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們出去吧,杵在這兒怪礙眼的。”顧行景擺擺手,驅趕牛羊似得打發他們離開。
這群在外面吆五喝六的富家子弟們哪兒敢跟顧行景起爭執,得了話也不生氣,忙不迭應了一聲就往外走,最后一個出去的還不忘把門給他們帶上。
包廂里就剩他們兩個,沈云逸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緊張了起來。
“你沒生氣吧?”顧行景捏了捏他的臉,含笑問道。
“啊?“沈云逸茫然。
他生什么氣?
“放心,以后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顧行景眼神溫柔了許多。
換做旁人大半夜的被人拉過來逗趣心里肯定不舒服,沈云逸脾氣倒是好,沒有半分怨懟。
“我沒關系的。”沈云逸反應過來顧行景在說什么,心里別提多甜了,過了一會兒,又扭扭捏捏補充道,“你......你沒事就好。”
“既然你不生氣,那我們好好談談?”沈云逸不提還好,一說顧行景表情就嚴肅了起來。
沈云逸一驚,談談?
談什么?
“你這小孩兒是不是傻?怎么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顧行景磨了磨牙,恨鐵不成鋼,“萬一他是壞人想欺負你怎么辦?到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你要怎么辦?”
“應該不會發生這種事吧?”沈云逸小聲反駁道。
“還敢頂嘴?”顧行景拉下臉瞪他。
沈云逸縮了縮脖子,特別識相地道歉,“對不起。”
“以后除非我親自給你打電話,不管是誰都別隨便跟人跑,聽到沒有?”顧行景還不放心,又叮囑道。
“嗯。”沈云逸嘴角又翹了起來,很喜歡這種被人關心的感覺。
“這才乖。”顧行景揉了揉他的頭發,然后看一眼時間,問道,“都這么晚了,你等下有沒有事?”
“沒有。”沈云逸搖頭,難得見到顧行景,就算有事都得說沒事啊!
“要不要跟我去吃個夜宵?”顧行景擔心自己剛剛態度惡劣嚇到沈云逸,打一棒子給一甜棗。
“可以嗎?”沈云逸驚喜地問道。
“這有什么不可以的?”顧行景哼笑,然后瞥了一眼桌上那堆雜七雜八的東西。
他嫌棄地皺起眉,挑挑揀揀拿了幾張卡,手表胸針之類的玩意兒統統沒要,“卡你收著隨便花,其他東西我另外給你買。”
他的人怎么能用別人的二手貨?
再貴也不行,嫌臟。
“不用,我有錢。”沈云逸連忙擺手,“你上次給了我五十萬,我用那筆錢賺了很多,還有給——”
“有錢也收著,放著又不會壞。”顧行景不耐煩地打斷沈云逸,強勢地將卡塞到他手里。
沈云逸只能接下,“謝謝。”
夏秋過度時晝夜溫差比較大,白天還熱得直冒汗,到了晚上又覺得冷。
從酒吧出來,一陣風呼嘯著從身邊跑過,沈云逸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車很快開了過來,坐穩后,顧行景找出備用外套,“穿上。”
“哎?”沈云逸愣住,下意識拒絕,“不用,我不冷。”
“讓你穿就穿,哪兒來這么多廢話?”顧行景瞪他,“我們見了也有幾次了吧,你怎么還這么見外?”
“對不起。”沈云逸下意識道歉,只聽一聲嘆息,腦袋又被揉了兩下。
“算了,慢慢來吧。”顧行景特別無奈。
打又舍不得打,罵又舍不得罵,除了慢慢將這小孩兒的脾氣掰直了還能怎么辦呢?
