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一拜天地07

    焰城試著把身體不由自主的掙扎和求生欲控制下來, 然而一嘗試靜心，最開始被壓制下去的空蕩感再度卷土重來。焰城忍不住想到洛時說的話。

    回憶……

    洛時的過去是這樣的嗎？

    他那個時候的心情也是這樣？

    焰城閉了閉眼，試圖把內心的想法清晰完整地傳遞出去：“要怎么離開……”

    洛時：“其實我也不知道。”

    熾烈的巖漿順著骨肉攀爬，將緊實的肌肉吞吃殆盡, 只留下一根森森白骨, 白骨在高溫中也堅持不了多久，很快就被慢慢融化。痛苦達到一定的程度, 洛時反而變得麻木起來。

    他正身處巖漿深處, 視線所及之處, 全部都是滾燙的巖漿, 看不見陸地，看不見水源, 巖漿無窮無盡，壓迫感十足, 洛時雖然能在其中自如呼吸，但因為身體大半被灼燒, 已經開始感到窒息。

    突然, 頭頂的巖漿更加翻涌。洛時雙眼微瞇，只見頭頂的巖漿中猛地冒出一小團陰影的物質，掙扎著想要掉進來，可惜很快就被兇殘的巖漿托住、吞噬，了無蹤影。

    “有什么東西……”洛時問, “焰城，你們的巖漿里有什么黑色物質嗎？”

    焰城的回答篤定：“沒有。”

    “我知道了。”洛時眼中閃過一道冷光，“剛剛我這邊, 有東西想要進來, 類似于我們之前遇到的影獸, 但是很快就被巖漿消滅掉。我猜測那極有可能是道士的手段，我這里有，你那里也會有，小心點。”

    “我看見了。”焰城說。

    深海之中，驀地竄入一條粗如人腕的黑蛇，黑蛇在海水中快速下潛，速度極快，目標明確。

    焰城現在連動動手指都勉強，面對兇煞的黑蛇，他的臉上顯出兇意，沒有絲毫猶豫和膽怯。

    快了……

    快了！

    黑蛇近在咫尺！

    就在這時，波瀾平靜的海水突然翻滾起來，巨大的旋渦在海中心生成，將黑蛇攪得天翻地覆，黑蛇暈了一陣，還是鍥而不舍地前行，可不知何時，它身后已然浮現出一道巨獸的身影——

    頂部托舉城市的巨鯨，不知何時來到了底部。

    只見巨鯨緩慢地張開巨口，海水瞬間流動起來，黑蛇也察覺到危險，加快速度想要逃離，可惜——

    鯨口一閉，渺小的黑蛇完全被巨大的海鯨吞沒。

    鯨魚吃飽喝足，甩甩尾巴，霎時又回到了頂部。

    焰城播報戰況：“現在已經被鯨魚解決了。”

    洛時低笑：“看來那道士也沒想到……”

    他費盡心思布置的陷阱，居然連目標的一根毫毛都沒碰到就被他們雙方的回憶解決。能怪誰？怪只怪洛時和焰城的回憶，確實有點東西。

    “出去之后如果能找到道士，提前把他解決。”洛時云淡風輕地說。

    焰城贊同：“對。”

    他很討厭這種暗地里布局騷擾的玩家。

    ……

    道士的布局只是個開胃小菜，真正的危機大餐反而是兩人的回憶，焰城想盡各種辦法，都不能喚醒自己的身體，而在海里待得越久，他離窒息和死亡就越進一步。

    可目前兩人還沒什么頭緒。

    這一次任務，未免也太兇險了。

    焰城開始忍不住擔心那邊的洛時，他現在在海洋里還好，雖然非常難受，但因為惡魔種的體質特殊，至少能撐上很長一段時間，而洛時在巖漿里……巖池里的巖漿，并不是普通的巖漿，它們熾烈滾燙，帶有毀滅一切的性質，就算是全盛時期的洛時掉進去恐怕都討不了好，更何況現在方方面面都受到限制。

