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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第90章

    蘇藍覺得實在是太難熬了。

    禁欲。

    這兩個字分開來她都認識, 但合起來就像是新的一個詞似的,從來沒在她的詞典里出現過。

    讓一個Alpha禁欲, 蘇藍覺得沒問題。

    她不是控制不住自己欲望的人, 克制力也算得上很好了,至少從來沒給她帶來過麻煩。

    但對著玫瑰……

    蘇藍苦不堪言,天天頭疼。

    蘇藍現在最不能看的就是呂醫生審視的眼神。

    雖然說醫者仁心, 一切為了鐘予的身體著想,但蘇藍真的很想非常不講理地把這筆賬算到他的頭上。

    這段時間以來,蘇藍都不知道自己過的什么日子。

    除了所謂的七天一次, 她抱著鐘予親親熱熱,快樂地胡鬧到后半夜, 剩下時間又要過回憋屈的日子。

    早上的時候,一個人從床上醒來。

    吃飯的時候,一個勺子一雙筷子自己吃。

    在書房跟玫瑰呆著時候, 就抱一會兒, 最多親兩下,一旦多親一會兒又不行了。

    蘇藍:“……”

    拳頭硬了。

    其他硬的地方就不提了, 那天在浴室里沖了第四次冷水澡, 蘇藍點煙的手都抖了。

    禁欲不是不能禁欲。

    但天天跟玫瑰待在一起,簡直像上天對她的地獄難度考驗。

    但奇怪的是, 玫瑰最近似乎好像瘦了點兒。

    “最近白天我不在的時候,你真的有好好吃飯么?”

    跟鐘予沿著河邊散步的時候,蘇藍捧起他的臉,左右看了看。

    鐘予怔了怔, 袖口里的手指捏了下。

    “有的。”他說。

    “那怎么瘦了?”

    蘇藍看完了他的臉, 又視線低下去去打量他的身體。

    她的手輕輕捏過他的肩胛,捏他的胳膊, 然后又摸上了他的腰。

    “好像是真的瘦了點。”

    鐘予的身體她很熟悉,之前哄著他吃飯,跟他說懷孕的時候要好好補充營養,好不容易讓玫瑰稍微長了點肉,現在他不知怎么的又瘦了下去。

    “你是不是最近做飯太累了?”

    她又輕輕撫上了他的小腹,感受著那微微攏起的弧度,“不然以后還是讓廚師來吧。你一個孕夫還做這種活,萬一勞累到了怎么辦?”

    被她久違地這么摸了摸,感受到她手指隔著衣服的觸感,鐘予耳尖驀地紅了一點,有點欣喜,他別開眼,說,“嗯……不累的。”

    “怎么不累?你一次在廚房呆上幾個小時。”

    “我喜歡給你做飯的……蘇藍。”

    “那也不行。”

    蘇藍這回沒聽他的,順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撫平了褶皺,

    “你在我身邊待了這么久,怎么倒頭來還把你熬瘦了,像是我欺負你一樣。”

    呂醫生又要控訴她不關心鐘予身體。

    鐘予沒說話。

    咬著唇,抬起眼望她,綠眸亮晶晶的,充滿了祈求。

    就這么一言不發地望著。

    蘇藍受不了他這種眼神。

    明明沒說話,但撒嬌的小貓根本不需要喵喵叫就能讓主人心軟。

    “好了。”她妥協一步,“找個人來幫你的忙。”她說,“至少食材別讓你自己來準備了,好嗎?”

    鐘予很高興,乖巧地點點頭,“嗯。”

    他追上她的步子,慢慢地跟著。

    “蘇藍……”

    兩人繼續順著河往前散步,鐘予又開口。

    “怎么了?”

    “我……”

    “嗯?”

    “你能……看看我么?”

    鐘予忽然說,拽上了她的袖口。

    蘇藍自然地轉過身,忽地,唇上傳來柔軟的一觸。

    鐘予湊過來輕輕地吻了她。

    小心翼翼地,只是貼了一下。

    一個很克制的親吻。

    長睫微微顫抖,吻完之后,鐘予退開了一點。

    他別開臉,沒有看她。

    耳尖還紅得厲害。

    “對不起,我只是很想……這么做。”

    他這么說,蘇藍莫名覺得他很委屈。

    河邊沒有人。

    蘇藍抱住了他的腰,鐘予隨著她的步子退后了幾步,靠上了欄桿。

    “蘇藍……”

    她手托著他的后腦和他接吻。

    牙關被撬開,唇齒纏綿,蘇藍的親吻一向熱烈又侵略性極強,鐘予氣息都急促,努力地回應她。

    蘇藍最近……

    已經不跟他在一起睡了。

    親吻和擁抱,也越來越少。

    更別提……更親密的事情。

    在她面前,鐘予不敢表現出來,但等到夜深人靜,一個人待著的時候,難過和失落都涌了出來。

    蘇藍會不要他了么?

    因為他現在……什么都不能做。

    就算鐘予鼓起勇氣了說想她,蘇藍也只會抱抱他,幾下親吻,然后又只留下他一個人。

    心情的難過,讓鐘予都削瘦了一些下去。

    他不想讓她發現原因。

    “我沒有不想跟你親近。”

    蘇藍平緩下聲音來,解釋道,“我也跟你說了,我們停一停下來,都是為了你的身體,好不好?”

    鐘予知道她是為自己好,唇瓣被她咬得微微腫起來,忍著眼淚乖乖點頭。

    “嗯……我明白的,蘇藍。”

    鐘予都明白。

    但鐘予還是很不安。

    他想要黏著她,但又怕她覺得自己纏人。

    他也知道,孕期的自己過于依戀她,每時每刻都想要在她身邊,被她撫慰著,被她的氣息包圍著。

    ……但不行。

    他很聽話的。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自從懷孕之后,他就有了這個習慣。

    蘇藍見他應了,微微笑起來,夸獎他,“我們玫瑰好乖。”

    鐘予就收緊了自己摟住她的手臂,想要把自己靠得跟她更近一點,貼得更緊一點。

    他好貪戀她的懷抱。

    蘇藍要出門的時候,鐘予去門口送她。

    “晚上你回來么?”

    “當然。”

    “嗯……那我做好飯等你。”

    蘇藍聽了,正要做進車里,又回頭叮囑,“記得,如果你要做晚飯,讓人幫你打下手,不要都一個人自己做,知道了嗎?”

    鐘予點頭,“知道了。”

    “我怎么還把你養瘦了。”蘇藍心疼地捏了捏他的臉,臉頰都捏不出來什么肉。

    鐘予雙手輕輕地握住她的手,“我會多吃一點的。”他輕聲道,“不會讓你擔心的。”-

    蘇藍回到都城,只是在宴會上抽空去陽臺抽根煙的功夫,霍游寒就湊過來到她身邊,眼神古怪。

    “你怎么表情那么臭,有人惹你了?”

    蘇藍無語:“你別來惹我就行。”

    說到“你”的時候,她手撣了撣煙,煙霧也跟著波動了一下。

    被迫禁欲這么多天,她臉色好看才怪。

    霍游寒看了眼剛被她婉拒送走的Omega的背影,匪夷所思,“怎么,你轉性了?”

    “轉什么。”

    “以前你可沒這么絕情。你看看人家離開的樣子,臉都垮了。”

    “沒興趣。”

    蘇藍吸了口煙,細煙被她兩根漂亮的手指夾在中間隨意地耷拉著。

    見過玫瑰之后,剩下的人都足夠乏味。

    煙霧裊裊,她向他看過來,

    “對待沒興趣的人,難道不是應該拒絕地痛快一點?”

    霍游寒胸口滯了兩秒,男人嗤笑一聲,“你還挺為別人著想。”

    “省得別人還抱有幻想。”

    蘇藍說,“我這是為他們好。這樣難道不對么?”

    霍游寒一時沒說話。

    男人也點了根煙,他的煙更烈一點,呼進嗓子里的空氣都帶著辛辣。

    “說不定,有幻想也不錯。”

    他這話一落下,蘇藍轉了點頭過來。

    她似笑非笑,“霍大少爺,一段時間不見,你哪來的這么多心得體會?”她踹了腳他,“也沒見你經驗有多少,跟別人共情感想一籮筐。”

    “哈?”

    霍游寒臉皮抖了一下,“你知道老子經驗有多少?”

    “你還不簡單?一看就是個……”蘇藍嘴型動了動,眉梢微挑著說出來兩個字。

    霍游寒:“……?”

    Alpha的尊嚴被挑釁了。

    霍游寒眉頭一皺,一掌拍在欄桿上,男人一梗脖子,“誰說我是——?!”

    很好,那兩個字沒說出來就已經心虛了。

    “上次送你那倆雙胞胎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蘇藍淡定道,“你看你,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汗毛一直從頭豎到腳,眼睛也不知道看哪,太標準了,簡直是教科書的表現。”

    沒理會霍游寒臉上突如其來的菜色,蘇藍想起來:“那兩個雙胞胎呢?”

    霍游寒:“……怎么,你又感興趣了?”

    蘇藍:“你不會就養著他們吧?”

    霍游寒:“……”被說中了。

    燙手山芋不知道該怎么辦,最后霍游寒不勝其煩,交給了家里管家讓人隨便找個屋子把人塞進去,好吃好喝供著了。

    霍游寒:“老子這叫正人君子。”

    蘇藍:“你這叫慈善大使。”

    說到這兒,她又想起來了什么,一轉頭,“那你現在還是處男?”

    霍游寒:“……”

    霍游寒:“你他媽……”

    “說真的。”蘇藍停頓了一下,“我覺得那你應該還挺有這方面經驗。可以讓我借鑒一下。”

    霍游寒差點哽住:“什么經驗?”他總感覺她說不出來什么好話。

    蘇藍手里的煙抖了一下,她大概沉默了兩秒,唇微張,吐出幾個字,

    “怎么——戒欲。”

    霍游寒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過了會兒,男人煙都要燒到手了,這才問出口:“蘇藍,你被奪舍了?”

    蘇藍:“……”

    要不是現在大庭廣眾,還在宴會上,她能把他頭按進煙灰缸里。

    “你單了這么二十多年,應該這方面經驗挺足的吧。”蘇藍委婉道,“怎么樣,不如給我支兩招。”

    霍游寒:“你怎么突然想起禁欲?”他表情古怪起來,視線逐漸往下滑,“不會吧,你不是身體出了毛病……”

    砰地一聲。

    霍游寒的頭跟煙灰缸來了個親密接觸。

    “對不起,手滑。”

    蘇藍很淡定道,“我想熄煙來著。”

    “禁欲怎么了,正常Alpha不都會時不時禁欲一段時間。”

    霍游寒:“……”你自己聽到了自己在說什么嗎?

    “哦,處男除外。你們是專業的。”

    “?”

    霍游寒嘖了聲,抬手將自己臉上的煙灰一把抹掉,扯了扯嘴角,冷笑,“這還不簡單,你就不能把精力分散點在別的地方?”

    “比如?”

    蘇藍剛想問點什么別的,忽然,她轉過臉來,審視的目光在霍游寒身上一打量。

    “你別說,剛剛打你那一下還挺舒服的。”

    “怎么樣?”她笑瞇瞇起來,“等下跟我去打一架?我來找場地。”

    霍游寒臉唰地一下黑了。

    敢情他是個沙袋是嗎??

    男人活動了下筋骨,預感了一下等會兒會接受的暴揍,但還是很沒骨氣地點了個頭。“行吧。”

    “但你記得,你欠老子一回!”

    “行行行,”

    蘇藍跟他往宴會廳內走,“你想要什么?請你吃飯?”

    “吃飯就打發老子?”

    “下次送你個三胞胎?”

    “……”

    “抱歉,忘了你不行。”

    “!!你說誰他媽不行?!你再說一遍?”

    ……

    最后一場架打得格外酣暢淋漓。

    霍游寒似乎是賭上了Alpha的尊嚴跟她扭打,兩人都是練過的,Alpha力氣很大,拳拳到肉,蘇藍許久沒動手也興致極高,結局以她按著霍游寒的頭砰地砸在地板上為終。

    “你還挺有用的。”蘇藍心情很好,對他的格斗精神做出評價,“我現在好多了。”

    她松開他的頭發,站起身來,腳尖踢了踢男人手臂上鼓囊的肌肉,“你是不是還練過了?再接再厲。說不定你這種去軍隊里練練還不錯。”

    這場架打得還挺舒服的。

    蘇藍心情是真的不錯,多余的精力都卸掉了,她伸了伸胳膊,看了眼天色。

    “謝了。”

    該回去見玫瑰了。

    腳步剛挪開一點,她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

    “蘇藍。”

    “怎么。”

    霍游寒重重喘了口氣,剛剛窒息的感覺還在,他揉了把自己的喉嚨,咳嗽了兩聲冷不丁問。

    “——別跟我說,你浪子收心了。你們以前可不是這種相處模式。”

    “‘你們’?”

    “你是為了鐘予?”

    蘇藍回頭,給了他一個眼神。

    窗外打進來的明亮天光打在她的身影上,陰影之下,那雙眼眸里看不出來情緒。

    她慢慢地笑了聲,說得很理所當然。

    “不然呢。”

    聲音很輕,昏黃的光線之下,她笑起來極為好看。

    她是認真的。

    霍游寒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的背影走遠。

    男人重重地癱在地上,揉了把自己的臉。身上酸痛得要命,臉上也掛彩,都比不上胸口的滯悶。

    霍游寒寧愿她是浪子,什么都沾惹。情人無數,百花中過,什么都不上心。

    這樣他的念頭還勉強有一席之地。

    問心不再有愧-

    蘇藍將自己一身多余的精力都折騰完了,回到家的時候身心都輕松。

    鐘予依舊乖乖在家里等她。

    她剛從車里出來,就見鐘予安安靜靜地站在小樓門口。

    黑發美人的臉在橘黃色路燈的映照下格外柔和,他彎了彎眼睫,見到她就很高興。

    “蘇藍……你回來了。”

    鐘予上前兩步,到了她面前的時候,堪堪停了下來。

    他想要去抱她,又收回了手。

    蘇藍回來之前洗了澡,把汗水都洗了干凈,很是清爽。

    她微微笑起來,親吻點在他的唇上,帶著他往屋里走。

    “我們夫人今天都干了什么?”