一陣窸窸窣窣過后,沈云逸看著被空蕩蕩的袖管,突然沉默。
顧行景不經意扭頭,直接笑噴了,“噗。”
沈云逸身高178,在普通人中不算矮,在189的顧行景面前就有些不夠看。
再加上身型纖瘦單薄,比不了喜愛運動偏健壯類型的顧行景,完全撐不起這件外套,像極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兒。
“本來看到你這張娃娃臉我就很有犯罪感,現在這樣更像我帶壞未成年了。”好半天顧行景才緩過來,他揉了揉笑酸的腮幫子,歪頭看著沈云逸,語氣戲謔。
沈云逸臉頰微微泛紅,被顧行景一打岔,又忘了要說解除假扮未婚夫夫這件事。
“夜宵想吃什么?”顧行景雙腿交疊,調整了一下坐姿。
“我都可以。”沈云逸將衣袖卷起來,小聲回答道。
顧行景思考片刻,“燒烤怎么樣?”
“嗯。”沈云逸想也不想便點了頭,其實只要能看到顧行景,別說吃什么,哪怕餓著肚子伺候顧行景都高興地不得了。
“行,那就燒烤。”
車子開出去一段距離,顧行景突然想起這茬,“這都快十點了,你宿舍有沒有門禁?”
“我不住宿,跟兩個朋友在學校外面合租,晚一點回去也沒關系,以前做兼職有時候回去得也晚。”沈云逸解釋道。
“兼職?”顧行景突然來了興趣,“什么兼職?”
“剛開始是發傳單和端盤子,還有做家教,只要能賺錢什么都做。”沈云逸想了一下,回答道,“后來攢了些錢買基金,再用賺到的錢炒股,現在不用再做那些不需要腦子的兼職。”
“你還挺厲害。”顧行景沒有吝嗇自己的夸獎,“怪不得李靈玉那小子愿意主動帶你認識人。”
李靈玉就是那天飆車濺了他一身水的殺馬特,雖然愛玩了點,性子也驕縱,卻沒什么壞心眼兒。
要不是這樣,顧行景也不會讓沈云逸跟對方有過多接觸。
“要不是顧總,他們怎么可能這么好說話?”沈云逸很有自知之明,他再厲害也只是一個大二的學生,誰放心把幾十萬交給他打理,不都是看在顧行景面子上才抱著試一試的態度用這種方式跟他交好?
顧行景從前沒少被人吹捧,這次卻是第一次發自內心感覺到高興。
等紅綠燈的空隙,司機看了一眼后視鏡,見顧行景身體放松靠在椅背上,嘴角噙著一抹笑。
有時沒聽清沈云逸說的話,還會主動靠過去,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特別放松的狀態。
他跟顧行景也有五年了,從沒見過對方這樣優待過一個人,在心里默默將沈云逸的重要程度又往上提了幾分。
沈云逸以為顧行景說的燒烤攤是那種一個門面或者兩個門面,路邊隨處可見的那種。
車停穩后,看著坐落在江邊占據整整一層的“燒烤攤”,他忍不住咂舌。
也是,就顧行景這條件怎么可能看得上那種路邊攤?
估計喝的水都是國外進口的幾千米高原上的雪水或者哪個深山老林里面的泉水,死貴死貴的。
“哪兒有那么夸張,我的錢又不是大風刮過來的,怎么可能那樣糟蹋?”
顧行景的聲音從耳畔響起,沈云逸才反應過來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話說出來了,瞬間從臉紅到脖子根。
他正要道歉,腦袋被揉了兩下。
“行了,過來坐,早點吃完早點送你回去休息,你明天還有課吧?”
“一二節沒課,是三四節的。”沈云逸很喜歡顧行景親昵的舉動和隨和的語氣,嘴角輕輕翹了起來,“回去晚一點也沒關系。”
“那就好。”顧行景點了點頭,落座后沒多久便有服務員過來。
他示意沈云逸先點,然后手一揮勾了不少東西,燒烤都是現烤,比較費時間,服務生先送了飲料和涼菜上來。
顧行景喝了一口瓶啤酒,舒服地嘆了一口氣。
沈云逸盯著玻璃杯里的黃色液體,表情遲疑。
“怎么,不愛喝這個?”顧行景挑眉。
“沒有。”沈云逸連忙搖頭,拿起杯子就往嘴里倒,啤酒里面有氣體,他喝得又急,不小心就給嗆到了。
他眼疾手快從桌上抽了幾張面紙捂住嘴,盡量讓自己咳嗽的聲音小一些。
“慢點喝,又沒人跟你搶。”顧行景擺擺手,讓服務生倒杯溫水過來。
沈云逸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他小臉憋得通紅,眼睛也沁著一層水意,看著可憐又可愛。
那一瞬間,顧行景心臟仿佛被什么東西射中,呼吸都停滯住了。
沈云逸這會兒正窘迫,沒注意到顧行景的反常,他接過水,不好意思極了,“謝謝。”
顧行景含糊地應了一聲,端起冰啤酒灌了好幾口才緩過來。
眼看沈云逸又要勉強自己喝冰啤酒,顧行景皺著眉攔住他,“你這小孩兒,不喜歡喝就別喝,這有什么不能說的?”
