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自從在皇帝以及隕星宮眾人處過了明路后, 阿布不糾結了，每逢周末就跑到毀滅星找芽仔玩。
小貓大多時候就趴在他腦袋上，指揮他去這里去那里, 帶他幾乎將毀滅星上每一個有趣的角落走遍, 都是芽仔離家出走時發現的好地方。
阿布也就在這樣的旅程中一點點勾勒出芽仔小時候的模樣。
還只是巴掌大小的貓，就已經學會離家出走，甩開跟在身后的守衛, 朝任何一個角落亂竄，常常弄得渾身臟兮兮, 回到隕星宮內被聞訊趕來的陛下臭罵一通, 于是無師自通學會跟皇帝作對, 把他一切心愛之物弄臟弄亂施以報復。
聽到這些, 阿布難得跟皇帝有同命相連之感——他過得還比皇帝好些，至少芽仔不會故意把東西弄臟。
也難怪皇帝跟小貓的交談總是火氣滿滿, 下一秒就要爆炸。得知芽仔做過的一切, 阿布以為皇帝不把芽仔丟出隕星宮都算大肚了。
不過, 這小貓讓人又愛又恨，隕星宮那么多人喜歡他, 就算皇帝把他丟出去, 要不了多久, 肯定就有人偷偷把芽仔接回去吧！
逐漸的, 隕星宮眾人習慣了加納人和小貓的組合，有時候碰見了, 還會調侃地問一句。隕星宮里不快樂的只有一個, 不被邀請的皇帝陛下。
他看著成天跟著加納小子出門亂晃的小貓, 氣不打一處來，卻又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獨自一人在隕星廳里生悶氣，被嗅著味的輝光嘲笑。
前一陣，那臭貓居然還自己跑到瞭望星去找那小子了！
被留在隕星廳的孤寡老惡魔成天黑著臉。
逛完毀滅星后，芽仔開始帶阿布游覽帝國。比起加納，帝國的各個星球都獨有特色，很適合旅游，要不是沒有完全對外開放，早已成為星際遠近聞名的旅游天堂。
起先還老老實實搭乘列車，逐漸的芽仔不耐煩了，直接化成本體裹住阿布就走。
淡紫色的惡魔在宇宙黑暗中飄蕩，中心藏著一只小小的人類。
第一次被這樣對待時，阿布既有種下一秒就要在黑暗中窒息身亡的驚悚錯覺，又有種隱秘的喜悅。
加納人不似惡魔，能夠在宇宙隨意穿行，他們的身體太過弱小，必須借助星艦等設備。
可誰不想在廣袤的黑暗中恣肆呢？如同舊時代的加納人渴望駕馭天空一樣。
惡魔柔軟的軀體包裹住他，阿布甚至有一種回歸母體的詭異錯覺。
這一個周末，芽仔計劃帶阿布去凜雪星。據芽仔說，那是顆終年飄雪的星球，皚皚白雪將一切都覆蓋，茫茫天地間都是一片白色。沒有開發之前，大量帝國人被寒雪吞沒，直至幾十年前總督將深雪區圍起禁止通行，才逐漸成為遠近聞名的賞景地。
“不過，我可以帶你進深雪區。”芽仔很得意，“那點危險，根本不需要在意。”
小貓的聲音在惡魔本體內傳遞，透過阿布的耳骨，直入五臟六腑。
不遠處，阿布依稀可以看見冷白色的星球表面。凜雪星就在不遠處。
在它附近，有數個塵埃帶，應該是星球衰減死亡后殘留的“尸體”。
芽仔突兀停下了腳步。
“？”
無須出聲，阿布的疑惑隨著他的心意傳遞給惡魔。
芽仔卻轉身，換了一條路，朝著灰色的塵埃帶奔去。
“今天先不去凜雪星了。唔……帶你看看這里。”芽仔緩緩說，“我出生的地方。”
原本平平無奇的塵埃帶落到阿布眼中，忽然多出幾分光彩。
芽仔，居然不是出生在毀滅星上？
“你們人類應該是通過母體繁育出生吧？現在也有體外培育的技術。我們惡魔可不一樣，你別看臭老大整天管我，他才不是我……你們加納人怎么說來著，唔——不是我的爸爸！”
如果還是貓咪形態，芽仔一定會甩甩尾巴，表達不滿。
“惡魔根本就沒有親緣關系！”他說，“每一只惡魔，都是從一顆星球的尸體上誕生的。”
芽仔的語氣變得輕緩：“這里就是我誕生的地方。換成加納的話，這里……大概就是我的母親。”
小貓的聲音難得溫柔，在宇宙之間，仿佛一曲幻歌。
阿布笑了下：“那你豈不是星星的孩子？”
惡魔的誕生方式確實出乎他意料，不過想想芽仔就是那樣出生的話，也挺浪漫的。
只是可惜星球依然成灰燼，不然的話，他真想去芽仔誕生的星球走走。
“不過，我是惡魔里比較特殊的那一個。”芽仔說，“我的意識產生于星球毀滅前。”
……
芽仔那時候什么都不清楚，不知道自己的來歷、姓名、種族、性別……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日復一日看著這顆星球。
星球上還未誕生人類般的智慧生命，只有大量遵循本能的生物在上面繁衍生存，但那也足夠可愛。他看著擁有一米長尾巴的小老鼠挖洞儲藏食物，勤勤懇懇，食物卻被不懷好意的服鳥偷走，看著空蕩蕩的洞穴，直接氣死原地。