    鐘予被她忽如其來的親吻弄得臉一下就紅了,又聽到她叫自己夫人。

    他猶豫了一下,“也沒干什么。就看了一會兒書。”

    蘇藍隨口:“什么書?”

    鐘予停頓了一會兒,沒有回答,他轉而補充,“我今天有好好吃飯。”

    雖然沒什么胃口,但鐘予也努力多吃了一點。

    蘇藍捏了捏他尖尖的下巴,另一手環住他的腰,將他拉進懷里抱著。

    鐘予輕輕一僵,一動不敢動。

    “夫人好乖。”

    淡淡的玫瑰香氣拂到鼻間。

    蘇藍抱了他好一會兒,鐘予身體又軟又香,抱起來就很舒服。

    分開的時候,鐘予有些不舍地放下手,但他還是聽話地離她遠了一點。

    兩人自然地吃了晚飯,蘇藍陪鐘予散步,又跟他在書房里窩了一會兒,這才讓鐘予去睡了。

    半夜的時候下起了雨。

    本身只是細密連綿的秋雨,到后來,竟然天上雷聲隆隆,閃電劈開了夜色,屋內的臺燈的光都吱閃了一下。

    蘇藍還沒睡。

    她蹙著眉望了會兒窗外的雨,有點擔心鐘予。

    說起來,她其實也并不知道鐘予怕不怕雷聲。

    這還是她跟鐘予開始相處之后,第一個雷雨天。

    上一世的時候他們一起住在鐘家的某幾天,倒是經歷過這種天氣。

    但原來的鐘予看上去總是冷漠地出奇,沒什么能入他的眼,蘇藍也從來不會覺得這樣的一個人會怕雷,壓根沒往別的地方想過。

    ——再說了,他就算怕,那跟她也沒太大關系。

    但現在……

    蘇藍心神有些不寧,她啪地合上了文件。

    從床上起身,準備去鐘予的臥室看看。

    這種天氣,總不能讓他一個人睡。

    蘇藍推開自己的房門,穿過兩人房間之間間隔的書房,再又推開鐘予臥室的門。

    門把手擰下。

    “鐘……”

    一個空蕩的臥室映入她的眼簾,床上空無一人。

    甚至就連被子都整整齊齊,沒有被躺過的痕跡。

    蘇藍一下心跳都要停了。

    鐘予……

    蘇藍腳步定了定。

    她腦海中突然浮現過什么,扭過頭去回看向書房。

    靠近她房間那側的沙發上,正蜷縮著一個身影,昏暗的夜色之下,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蘇藍手指攥緊了。

    裹著薄毯,玫瑰還沒醒,睡得極其不安穩,單薄的身體正在輕微地發抖。

    雷聲一打,那個縮成一團的身影又抖了一下。

    他眼尾潮濕,還帶著夢里留下來的淚痕,不知道是夢見了什么。

    他縮在那單側的沙發上,就像是被主人關在房門外面拋棄的小貓。

    雷雨天里無處可躲,只能被大雨淋濕,可憐極了。

    鐘予之前……都是睡在這里?

    這個念頭讓蘇藍手指都冰涼,她震驚地走過去,手剛剛輕輕撫上他的臉頰,鐘予就驚醒了。

    “蘇藍……”

    他睡眼朦朧,還不清醒,眼淚嗪在眼里,一下就鉆進了她的懷里。

    “抱……”

    第91章 第91章

    想念蘇藍是種什么樣的感覺。

    鐘予一個人睡著的時候, 時常想。

    書房里寂靜無聲,有的時候下淅瀝小雨, 雨點打在楞格的窗戶上, 才會有細微噼啪作響的叩響。

    屋子里有地暖,秋日里一直開著,不會冷。書房的地毯踩上去也暖融融, 有著被熱度熏烤的特殊的毛絨氣味。

    傍晚的時候,蘇藍會和他坐在這里,兩個人安靜地看書。

    就像是睡在隨著波浪起伏顛簸的小舟上。

    想念蘇藍的時候, 好像就是這種感覺。

    鐘予枕在沙發的靠墊上,裹緊了身上的毯子。

    像是為貼近水浪而興奮, 又像是怕睡夢之中小舟被浪掀翻,頭朝下墜入海里,再也掙扎不上岸。

    每當想起蘇藍, 鐘予的心都跳得很快。

    心跳聲砰砰, 在黑夜里震耳欲聾。

    今晚打起了雷。

    鐘予仍在夢里的夜雨里的小舟上淋得濕透,畫面一轉, 他就夢見了蘇藍正坐在他的跟前, 一只手貼上了他的臉頰。

    書房里只有來自窗外昏綽的夜里的光,溫熱的, 關切的,那雙眼眸直直地盯著他。

    只盯著他一個人。

    “蘇藍,抱抱我……”

    鐘予一下就抱住了她。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小舟靠上了島嶼,循到了燈塔的光。

    他貪戀地汲取她身上干爽的氣息, 干凈的, 純粹的,他喜歡的味道。

    她好久……好久沒有在夜里抱過他了。

    “抱我一會兒……”

    鐘予小聲乞求著, 雷聲讓他驚地身體一顫,又往她懷里縮了縮,“就一會兒,蘇藍……”

    然后,他聽到夢里的她開口了。

    “——鐘予,你之前都是睡在這里嗎?”

    聲音很輕,卻帶著越過雨聲的重。

    鐘予猝然一驚。

    夢一下醒了。

    綠眸睜大,怔怔地看著她。

    身上的薄毯順著肩頭滑下,流蘇簌簌落到地板上,他也渾然不覺。

    鐘予不由自主地往后縮了縮。

    “我……”

    他試圖解釋,但是卻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多少天了?”

    書房,沙發,毯子,還有睡著的他。

    一切都是證據確鑿。

    再說,他也不會騙她。

    鐘予垂下了眼,沒說話了。

    “難怪你最近瘦了……”

    蘇藍像是自言自語。

    “原來是因為這個。”

    “我不跟你睡的晚上,你都是在這里睡的么?”蘇藍拎起掉到地上的毯子,她想到一個可能,“是因為自己睡不好么?”

    鐘予手指無力地在沙發靠墊上抓了一下,什么都沒抓到。

    “……嗯。他輕輕點頭。

    “為什么不來找我?”

    鐘予只是咬上了唇,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蘇藍摸上他的腰,感受到他輕微的顫抖,又看他表情,什么都明白了。

    她嘆了口氣,把他抱進懷里。

    “傻玫瑰。”

    真是傻。

    又單純又傻。

    “對不起……我想聽話的。”

    懷里的人輕輕道,嗓音都帶著濕啞,“蘇藍,我知道你因為我的信息素也很困擾。你都在打抑制劑……我不能再妨礙你……”

    “而且,而且我理解的……”

    鐘予哽咽了一下,小聲道,“我現在沒有辦法跟你睡……如果你想找別人,我都理解……”

    蘇藍摟他的手緊了一下。

    “鐘予,”她道,“你怎么會這么想?”

    她摩挲著他腦后的發,“你是我的夫人,我怎么會有別人?”

    “可我是個不稱職的夫人。”

    鐘予抬起眼,一雙眼紅紅的,“明明作為夫人,我卻什么都沒有辦法幫到你。還一個勁地給你添麻煩……”

    “我甚至還不能讓你……”

    他聲音弱了下去,沒有說完。

    蘇藍當然知道他在說的是什么。

    “鐘予,”她開口安撫他,有些啞然,“這點事情有什么。人又不是沒了欲望不能活,最多就是信息素干擾生理反應。”

    蘇藍把他當做小貓一樣扒拉到懷里順毛。

    “雖然的確讓我挺頭疼的,但你是我的玫瑰,鐘予,我想讓你身體好起來。你本來身體就差,現在懷孕,呂醫生也說得對,是應該節制點。”

    “你的身體比其他事情都重要,對我來說也是第一件要緊的事,你不要想別的,就安安心心養著,聽醫生的話,好不好?”

    鐘予聽了,眼淚一下涌了出來。

    “嗯……嗯。”

    他點著頭,美人帶淚格外漂亮,手環繞著她的脖頸,默默地收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蘇藍……”

    蘇藍沒想到他哭得更厲害了,抱著他又親又哄。

    她掃了眼沙發上的小毯子,和那個充作臨時枕頭的靠墊。

    想到鐘予每天晚上一個人可憐地在這里睡覺,早上還要把一切東西還原,不讓她看出痕跡,蘇藍就想嘆氣。

    “以后晚上我們還是一起睡,這樣好不好?”

    大不了,她多打兩支抑制劑。

    鐘予抿了抿唇,柔軟的唇瓣被她親得嫣紅,傻傻地望她。

    “從今晚開始。”

    蘇藍摸著他單薄的脊背,在他唇上又點了下。

    鐘予被她抱起來,蘇藍用腳輕輕踢開他臥室的房門,走進去把他放到了床上。

    蘇藍順了一把自己披肩散落的長發,直起了身。

    剛準備去拿抑制劑,就發現他忽然拽住了自己的袖子。

    “……蘇藍。”

    蘇藍順著他的動作坐了下來到床沿,“怎么了?”

    “蘇藍……我今天下午,看了一點書。”

    鐘予垂著眼,輕輕道,“我……想了很久。”

    “嗯?”

    貼得近了,蘇藍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氣,熟悉的燙意又一點點漫上。

    “看書?你看了什么。”

    “我……”

    鐘予咬了咬唇,“我是你的夫人。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我還是想做一個稱職的夫人。”

    蘇藍沒明白這兩者之間的聯系。

    但下一刻,鐘予撐起了身子,下了床,慢慢地跪坐在了她的腿邊。

    蘇藍驚訝揚眉,鐘予那雙藝術品一般白皙弦長的手就摸上了。他仰頭望她,綠眸里水汪汪的,清純地要命。

    “我想讓你,不那么難受一點。”

    玫瑰慢慢地問,張開唇,臉紅起來艷麗無雙,“我……我可以么?”

    沒等蘇藍回話。鐘予想起書里寫的作為夫人要大膽一點,他閉了閉眼,大膽地低下了頭,試圖努力地討好她。

    蘇藍腦海里那根弦斷了。

    鐘予腦后的頭發被她的手抓緊了往下按,最后他嗆得厲害,涎水都順著唇角往下滑,還是努力地想要她開心。

    蘇藍把他從地上抱著腰拉起來的時候,鐘予已經頭發凌亂,滿臉淚痕。

    但他還是慢慢彎眼跟她笑,“蘇藍,我還是有點用處的,對不對?”

    “我好喜歡你的味道……”

    蘇藍也笑,“你不會以為這樣就完了吧?”

    怎么他還來挑釁她。

    鐘予聽她的話驚了一下,莫名地往后靠了靠。

    “我……”

    不聽話的小貓要被人教育。

    蘇藍雙手鉗制著他的腰,讓他靠近自己。睡衣的帶子被他系了個蝴蝶結,解起來也很容易。

    鐘予懷孕的小腹微微隆起,蘇藍微微笑,“玫瑰,怎么你還是沒有一點懷孕的人的自覺。”

    “什么自覺?”

    鐘予的話還沒問完,上身的衣服散亂,嫩紅誘人,頭被她按低,他眼睜睜地看著她湊近重重咬了一下。

    鐘予身體一抖,整個人就想要往下坐,但是剛往下滑就又僵了一下。

    “玫瑰,你不是要聽話么?”

    蘇藍公正無私地道,“那你記得一周只有一次。你自己支撐好一點別坐下去,不是說了么,要遵醫囑。”

    她的手臂看起松松垮垮地架著他,其實壓根不允許他往上。

    鐘予只能維持著那個淺嘗輒止的高度,不能抬高,也不能坐下,手臂撐在她的肩頭,腿都在發抖。

    更別提,蘇藍心情很好地慢悠悠地喝得很高興。

    “蘇藍。”鐘予哭哭啼啼,嗓音都啞了,“我,我錯了,對不起……”

    “你不是想要做一個稱職的夫人,還要聽醫生的話么?”

    蘇藍善意提醒他,一邊慢慢磨著,“你做得都很對,應該繼續保持。我也覺得你做得很好。”

    她親親他,“我們玫瑰真乖。”

    被夸獎的鐘予只好又努力支撐,哭得斷斷續續,到最后,她大發慈悲地饒過了他。

    然后腿就被她并緊,蘇藍微微笑著溫柔地說讓他轉過去別動,自己的動作卻相當不溫柔。

    之前的折磨全部加劇,鐘予眼淚一直掉,滿臉都是淚,都打濕了枕頭。

    最后一個勉強清醒著的念頭,鐘予想起醫生的話。

    蘇藍也真的算遵了醫囑-

    接下來的日子,蘇藍過得很順心。

    心情很好,語調也上揚,跟主管們坐一起的時候都談笑風生,弄得底下人面面相覷。

    “小姐怎么回事?一段時間前不是還天天板著個臉?最近出什么好事了?”

    “你底下營收不錯?”

    “但我之前營收更好,也沒見小姐夸我。她今天連夸了我三遍。”

    那人束起三根手指,以示自己的驚恐心情。

    “我是不是要被開了?我大難臨頭了?小姐今天還對我溫柔笑了!”

    其他人紛紛倒抽一口冷氣,安慰拍了拍他的肩膀,投去同情的目光。

    “你完蛋了。”

    “兄弟,自求多福……”

    “我們眾籌給你捐點錢……”

    卻沒想,會議室另一頭的女人打完了電話,揚聲來了一句。

    “秦主事。”

    “哎您說,我在!”

    “想要南邊的地嗎?以后也歸你管了。”

    “……?!!”