“我第一次喝有點不習慣,多喝兩口就好了。”沈云逸生怕自己掃了顧行景的興致,忙不迭說道。
“沒這個必要。”顧行景做了個深呼吸,今晚已經兇過小孩兒一次,不想再嚇到這個小家伙,他壓下火氣招來服務生,點了份冰鎮酸梅湯,努力放柔聲音,“這家店冰鎮酸梅湯不錯,你試試?”
服務員速度很快,沒多久便拿著冰鎮酸梅湯和新的杯子過來。
沈云逸喝了一口,眼睛瞬間亮了。
“好喝吧?”顧行景被他歡喜的小模樣逗笑,剛剛的憋悶也一掃而空。
“嗯!”沈云逸點點頭,又喝了一小口。
顧行景慢悠悠晃著手中的酒杯,姿勢慵懶又隨性,散發出濃濃的荷爾蒙氣息,跟旁邊雙手捧著杯子,滿臉天真爛漫的沈云逸形成鮮明的對比,卻又詭異地契合。
烤串滿滿當當擺了一桌,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沈云逸等顧行景拿起一根羊肉串,這才開動。
一陣風吹過,沈云逸最近沒去理發店,頭發有點長了,這會兒在空中肆意飄蕩,有那么幾縷還差點纏到烤串上面。
他撩起頭發別到耳后,明明是很正常的動作,卻看得顧行景再次口干舌燥,灌了幾口冰啤酒才恢復冷靜。
擔心自己會從人退化成畜生,顧行景清了清嗓子,主動找話題,“對了,你之前不是說小時候見過我,那時候我什么樣的?”
沈云逸抬起頭,不懂顧行景為什么要問這個。
他歪著頭思考了片刻,還沒開口呢嘴角先翹了起來,靈動漂亮的眸子也彎成兩彎漂亮的小月牙,“你那時候比我高一個頭,翻墻爬樹不在話下,還特別愛笑。”
“是嗎?”明明是顧行景先開的頭,問的也是小時候的自己,可看到沈云逸這么開心,語氣透出一股酸氣。
“你還說想當冒險家,那樣就能去很多地方。”回憶往事,沈云逸笑得特別燦爛,他繪聲繪色地講述著從前的點點滴滴,周身縈繞著濃濃的幸福氣息,讓人移不開視線。
從他的描述中顧行景心中逐漸勾勒出小時候的自己拉著還是小蘿卜頭的沈云逸各種調皮搗蛋的畫面,那些事確實有可能是他做的,但他卻一點都記不起來,這種失憶的感覺讓他特別煩躁,甚至懷疑沈云逸是不是認錯了人。
“照你這樣說,我們認識的時候你也沒多大吧?”顧行景體貼地給沈云逸倒了一杯冰鎮楊梅湯,“好幾年前的事情你還能記得這么清楚?”
沈云逸雙手抱著被子,嘴角輕輕彎著。
那時候他的世界一片荒蕪,寸草不生,已經處在崩壞的邊緣。
突然有人帶著水和種子過來,隔段時間便來澆水施肥,跟他一起欣賞長出來的花朵,告訴他生活還是很美好的,他怎么可能不記得?