    人類的身體，非常脆弱。

    焰城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讓洛時出聲，以便確認對方的狀態。

    “洛時。”焰城喚道。

    洛時的聲音隔了幾秒鐘之后傳來：“我在。”

    焰城皺眉，這一次的回應，比上一次更晚了！

    ……

    洛時現在，確實是陷入了一種異常倦怠的狀態。他在巖漿中，幾乎一動不動，任由巖漿一點點吞吃他的骨肉，甚至隨著生機消失，他內心奔向毀滅和死亡的沖動就越來越明顯。

    這股沖動和焰城帶來的求生欲糾纏廝殺，一直分不清勝負。

    洛時眼神木然，死氣沉沉。

    過了會兒，他仿佛放棄一切般閉上雙眼。

    焰城：“洛時。”

    “……”洛時緩慢回答，“我在……”

    話音剛落，他瞬間睜開眼，問：“焰城惡魔似乎是要凝結出焰火之心才能離開巖池、走向成熟？你之前是怎么凝結出焰火之心的？”

    焰城：“就那樣凝結。”

    洛時有些哭笑不得：“就待在巖池里什么也不做？”

    “也不是……是要和焰火巖漿抗爭，壓制它、收服它，如果無法壓制，就會被巖漿反過來吞掉，失去出生的資格。”

    洛時很冷靜：“可我現在是人類的身體，無法使用道具，無法使用大部分技能，也無法動彈。”

    焰城：“所以，你不能像我之前一樣壓制收服巖漿。”

    身體沒辦法做到……

    那心靈呢？

    洛時突然想起，第二世界的別稱乃是心靈世界。

    靠心靈么……

    洛時突然有了點想法，他問焰城：“你那個時候怎么想的？”

    這一次，焰城的回復比較慢，也比較遲疑：“……焰城惡魔在成熟之前不會產生意識。”

    洛時：“？？”

    “不過，”焰城很快又說，“我那個時候有。”

    特殊的惡魔？

    洛時來了興趣：“具體呢？”

    “那個時候我的同輩已經成熟，離開巖池，我本來是淘汰品。”說起過去，焰城的語氣并沒有什么大的波動，對他來說，曾經是“淘汰品”這個事實算不了什么。

    “但是我偏偏產生了意識，重新馴服焰火巖漿。”

    洛時：“嗯？”

    焰城說：“我不想死——這是我那個時候唯一的意識。不想死，只有馴服巖漿，所以我最后馴服了巖漿，成為那一批最后一個成熟的惡魔。”

    洛時那邊突然安靜了下去，耳畔，只聽得見海水和鯨魚的幽鳴。

    看著頭頂毀滅的城市，感受空落落、一無著落的心情，焰城問：“你這個時候，想死？”

    海水之下，他的視線突然模糊起來，下一秒仿佛恐怖的深海已經消失，他重新回到了人類的城市，這一次城市繁榮，沒有絲毫破損。可是下一秒，他視線中的城市又出現了損壞。再下一秒，又恢復毫發無損的狀態。

    從不回顧過往的惡魔難得開始翻閱自己的記憶，回憶了一會兒，他發現洛時一直以來給他的感覺都是不在乎生死，甚至有時候在副本中的選擇和舉措，像是在主動追求毀滅。

    這對以“我不想死”意識走向成熟的惡魔種來說，有點難以理解。

    “你錯了。”洛時卻反駁他。

    “我想活，不擇手段不顧一切也要活下去。”