    其他人沖他投來的眼神都變了。

    “兄弟,給我們籌點錢……”

    “大富大貴了,我們的友誼還在的哈……”

    “不過小姐看來最近是真的心情好,她遇到什么好事了?”

    其他人都搖頭。

    “好像沒動靜。”

    “也沒聽說過有什么新聞……不過話說回來,小姐最近好像沒什么緋聞了。”

    “你這么一說,還真沒有……”

    ……

    蘇藍晚上開車回到小樓的時候,絳紫的晚霞漫天。

    鐘予還趴在床上睡著。

    蘇藍推開門,就看見白色軟綿的被子里裹著一個人,柔軟的黑發凌亂。

    露出的一截肩膀上有著零星幾處紅痕,像是雪地里盛開的梅花,嬌艷欲滴。

    這是她已經克制的結果。

    蘇藍不想吵醒他,又關上了門。

    走回到主廳,正巧碰見了呂醫生。

    呂醫生笑容僵硬:“小姐,”他重重咳嗽兩聲,“不是說一周一次……”

    蘇藍很淡定:“沒有啊,我們只是打打鬧鬧。”

    呂醫生:“打鬧能弄出來這些痕跡……”

    蘇藍:“放心,我心里有數。”

    都沒進去過。

    呂醫生:“?”

    蘇藍微微一笑:“我很關心鐘予的身體的。”

    呂醫生:“……”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不過蘇藍還是有節制,玫瑰懷著孕她至少不會把人按著折騰了,大多數時候她都很溫柔地哄他。

    就算哭哭啼啼地想要爬走,蘇藍把他拽回來鉗住他的腿的時候語調都是溫柔的。

    自從發現這些玩法可以成為妥協的中間地帶之后,蘇藍的心情十分好。

    就是玫瑰很可憐,委屈兮兮地流著眼淚望她,最后被她磨得受不了,哭著求她。

    蘇藍每次就親親他,溫聲勸道,“可是玫瑰……你要聽醫生的話的,忘了嗎?你還懷著孩子呢。”

    她會摸摸他隆起的小腹,帶著他的手一起撫摸,“你看,寶寶還在成長呢。你是不是應該更小心一點?不能做那么激烈的活動的。我們只能在外面。”

    說完話,蘇藍還會微微笑起來,“是不是,夫人?”

    “你不是要做我稱職的夫人嗎,玫瑰。”

    鐘予就會一邊抽噎,一邊掉眼淚,但還是拼命點頭。

    “我會稱職的,我會做一個好的夫人……我會聽話的……”

    被蘇藍夸獎的玫瑰尤其地乖。

    玫瑰的手漂亮白皙,唇瓣又熱又軟,腿筆直修長,懷孕了之后,胸也變得軟。

    蘇藍認認真真地研究每一樣,還說是關心他的身體。

    單純好騙的玫瑰就默默地掉眼淚,腦海里還牢牢記得自己的職責,怎么難受都沒有推開她。

    “蘇藍……”最后,他哭著小聲問她,“我做得好么?我,我努力了……”

    “我夫人真好。”

    蘇藍吻了吻他的唇,“怎么會有這么乖的夫人?”

    鐘予就很開心。

    眼睫都彎起來,累得都快要睡著了,但還是緊緊地抱著她的脖頸。

    “那就好……蘇藍,能讓你高興,我就也好高興……”-

    在書房里看了會兒書,蘇藍推開門,發現鐘予仍舊還在沉沉睡著。

    他這次似乎睡得格外香甜,長睫安靜地垂著,在精致的臉頰上灑下一層陰影,看上去像畫中的人。

    她坐下在他的床邊。

    動作輕柔,蘇藍順了順他的黑發。

    玫瑰是個怎么樣都想要取悅主人的小貓。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氣息,玫瑰沒有睜眼,但是臉往前蹭了蹭,追上她的手,將臉貼在她的手心。

    “蘇藍……”他在夢中囈語。

    他微微抿唇笑起來,幸福地蹭蹭她。

    等到鐘予醒來,發現自己正依偎在自己愛人的懷里。

    窗外的天色早已經黑了。

    “我怎么睡了這么久……”

    “睡得久一點不好么。你做了什么好夢?”

    “嗯……你怎么知道我做了好夢?”

    蘇藍捏了捏他的臉頰,“你夢里都在笑。”

    鐘予驚了一下,羞地垂了垂眼,實話實說,“我,夢見了……你帶我去海邊的那一天。”

    “海邊?”

    鐘予輕輕點頭。

    他想念蘇藍時,總覺得自己像茫然失措的小舟,翻滾在海浪之中。

    但現在她在他身邊。

    她吻他的那天。

    蘇藍停頓了一下,捏了捏他的下巴,笑起來,“怎么突然想到海,你想要出去玩么?是在這里悶久了?”

    鐘予仰臉看著她,輕輕搖頭。

    “我喜歡……被你放在這里,蘇藍。”

    他慢慢地說。

    鐘予的手蓋上蘇藍貼著他臉的手背,眉眼彎了彎,認認真真地說,

    “這樣讓我感覺,我是你的。你想要我……我就好高興。”

    “所以……蘇藍,能不能……”

    鐘予頓了頓,小心地湊過來,聲音很輕,心跳都砰砰,緊張地臉都發燙。

    “我知道在新世之后,大家都不會再這么做了。大家族里的omega也不會這么做……”

    “但你能不能……永久標記我?”

    第92章 第92章

    永久標記并不是一個時興的詞。

    至少在新世聯邦里, 并不是。

    劃分舊世和新世的一個重要標志之一,就是聯邦頒布的新公民法。新公民法, 將舊世婚姻里對于Omega非常不利的“永久標記”, 轉為了一個非必須項。

    被永久標記的Omega終身都會帶上標記者Alpha的印記。甚至,和任何除標記者外的Alpha交合,都會極其痛苦, 永標堪稱是一把貞操鎖。

    號稱思想新潮的新世的人自然并不會選擇這樣一種方式。

    對于私生活向來混亂,婚內婚外出軌頻繁的貴族階層來說,這項新規定也是個利好的政策。

    玩得花的Omega貴族比比皆是, Alpha們也擔心萬一日后離婚后世惹得一身臊,于是, 一拍即合,臨時標記,就成了大家族聯姻心照不宣的最終的解決方法。

    情趣有了, 出口有了, 眾人皆歡。

    沒人會選擇吃力不討好的永標。

    蘇藍之前和鐘予的家族聯姻的婚姻里,沒有過永久標記, 也從來沒有人說過閑話。

    ——當然, 他們很謹慎,外人也沒機會知道就是了。

    “蘇藍, 你能不能……永久標記我?”

    現在,鐘予問了出來。

    玫瑰認認真真地,用那雙綠眸盯著她,目光一瞬不瞬。

    “可以嗎?……我不怕疼。”

    巴掌大的臉上還帶著剛睡醒的潮紅, 但表情又極為嚴肅, 明明是他在邀請她,明明他是要承受痛苦的那個人, 卻問得小心翼翼,好像生怕自己的話激起什么不好的反應。

    蘇藍怔了怔。

    “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見她一時沒說話,鐘予胸膛輕微起伏著,臉色稍稍白了一點。

    “我知道這個要求很突然,如果我說得過分了,就當我沒有說過……”

    一只手伸過來,徑直抵著鐘予的肩頭,將他整個人按倒在了柔軟的被子之間。

    她的力道并不完全溫柔,鐘予輕輕喘了口氣。

    “蘇……”

    “永久標記很痛。”

    蘇藍道,“你以后身上都會帶著我的味道。”

    她的拇指按上他的唇瓣,不輕不重地摩挲著。感受著他唇瓣的柔軟,鐘予濕熱的呼吸都拂在她的指腹之上。

    “被永久標記之后,你以后也沒有辦法再接受其他人。”

    “其他人……”

    鐘予綠眸睜大,開始掙扎,“蘇藍,我根本不會有其他……”

    “洗標記也非常麻煩。洗標記的痛苦,一般人承受不了。如果真的要去除,也許還要洗很多次。”

    順著他唇張合,蘇藍本來按壓在他唇瓣上的手指壓進去觸碰到了他的舌尖,但她又拿出手指,還是摩挲他的下唇唇瓣。

    鐘予的唇形姣好又飽滿,非常適合接吻。

    她手指上的薄繭和他接觸,帶來酥麻的戰栗感,但是鐘予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鐘予眼淚都盈上來,他仰望著她,拼命搖頭,“我不會的,我不會洗的,我珍惜都來不及……”

    “蘇藍,我只是你的……我不會有其他人,永遠也不會,連如果都沒有……”

    一條條把負面的注意事項都跟他提了,蘇藍掰住他的臉,讓他直視自己,聲音緩了些下來,平緩地問道。

    “鐘予,你真的想好了?”

    “永久標記不是開玩笑,是終身的事情。”

    像是抓住了浮木,鐘予眼里光芒逐漸亮起,他重重點頭,“我想好了。”

    他勾住她的脖頸,想要貼近她一點,“我想好了,我想要你標記我……”

    “讓我打上你的記號吧……”

    果然是很痛苦。

    最痛苦的是成結。

    像是身體被拆開又重組,痛苦地脊背僵直,鐘予的汗水濕透了絲綢睡衣,額前的發也打濕了貼在臉上。

    玫瑰整個人痛得在痙攣。

    那種一點點被撐開,卡住,身體內都滾燙的感受,折磨得他劇烈喘息,疼得生理性淚水不斷簌簌往下掉。

    永久標記的確像傳聞中一樣痛苦。

    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無限延長,像是又被拆分了數百個,數千個微小的碎片,都帶來極其細微的感受,她的溫度,他的溫度,究竟誰更滾燙一點,鐘予都沒有辦法分清了。

    但鐘予覺得好幸福。

    汗水與淚水浸潤,綠眸慢慢睜開,水光瀲滟,對上她安撫的目光。

    鐘予嘴唇都被他咬破,血痕斑斑,但他還是勉強地露出笑,艱難地道,

    “我不疼。”

    彎了彎唇角,一個微弱的弧度。

    “傻話。”

    蘇藍注視著他。

    痛感持續,鐘予面色發白又帶著不自然的潮紅,整個人被割裂開,像是同時處在兩極天堂和地獄。

    淚水簌簌地流下,順著眼尾滑落,打濕了枕頭的布料。

    成結的過程緩慢,痛感逐漸加劇。鐘予已經意識開始崩離,說不清是快樂還是已經痛到語無倫次。

    “我喜歡你,蘇藍……”

    他一聲一聲輕喚著,仿佛這樣就能緩解痛苦一般,“我喜歡你,喜歡你,真的好喜歡你……”

    “我知道。”

    蘇藍用手抹過他眼尾的淚,淚水落下來是燙的,濕潤了她的手心,“我知道,玫瑰。”

    鐘予感覺自己身體內像是被燙壞了,渾身發抖,沒有辦法停住戰栗,偏偏成結是沒有辦法動彈的,他像是被釘死在原處,是砧板上的魚,是被束之高樓的囚徒。

    但他心甘情愿。

    “我好喜歡你……”

    鐘予一邊流淚一邊道,疼得眉都蹙起,纖長的睫毛根根打濕,他被迫咬緊了被角,咬得很用力。

    蘇藍感覺到他又脆弱地開始痙攣。

    這樣漂亮的玫瑰,甘愿承受這樣的痛苦,也想要一個永久標記。

    像是一個記號,從此以后他就里里外外都是她的所有物。

    他想要的,不過就是這樣。

    “我也是。”

    她說。

    鐘予耳邊全是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但這一聲還是穿過了層層霧靄落進了他的耳畔。

    “——什么?”

    他胸膛急切起伏著,不敢相信地睜開淚水朦朧的眼扭頭去努力看清她的模樣。

    是他聽錯了?

    “蘇藍,”

    玫瑰期期艾艾地又問了一遍,唇都哆嗦,啞音都帶著顫。

    “你……你說什么?”

    “蘇藍,蘇藍……”

    耳邊又響起一聲輕嘆。

    這回她的聲音清晰了,一字一句地慢慢地說給他聽。

    “我也喜歡你。”

    就那么一下,鐘予綠眸睜大了。

    因為痛苦而蹙著的眉也舒展了,疼痛仿佛已經不重要了。

    鐘予的心臟從此因為這一句話劇烈跳動。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毫無知覺一般,淚水慢慢順著眼尾淌下。

    直到成結快要完畢,鋪天蓋地的海水打上岸邊的潮石,到了的鐘予仍然這么流著淚望著她,唇一直在翁動,身體劇烈抖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眼前的景象迷離而混亂,淚水模糊,顏色都變成了大塊大塊水彩般浸濕的色塊,織密在一起,什么都看不清。

    蘇藍掰過他,完成最后一步,尖利的牙齒破開了他腺體那一層薄薄的皮膚,咬了進去。

    信息素交融,他逐漸地,逐漸地緩慢地由內而外地染上了她的氣息。

    但與往常不一樣。

    鐘予知道,這一次會是永遠。

    他永永遠遠成為了她的。

    ……

    成結帶來的余韻漫長又奇異。

    鐘予被她環著抱在懷里,兩個人就這么安靜地靠在一起,蘇藍細密地親吻他。

    唇瓣被她咬得發腫,津液交換,這次她吻得很輕,甚至是難得地溫柔。

    慢慢地貼著唇瓣研磨,綿柔的吻。

    永久標記,對于蘇藍來說的感覺也意外地奇妙。

    這對她來說,也是第一次與一個人成結。

    說不上來的感覺。

    像是這朵玫瑰完完全全地成為了她的所有物,被她擁有,被她占有,打上了她的標記。

    她不需要任何證明,只要貼近他,就能感覺到他屬于自己。

    蘇藍又低下頭去吻他。

    鐘予睜著眼望她,還是怔怔地,綠眸里水色漣漪泛起。

    “還疼么?”她關切道。

    鐘予停頓了很久,慢慢搖了搖頭。

    蘇藍的手貼上他的小腹,“這次我輕一點了。”

    “應該不會有什么事情,也沒有壓到,等會兒還是讓醫生來看看,以防萬一。”

    鐘予沒說話。

    “玫瑰,你現在聞起來,都帶著我的味道了。”蘇藍貼近他的脖頸,慢慢地揉捏他脖頸后那塊柔軟的皮膚。

    鐘予還是沒回應。

    蘇藍終于覺得有點不對,捧起他的臉讓他跟自己對視,“怎么了?”