分開后每次快熬不下去了,他就回憶從前跟顧行景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這才有繼續生活的動力,否則真的撐不到今天。
“那以前的我跟現在的我,你更喜歡哪個?”顧行景微笑著拋出了一道送命題。
沈云逸瞪圓眼睛,這個問題跟伴侶和親媽同時掉水里先救誰有什么區別?
“這、這兩個不都是你嗎?”沈云逸憋了半天,臉都紅了才憋出來這樣一句。
“如果我非要讓你選一個呢?”沈云逸越是為難,顧行景越忍不住想逗他。
沈云逸頭禿,無法抉擇,他可憐兮兮地看著顧行景,“不能兩個都選嗎?”
“不能。”顧行景面上特別冷酷地拒絕了這個提議。
眼看著沈云逸急得都快冒汗,眼眶都紅了,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行啦,我逗你的,不要你選了。”
“真的嗎?”沈云逸小心翼翼地問道。
“騙你干嘛?”顧行景揉了揉沈云逸的腦袋,感慨了一句這小孩兒發質真好,又軟又絲滑,不像自己,頭發又粗又硬,跟性子一樣不討人喜歡。
沈云逸這才放心。
“不過——你這小孩兒挺貪心啊,我這么一個大活人在你面前竟然還惦記著小時候的我,嘖嘖嘖。”顧行景喉間溢出一聲輕笑,就差說沈云逸是渣男本男了。
沈云逸:“......”
這話他沒法接。
過了一會兒,沈云逸攏緊顧行景的外套,想到即將說出來的話,心臟仿佛被生銹的刀用力切割,發出一陣陣鈍痛。
他垂下眼眸,飛快眨了幾下眼睛將濕意逼了回去,甕聲甕氣道,“顧總,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顧行景眉梢微挑,以為沈云逸想跟他討要什么,笑得不以為意,“說吧。”
沈云逸握著烤串,指尖微微泛白,他低著頭不敢看顧行景,生怕自己改主意,一鼓作氣說道,“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假扮未婚夫夫這個提議不太妥當。”
說完這句話,沈云逸整個人都輕松了,但與此同時也產生了特別強烈的空虛感和迷茫感。
回顧跟顧行景相遇后的點點滴滴,從始至終都是顧行景在付出,自己在索取。
于他而言,顧行景是救贖,是希望。
可對顧行景來說,他是什么?
“哦?哪里不妥當了?”顧行景動作一頓,危險的氣息悄悄蔓延開來。
難不成小孩兒想起來小時候遇到的人不是他,現在反悔了?
“沈家跟顧家差距太大了。”沈云逸捂住用疼痛來抗議的心口,不動聲色做了個深呼吸,“跟我假扮未婚夫夫會給你帶來很多麻煩,我爸那個人特別不靠譜,我擔心將來他會打著你的幌子做不好的事情。”
“還有我大哥,沈家現在情況不好,他前段時間還來找我,說想讓我幫忙爭取一下城西那塊地皮,我打聽過了,那塊地皮依照沈氏集團的能力壓根吞不下,真遂了他的意顧氏集團肯定要吃虧。”
沒有什么是比親手扯斷救命稻草更讓人絕望的事情,但與其等到沈家人拼命作死消耗完了顧行景對他最后一點情分,不如在氣氛還不錯的時候戛然而止,這樣說不定以后顧行景想起他時還能記著點好。
無論如何沈云逸都不想從顧行景眼中看到憎惡或者反感,真有那么一天,他會瘋的。
他想努力成為可以跟顧行景并肩前行的強者,而不是攀附于對方生存的菟絲花。
“還有呢?”顧行景敲了敲桌子,等待著他的下文。
“嗯?”沈云逸疑惑。
他都把話說得這么清楚了,還有什么?
“我當什么事,原來是為了這個。”顧行景眼中的風暴逐漸退散,他靠到椅背上,笑容散漫,仿佛剛剛那個蓄勢待發的兇獸只是一場錯覺。
“放心好了,既然我選擇了你,就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破壞計劃。”
“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我來處理,你只要乖乖留在我身邊就行。”
“可是——”沈云逸還想說什么,被顧行景不耐煩地打斷了。
“你是不是不聽話?”顧行景故意拉下臉嚇唬他,“非要惹我生氣才高興?”