    短短一句話，都沒能看見對方的表情，焰城卻瞬間相信了洛時的說法。

    現在在他們內心傳遞的，恐怕才是他們最深刻、最真實的想法。

    原來他和洛時都有同樣的想法。

    這一瞬間，那種如影隨形，讓他整個人都冰冷起來的空蕩感突然潮水般褪去，溫暖和強烈的求生欲重新從四肢百骸中涌現出來。

    ……

    洛時想象過去，那團畸形的、小小的惡魔在巖漿中翻滾、掙扎，明明是個淘汰品，卻不顧一切想要活下去。

    他輕輕說。

    “所有種族大抵都是如此，要活著，要活下去，要活得更好……所有阻撓這一切的東西，都要、毀滅。”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4章 一拜天地08

    這一刻, 無論是深海之中的焰城，還是烈焰巖漿之中的洛時，心中都涌現出極為類似的情緒。這股情緒好似沉寂許久的火山終于噴發，滾燙的巖漿和毒氣鋪天蓋地；又似終年溫和的無際大海, 突兀掀起接天的巨浪。

    ——我要活下去！

    生物最本質的愿望在身體內每一個細胞中呼吸, 從最開始只是一個微弱的聲音，逐漸逐漸地匯聚成一聲雷響。

    我要活下去！

    深海之中, 巨鯨擺尾, 發出一聲仿佛來自亙古洪荒的長鳴, 這鳴叫凍結了海水, 粉碎了黑暗，焰城的雙眼被刺得滲出眼淚, 恍惚間，他以為自己變成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漂浮在黑暗的宇宙之中，下一秒, 卻仿佛又回到了洛時的城市。

    巖池之中, 巖漿吞吃血肉的下一秒，勃勃生機又從骨架上煥發，造出更多的血肉，吞噬的速度跟不上生長的速度，巖漿越來越不能拿人類怎么樣。

    力量, 從身體每一個角落里涌起。

    洛時突然清晰地理解了巖池的存在，突然清晰地理解了巖漿的本質。它們本來該是死物，可現在, 洛時卻看出了其中超脫死物的東西。

    只要是活的東西, 總會有懼怕的一天。

    【任務-牽心, 已完成】

    【解鎖紅線進度2/3】

    這一次，不再是突然冒出來的隱隱約約的牽絆感，剛從死亡危機掙脫出來的洛時低著頭，有些怔愣。

    “……”

    只見他和焰城的拇指之間，仿佛是有一根紅線連接。紅線的顏色很淡，在燭光照耀下，呈現出半透明的狀態。洛時動了動拇指，那紅線也跟著晃了晃，看似只在他拇指上松松掛著，卻無論他怎么晃動都不掉。

    而且雖然有東西把他們拴在了一起，洛時二人卻并沒有感受到任何被束縛的感覺，只要不低頭刻意去看，拇指甚至毫無知覺。紅線也不會限制兩人的距離，會隨著兩人的行動自動拉上或縮短。

    洛時回過神：“等到第三次任務完成，紅線就該成形了。”

    “……”焰城沒說話，還在低頭看紅線，尾巴尖一晃一晃，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說實話，這一次任務其實挺令人尷尬的。洛時算是對這次為什么會在衣園觸發有了點模糊的想法——衣園，人穿著衣服，展現出的只是最外在的模樣，只有一點點將衣服褪去，才能洞穿其本質，也算符合其‘牽心’之名。如果換成生死相交的伙伴，或者互相戀慕的伴侶，這個任務甚至能算得上可以，只是換成了他跟焰城……

    距離他刀捅焰城……仿佛還沒過去多久。

    總之，就是非常非常的……詭異。

    洛時并不介意其他人看清自己的本心，他也不打算掩飾，可是是焰城……

    忍不住又看了紅線一眼，洛時發現焰城還在看。

    再加上這冒出來的紅線……

    頓了頓，洛時揚高聲音，迅速把話題轉變：“道具無法使用，距離拜堂應該還有一段時間，我們現在拿走喜服，恐怕不太方便。”

    焰城終于把他的視線從紅線上挪開，惡魔種看了眼喜服：“嗯。”

    “……可能會被毀掉，道士在看著我們。”他補充道。

    洛時沉吟：“這也是個問題……”