    她的拇指順著他的喉結揉了下,“現在可不能反悔了。”

    鐘予抿著唇看她。眼里的淚忍著不掉出來。

    “蘇藍……”

    他啞聲道,“之前,你說了……”

    蘇藍道,“說了什么?“她笑了笑,“你帶著我的味道么?”

    鐘予咬了下唇,濕潤的睫毛閃著細碎的光。

    “不是……”

    他固執地搖頭,抽噎了一下,“再之前……”

    蘇藍“噢”了一聲,“你是說擔心孩子么?我還有點擔心懷孕期間這樣會不會再懷孕……”

    “不是……”

    “那是什么?”

    鐘予終于受不住了,他抓緊了她的手。

    “蘇藍,你之前說的,你之前說的……”

    玫瑰希冀的目光望著她,哀哀地乞求她再說一次,“是真的么?”

    綠眸跟水洗了一般,澄澈,清凌,又充滿著無盡的依戀和專注。

    蘇藍不再逗他了,只是將他拉進懷里。

    這是她的Omega,她從來沒有這么清晰地意識到過。

    兩人的心跳貼得好近,都在猖狂地跳動,像是要迸裂那層煙花的紙,火星竄起,漫天都會綻開靚麗的煙花。

    “我也很喜歡你,鐘予。”

    第93章 第93章

    鐘予最后還是睡著了。

    永久標記對人的精神和肉.體雙重消耗, 耗盡了鐘予身體里幾乎每一點力氣。

    玫瑰是倔的。

    執拗地睜著眼,明明都累得不行, 困意追著他襲來, 他還是努力地不想睡過去,就咬著唇怔怔望她,掉著眼淚慢慢地湊過去, 跟她接吻。

    他微微仰起頭,脖頸線條優美,唇瓣又軟, 親了一次還想再親一次,一次又一次。

    求吻的小貓不厭其煩地撒著嬌, 像是想要從吻里感受她的溫度。

    到最后,還是蘇藍把他抱進懷里,手扣在他的后腦, 吻落在他的眼皮上。

    “玫瑰, 睡覺。”

    鐘予恍若未聞,被她控制住, 眼皮打架困得不行, 卻又傻傻地想要靠近想要繼續求吻。

    嫣紅的唇微張,還帶著瀲滟的水色, 誘人采擷。

    “親……”

    蘇藍不解風情地警告:“再不睡,剛剛的話都不算數了。”

    “……!”

    鐘予慌慌張張地搖頭,忙不迭地把眼睛閉上了。

    掛著淚的長睫抖動,透露著明顯的不安。

    蘇藍收攏了一點自己的手臂, 將他在懷里摟得更緊一點。

    輕輕的嗓音響起。

    “蘇藍……”

    蘇藍唇角動了動, “是不是還想再聽一次?”

    嗓音停下了。

    緊緊地依偎在她的懷里,鐘予停頓了很久, 點了下頭。

    蘇藍揚了下眉,無賴道,“我們玫瑰都不聽話乖乖睡覺,我為什么要再說一遍,你說對不對?”

    鐘予拽著她的衣領的手緊了緊。

    “那我……我聽話睡覺……”

    “嗯。”

    “等我起來,”

    鐘予仰起頭,眼睛還乖乖地閉著,

    “等我起來,我是不是就可以……我能再聽一次么?”

    語氣小心翼翼的,充滿了哀求。

    蘇藍捏捏他的臉。

    鐘予的睫毛像是小扇子,垂下的時候讓蘇藍想起商店櫥窗里擺著的洋娃娃。

    她不由自主地慢慢撫弄了一下他的睫毛,指腹上傳來癢癢的觸感,他眼尾那顆小小的淚痣跟著輕顫。

    鐘予的臉也很好看。五官精致,每一處的線條都優美自然,不得不讓人感嘆造物主的偏心。蘇藍最喜歡他的唇。

    飽滿的,柔軟的,讓人想起瑰艷的玫瑰花瓣,現在那雙唇被他自己咬得血痕斑斑,像是殘破的玫瑰,更有一種凌虐的美感。

    蘇藍手指撫摸過他的唇瓣。鐘予因為輕輕的刺痛而蹙眉,但卻并沒有躲。

    他甚至乖乖地又張開了一點唇,方便她玩弄。

    無條件的依賴與信任。

    蘇藍覺得,就算自己真的騙了他,這樣依戀她的玫瑰也會沒有猶豫地選擇相信她。

    誰會忍心傷害這樣的玫瑰?

    “我很喜歡你,是真的。”

    蘇藍低下頭,吻了吻他的唇,“睡吧。”-

    呂醫生一個頭兩個大。

    給鐘少爺做例行檢查的他當然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身體上的變化不提,鐘少爺的信息素的味道有了細微的變化。

    作為beta不會受這些信息素影響,呂醫生手摸著下巴,維持著自己的職業冷靜開始思考來龍去脈。

    臨時標記?

    不對,跟臨時標記有點不一樣。

    腺體的興奮度和敏感度也不一樣。

    是因為懷孕么?

    呂醫生正在腦海里翻箱倒柜自己的專業知識,就聽旁邊響起一聲。

    “那邊的水杯,麻煩。”

    呂醫生回過神:“哦哦。好。”

    接過水杯的鐘予安靜地靠在床上,慢慢地喝水,神情自然。

    “少爺,您稍微抬起來點,我給您檢查一下。”

    呂醫生思前想后,還是決定上儀器。

    鐘予順從地讓他在他的腺體上貼上貼片。

    “怎么了?”

    注意到呂醫生一瞬間變了的臉色,鐘予淡聲開口。

    “……”

    呂醫生僵硬的目光從顯示屏的表面移開,那里的數值一個比一個讓他心驚。

    這……

    ……這年代還有人會永久標記?

    這個人還是鐘家的繼承人!

    呂醫生登時腦仁就開始疼了。

    “您……”嘴唇囁嚅了一下,呂醫生不知道怎么開口,“您確定……確定這……”

    這幾個字吐出來呂醫生也覺得自己有點病癥,永久標記叫永久,自然是沒有反悔的余地了。

    呂醫生想到一個可能:少爺是被強迫的!

    當時在診所,呂醫生的確給那個女人開了門。那是因為那是他覺得如果全世界有一個人能夠勸得住少爺,那就只能是她了。

    但后來,誰能想到那個女人直接把少爺帶走還半強迫地關在這里……

    鐘予見他不說話,又問了一遍,“出什么事了么?”綠眸冷涔涔的,“跟孩子有關?”

    “沒有沒有!”呂醫生立即道,“孩子沒問題,寶寶很健康。”

    鐘予的臉色才稍微好一點。

    “少爺,您……”

    全部檢查完了,呂醫生最后還是沒忍住問。

    “您是愿意的么?”

    其實這話已經算上多余。

    呂醫生這才發現,鐘少爺今天除了剛剛以為孩子出了事那一瞬的緊張,其余時間,都帶著笑意。

    很淡。

    但是眼眸里,唇角,眼睫處,都能看出來,他心情很好。

    果然,在他問完話之后,鐘予只是靜靜轉過臉來瞥了他一下。

    鐘予走出了門,并沒有回應,但是呂醫生已經知道了答案。

    說不定……說不定這永久標記,還是少爺提出來的……-

    都城近期最為赫赫有名的費洛奇的畫展開了幾個月,終于要落下結束的幕簾。

    館長在館內舉辦了一場私人的宴會,感謝贊助人和替他們做宣傳的藝術界名流。

    場館內觥籌交錯,賓客皆歡。

    “您這么早就要走,不多呆一會兒?”

    館長見蘇藍只是來露了個面,沒過一會兒就要離開,立即殷勤地追上去。

    “您要不要等下給我們致個詞,我們這次畫展能夠順利開展,全都靠您和鐘先生……”

    館長四處又看了一下,確保自己沒有喝多,“鐘先生,這次是不出席么?”

    館長的請柬早就規規矩矩一早就遞過去了,但對方來不來,完全是對方的意愿。

    再說了,鐘家人……館長也并沒有指望自己一個小小的館長舉辦的宴會鐘先生真的會出席。

    上一次能一起喝上茶,已經算是他走了大運了。

    鐘先生那次,還特意要走了那張他拍的合照的底片。

    “他這次不出席。”

    蘇藍回應道,微微點頭,“我就是來看看畫的狀態。”

    “您放心,我們畫展期間都用的是最高規格的安保,”館長趕緊補充,掩飾好自己對畫的依依不舍。

    “現在所有畫的狀態都非常良好,無論是您那里的,還是鐘先生那里的,我們都一直在精心養護,保證和之前送來的樣子沒有區別。”

    “……之后,我們也會好好地給您和鐘先生送回去。”

    蘇藍嗯了聲,她掃了眼墻上的畫作,的確都保存完好。

    她酌了口酒。

    “都送到他那兒吧。”

    館長愣了愣:“都……?”

    蘇藍沒有重復,她收回視線,看向館長,“都城的海邊是個好地方,你不覺得嗎?”

    館長沒理解意思,小心地順著,“這的確是……”

    “我想在那里建一個畫廊。”

    頓了頓,她又微微一笑。

    “我和鐘予,想在那里建一個畫廊。”

    館長一時驚得說不出話。

    “你和鐘先生?”

    “對。”

    “主要是舊世古典藝術,正好可以展示一些家族里的收藏。反正擺在家里也是擺著,拿出來晾晾也挺好。”

    “——包括,費洛奇的畫。”

    掃過館長一下子亮起來的雙眼,蘇藍離開前,將香檳杯子放在路過的侍者的托盤上,對他點了下頭,笑起來。

    “跳槽的事情,你考慮考慮吧。”

    蘇藍剛走出場館的大門,就聽到后后方傳來一聲。

    “十分感謝您!”

    嗓音極大,吸引了一方人的目光。

    蘇藍自顧自地下了臺階,穿過庭院,上了路邊的一輛漆黑的車。

    關上車門。

    剛坐好,一個身影就依偎了過來。

    “蘇藍……”

    鐘予輕輕地勾上她的脖子,眼睛亮晶晶地望她。

    “你離開好久……我好想你……”

    自從永久標記,有信息素的相互吸引,鐘予似乎又黏人了許多。

    只要她不推開他,他就一直想要和她肢體接觸,沒事就像小貓一樣窩在她懷里待著。

    就連睡午覺,也要抱著她,至少也得抓上她的衣角。

    蘇藍一手攬過他,另一手攏了攏他的外套。她有些失笑,“我才離開半個多小時,鐘予。”

    鐘予耳尖紅了一些,但還是埋在她的頸窩里沒有動,“……那我也想你。”

    “好了好了。”

    蘇藍對他沒轍,抬手摁下跟車前司機的通訊鍵,“開車吧。”

    “好的,小姐。”

    松開通訊,蘇藍感覺鐘予在自己脖頸旁蹭了蹭。

    她輕輕嘶了聲。

    永久標記的好處和壞處參半,現在她正在切實地體會其中的壞處。

    ——信息素相互極致吸引,意味著輕輕松松就能被撩撥。

    蘇藍不得不把鐘予拉開一點,但看他委屈的樣子,又將他按著靠在自己的肩旁,

    “現在先靠在肩上,好不好?”

    鐘予望了她一會兒,乖乖點頭,“好。”

    蘇藍看他這么順從,沒忍住,過去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夫人好乖。”

    鐘予仰起頭任她親吻。

    這一親就一發不可收拾……

    蘇藍覺得鐘予像是有魔力似的,總是清純地惑人,明明是朵單純地不行的玫瑰,但只要一靠近就不由自主被他蠱惑。

    耳邊輕輕的喘氣,和眼尾帶的淚都是幫兇。

    蘇藍的最后一絲理智起了作用,兩人的唇瓣分開的時候,鐘予已經被她摁倒在了座位上,上半身的衣衫散亂,唇瓣都嫣紅著。

    蘇藍勉強低下頭,又看了眼被她弄得都有些腫了的櫻桃,頭疼地移開視線。

    “我們晚上再說。”

    蘇藍給他整理衣服,手指順著他的頭發替他梳理,又將扣子一顆顆扣上。

    最后鐘予勉勉強強看起來正常了,就是臉頰上的兩抹紅暈,欲說未說。

    “蘇藍……”

    他水色泛起的眼瞥她,唇輕輕抿起。

    “玫瑰,乖。”

    蘇藍道,“我們等下的場合,得先收斂一點。”

    鐘予想起來今天的目的地,這才點頭。

    這是幾個月來鐘予第一次回都城,車直接就開去了鐘家的山莊。

    蘇藍似乎很久以前就來見過了他的父母。

    鐘予一下車,就見蘇藍面色平靜,熟絡地和他父母打招呼。

    什么時候?

    鐘予有些訝異地轉頭望她,蘇藍捏了捏他的手指。

    “你不會真以為,我把一個孕夫拐走的事情完全瞞著你家人吧?”

    蘇藍道,眉梢微微揚起。

    “你是要做我的夫人,不是我的地下情人。”

    鐘予臉有點發燙。

    鐘父鐘母看到他高興不已,紛紛迎上來,看到他隆起的小腹,鐘父還沒忍住激動地抹眼淚。

    一頓熱烈的晚飯之后,父親拉著他去客廳坐著,而鐘予遠遠地看見蘇藍跟著她母親上樓去了書房。

    母親要跟她單獨說話?

