沒有完全閉上，被門外的沈南一看到了他的動作。
他若無其事地收起了手里的藥，十分鎮定地笑著說道：“我來看看給你配的解藥如何了。雖說沒有相思草，但以姜夫人在醫術上的天賦，說不定能想出其他的辦法。”
沈南一一邊盯著他一邊推門走了進來，他緊鎖著眉，并沒有接沈不灼的話。
他剛在外面看到二哥鬼鬼祟祟進來母親的藥房，便跟了過來。雖然沒看清二哥拿的什么東西往茶壺中放，但可以肯定不是像他說的這般只是來看看解藥配得如何了。
沈南一十分生氣地盯著沈不灼的眼睛質問：“二哥，就算你想報仇，可我娘已經死過一次了，也該了了這其中恩怨。況且她出手是為了藥王谷的幾百條人命，真要論起來是無極宗殺人在先。你為何還要下毒害她？”
見沈南一誤會自己，沈不灼嘆了一口氣：“我沒有給她下毒。再者她服用過神農丹百毒不侵，我給她下毒有什么用。”
“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沈南一狐疑看向他合著的手，只覺得他是在狡辯。
沈不灼順著他的眼神低頭，不得已攤開手給他看自己手里的藥丸：“你自己看看，這是毒藥嗎？”
沈南一走過去拿起他手上的藥丸聞了聞，驚訝地說：“你手里怎么會有相思草？”
“是上回你離開九安山后我去你房間發現的。我并不是想阻攔你醫治，而是無意中發現，順手帶了下來�！鄙虿蛔七B忙解釋。
沈南一瞪了他一眼，對他話中所謂的順手也不想多加追究，而是繼續說起眼前之事：“你想解我娘的忘川之毒，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沈南一實在不理解沈不灼此番行為的動機。這件事情跟沈不知和沈不灼兩人并沒有多大關系，真要說有動機這么做的，也應該是自己才對。
“我的確有私心，但這個不是用來對付你娘的，這是用來對付沈未然的，我不過是想給沈未然找點事做�！北豢创┖笊虿蛔埔膊辉俎q說什么。
姜佑南是否恢復記憶對沈不灼并不重要，但是他知道這對沈未然來說很重要，只有這樣沈未然才沒有空來對付其他任何人。
但他當然不會這樣跟沈南一說，見沈南一一臉不理解的模樣，他反問道：“難道你想讓你娘真的這樣不明不白一輩子被蒙在鼓里嗎？”
他的這個問題讓沈南一猶豫了。
“可是…我娘她現在比以前要快樂多了，她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高興地笑過…”說到最后幾個字的時候沈南一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也不能確定這是好是壞。
沈不灼看出了他的猶豫，繼續道：“無論痛苦還是快樂都是自己的經歷，我相信沒人喜歡被人欺騙和隱瞞，哪怕被隱瞞的是痛苦的回憶�！�
沈南一想到了自己，如果是痛苦的往事他會愿意被人隱瞞記憶嗎？
不，哪怕是父母雙雙在他身邊死去，哪怕他曾經每晚都做噩夢傷口一直痛，他也不想忘記這一切。因為除了這樣的痛苦，他也曾有過與父母共同生活的快樂時光。
可是，沈南一的腦海中不斷浮現母親過去和現在不同表情的臉龐，心中那桿秤不斷左□□斜。
“對你來說，或許你貪戀這份親情，但是對于她來說，她的感受就該這樣被抹去嗎？”
沈不灼的這句話說中了沈南一的猶豫之處，他確實是貪戀母親這難得的溫情，才會對父親的錯誤視而不見。
“二哥，你可知道這樣做，爹爹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鄙蚰弦粠缀跻徽f服了，可他想到了沈未然，又覺得至少應該再想想別的更穩妥點辦法。若真是壞了爹爹的好事，他可不會有任何虎毒不食子的顧慮。
“你說的也對，現在這么做的確會激怒沈未然，不如我們臨走之時再想辦法。”聽了他的這個理由，沈不灼聳肩一笑，沒有再強求。
“不過這藥還是暫時由我保管。”沈不灼說完收起了藥，轉身離開了藥房。
沈不灼離開后，沈南一仍站在房中，心中兩個想法在不斷拉扯，他只覺得進退兩難。
一方面他覺得二哥說的沒錯，這樣的欺騙對母親來說是不公平的，可另一方面他又真的很想母親能一直像現在這樣快樂。
沈南一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并沒有注意到沈不灼離去時的眼神。因此也沒有深思，為什么沈不灼聽他提到沈未然后這么容易就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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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灼離開了藥房卻并沒有回去自己的房間，而是迅速觀察了一下四周。確定沈未然還被沈不知拖著后，他快步轉到了另一排房子的屋后，在屋檐下停了下來，然后對著轉角無人處說道：“姜夫人剛才可聽到了，我并沒有騙你�！�
他說完這話后，姜佑南從屋后走了出來，神色復雜地看向他。
原來沈不灼剛才在藥房根本不是要給姜佑南下藥。
他早就先找了姜佑南，也知道姜佑南不會這樣容易相信他一個陌生人的話，于是引來了沈南一到藥房，讓姜佑南在外面聽到了他倆的對話。
這件事情對姜佑南來說沖擊太大，她一時很難接受。
“你們說的可是真的？阿問是我和衛郎的兒子？那為何衛郎不告訴我？藥王谷和無極宗是哪里？我以前又是什么人？”姜佑南眉心緊蹙，一個接一個問題拋向沈不灼。
從方才沈不灼兩人的對話中她能得知的信息十分有限。沈不灼先前找到她時，也只告訴她有能夠讓她找回以前記憶的方法，并未多說什么。所以這一切對她來說有數不清的疑團。
沈不灼卻是輕笑著反問道：“姜夫人，我回答了你的問題你就會相信嗎？”
姜佑南沉默了，她有這么多疑問，但她不相信其他人所言，她只想聽一個人給自己解釋。
沈不灼看出了她沉默的含義，接著道：“不，你不會相信其他人所說的話。但是你心中所想的那個人說的又是真的嗎？不過這顆解藥卻可以讓你找回失去的記憶，有些事情自己才是最清楚的那個人�！�
沈不灼拿出了那顆相思草制成的藥丸遞了過去，“姜夫人自己也會醫術，能看出這藥有沒有毒，方才阿問的話也能證明這藥的真假�！�
見姜佑南沒有接，他也不催促，只是勾起唇角等著她。
姜佑南看了一眼沈不灼的眼睛，又看了看他手心的藥丸，最后猶豫之下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沈不灼將藥丸放在她手上后才笑容漸深，“夫人想好了再決定何時服用解藥。只是，這藥最好不要讓某人發現了，若是丟了可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隨后沈不灼也不看姜佑南的樣子，笑著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