沈云逸忙不迭搖頭。
“我好歹也是顧氏集團的總裁,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干脆找根繩子吊死得了。”顧行景被他這愁眉苦臉的小模樣逗笑,聲音都透著濃濃的愉悅氣息。
沈云逸捧著杯子的指尖微微泛白,他抿了抿唇,徹底豁了出去,“其實我跟沈家其他人沒什么感情,在外公家的時間都比在沈家長,要是他們做了什么讓你不高興的事情,你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不用顧忌我。”
“你就這么怕我被他們占便宜?”顧行景語氣意味不明。
“嗯。”沈云逸偷偷看了顧行景一眼,老實點頭。
顧行景被他的反應鬧得哭笑不得,往常也有不少人對他示好,特別是有錢或者有權的少爺小姐,但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有所圖。
答應跟沈云逸假扮未婚夫夫時他也做好了扶持沈家的準備,可沈云逸始終沒有提過一句,今天還說出這樣一番話,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顧行景扣了扣桌子,“有件事我挺好奇的。”
“嗯?”沈云逸挺直脊背,滿臉嚴肅。
“要是那天來相親的不是我,而是別人,你也會對他這樣掏心掏肺嗎?”想到這個可能性,顧行景眼中不自覺帶了幾分戾氣。
“不會。”沈云逸想也不想便回答道,“其實那天我已經做好拒絕的準備,只是沒想到來的人是你。”
“其他人都不行,只有我可以?”顧行景被他這記順毛擼哄得服服帖帖,倆上也帶了幾分笑。
沈云逸有些害羞,小聲嘟囔道,“他們從來沒有對我這么好,也沒有給我出過頭。”
沈家那些人不給他委屈受不指使人欺負他就是好事了,怎么可能真心為他著想?
顧行景是他曾經在沈家艱難求生時唯一對他釋放善意的人,現在遇見了又多次給他撐腰,孰輕孰重,沈云逸拎得清。
這話說得顧行景心里特別不是滋味,他不擅長煽情,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那要是對方不同意,就看上你了呢?”
“反正我不答應。”沈云逸怕顧行景不相信,猶豫幾秒,還是把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桌上那個陶瓷花瓶看著挺結實的。”
顧行景疑惑了幾秒,對上小孩兒忐忑的目光才反應過來什么意思,他直接笑出聲來,“那天進門時我看到你盯著那花瓶好一會兒,還以為你喜歡,結果——”
顧行景搖了搖頭,“你這小孩兒,脾氣還挺倔。”
原以為沈云逸性子跟他長相一樣軟綿乖巧,現在發掘出他的另一面,顧行景越發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寶藏。
“我沒有暴力傾向,從小到大也沒怎么打過架,那天也是被逼得沒辦法才出此下策。”沈云逸補充道,生怕影響自己在顧行景心中的形象。
“行行行,我知道了。”顧行景身體前傾,抬手揉了揉沈云逸的頭發,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不得不說,這種被人重視的感覺還不錯。
說話間,手機震動了幾下,沈云逸指紋解鎖,衛辰見他遲遲不回家,擔心他出事,便發了一條信息詢問情況。
“辰哥辰哥,云逸回信息了嗎?”出租屋里秦陽在衛辰的幫助下終于趕完作業,看了一眼時間,著急地問道。
“回了。”衛辰有些憋悶,“他說在跟顧行景吃燒烤,今晚回來得晚一點。”
“燒烤?”秦陽眼睛瞬間亮了,像極了看到骨頭的大狗,“在哪里?我也想吃!”