    ……

    蘇藍和鐘母一起在書房里坐下。

    重生前重生后,這都不是她第一次來了,很輕車熟路。

    鐘母主動跟她倒了杯茶。

    茶盞輕碰,發出清脆的瓷器聲。

    “你們兩個孩子,也真是般配。”

    鐘母感慨道,她也看見了站在她身邊時鐘予臉上幸福的模樣,“你說人這要是心情好,怎么都看得出來。鐘予他是真的喜歡你。”

    茶杯上好的釉面摸在手里細膩,蘇藍很淡定地喝了口茶再放下。

    “唉,也難怪。”

    鐘母繼續搖頭,“之前那次家宴讓他回來,給他介紹那么多人,一個他都不滿意,最后還生氣離開了。”

    她拉過蘇藍的手,在掌心拍了拍,高興道,

    “現在看來,真是難怪,原來是早就有心上人了啊。”

    蘇藍笑瞇瞇地應了。

    兩人就隨便家常一般繼續聊著,鐘母興致勃勃,蘇藍應付這種場面話得心應手,兩方都對這個談話投入心思,倒也聊得很熱切。

    家世卓越,人又漂亮,聽說最近領地管得也蒸蒸日上。最重要的還是對鐘予好。

    鐘母越看她越喜歡,不禁嘆了口氣。

    蘇藍沒想關心,禮貌發問:“您怎么了?”

    “唉……我就是想到那孩子以前,有些惆悵。”

    鐘母揉了揉額角。

    蘇藍嗯了聲,“鐘予么?”

    鐘母點頭,悲從心來,“你知道的,他原來也有個伴侶。”

    蘇藍:“嗯。我知道。”

    “那孩子我們也喜歡,但她對鐘予一點都不上心,我們鐘予還對她死心塌地,真不知道是被下了什么迷魂藥。”

    蘇藍維持著微笑:“……”

    鐘母突然又拉過了她的手:“還是你好。”

    鐘母鄭重道:“那孩子,一點都比不上你。”

    蘇藍:“……”

    蘇藍:“?”

    第94章 第94章

    蘇藍和鐘予在鐘家的山莊上住了幾晚。

    自從第一晚蘇藍從書房出來之后, 鐘予就感覺她有什么地方不對,臉色古怪。

    似乎還有幾分欲言又止。

    “我母親……跟你說了什么?”

    鐘予看著她順了下半干的濕發, 走到床的一側, 問道。

    “沒什么。”蘇藍揉了揉眉心,勉強頓了頓,“就一些正常的聊天。”

    除了最后把她夸得天花亂墜, 原來的“蘇藍”壓根比不過她……之外。

    太微妙了。不可說。

    蘇藍沉默了幾秒,她倒是有別的想說的。

    “上次來,我們是不是就住在這個房間?”

    蘇藍打量了下房間, 坐下在了床邊。

    典雅的內設,窗戶上端彎成拱形, 開了一條小縫,能聞到屋外的淡淡花香。

    她還記得通向陽臺的那扇門,“我在那里打了個電話, 回來還趕上了你的熱潮期。”

    鐘予愣了愣。

    “沒想到再來, 已經是這么多年之后了。”

    聞言,鐘予稍稍偏過了一些頭來, “嗯……已經幾年了。”

    兩個人各自坐在床的一側, 似乎都感受到了時空交錯的奇妙,對視了一會兒。

    蘇藍忍俊不禁, 上手捏了捏鐘予的臉,“那個時候你怎么鼓起勇氣讓我標記你的?”

    “還冷著個臉,裝作一副全是為了我們倆名聲的樣子,裝得真好。”

    鐘予臉上浮起紅暈, 他別開眼, “我……我那時也不能讓你知道……”

    蘇藍笑起來,“那你為什么干脆不做得直接一點?”

    “……直接?”

    “你知道么, 鐘予。”她手慢慢地撫了下他的后頸,蜻蜓點水一般,卻惹得他僵了一下。

    “你的信息素一直對我來說效用很大。”她語調輕飄飄,“那天我可是忍得很辛苦。”

    雖然這么說,但利益伙伴就是利益伙伴,蘇藍公私分明得很。

    那天說幫忙就是幫忙,商人蘇藍沒有半點私心。

    那時候最過分的念頭,最多也就是她覺得鐘予的信息素實在是太蠱人了,甚至跟她能完美契合。

    讓她的道德底線,無限趨近于松動。

    蘇藍其實一向不太屑于這種所謂信息素匹配兩人一定般配的說法,類似于所謂的宿命說,滑稽地根據血型,生日甚至手掌紋路判斷兩個不相干的人的緣分。

    新世聯邦之后婚姻自由,更沒人太在乎這些條條框框的數據。

    但蘇藍那時候,也許就隱約感覺到了。

    她和鐘予兩個人,會一直糾纏在一起。

    正想著,蘇藍順手摸了一下鐘予的頭發。

    眉頭蹙了起來。

    “怎么沒吹干?”

    “……是么?”

    鐘予茫然地仰了仰頭,自己也下意識摸了一下,果然摸到了濕濡的發絲,

    “我以為已經干了……”

    蘇藍起身去浴室拿了吹風機,按住他給他吹頭發。

    “你現在還懷著孕,著涼了怎么辦?”

    她的語氣并不客氣。

    “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

    知道是自己做錯了,鐘予乖乖道歉,綠眸盈晃晃的,滿是愧疚。

    蘇藍也不可能真的跟他生氣,等他頭發干了,將吹風機一扔,抱好了他讓他躺下了。

    臺燈熄滅。

    屋內昏暗一片,只有屋外花園里的路燈似影似幻地在墻上繪上淡淡的影子。

    “晚安……蘇藍。”

    “晚安。”

    停頓了一下,蘇藍又道,“玫瑰,明天帶我看看你小時候的臥室吧。”

    鐘予驚住,一下睜開眼。

    “……我的臥室?”

    “怎么,有什么不能看的?”

    “……”

    蘇藍好笑,“原來有這么多。”

    看著鐘予糾結的模樣,她心情頗好,吻了下他的額頭,惡劣道,“明天再操心吧,先睡覺。”

    鐘予點了點頭,閉上了眼。

    過了一會兒,蘇藍感覺臉頰上一瞬溫熱,是鐘予又小心地湊過來親了她一下。

    “……晚安。”

    蘇藍揉了揉他的頭發。

    她也試圖開始入睡。

    自從鐘予懷孕的月份多了之后,蘇藍習慣性每晚抱著他哄他睡覺,讓她的作息也健康了起來。

    今天蘇藍還收到了地下競技場給她發來的郵件宣傳,她看著那廣告,都有種莫名其妙的恍如隔世的感覺。

    蘇藍有點啞然失笑。

    本來她去地下競技場,只是深夜睡不著,Alpha精力本身就旺盛,她就得去找地方待著閑著圖個高興。

    現在讓她高興的是……

    蘇藍看著鐘予小心地伸出手,似乎希望她沒發現一般捏上了她的衣角,像是偷偷靠近不想被主人發現的小貓。

    她的唇角輕輕翹了翹-

    第二天,蘇藍果然“如愿以償”地進了鐘予原來的臥室。

    就算主人已經很久沒回來住過了,臥室里也被打掃得一塵不染,所有東西規規矩矩地擺在原位,沒有人觸碰。

    鐘予在上高中之前,他的人生都在這里度過。

    鐘予咬著下唇,不敢多說話。

    “我很久沒回來了,這里沒有太多收拾……”

    “這還算沒收拾?”

    蘇藍笑了下。

    “怎么你小時候的臥室跟你現在的,都沒什么區別?”

    她踏進房間,轉頭看鐘予。

    “看起來就是個好學生的臥室,東西都沒亂放。”

    鐘予的臥室連著他私人的書房,架子上的書都被分門別類收拾得整整齊齊,蘇藍一排排看過去,“《舊世階級衍變細談》,《聯邦新政解讀》,《藝術的遷徙——舊世到新世》……”

    都是學術類的書。

    蘇藍仰頭,又看到幾本明顯不一樣的書。

    這些書可以說的上是古董,年代久遠,用動物皮制作的赭色書封泛著陳色的光,

    書脊的尾端,用金絲繡著圖案,看上去古老又復雜,應該是鐘家的家徽。玻璃反光,蘇藍瞇了瞇眼,沒有太在意。

    “這是鐘家以前傳下來的家族史書。”

    鐘予解釋道,聲音很輕,“小時候,父母讓我全文背誦過。”

    “全文?”

    “……嗯,全部都要。”

    蘇藍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他第一句話還是第二句話驚訝,她抱起手臂,看著那排書嘖嘖稱奇,“在這種歷史悠久的大家族里長大,居然還要做這么多功課?”

    “連家族歷史都得背下來,這么多頁,真的有用么?”

    鐘予點頭,“背完歷史,才能去鐘家的祖宅那里,把名字刻在家族名譜上。”

    “……”

    是沒有想到的回答。

    “祖宅?”

    “嗯……鐘家的祖宅。幾千年前的祖輩住的地方,每個鐘家人在成年前都得把名字刻上才算獲得祖先的承認。”

    蘇藍匪夷所思地看他一眼,“那有人背不完呢?”

    鐘予很認真:“那就被送去旁支。”

    蘇藍:“……”

    貴族里的主旁之爭真的很殘酷。

    一個笨蛋都不要。

    蘇藍不置可否地移開了視線,掃了下鐘予的小腹。

    反正他們的孩子……她是不擔心這種事情。

    目光正往另一側的書柜一掃,奇怪道,“這邊的書是什么?”

    鐘予一驚。

    “怎么還上了鎖——”

    “別,別看……”

    鐘予一聽這句,臉刷地一下紅了,他一下拽住了蘇藍的袖子。

    “沒什么的,這里都不是什么重要的……”

    蘇藍本來興致一般,直接更感興趣了,“怎么了,夫人,這就是你不能給我看的東西?”

    “……”

    “你不在家的時候都好好鎖上了,說明連家里人都不能看見……玫瑰,”蘇藍驚訝,“你不會偷偷看一些不到年齡不能看的——”

    “不是!我不會看那些……”

    鐘予羞得眼尾都染上了一些紅,單純的玫瑰過于好騙,他三兩步走到了書柜前,咬著唇,頓了頓,還是輸入了密碼。

    黑發美人回頭看了眼她,目光躲閃,“蘇藍……我只是,買來用來學習……”

    書柜門被拉開。

    蘇藍微微睜大眼。

    她這才知道鐘予是什么意思。

    這一整個書柜里,各類書籍五花八門,主題卻大同小異,一言蔽之——都是教導一個Omega如何做好一個夫人的書。

    不顧鐘予已經快想要逃走的羞憤,蘇藍伸手,拎出了一本——《如何成為一個賢惠的Omega》。

    她本來只是想看看內容都是什么詭異的東西,卻沒想,隨意地一番過去,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鐘予做的批注。

    蘇藍拎高書,又看了一眼標題:“……”

    蘇藍:“你竟然連這個也做筆記?”

    鐘予閉了閉眼,破罐子破摔:“我都背下來了。”

    蘇藍沒忍住笑了出來。

    可能是她笑得太過開心,鐘予本來別過臉盯著房間角落,又轉回臉來,就被她拉住直接親了一口。

    蘇藍是真的好笑:“我一想到你,那么小的時候,就在書桌前認認真真背完家族歷史背這種書,就真的很好笑……”

    鐘予人釘在原地,只能任她抓著笑,一張精致的臉漲得通紅,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

    “原來你從那個時候,就真的想做我的新娘啊。”

    笑夠了,蘇藍倚在一旁的書桌上,把鐘予的手握在手心,“你居然把那種小孩子的玩笑話當真?”

    鐘予眼睫慢慢撩起,綠眸還泛著水光,他真的點了點頭,“嗯。”

    “我一直記得……你說那句話的樣子。”

    艷麗天光下的花園,明艷的少女拉住他的手,笑得肆意又張揚。

    蘇藍頓了下。

    感嘆了下玫瑰的好騙,蘇藍有種自己輕輕松松就把人騙走了的感覺。

    她唇角上翹,笑起來,“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本來我還在幾個選項里猶豫,但現在我決定好了……”

    鐘予被她抱進懷里,眸里映出一點迷茫,蘇藍微笑著將他臉頰邊的碎發撥到耳后。

    “我們婚禮的地方。”

    第95章 第95章

    婚禮的籌備很快提上了日程。

    至于為什么這么快, 蘇藍不想讓鐘予懷孕快要足月的時候再辦。

    她的原話:“人來人往的,有誰撞到你怎么辦?這不是把人送進監獄能挽回的了。”

    于是婚禮的日子便提前了。

    雖然時間并不充裕, 但兩人既不缺錢, 也不缺身份,重金砸下去,又聽到了名號, 所有人都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氣,全心全意替他們操辦整場婚禮,一切都進行得十分順利。

    籌備婚禮的時候, 鐘予還覺得神思很恍惚。

    一切都像在夢里一樣。

    明明是之前經歷過一遍的事情,所有的流程, 手續,步驟,再來一遍, 甚至讓鐘予有種時光倒流, 人生重新開啟的錯覺。

    隨著肚子里的孩子成長,鐘予也跟著蘇藍搬回了都城。

    蘇藍還是想讓他待在醫療最好的地方。

    這幾天, 兩人陸陸續續地見過了花卉設計師, 服裝設計師,場地布置的團隊……無數人都為他們的婚禮忙碌起來。

    因為他還懷著孕, 蘇藍也不想讓他多操心這些事情,但鐘予執拗地想要參與,蘇藍也拿他沒辦法。

    每一樣跟她有關的事情,他都想要參與。

    鐘予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對面的策劃師喋喋不休, 他垂眼看向放在身旁的圖冊,眼神茫然。

    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這會是……蘇藍跟他的婚禮。

    他做夢也沒想到, 他跟蘇藍還會再有一次婚禮。

    或許是幸福來得猛烈又突然,鐘予半夜的時候還時常會驚醒,生怕一切都只是一場幻夢,但這時候,他會下意識摸上自己的小腹。

    ……孩子。

    他跟蘇藍的孩子。

    他懷著孕。

    一切都是真的。

    然后女人發現他醒了,還會揉一下他的腰,把他再往懷里帶一些。

    鼻間都是熟悉的她的氣息,鐘予在黑夜里都感覺到無比的安心。

    “——看多久了?”