    想了幾秒鐘，他示意焰城跟在身后，出了房間，來到外院，隨手叫住一個端著布料的丫鬟：“這喜服是我們成親時要用的……只是我有些憂心，萬一還未成親，喜服就被損毀……”

    話還沒說完，丫鬟的臉色唰得就變了，聲音尖利地反駁：“怎么會呢！我們衣園，可向來把衣裳保管得好好的，怎么會損毀呢！”

    “我們也很信任衣園的，”洛時苦笑道，“只是……畢竟不是誰都愿意我們成婚，我聽說之前就有個道士在其他園弄出了亂子……”

    洛時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誤打誤撞，他們的對手之前似乎真的大鬧了一番，丫鬟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說明了一切。

    “什么道士！我呸，招搖撞騙的無恥之徒！您放心，我們衣園絕不會讓他那種人碰到喜服！”

    洛時：“這我就安心了。”

    雖然仍然存在風險，但這些紙人再怎么說也是副本npc，實力肯定很強，道士東躲西藏，不敢光明正大現身，其驅使的影獸又懼怕紅燭。再怎么樣，喜服放到衣園里，出事概率都小之又小。

    解決這一切后，洛時和焰城迅速去見了劉大家——說不定還能問到第三次任務的線索。

    可惜這一次，劉大家并沒有給出下一個任務的線索。

    但他給出的信息，在目前階段，卻比下一個任務更加重要！

    劉大家說：“距離成親還有三日，你們可要抓緊了！”

    吉日的時期！也就是任務的時限！

    還有三日的時間，洛時按最壞的情況打算，第三天晚上就必須要成親。

    兩個人找到一個僻靜但燈籠堆滿的角落，開始整理目前的線索和接下來的安排。

    “首先是道士。”

    對于洛時和焰城來說，這個副本最大的難點不在于副本機制本身，而在于對手。他們迄今為止沒有跟道士打過照面，一方面說明了道士本身的能力，另一方面也說明他受到的限制并沒有那么大。

    洛時說：“道士能驅使影獸，但影獸懼怕燈籠，我猜測，道士恐怕也一直避免出現在燈籠底下。所以夜晚對我們有利，但是在白天，他受到的限制應該會達到最小。現在道士只在晚上出手過，但接下來，他一定會在白天出手。”

    焰城安靜聽著，不時點點頭。

    “紙人希望我們成親，其中有沒有陷阱先不說，紙人和道士之間，是存在對抗狀態的，也就是說某些時候紙人也能為我們所用。”

    焰城：“但是也要小心紙人。”

    副本目前呈現出的種種信息，似乎都非常傾向于新郎新娘陣營，但無論是洛時還是焰城，下過的副本都不止百數，從來不會因為這種前期的“優待”而掉以輕心，要知道像這種副本，越到后期，越兇殘。

    又整理了下階段性的目標和已經完成的東西。

    “按照任務描述，我們一共有五個目標，紅線還差最后一個任務，喜服也已經找到，剩下還有賓客和喜帕。”洛時說，“五天的時間，足夠了。”

    “越到后期，道士就越比我們著急。不用刻意去尋找他，獵人躲得越久，就越不明白他自己什么時候成了獵物，當他從忍不住從黑暗里跳出來的那一刻，就被獵手捕獲。”

    既然沒辦法從劉大家那里在獲取線索，兩人打算再一次走遍浪子別苑，黑夜時的別苑和白天肯定不同，說不定在其他園里，他們還能觸發第三次任務。

    ……

    踏入樂園時，洛時的腳步微頓。

    樂園比起衣園，紙人少了大半，大多沉默，或站或坐，二胡、琵琶、排簫、塤……等樂器令人目不暇接，你談你的，我奏我的，曲調雖然不同，但竟能巧妙地合在一起。

    聽著聽著，洛時忍不出露出一絲笑容。就連向來冷著臉的焰城，眉目也柔和下來。

    但是——

    不對勁。

    洛時臉上掛著笑容，和焰城把整個樂園走了一遍，一個角落都沒放過。

    很不對勁。

    但是他們什么也沒發現。

    現在不是深入探查的時候，兩人在心中保留警惕，很快離開。

    和諧樂聲中，新郎新娘的身影越來越遠，制止沒入黑暗，再也看不見。他們離開后，才有一蒙面的樂者手捧琵琶，從暗處緩緩走出來，在一堆蒼白的紙人當中，其蜜色的肌膚和脖頸上的金飾可算格格不入。