衛辰被他吵得腦瓜子疼,“這都幾點了?你明天還要上課,快點洗漱睡覺。”
“哦。”秦陽縮了縮脖子,看出衛辰心情不好,乖乖回屋。
門關上后,世界終于安靜了,衛辰捏了捏眉心,表情疲憊。
沈云逸也太沒防備心了,大半夜的還跟顧行景去吃燒烤,也不怕自己變成燒烤讓人吃干抹凈。
衛辰顯然多慮了,吃完夜宵,顧行景帶著沈云逸在江邊溜達了一圈散步消食,然后送人回家。
沈云逸今天課比較多,回去也沒閑著,這會兒吃飽喝足,坐在車上不小心就睡著了。
他頭靠著車窗睡得特別沉,厚密的睫毛如同兩把漂亮的小羽扇,在眼瞼上投射下一小片陰影。
看著沈云逸身上自己的外套,顧行景喉結輕輕翻滾,莫名有種自己將人完全掌控的既視感。
十字路口遇到紅燈,剎車的時候沈云逸的身體由于慣性下意識往前傾了些許,顧行景一把拉住他。
猶豫片刻,顧行景一只手摟著沈云逸的腰,另一只手將他的腦袋按到自己胳膊上,確保沈云逸不會被剎車或者顛簸弄醒,嘴角輕輕勾了勾。
顧行景盯著睡得特別香甜的小孩兒,心底一片柔軟。
說來也怪,他這個人從小就冷心冷情,就算面對很關心自己的家人也沒辦法像正常人那樣回饋他們相同的情感。
死亡對他來說一點都不恐怖,從前玩得最瘋的時候跟人比賽,兩輛車面對面同時開,誰先停下來算誰輸。
這游戲顧行景從沒輸過,跟他比試過的人背后也沒少叫他瘋子、怪物。
他嘗試了不少東西試圖讓自己的情緒波動起來,剛開始或許會感到那么一絲的刺激和快樂,次數多了又覺得無聊。
直到遇見沈云逸。
他會因為沈云逸的害羞生出逗弄的心思,也會因為旁人戲弄沈云逸不爽,甚至偶爾會生出將這個人禁錮在身邊,讓他那雙漂亮的眸子里只能出現自己的沖動。
這些情緒對顧行景來說新奇又有趣,原本只打算用沈云逸當擋箭牌應付家里,今天晚上被那群癟犢子一刺激,再加上燒烤攤開誠布公的談話,倒是漸漸上了心。
顧行景閑著沒事,又舍不得弄醒沈云逸,便掏出手機漫無目的地刷著。
他突然想到什么,打開聊天軟件,戳了一下口風比較緊的莊文。
【老大,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
莊文回復得特別快,顯然這個金牌律師忙活到現在還沒睡。
【你會對小時候只有過幾面之緣的人產生不一樣的情感嗎?】
這次莊文的信息過了好幾分鐘才出現。
【老大,你沒事吧?】
顧行景做了一個深呼吸,強忍揍人的沖動,簡單說了一下前因后果。
【我遇到一個小孩兒,他因為小時候我跟他玩了幾天還給了他吃的,一直記到現在,還把我看得比他的家人還重要,我不是很能理解他的腦回路。】
這次莊文回信息回得特別快。
【這不算奇怪,可能是因為生活過得太苦了,所以有人給他一塊糖就能記一輩子。】
生活太苦了嗎?
顧行景收起手機,想了一下沈云逸前十九年那曲折悲催的人生經歷,心里有些發堵。
看資料的時候他對這個小孩兒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情,只大概瀏覽了一下,確定沒有問題便扔到一邊。
如今把小孩兒當成自己人,再回想那些,就有些不是滋味。
他嘆了一口氣,將人往懷里摟了摟。
罷了,以后對這小家伙好一點吧,怪可憐的。
被顧行景喊醒時沈云逸腦子都是懵的,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面前放大的俊臉,呆愣幾秒才回神,“抱歉,顧總我不小心睡著了。”
“沒事。”顧行景被他這呆呆的小模樣可愛到,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
“那我先回去了。”沈云逸沒忍住捂住嘴打了個呵欠,聲音略微沙啞,仿佛一枚羽毛撩撥在顧行景心上,“今天辛苦顧總了,你回去也要注意安全。”
“我們都這么熟了還叫顧總呢?”顧行景挑眉,突然計較起這個稱呼。
“嗯?”沈云逸眨了眨眼,“那叫什么?”