    門被推開,蘇藍從陽臺上回來,坐下在他身側,問道。

    鐘予揚起頭,眸色閃了一下,“才剛開始看。”

    “是嗎?現在在看什么?”

    鐘予呆了一瞬,下意識低頭去看手里的圖冊:“……”

    對面沙發上,專業的策劃師帶著職業的微笑補充道,“現在鐘先生手里的是場地的布置圖。”

    她也恭敬地給蘇藍將圖冊遞到手里。

    “您看,這里是座位的分布,前面兩排會是親屬的位子,后面依次按您的需求,我們會為您調整協調各個賓客的座位……”

    蘇藍把圖冊拿過來,捏著書脊隨意地掃了一眼。

    反而是鐘予轉過來,綠眸凝著她。

    “怎么了?”

    “需不需要……”他頓了頓,征詢她的意見,“把親屬的這塊位子取消?”

    蘇藍只頓了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蘇藍在親屬關系上,都并沒有親人能來出席她的婚禮。

    最多,她剩下的親人,就只剩下一個蘇梓。

    蘇藍笑了下,“沒事。”

    她把手里的手機放下在桌上,“剛剛解決了。”

    ……

    剛剛出去陽臺上,蘇藍打了個電話。

    她撥給了舒涵良。

    兩人先是拉家常一般隨便聊了些有的沒的。

    蘇藍從小被他看著長大,跟他說起話來也很隨意。

    “新的額飾的照片你看了么?”她單手支在欄桿上,懶懶地,“再給我點意見吧?”

    舒涵良無奈:“你每做點改動,都要別人幫忙重新看一遍。這樣下去到婚禮前,你真的能定下設計么?”

    “這次真的不一樣。”蘇藍保證,“你再仔細看看。”

    舒律師看了會兒,終于在額飾的某個寶石的邊緣發現了細微形狀的差別,啞然失笑,“這叫做差別嗎?”

    “當然有差別。”

    “你這樣改下去,設計師那里不一定來得及做。”

    蘇藍很淡定:“沒關系,我們的關系非常好,他會加班加點趕出來的。”

    “……”

    舒涵良嘆口氣,還是認真下來給她建議,

    “你不如讓人把下面的連接處做得緊密一點,形狀上你也考可以考慮用柔和一點的曲線……”

    蘇藍一遍“嗯”著,一邊單手在手機上飛快地做著記錄。

    對話框另一邊的設計師一會兒發來拇指,一會兒發來鞠躬小人,還有無數笑臉表情包,到最后舒涵良說完了,蘇藍審視了下,又做了不少改動,發了最后一條意見。

    那邊沉默了三秒。

    設計師:【嗯嗯,好的。】

    知道設計師大概在瘋狂用腦門磕墻,蘇藍不置可否。

    手指一動,又在原來的報價上翻了個倍。

    設計師:【嗯嗯,您說的太有道理了!我馬上改!】

    這回熱情多了。

    蘇藍對喜歡的事情一向不吝嗇花錢。

    商人么,賺錢就是為了更舒心地花錢。

    買到快樂再簡單不過了。

    切開來聊天窗口,蘇藍轉身背靠在陽臺欄桿上,看著玻璃門里鐘予拿著本圖冊發呆的模樣,覺得好笑。

    她彎了彎唇角,又對著手機那頭道,“舒律師。”

    舒涵良溫聲:“嗯,怎么了?”

    “我婚禮你會來參加的吧。”

    舒涵良笑了:“這是什么問題?我當然一定會去你的婚禮了。”

    “沒有案子?”

    “有案子也沒有你的婚禮重要。”

    蘇藍滿意了。

    “第一排視野更好。”她說,聲音很自然,仿佛只是在做一個無關緊要的陳述。

    “也許你會感興趣。”

    前幾排,親屬坐的位子。

    坐在第一排的,一向都是新人的父母。

    鐘予的父母肯定會來,現在缺的也只有另一方的親屬。

    她在問什么,很明顯。

    聽筒那邊沉默了下去。

    蘇藍也不急。

    她拿著自己的煙匣在手指間靈活地慢慢繞著圈。

    “錚”地一下,蓋子被打開,又被按下。

    她不會在鐘予身邊抽煙,但點煙的習慣還在,沒事隨手玩上幾下。

    無聲了太久,舒涵良終于開口了。

    一向溫文爾雅的人難得展露出這種微微啞的嗓音。

    “蘇藍。”

    他聽頓了幾秒,聲音有些顫,“……你確定么?”

    “‘這是什么問題?我當然是確定的了’。”

    模仿他之前的口吻回答了,蘇藍笑起來。

    “怎么樣?”

    “那天過來穿得好看點,畢竟第一排閃光燈閃得厲害,眾目睽睽之下呢。”

    那邊又是無聲。

    蘇藍知道大概可能舒涵良在抹淚,她也體貼地沒多讓他說什么話。

    “等請柬準備好了,我讓人給你送過去。”

    說完最后一句,聽到他說“好”,蘇藍掛上了電話。

    手指剛摸上手機側面的按鍵,蘇藍停頓了一下,沒有直接摁熄。

    她隨意劃了下屏幕。

    蘇梓跟她的對話框跳了出來。

    對話框很寧靜,上一條消息,還是在幾個月前。

    大段時間的空白,說明了不少事情。

    少年在蘇家那次跟她的不歡而散之后,竟然意外地再也沒有發過消息來。

    對于這個弟弟,蘇藍抱有的態度很微妙。

    她的確是在意他的,任何人就算養只寵物養了許多年都會有感情,更何況這個人陪伴了她不少兒時的時光。

    蘇藍順手上網搜了一下蘇梓的名字。

    幾條新聞涌出來,大多數都是關于他最近再次奪冠的賽車比賽的報道。

    穿著賽車服的紅發少年發絲蓬松飛揚,他單手挎著頭盔夾在胳膊下,對著鏡頭的臉色又冷又臭。

    但這并不妨礙媒體對他單方面的偏愛和熱情。

    蘇梓最近竟然又去玩賽車泄憤了。

    蘇藍掃完了報道底下一連串洋溢著贊美之詞的熱評,一個比一個夸張。

    ——作為一個連自己弟弟近況都沒有那么關心的姐姐來說,蘇藍的確也沒常理中的那么在意蘇梓。

    蘇藍目光在報道上停留了幾秒,摁熄了屏幕。

    請柬也送過去了。

    蘇梓如果還要繼續鬧別扭,覺得這有什么用的話,那就鬧著吧。

    不在意地收回視線,蘇藍推開陽臺的門回到了書房。

    ……

    坐在書房里,蘇藍和鐘予正聽著策劃師詳細講她的團隊的企劃。

    策劃師微笑:“……之前說的,差不多就是婚禮整體的一個流程了。您有什么問題嗎?”

    蘇藍嗯了聲,又問了一些細節。

    鐘予怔怔地看著她的側臉,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手中的茶杯。

    等著蘇藍又聊了一會兒,忽地,她的一只手伸過來,拉過了他的一只手握著。

    當著人的面,鐘予眼睫顫了下。

    但他也并沒有抽出手。

    蘇藍就這么繼續問著話,她的指腹細細慢慢地捏著他的指尖,他的手指,他的掌心,最后又捏到手腕。

    鐘予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蘇藍常握槍,就算再忙的日子里,抽空了她還是會去射擊場玩上兩把。

    她的手指上因為這個緣故,總帶著薄薄的繭。

    被觸碰,有些粗糙,順著掌心的紋路滑過,又有些癢,那種酥麻感順著手心傳到脊背,引起一陣戰栗。

    鐘予耳尖紅得越來越厲害。

    就只是這樣……

    他都……

    蘇藍和策劃師的聊天也到了尾聲。

    “今天先就這樣吧。”

    蘇藍做了最后的總結。

    她已經感受到手里握著的那只手都開始輕微顫抖了。

    “嗯,好,謝謝您。”

    策劃師恭順地點頭,收好了自己的東西。

    剛準備站起身,策劃師突然想起了什么。

    “對了,關于婚禮的伴樂,您有什么喜歡的歌手或者樂隊么?”

    “伴樂?”

    蘇藍眉梢微揚。

    策劃師露出一個官方的職業微笑,從懷里抽出一個平板推到他們的面前。

    她熱切道,“目前娛樂圈所有的藝人,只要您報出名字來,我們都給您聯系到。我們跟他們的經紀公司也都關系非常密切。”

    要聽說是給這兩位做婚禮伴樂,估計所有人擠破頭都想來。

    “您要是喜歡誰,跟我說一聲就好了,我們去替您安排,就算是有檔期我們也替您把檔期移開,包您滿意。”

    策劃師點開文件,有幾張當紅藝人的照片赫然出現在首頁。

    “您看。”

    策劃師微笑,手指指上位列第一的那名照片上的美貌青年,“他,您覺得怎么樣?”

    就在一瞬間,蘇藍感覺自己手中捏著的那只手冰涼了一些下去。

    怎么了?

    蘇藍不明所以,她本來沒仔細看,現在一轉頭,正好對上了平板照片上的那張臉。

    帶著略略圓弧的雙眼,白凈的臉干凈清秀,舞臺上亮麗碎片飛揚,落到他夾卷的發梢上,亮晶晶一片。

    一張熟悉的面孔。

    “池鹿去年發的專輯,在排行榜上已經霸榜了一年多了,這可打破了以前所有的記錄!”

    策劃師看她眼神以為她是感興趣,笑瞇瞇道,

    “您聽說了嗎,池鹿最近新上的那部電影也是好評如潮,聽說他拍這部電影,還是為了紀念那位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甚至分文不取……”

    “您想要他來做您婚禮伴樂的主唱么?”

    鐘予的手指冰涼。

    蘇藍側過臉看他,鐘予還是那副正常的樣子,眼睫微斂,精致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端倪。

    要不是在她手心捏著的那只手的溫度有異樣,沒有人能察覺出他的心理變化。

    鐘予在害怕。

    就算這樣,鐘予還是抬起眼來,轉向她。

    “你……想要他來么?”

    他輕輕問,像是并不在意。

    鐘予手指捏了捏她的手指,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綠眸靜靜地凝著她,鐘予勉強抿出一個笑,“如果你想要他來,也可以。”

    過去的記憶翻卷了一些回來。

    鐘予仍記得一天,那天夜里下著傾盆大雨。

    蘇藍難得喝得有些醉,車停下在家門口,她走下車的步伐還算正常,只是那雙眸子有些迷瞪,鐘予擔心她,卻只能讓傭人上前去扶她。

    卻有另外一個人跟著下了車。

    啪。

    傘被撐開,劈開了雨線。

    那雙胳膊先了其他人一步,挽住了她的手臂。

    那個青年一手撐著黑傘,一手挽著蘇藍,親昵無間地向著門廊走來。

    鐘予并不在意他。

    讓鐘予在意的,是蘇藍臉上的笑意。

    懶散的漫不經心的笑意。

    是對完完全全屬于自己的事物才會露出的笑容。

    鐘予靜靜地看著,手指攥進掌心。

    外來的人不能踏上鐘家的臺階。

    青年被保鏢攔在臺階下,遠遠揚起一雙看似恭敬抱歉,但實則微妙挑釁的眼。

    鐘予冷淡地轉身離開。

    居高臨下,連一個眼神都沒施舍給他。

    ……

    手忽然被反過來緊緊握住,將鐘予從回憶中喚醒。

    他驚地側眼,卻聽蘇藍自然地轉過臉,對策劃師道。

    “換個人吧。”

    四個字說得輕松,語氣云淡風輕。

    仿佛那個當紅的名字對她來說什么都不算。

    “是……是么?您不喜歡他么?好的,好的,那不如您看看之后幾位……”

    策劃師愣了愣。她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頓時出了一層涔涔冷汗,連忙將平板上的頁面往下滑去。

    “這幾位也很不錯,還有樂隊,我們也可以請一些樂隊來,您喜歡什么音樂?爵士?還是……”

    “嗯,都給我看看吧。”

    蘇藍緊握著鐘予的手,一直沒有放開。

    策劃師記錄好要求,匆匆離開了,背影都帶著一些狼狽。

    書房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蘇藍碰了下鐘予手里的茶杯,拿過來放在桌上,給他倒新茶,“都涼了,別喝這杯了。”

    “換一杯。”

    新的茶盞遞到他手中,鐘予接過來,燙熱茶水的溫度順著瓷器傳遞到他的手心,“喝這個。”

    鐘予順從地低頭抿了口茶。

    長長的睫毛顫了一下,“蘇藍。”

    “嗯。”

    “你不用因為我的關系……故意避嫌的。”

    蘇藍原來應該……挺喜歡那個人的。

    蘇藍喜歡養情人,她的眼光很高,又很挑剔,能入得了她眼的,無論放在什么地方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鐘予一直知道她養情人的事。

    來來去去,時長不定,但池鹿在她身邊的確呆了大半年的時間。

    如果不是因為她的那次車禍……說不定他會陪在她身邊更久。

    鐘予不確定地想。

    蘇藍,應該是挺喜歡他的,所以才會讓那個人在她身邊呆那么久吧?

    至少,他應該很合她的眼……

    心情無可抑制地低落下去,心臟的邊緣莫名攪起,絲絲縷縷的痛意。

    “玫瑰。”她忽地叫他。

    “……嗯。”

    “看著我。”

    “我……”

    “看著我。”她加重了語氣。

    鐘予驚了驚,轉過臉去看她。

    蘇藍一雙淺金色的眼眸映著他的模樣。

    “我記得池鹿的名字和臉,”她嗓音輕飄飄的,聲音卻很鎮定,“但這除了說明我記憶力沒有那么差之外,沒有任何別的意思。”

    “我對他早就沒有興趣了。”

    鐘予怔怔望她。

    “我說的是實話。”

    蘇藍說的是實話。

    重生之后的她依然有身份有地位有財力,而那些所謂當紅藝人,在頂層人物的眼里都只能算不入流的身份。

    上流圈子里有一句話——娛樂圈,娛樂而已。

    蘇藍要真想,用重生后的身份讓池鹿繼續回來做她的情人,只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情。

    但她依然沒有。

    說白了交易就是交易,各取所需,蘇藍本身就沒有任何留戀。

    “別擔心,好么?”