    但那紙人依舊奏著樂曲，仿佛并未注意到有其他人出現。

    樂者的聲音低沉艱澀：“這就是有神時代的[玩家]嗎……”

    她仿佛番邦之人，將每個字都說得怪異無比，就連不是人的焰城都比她要好上三分。

    直至樂曲聲逐漸和緩，這一曲奏罷，樂者才捧著琵琶，如幽魂般飄蕩離去。

    樂者進了一個四四方方、不大不小的房間——洛時和焰城仔仔細細將樂園走了一遍都沒發現的房間。

    房間里極為空曠，僅僅擺放了一臺渾星儀一樣的物件。四方金柱拱衛著一顆透明的球狀物體，其間幾粒散發柔和光暈的物質靜靜漂浮，不緊不慢地運動，猶如天邊星辰。

    樂者慢慢跪坐在它面前。

    面紗阻擋了視線，她安靜地看了一會兒。

    “我快要死了。”

    “等到我死了，茍延殘喘的無神時代將會永久結束。”

    樂者的聲音微微起伏：“到那個時候，沒有人會知道你在這里，系統也不會。那群玩家也不會知道，他們只會知道一個東西——系統。”

    說完之后，她停了停。可面前的星光依舊沉默不語，冷靜地運動。

    樂者面上卻不見惱怒，反而帶著一絲欣慰。

    “也是，只有冷靜的、平等的，才算得上公理意識……否則就會變成系統。”

    “我已經。”樂者隨手撥弄幾下琵琶，勾起一抹鬼魅的笑意，“看到了其末路。”

    第105章 一拜天地09

    目前為止, 兩人已經把戲園、衣園和樂園都走過了，只剩下猴園和食園。出于猴園的特殊性，兩人決定先去那邊看看。

    這一天晚上的月亮不似前幾天那樣纖瘦，雖然不算非常圓潤, 但也呈現出一種近乎飽滿的姿態, 胖胖地睡在云間，讓時間的變化能夠被感知。如果再等幾天, 那月亮大概就會呈現出玉盤形狀, 也就是說抵達月中時分。

    猴園附近, 并沒有什么丫鬟和小廝走動, 只有一盞盞燈籠，將其圈住。而李越卿費盡心思修筑的山石嶙峋間, 僅有幾盞小燈，比起其他燈籠, 燭光實在微弱，配上高及膝蓋的雜草, 形狀各異的假山, 森森的陰氣撲面而來。

    洛時和焰城放慢腳步，剛要靠近，余光卻瞥見一道黑影閃過。

    “……！”

    兩個人立即跟上去，發現黑影步履蹣跚，步伐緩慢, 似乎身有殘疾，被頭頂的紅燈籠一照，露出一張熟悉可怖的面孔——李谷雨！

    本來該待在破茅草屋的李谷雨, 居然出現在猴園內。

    本來還想跟著李谷雨, 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可沒想到這渾身殘疾的人看似走得慢，一晃眼就不見了蹤影。

    焰城低聲說：“他在看新娘。”