“直接喊我名字?”顧行景突然來了興趣,饒有興趣看著他。
“哎?”沈云逸愣住,其實喊名字這件事挺正常的,他跟身邊的人相處大多都這樣,稍微親近一點的還會喊綽號。
可對上顧行景那深邃期待的目光,臉頰突然發燙。
“這么小一個要求你都不能滿足我嗎?”顧行景嘆了一口氣,眉宇間滿是失望。
沈云逸瞬間慌了,“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為什么不愿意喊我名字,非得生疏地喊顧總?”顧行景吃準了小孩兒心軟,變本加厲裝可憐,心里其實已經樂開了花。
“我沒有不愿意。”沈云逸悄悄運氣,害羞得腳指頭都蜷縮了起來,“行景。”
聽著這含羞帶怯的兩個字,顧行景心臟再次被什么東西擊中,從沒覺得自己的名字有這么好聽過。
“這樣可以嗎?”沈云逸忐忑地看著他。
“乖了。”顧行景默念清心咒,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不逗你了,快回去吧。”
“嗯。”沈云逸抿嘴笑了一下,推開車門出去。
進屋后,沈云逸站在廚房窗戶那里沖樓下揮了揮手,顧行景的車子這才離開。
他摸了摸被顧行景觸碰過的頭頂,忍不住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容。
就......好幸福呀。
“你站在這里干嘛?”衛辰的聲音從身后響起,他談合作的時候聽到門響,猜到是沈云逸回來,結束后便出來找人。
“沒、沒什么。”沈云逸下意識躲開他洞穿一切的目光,小聲回答道。
“你身上這件外套是顧行景的?”衛辰眉頭皺了起來。
“哎呀,我忘了把外套給他了!”衛辰一說,沈云逸才想起這茬,眉宇間帶了幾分懊惱。
衛辰太陽穴突突直跳,這是重點嗎?
“顧行景沒對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衛辰這會兒的表情像極了操碎心的老父親。
“奇怪的事情?什么奇怪的事情?”沈云逸懵懵懂懂問道。
“就比如摸你腿摟你腰或者親你等等。”說這個的時候,衛辰也有些不好意思。
“辰哥你想哪兒去了,顧總怎么可能對我做這種事?”沈云逸臉紅得仿佛熟透的番茄。
“真沒有?”衛辰目光在沈云逸身上掃了一下,嘴巴沒有腫,脖子那里也沒有奇怪的印痕,這才放心。
“顧總、行景他不是那種人,他不但幫我教訓了擅作主張哄我過去的人,還帶我吃了夜宵。”沈云逸拿出在酒吧包廂打包好的點心,拼命幫顧行景刷好感,“辰哥你餓不餓,我帶回來好多吃的。”
“不用,你自己留著吃吧。”衛辰很有骨氣地拒絕了來自顧行景的糖衣炮彈。
“那好吧。”沈云逸還有些小失望,秦陽這會兒已經睡了,他打開冰箱,將紙袋里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擺進去,動作小心翼翼的,顯然特別珍視顧行景給的東西。
“云逸。”衛辰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啊?”沈云逸回頭看他。
“那個顧行景,他不是什么善茬,今天能出于新鮮把你捧上天,明天也能煩了愛答不理,你別陷得太深。”衛辰也不想給沈云逸潑冷水,但顧行景不是普通人,沈云逸又死心眼兒,他怕這小孩兒陷得太深最后出不來。
“辰哥你誤會了,我跟他只是合作關系,沒有別的意思。”沈云逸連忙解釋。
衛辰更加頭疼,他知道沈云逸現在一頭栽進去拉都拉不回來,也沒有再勸,“你自己心里有數就行。”
呵呵,就沈云逸這懷春的小表情,還合作關系,騙誰呢?
說完,他轉身離開。
回到房間后,沈云逸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想衛辰剛剛的話,手機突然響了一聲,是顧行景發過來的。
【早點睡,下次有空再帶你出來玩。】
沈云逸在心里反復默念“我們只是合作關系,沒有別的意思”,嘴角還是控制不住地翹了起來。
【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