    蘇藍道,直直地盯著鐘予,為了讓他安心,“我不讓他來不是為了避嫌,也不是我對他有什么念頭。”

    “那是因為什么……”鐘予唇瓣張了張,慢慢問道。

    “因為我不想讓你傷心。”

    鐘予微微怔住。

    蘇藍又重復了一遍,“我不舍得,讓你因為這種事情傷心。”

    “而且這是我們的婚禮……”蘇藍語調帶上了點無奈,“我再怎么樣,也不會讓他來掃你的興的。玫瑰,你把我想成什么人?”

    鐘予綠眸里已經隱隱泛起水光,他抿了抿唇,輕輕地嗯了聲。

    “對不起……我不是想說你……”

    “嗯,知道就好。”

    蘇藍點了下他的唇。

    書房里熱氣暖融,兩人接吻接得綿長,鐘予不由自主地渾身發軟,身體向后倒去,又被蘇藍攬著腰抱起來。

    “乖玫瑰,這樣會壓到孩子。”

    鐘予臉都紅了,“那為什么這么坐著……”

    鐘予坐在了她的腿上,輕輕“唔”了一聲,被她按著后腦把頭按低和她接吻。

    舌尖被吮得酥麻,鐘予的喉結不斷上下滾動著,吞咽著不知道是誰的津液。

    兩人的吻分開,唇間還連著一道淫.靡的銀絲。

    鐘予說話斷斷續續,臉上艷麗無雙。

    “我們能不能不要在書房……等會有人進來。”

    “所以?”

    “……會被看到。”

    “原來你擔心這個?”

    蘇藍輕輕眨了下眼,聲音很平靜,闡述事實一般,“但你自己好像很興奮,怎么跟你說的不一樣?”

    蘇藍抽出了自己的手,銀亮亮的水色沾滿了她的手指。

    “證據還挺明顯的。”

    鐘予已經完全不敢看她了。他別過臉去閉上了眼,只有劇烈顫抖地睫毛暴露著他的心跡。

    書房在二樓,開著的那扇窗正對著的是鐘家的花園。

    “我站不穩……”

    “沒事,我扶著。”蘇藍手環過他的腰,抱著他靠上了窗臺。

    鐘予的后背抵上了玻璃,他微微側過臉,就能瞥見底下的花園,一切都清晰可見。

    這實在是……太羞恥了。

    寬大的上衣遮住了下擺,如果這個時候有人在花園里路過,也只能看到他們的少爺坐在書房窗臺的背影。

    一切看上去都非常正常。

    一扇嚴絲密合的窗戶隔絕了所有的聲音。

    鐘予無措地去抓她的衣角,手指不斷捏緊又松開,額上的薄汗順著流下,打濕了烏黑的發,汗水眼淚都混在了一起。

    蘇藍正語調平靜地跟他解釋,“呂醫生說了,現在月份多了之后,都不可以動作幅度太大,我也是為了你的身體好。”

    “你也要聽醫囑的,對不對?”她問道。

    鐘予已經聽不清了,耳邊只有自己劇烈的氣息聲,心跳砰砰作響撞擊著耳膜。

    極慢磨人的動作比不上大開大合,更叫他整個人像是空虛得厲害,鐘予別過臉,緊緊咬著唇。

    偶然失神地不經意地一睜眼,又能看到窗戶玻璃外底下的花園。

    很遠的地方,還有正在忙碌的園丁花農對他恭敬地鞠躬。

    他被人看著。

    這個念頭一出來,鐘予臉上的熱度登時又沖了上去,眼淚流得更厲害了。

    耳邊傳來蘇藍“嘶”了一聲。

    她的嗓音慢條斯理,往前頂了一步,“你怎么還在往窗外看?他們知道你的衣服前面是這樣嗎。”

    從窗外看鐘予只是穿著一件寬松的深色外套。

    正面,扣子全被解開了。被她捏在手里。

    鐘予哭得厲害,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對不起,我不看了……蘇藍……”

    蘇藍微微一笑,“你要是很喜歡看,那就繼續看著好了。”

    咚地一聲,鐘予的后背又撞在了玻璃上。

    “他們說不定也在看你。”

    鐘家的書房窗戶玻璃的質量很好,怎么拍撞也沒有一分一毫的顫動。

    蘇藍吃櫻桃的時候還覺得有點可惜,Alpha的牙齒天生有些尖利,她輕輕地研磨著。

    “玫瑰,你說,要是過了幾個月就沒有了還挺可惜的。呂醫生怎么說的?”

    鐘予神魂早就飛到天外去了,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聽她的話,還是蘇藍又惡劣地提醒了他了一下,他才驚得回神。

    “呂醫生說……”鐘予艱難道,“大概,大概生完孩子之后大半年都還有……”

    “是么?”

    蘇藍撤開了點臉,她盯著,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尖牙。

    “那還不錯。”

    她心情很好。

    她吻了下鐘予的唇。

    她剛剛才喝了……

    鐘予臉上都要燒起來,他難堪地別過視線,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件事情。

    他要分的心太多。

    傭人隨時會進書房里來,花園底下還有園丁花農在工作,鐘予也不知道這扇窗戶隔不隔音……

    還有面前。

    面前的女人似乎很喜歡他這幅樣子,眼睫微微彎起,還會夸夸他。

    “我們玫瑰真乖,說乖乖呆著就真的不逃了。”

    “來,再挺起來點。”

    已經,好多次了。

    鐘予意識飄忽的時候,想。

    ……

    靜謐的午后。

    蘇藍環著鐘予的腰,看他在自己懷里沉沉睡去。

    鐘予白皙剔透的臉還帶著紅暈,長睫垂下,像是累極了。

    臥室的窗簾早就被她拉上,午后的陽光昏昏綽綽,隔著簾子將室內渲染成一處秋色濃郁的暖黃。

    蘇藍俯下臉,輕輕吻去他睫毛上還搖搖欲墜的淚珠。

    眼淚還帶著熱度。

    鐘予掉眼淚的時候很漂亮,美人帶淚,水霧迷蒙的眼睛掙扎著去望她,無論因為她的原因怎么難過,都還是會乖乖順從著聽她的話。

    蘇藍不喜歡他傷心。

    她只想看他在這樣的時候哭。

    蘇藍手指輕輕順入他的指縫,十指相扣,將他的手握住。

    她是愛他的,她想。

    第95章 第95章

    幾月后。

    窗外, 春日的樹已經郁郁蔥蔥,映在眼簾上, 是一片極好的天色。

    蘇藍收回視線, 她展開手臂,任身邊的人來來回回忙碌著她的發型,替她細細檢查衣物的末角, 檢查有沒有褶皺。

    烏黑的長發披肩而下,披落到腰間,女人身形高挑窈窕, 站在鏡子前落落大方,隨意一瞥都是肆意的風情。

    無數人匆匆忙碌著, 打點檢查著一切,確保萬無一失。

    身后的人替她披上純白的婚袍。

    袍子的兩角固定在她的鎖骨之下,行走之間, 袍擺搖曳, 劃出優雅的弧度。

    蘇藍看了眼鏡子里的自己,唇角慢慢上揚。

    她問道, “鐘予呢?”

    旁邊人恭順回答, “鐘先生現在應該也正在準備。”

    蘇藍點了下頭,“他在哪個房間?”

    “您是要見鐘先生嗎?”旁邊人明顯愣了下, “婚禮前……按理來說,您不能見他的。”

    蘇藍從婚前三個晚上開始,就沒見過鐘予了。

    符合貴族禮制的婚禮,非要求新人婚前不能見面, 據說這樣才是為了好的兆頭。

    蘇藍想, 傻規定。

    蘇藍對這種沒根據來由的規定不置可否,但想到鐘予, 她覺得在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上,遵循一下規定也沒什么。

    但都三天沒見了。

    傻規定讓電話視頻都不給打。

    “沒事,我不真的見他。”蘇藍說,“我去看看他們忙得怎么樣了。”

    說話的人依舊一臉為難:“結婚儀式前最好也不要靠那么近。”

    “嗯?”

    “聽說,這樣也會破運。”

    蘇藍:“……”

    她這時候莫名想起在她死后彌留七天的那段時間里,問過蝴蝶關于玄學的問題。

    她還記得,蝴蝶的原話是“大多數其實沒用”。

    蘇藍說不清,婚禮這傻規定到底算在分界線的哪一頭,但她最終還是罷休了。

    “好,那我等等。”她說,

    “反正也不急著這一會兒了。”

    蘇藍看了看天色,走去了庭院。

    雖然天光撫在人身上帶來著暖意,但春寒料峭,仍然有些清涼。

    但明明是這樣的氣候,理論上來說并不是適宜玫瑰開放的季節,現在花園里的花卻全部盛開著。

    花團錦簇,招展地艷麗無比,一眼望過去,像是一副極美的畫卷,不知道花了多少花匠的多少精力,才哄得所有花都開得嬌艷欲滴。

    象征著婚禮的白色藤椅上系著絲綢的緞帶,每把椅子的扶手上都被傭人裝點好了開得正盛的鮮花。

    一扇盛大的花門位于花園的盡頭,蘇藍都沒有走得太靠近,都能嗅到濃郁的花香。

    在場地外的方圓幾公里的范圍都被早早清了場,所有試圖用望遠鏡或者長焦鏡頭的窺探內鏡的,都無從下手。

    媒體和記者全都被攔在了外面,更別提好事的八卦者。

    這場婚禮極其奢華,最古老的貴族之間聯姻,幾乎成了聯邦里最大的新聞之一,然而真正受到邀請的,僅有極少一部分人。

    受邀的賓客大多數一早就來了。

    舒涵良這次穿了一身標致的淺色西裝,貼身的剪裁襯得他挺拔俊朗,金邊眼睛后是一雙溫柔的眼睛,此時正望著蘇藍。

    “的確穿得挺好看的。”

    蘇藍實心實意地笑著夸獎,“看來你聽了那天我的意見。”

    舒涵良也笑,“你的婚禮,我肯定最重視。你的要求我怎么會不滿足?”

    舒涵良看著她,有些感慨。這不是他第一次參加她的婚禮了,但上次卻沒有這次感觸良多。

    誰能想到,兜兜轉轉,命運還是將那兩個人牽在了一起?

    正想著,舒涵良又聽蘇藍說,“其實舒律師,真的要說穿起來好看,你穿另外一件更合適。”

    “哪一件?”

    舒涵良溫聲道,“如果你想,我可以回去再換,反正時間還早。”

    蘇藍一本正經:“那條粉色圍裙。”

    “……”舒涵良表情難得僵硬了一下。

    蘇藍也難得見他露出這種臉,眉梢微揚,揶揄的笑意一閃而過。

    蘇藍放過了他,“放心放心,我開玩笑的,怎么會讓你真穿那個來。”

    舒涵良啞然,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視線掃到不遠處,“你的朋友來了,你先去招呼他們吧。”

    蘇藍循著他的目光看去。

    可不是么,花墻后面,胡如和她的伴侶兩人正興奮地沖她揮著手大步走來。

    “好,那我等會兒再來找你。”

    舒涵良對她微微點頭,先離開了,把空間留給她。

    “哇塞!”

    胡如上來就給了她一個熊抱,熱情地要命,“天,蘇藍,你這身也太漂亮了,果然鈔能力加持就是不一樣——”

    “你給我小心點衣服。碰壞了你親自拿針給我補。”

    蘇藍很嫌棄地道,話雖這么說,卻也讓她抱了。

    “那我可不行,針線這種事我一竅不通。”

    “那你還不放開。”

    “哎呀,我不行,但我老婆行,”

    胡如煞有介事,“平常我軍服都是他補的,要是碰壞了就讓他幫忙補。”

    胡如的老婆蘇藍也認識,幾人都是高中時期就熟悉了。現在清秀的青年對著胡如狠狠睨了一眼,“就你知道說?我給你補衣服的時候你還不知道珍惜。”

    隨即他轉過身,又對蘇藍揚起笑臉,真誠道,“新婚快樂。”

    “是啊是啊!”胡如也趕緊順著老婆的話,“新婚快樂——沒想到就過了幾個月,這句話現在輪到我跟你說了。”

    “別了。上次我結婚怎么不見你過來?”

    “上次那是封閉訓練沒辦法,我手機都被沒收了三年!我后來聽到你婚禮的消息簡直追悔莫及。”

    胡如夸張道,短發女人笑得颯爽,“這次我都給你補回來!”

    隨即,她湊近了點,“就是沒想到,你這次怎么還是跟鐘予……”

    “我先走了。”

    胡如的伴侶沒眼看了,青年留下她們兩人,先去一旁拿酒水了。

    蘇藍一根手指頭定在胡如額頭正中間,將她八卦的臉頂得離自己遠了點。

    蘇藍無語道,“怎么這么多年了你一點變化都沒?我真懷疑你在軍隊怎么封閉的,是不是偷藏了好幾部手機?”

    “真沒。”

    胡如保證,“你都不知道我那幾年怎么過過來的。沒有八卦我都缺水的魚一樣快死了。”

    “所以,蘇藍——你快點告訴我,你這次跟鐘予……還是家族聯姻?”

    家族聯姻。

    這四個字都一下將蘇藍帶回了幾年前的那場婚禮。

    那個時候的她對婚禮壓根不放在心上,走流程一般地公事公辦地走完了全程,從頭到尾也沒在意過什么婚前不能見面的規矩——

    畢竟,她跟鐘予十天半個月能見上一次,都算是勤的了。

    胡如:“我印象中,你對鐘予似乎沒什么感情……還是以前的時候你們婚姻里相處出來感情……”

    “不是。”

    “啊?什么不是?”