    如果他們此時不清楚李谷雨的身份，恐怕還會懷疑其動機，但好巧不巧，兩人白天時發現了畫卷，進而確定了李谷雨的身份——他正是離經叛道、新婚之夜不告而別的李越卿！

    于是他來猴園的目的就很鮮明了。

    李越卿一見鐘情的貧家女其實是他一直精心喂養的金絲猴，猴園也是他轉為她所修，他來這里，目的只可能有一個。

    “可是新娘不在。”夜風卷過猴園的每一寸土地，暗淡的燈光里，只有死物，不見活物。

    那么新娘去了哪里？

    李谷雨偷偷跑到猴園來，是不是就說明新娘其實就在這里，只是他們沒有觸發什么條件或者機關，導致無法看見而已。

    而且最令洛時感興趣的是——“李越卿逃婚，最后怎么會這么凄慘？是惱羞成怒的新娘所為？總覺得不太像……有趣。”

    這一個故事，顯然并不簡單。

    洛時看了眼焰城：“你介意之后花點時間探查過去真相嗎？”

    焰城表示他無所謂。

    “那就好。”洛時笑了下，實際上焰城的尾巴已經暴露他自己。

    提前問一句還是很有必要的，畢竟不是每一個玩家都沖著完美通關來的，只要不會妨礙到主線推進，大部分人并不會刻意追求線索的收集。這個副本里，洛時和焰城的主線任務就是成親，新郎新娘的過去并不必須揭露，貿然去調查，說不定還會使他們陷入更危險的情況。

    但總有玩家喜歡研究副本的背景故事和機制——洛時就是其中一員。

    至于焰城，他明顯是走直接通關路線的玩家。這一次為什么會同意，要么是他為了跟洛時達成一時的友好關系，要么……他確實很感興趣。

    二人并未在猴園長久逗留，也沒有順著去食園，而是直奔李谷雨的破茅草屋而去——雖然他們跟不上李谷雨，但李谷雨最后肯定是要回去的。

    果不其然，破舊的茅草屋面前，李谷雨沉默坐著，兩眼無神，神情麻木，身體半癱，絲毫看不出十幾分鐘前其健步如飛的樣子。

    洛時叫他：“李谷雨。”

    沒有反應。

    “你一直在這里？我似乎在別的地方看見你了。”

    還是沒反應。

    和焰城對視一眼，洛時慢慢往前走了幾步，走到李谷雨跟前，彎腰，用手攏住聲音，使其更加清晰：“……你之前去了猴園么？”

    李谷雨弓腰駝背，垂頭望地，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試探到這一步，李谷雨沒有給出任何反應，說明還不到時候。洛時準確把握住度，及時收住——再往下去，他只能談新娘，可一旦談到新娘，李谷雨會是什么反應……他就無法保證了。

    洛時以他這么多年來興風作浪的經驗和直覺擔保，百分之九十九是實現醫學奇跡，把他跟焰城暴打一頓。

    以前有實力的時候，浪是可以浪的，現在被限制了，浪也是可以的，就是要把握好度。

    剛好這時血字浮現。

    【黑夜將盡，請及時回到棺中】

    洛時跟焰城繞了個路，并沒有去戲園，而是改道猴園，睡進了猴園里的棺材。

    【黎明已至】

    推開棺材，兩人又回到了白天狀態的浪子別苑。

    “這次重點在猴園。”洛時說，開始小心翼翼地探查猴園。

    除了雜草多了點、高了點，假山石上的苔蘚多了點，猴園變化不算大。因為前一天晚上走過一遍，兩人的行動十分迅速。

    繞過一面假山，即將進入池塘區域時，洛時驀地停住腳步，屏住呼吸，跟在身后的焰城見狀也徹底安靜下來，把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