旁觀狐鱷部落間征戰殺伐，從一開始占據一塊洲陸的絕對霸主，到后來只留下零星幾只血脈，逐漸走向滅絕。最后一只狐鱷倒在取水路上的時候，看著那雙逐漸暗淡的眼睛，芽仔忽然有一種陌生的感覺。
懵懵懂懂中，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叫死亡。
但是芽仔無能為力。
風過雪落，斗轉星移，萬物自有規律，依靠本能和低智生存的生物，殺戮和死亡更為常見。
有時候芽仔會產生自我懷疑，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什么叫“自我”，只是懷疑一切，他的感受，星球的存在。他懷疑一切都是虛假，可那時候不知什么是“假”。
漸漸地，芽仔學會不對星球上任何一只生命體投注感情，他只是平靜地旁觀一切的發生。大多時候，他學會閉塞感知，獨自一人沉溺在懵懂的黑暗中。
可是他能夠規避因生物死去而悲傷落寞，卻無法對星球的毀滅視而不見。
不知什么時候，天氣變得極端，暴雨一連數天，過后就是漫長的暴曬。太多太多生物因此毀滅，芽仔簡直都數不清。漸漸地，他有了一種預感，這顆星球即將迎來“死亡”。
就像那只狐鱷一樣。
可星球死亡之后，他又會在哪里？
芽仔阻止不了任何事情的發生，只能眼睜睜看著原本繁茂的星球逐漸生機枯萎。
直到那一天來臨。
一切都被熾熱的能量吞沒了，包括芽仔的意識。他陷入昏睡，醒來之時，他睜開了“眼睛”。
在漆黑的宇宙中，他看到了一團紫色的物體。他說他是皇帝，皇帝告訴他，他是惡魔。
……
芽仔斷斷續續地說著，有些事，他甚至需要回想一陣才能想起，說到最后，他卷起阿布胸前的石頭。
“這個就是我當時從塵埃帶里找出來的，它最后的碎片。”一邊說著，芽仔將同樣裹住的小包打開，翻出里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拿給阿布看，大多和那顆星球相關，也有些是芽仔后來放進去的小物件，譬如一顆棒棒糖。都被芽仔小心翼翼珍藏，“所以你可要收好了，這東西價值連城。”
芽仔的語氣故作淡然。
阿布忽然很想抱抱他。
回到研究所后，阿布打開光腦查詢，找到了那顆星球。
星球毀滅之前的一切都被數據庫記錄，成為數據流中的一串。阿布一點點翻開上面的記錄，直到翻到最后，看到了星球毀滅的日期。
就是這一天，芽仔真正意義上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這是芽仔的生日，恰好在下一個周末。
阿布看著屏幕上轉動的星球，若有所思。
要送小貓什么禮物好呢？
……
很快來到周末，芽仔早就將未去的凜雪星拋之腦后，熱情滿滿地跑到瞭望星上。
跟之前的皇帝和輝光大公一樣，芽仔化成人形，充作帝國一方的人員。
芽仔找到阿布的時候，兩腳獸正獨自一人待在實驗室內。
研究所為每一位研究人員都留出專門的實驗室，除非需要合作，大部分研究員更青睞獨自一人。
兩腳獸一身潔白的制服，背對著他，低頭不知在弄什么。
芽仔看了一陣，敲敲門。
阿布頭也不回：“進來。”
芽仔卻沒進去，而是又敲了幾下，隨后趕緊躲到其他角落。
門外空無一人，可剛剛的敲門聲不會是幻覺。阿布立馬反應過來，應該是芽仔在惡作劇，他無奈地按按眉頭。
“快出來。”
整天玩這些，樂此不疲，都不會膩嗎？
“嘁。”芽仔昂首走出，不屑地瞥一眼兩腳獸，搖搖頭，嘆氣道，“找不到我。”
阿布：“你以為你藏得很好嗎？”
“快進來。”他隨手一拍芽仔的腦袋。
“我的頭發！”芽仔抱住腦袋，氣哼哼地走進去。
他無視桌面上零散的零件，一下窩進面包沙發上，傲慢地翹起腳。
“兩腳獸，我之前讓你做的小衣服呢？”
芽仔前一陣忽然迷上了斑紋圖案，讓阿布給他做一件條紋狀的小衣服。阿布早已經做好了，小衣服就放在抽屜里，不過，再此之前——
阿布打開抽屜，拿出的卻不是小衣服。
芽仔困惑地看著面前的東西，那是一個星球模型，灰色的球體懸浮在臺上，緩緩轉動。
阿布看著他，伸手在上面一轉，模型瞬間亮起——球體表面的灰色被藍綠取代，不同生物的幻影隨著芽仔的注視浮現。
芽仔只覺得這東西很眼熟，又疑惑阿布突然給他的目的。
少年捧著模型，雙眼因困惑而睜大，傻乎乎的問：“這是你新上供的東西？”
兩腳獸隔一陣就會給芽仔送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被芽仔稱之為“上供”。
當然，每回他這樣說后，阿布都會毫不留情吐槽一番。
這一次，他卻什么都沒說。
而是看著仍疑惑不解的少年，嘴角掩不住笑意。
“生日快樂啊。芽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