    “這次不是家族聯姻。”

    蘇藍頭微微歪了下,唇角彎起了弧度,

    “只是我想跟他結婚而已。”

    ……

    賓客來得快要齊了,蘇藍幾乎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招呼了一遍。

    上一次婚禮的時候她可沒費太多力做這件事情,這次幾乎一個個地一輪走下來,蘇藍才知道為什么很多人說婚禮是個體力活。

    但蘇藍社交場合各種話術運用熟練得習慣了,對她來說,也不算很累。

    應付著所有人口中的“新婚快樂”,蘇藍心情竟然也很愉悅。

    真是新奇的體驗。

    儀式沒多久就要開始了。

    蘇藍在身旁路過的侍者托盤上放下了自己的香檳杯,她隨意地攏了攏自己的頭發,準備往里走去。

    就在這時,她的身后響起了一道輕聲。

    “姐姐。”

    腳步頓住。

    蘇藍回過頭,等看清了,眉梢略略揚起。

    身高腿長的俊秀少年正站在她不遠處,他一身修身的白色西裝,靜靜地注視她。

    “姐姐。”他又叫了聲。

    一頭墨黑的發被風吹得飛揚,跟蘇藍記憶中他的模樣幾乎完美無缺地重疊在了一起。

    染回了黑發的蘇梓,又做回了聽姐姐話的弟弟。

    蘇梓上前幾步,徑直走到蘇藍跟前,才停下。

    想要伸手抱她的動作,被他克制住了。

    “姐姐的婚禮……我當然不能缺席。”

    蘇梓說,少年臉上擠出了笑容,“怎么能缺少了我的新婚祝福呢?”

    那雙幾乎和她一模一樣的金色眸子與她對視。

    “畢竟是你跟姐夫的婚禮。”

    他艱難地道,面上的笑容反而愈發燦爛。

    “我不來,說不過去吧?對吧,姐姐?”

    蘇藍視線停留了一會兒。

    她伸手揉了一把少年的黑發。

    “怎么染黑了?”

    “就是心血來潮。”

    她微微笑起來,“還是黑發不錯。”

    蘇梓也笑起來,眼圈全紅了。

    他知道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也是這么想的。”

    少年輕輕地說。

    ……

    蘇藍穿過花園,往樓內走。

    設計師和服裝師要給她再做一次儀式開始前的檢查,蘇藍仰頭看了看頭頂上湛藍無云的天空,一向在這種大型場合游刃有余的她,莫名竟然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

    她是興奮的,還是緊張的?

    蘇藍微微笑起來,唇角的笑意自然。

    上一輩子的她只把婚禮當成任務,按部就班地走流程,心情云淡風輕……但這次不一樣了。

    蘇藍摸了摸手包,還是摸出了煙匣。

    點上支煙,她需要煙草味讓她平靜一下。

    蘇藍循著路走到了樓側背風的一處陰涼處。

    輕車熟路地地打開煙匣,金屬煙匣盒子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她摸出了根煙。

    蘇藍翻找了下手包,打火機……

    “嘖。”

    包里空空如也。居然忘帶了。

    胡如那個女人手上應該有火機。

    蘇藍轉過身,正準備走回花園賓客在的地方。

    “——要火么?”

    啪。

    火苗竄上。

    紅熱的火焰尖點在無風的陰涼處飄忽閃爍,像是暗夜里的星子。

    男人五官深邃凌厲的面孔也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不點么?”

    細煙被夾在兩只手指之間,蘇藍沒有停頓,自然地伸手過去靠近了火焰。

    煙被點燃。

    霧氣裊裊,輕薄的白煙繚繞。

    “謝了。”

    蘇藍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霍游寒一直靜靜地注視她,高大的男人自己也點上了一支煙,他靠著墻仰頭吸了一口,吐出口煙,喉結上下滾動了下。

    “猜的。”他說,

    “是么。”蘇藍道,“那你直覺還挺準。”

    霍游寒也沒說自己其實來了就一直關注她的動向。

    男人手指撣了撣煙,“婚禮要開始了,你緊張?”

    蘇藍也靠在墻上,煙夾在眼前,微微瞇起眼透過煙霧看向遠處的藍天。

    她微微笑起來,承認了,“確實。”

    “對你來說還真難得。”

    “我也這么想。”

    蘇藍點了下煙,“你也挺難得,別人的婚禮上沒發瘋了,有長進啊。”

    她說的是上一世她跟鐘予婚禮時候的事情。

    霍游寒沒回答。

    “蘇藍。”

    過了會兒,他說。

    “怎么?”

    霍游寒道,“我準備參軍了。”

    這是她沒想到的走向。

    蘇藍頓了下,側過眼瞥他,“跟胡如他們一起?”

    “不一樣。”霍游寒道,“不在一個區,但偶爾估計能跟他們見上面。”

    “那還不錯。你霍大少爺家里做軍武,應該在基地也有不少熟人。”

    蘇藍道,“正好,讓他們跟你訓練的時候手下留點情,免得你哭鼻子,沒過兩天就回來了。”

    煙霧繚繞之中,女人淺金色的眼眸含笑,遠處的天光也比不上。

    霍游寒靜靜地凝視她,喉嚨干澀。

    “我今天下午就要動身。”

    像是喉嚨就要被無形的大手卡住窒息,要擠著捏出些別的話來,霍游寒猝然說道,“等下就要走。”

    “等下?”

    蘇藍揚了下眉。

    “等下你的婚禮的儀式,我估計得錯過了。”

    蘇藍:“那沒事,結婚禮物留下就行。”

    霍游寒臉黑地氣得哽了下:“老子沒禮物受你歡迎?”

    蘇藍揚眉:“我以為你知道?”

    霍游寒狠狠咬了下煙,后槽牙叼著用力磨蹭,苦澀的煙草味溢滿了口腔。

    “禮物都給你準備好了。”男人面無表情地道,“都給你放在前面了。”

    “謝了。這還算夠意思。”

    兩人靜靜抽了會兒煙。

    蘇藍的煙燃完了,她把煙摁熄,看著火光閃了閃湮滅,她就準備離開。

    “我該走了,等下服裝師找不到我人要哭了。”

    “蘇藍。”

    剛走出兩步,身后傳來低沉的嗓音。

    蘇藍腳步停了下。

    她轉頭看向他。

    “我去軍隊之后,很少有機會回來了。”

    高大男人的身形隱沒在墻角灑下的陰影里,霍游寒一張棱角分明的俊臉此時神色定定。

    “下次見面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可能是幾個月,一年,兩年,就像胡如那樣,我去出個幾年的任務也說不定。”

    “下次回都城……可能是很久以后了。”

    “那不是挺好的,”蘇藍說,“做這種任務回來就跳一階,你升得快,下次回來說不定就是霍上校了。”她唇角彎了彎,“你不高興?”

    霍游寒沉默了幾秒。

    樓房灑下的陰影在地上劃出一條涇渭分明的亮暗兩色分割線,蘇藍正站在另外一頭,陽光之下。早春的涼意并不刺人,霍游寒卻感覺陰影從他的皮膚附入,刺骨的砭寒。

    陽光下的女人明艷至極。

    讓霍游寒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見她的場景。

    最后,他只是說,嗓音帶著不易察覺的低啞。

    “蘇藍,祝你新婚快樂。”

    蘇藍笑起來:“謝謝。”

    她揮了揮手,背影在霍游寒身影里遠去,“走了,不送你了。”

    霍游寒在原地,靜靜地抽完了那支煙。

    走出婚禮場地的大門,一輛車早就等在街旁。

    司機恭敬地為他拉開車門,霍游寒坐上車,窗外景色逐漸開始后退。

    腰間有什么東西咯得人發慌,霍游寒摸過去,抽出了自己的那把私人手.槍。

    槍靜靜躺在他的手掌之上。

    銀色的手.槍槍身流暢,閃著潤澤的金屬光澤,一看就經常被主人細心保養,是心愛之物。

    沒有人知道,槍的彈匣里,有三顆沒有上膛的子彈。

    像是一個人永遠不會說出口的話-

    婚禮的儀式終于開始。

    請來的爵士樂隊早就盡心盡力地開始演奏,悅耳的樂曲回響在花園里。

    明亮晶瑩的陽光像是拆碎的玻璃糖紙,嘩啦啦全無保留地灑落在如茵的草坪之上,將整個場地照耀地耀眼奪目。

    觀禮的人群坐好在了白色藤椅上,激動不已,只等著兩位新人開始。

    蘇藍站在花門前面。

    “都結婚儀式了,怎么還要我蒙眼?”

    一條白色的絲帶蒙在女人的眼睛上,女人明明聲音在抱怨,但卻帶著笑意。

    “怎么你們能看我看不了?”

    “哎呀。”胡如說,“鐘予馬上就來了,你別急,你一會兒就能見到,也不差這一會兒了。”

    “那就蒙我眼?那我虧了挺多。”

    “快停止你的商人發言。我可沒得賠你。”

    胡如沒好氣拍了下她的肩膀,正在這時,樂聲忽地一變。

    鮮花灑滿了道路,本來還嬉笑熱鬧的人群一時間忽地消失了聲音。

    都不需要胡如出聲,蘇藍就知道了,是鐘予來了。

    悠揚的樂聲緩緩奏響,帶著輕聲的鼓點……或許那是她的心跳聲,蘇藍并不確定。

    鐘予。

    白色的絲綢緞帶阻隔了她的視線,但蘇藍不由自主地,甚至不用去猜測,就知道是他。

    怦。

    怦。

    竟然真的是她的心跳聲。

    隨著音樂聲,和不斷簌簌撒下的鮮花和眾人的輕輕吸氣聲,蘇藍感覺到,有一個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站住了。

    蘇藍的心跳,忽地開始更加劇烈跳動起來。

    胸口因為緊張而滯悶,蘇藍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極為興奮的情緒。

    像是有蝴蝶飛舞,爛漫的色彩迷亂了她的心弦,讓她竟然不自覺地屏息。

    “蘇藍。”

    他輕聲叫她。

    蒙眼的白色緞帶被解開,蘇藍看清了鐘予。

    她的玫瑰。

    他美得驚人。

    潔白的婚袍與她一致,金色的細線繡出了繁復的花紋,象征著祝福與希冀。

    額間璀璨的墨綠色寶石的額飾點綴在額發之間,像是海上倒影的月光。

    長睫微微輕閃,就是海面上拂起的波瀾,浪花與潮水,將她漫上。

    那張絕美的臉正專注地凝視她。

    鐘予輕輕抿唇笑起來,綠眸里淚光晶瑩,讓那價值連城的墨綠寶石都黯然失色。

    “蘇藍。”

    他又叫了她一聲。

    聲音很輕,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

    蘇藍怔怔地望著他。

    兩人潔白的婚袍被微風拂起,衣服抹角貼合在一起,就像是永遠也無法分開的兩人。

    旁邊神父的話在耳畔響起,底下賓客的嗡嗡祝福聲也從遠處傳來,但蘇藍仿佛都聽不見了。

    像是隔了一層霧,將那些聲音都卷挾著遠去了,她的眼里只有面前的鐘予。

    美麗的,帶著淚的,正沖她笑的鐘予。

    神父開始宣讀誓言。

    “——我宣布,你們將成為永生的伴侶。”

    “我們,將成為永生的伴侶。”

    蘇藍與他對視著,跟著慢慢念出。

    “——無論是生,還是死亡。”

    “無論是生,還是死亡。”

    “——都無法將你們分開。”

    鐘予的淚光閃了閃,晶瑩的淚珠順著他精致的臉頰滾落下去。

    這一句話,從他們兩人的嘴里一起說出。

    “無論生死,都無法將我們分開。”

    ……

    臺下賓客歡呼,樂聲激昂起來。

    恍惚之間,蘇藍看到不遠處胡如站起來瘋狂拍掌尖叫,舒律師摘下了眼鏡抹淚鼓掌,蘇梓紅著眼圈,也在笑著拍手。

    “——現在,你們可以親吻了。”

    在潑天的祝福聲之中,蘇藍邁前了一步,她摟住了鐘予的腰。

    鐘予盈盈地望著她,綠眸里滿是幸福與滿足。

    “蘇藍,我好開心。”

    他輕聲道。

    蘇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么一天。

    對一直以來的她來說,感情可有可無,她并不吝嗇自己的欲望,所有的事情對她來說都是交易能夠得到,那就用最簡單的方式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所以喜歡與愛,她能理解,卻并不在意。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從她在她死后彌留的那七日里,看到悲痛欲絕的鐘予開始?

    從發現一直以來給她親手做飯,學習她的喜好,努力貼合她的習慣的人是鐘予開始?

    從發現他會為了追隨已死的自己,毫無留戀地投海追虛渺的月光開始?

    從北山森他每天亮著燈等自己回家開始,從宴會后他帶著熬好的粥等著自己?

    是他漫長的深情,漫長的付出,從不要求回報開始,是他飛蛾撲火一般地依戀她,愿意愛她。

    這是她的玫瑰。

    蘇藍聽到自己怦怦心跳,她捧起了鐘予的臉,兩人目光交匯。

    鐘予晶瑩的眼淚順著她的手指滑落,但他卻帶著笑,柔美又耀眼。

    他是真切的,熱烈的,眼淚也是燙的。

    就像是玫瑰的花語一樣,真摯而熱切的愛。

    如果一切的故事從那個花園里,她的那一句兒時的嬉語開始,那就讓一切也在這里重新揭起帷幕。

    在那個年幼的少女穿過花園拉住黑發小少年的同一處地方,十幾年后的蘇藍笑了起來。

    她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她如此愛他。

    “——鐘予,做我的新娘吧。”

    鐘予眼淚涌了出來,他笑得燦爛。

    “好。”他說,用力地點頭。

    漫天撒下的玫瑰花瓣之中,一對新人兩手相握,十指相扣,那一對戒指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在那兩枚戒指的內壁上,都刻著一行同樣的字。

    “無論生死,都無法將我們分開。”

    他們永遠也不會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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