    只見兩面假山之間，一只棕色的小猴坐在一堆石頭上，一動也不動。

    那小猴本來不能說是棕色，其皮毛臟亂，灰塵、泥土隨處可見，還打著一小個一小個的結，如果好好清洗，洛時猜想，其露出的毛發，應當在日光下泛著光亮——是漂亮的金黃色。

    猴園里的金絲猴。

    偌大一個浪子別苑，這金絲猴，除了新娘，還能有誰？

    但洛時不敢輕舉妄動。

    目前粗粗一看，新娘的狀態并不好，除了臟亂的毛發之外，還有幾道顯眼的傷口和瘀傷。這也不算麻煩，最麻煩的是繞著新娘的一圈圈詭異黑霧，和新娘充血的雙目。

    很明顯走火入魔的狀態。

    洛時敢肯定，他上一秒走上去，下一秒就能被狂化的新娘撕成碎片。

    “一個在白天，一個在黑夜，無論李越卿再怎么看，再怎么等，都不可能見到她……”洛時聲如蚊蟻。

    焰城則說：“她身上的傷口不對勁。”

    新娘身上的傷口，痕跡很新，明顯剛添上去不久，而且很奇怪，是拳傷。

    洛時：“是道士！”

    新娘身上的傷口證明了洛時一個猜測。

    “新娘會不會也跟我們一樣，只有夜晚時才是最強大的，白天時會被限制或削弱，而道士的主場又在白天——”顯然，其傷口說明了這一點，“看皮影戲，道士的任務必定跟驅逐甚至斬殺新娘有關，如果繼續讓新娘留在白天……”

    恐怕結果并不美妙。

    最好是把新娘帶回到黑夜里。

    可問題是，怎么帶？

    也把新娘抱進棺材嗎？能不能有用還說不定，但看新娘現在的狀態，恐怕不太能實現。

    難啊。

    洛時和焰城正在猶豫糾結之時，靜默如雕塑的金絲猴突然動了——小猴驀地直起身來，雙目更加血紅，獠牙初露，野性的聲音從喉嚨里滾出，身邊的黑霧更是蠢蠢欲動。

    雖然金絲猴面對洛時，但他并沒有感覺到更多危機感。

    新娘不是在針對他們！

    沒有交談，洛時和焰城心有靈犀一般側身一步，轉過去。道袍松散地披在身上，中年模樣的道士身負桃木劍，雙目溫和，跟躁狂狀態的新娘對視。

    洛時笑了下。

    剛才還在發愁，現在機會就來了。

    他們跟新娘之間的關系曖昧而模糊，但無論是他們還是新娘，跟道士都是絕對的敵對狀態。一方面，道士能夠削弱新娘，最大程度上降低她的攻擊性；一方面，他們也能夠通過從道士手下救下新娘，表達善意。

    怎么樣看，都很不錯。

    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前提上——他們能夠在處于弱勢的情況下，保護金絲猴，同時成功逃離。

    第106章 一拜天地10

    但沒辦法, 現在遇見了，總要試一試才知道雙方的實力。

    道士面容平靜，身姿挺拔，對比走火入魔狀的新娘, 倒真有那么一點世外高人的風范。其背部所負的桃木劍看似平平無奇, 卻帶給洛時極大的威懾力。

    桃木劍，斬妖除魔。

    洛時以心神傳遞類似的信息, 讓焰城注意絕對不能讓桃木劍碰到新娘身上。

    日光和煦, 猴園內微風拂面, 一猴三玩家無聲對峙。新娘本就喪失了理智, 如今讓她膽顫不已的威脅源頭就在她面前，這讓她怎么等得下去？如果是富有理智的新娘, 恐怕還會觀察道士的同時思考逃離的辦法，換成雙目通紅的金絲猴之后, 就只剩下一條路徑——玩家們未動，圍繞金絲猴的黑霧卻如蟄伏許久的毒蛇一般唰得探出, 直奔道士的心臟部位而去！

    新娘的突然攻擊打亂了節奏, 金絲猴的緊跟而上更令洛時嘆息，他立即示意焰城上前——白天時候的他，近戰被人拍一巴掌估計就倒了，只能遠程協助。

    滾滾黑霧撞到道士身上，被道士紋絲不動的身體劈成兩半, 風一吹，唰得就散去。跳至半空中的新娘見狀吼叫更加兇狠，利爪在空中泛起寒光。

    洛時眼神微閃——黑霧之所以散去, 是因為道士身前貼著符咒！

    符咒雖然掩藏在道袍之下, 奈何貼得似乎不夠隱蔽, 在衣領處冒出隱秘一角，被洛時瞬間捕捉到。

    “小心，道士身上有符咒！”他以心音道。

    電光石火之間，金絲猴已然撲至道士面前，道士表情終于發生變化，唇角微動。他原本背在身后的右手抵住桃木劍尖，輕輕一挑，木劍霎時往上一躍，被道士反手握住。

    “吼！”桃木劍上充滿了威脅力，直覺告訴金絲猴，如果她碰到那長而尖的東西，將會承受巨大痛苦。

    然而這個人類，面前這個該死的人類！他想殺了她，他阻撓了她的婚禮！

    瘋狂壓過理智，金絲猴毫不顧忌繼續向前。

    就在這時，焰城躬身越至道士和金絲猴之間，一手緊抓猴子的后脖頸，半身而側，來不及后退，打算用身體來擋。可誰知道道士見焰城上前，竟然后退一步，收回了桃木劍。

    新娘不滿地掙扎：“吼！吼！”

    伴隨著狂怒的吼聲，本該落到道士身上的利爪在焰城的右臂上狠狠留下三道抓痕，只不過因為被束縛住，力道小了很多。

    焰城眉頭都沒皺過，提著金絲猴往身后一丟——新娘踉蹌地跌坐在地面，剛想起身，急促熾烈的火焰瞬間封住了上下四周，令她動彈不得。動物本就畏火，失去理智的金絲猴更無法抵御這種恐懼，縱然憤怒至極，也動彈不得。

    “真遺憾。”道士嘆了口氣，躲過焰城的攻擊，幾步后退，瞬間消失在樹木的陰影之間。

    危機解除。

    焰城沒有再追，回到洛時身邊。

    “奇怪。”洛時微微歪頭，“優勢本來在他，為什么突然離開？”

    焰城：“也許他不知道我們受到限制。”

    洛時搖了搖頭：“不太可能。”

    想了一陣，沒什么頭緒，聳聳肩：“算了，先不管他。”

    他們目前要處理的東西——被火焰困住的新娘還在不停地掙扎，通紅雙目死死瞪著洛時，利爪在地面磨來磨去，已經抓住了幾道深達幾米的深坑。隨著怒氣的積累，原本被道士弄散的黑霧重新出現在新娘身周，只不過比起之前規模小上不少，近乎幾縷煙氣程度。

    然而，隨著時間推移，焰雀焚城的效果在減弱，黑霧卻在變強。

    黑霧膨脹到極致的瞬間，將搖搖欲滅的焰火瞬間吞沒，其膨脹趨勢還未停歇，反而愈演愈烈，瞬間將洛時和焰城也包裹在內。

    ……

    再睜眼時，是滿目喜慶的紅。

    伴隨著聞之則喜的奏樂聲，一對新人被牽入了房間。洛時身后霎時傳來其他人的叫好和歡呼。

    “二公子如愿了！”

    “哈哈哈哈哈，李二真是好福氣！”

    環顧四周，洛時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喜堂之中，而且看樣子還是李越卿拜堂的地方，除了有些茫然的焰城，其余皆是身穿羅綺的少爺公子小姐，小廝和丫鬟端茶倒水，穿梭在人群之中。

    他曾經在衣園看到的華麗喜服，如今披在了李越卿和新娘身上。李越卿面頰泛紅，喜不自勝，紅線將他跟新娘的小指勾連。四四方方的蓋頭蓋住新娘面容，但見其行走姿態，曼妙得儀，便知肯定是位佳人。

    李越卿牽著新娘，小心翼翼走到喜堂正中央。

    “吉時已到！”

    喜堂之中的喧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凝望著位于中央的璧人。

    “一拜，天地——”

    新年新娘齊身下拜。

    “二拜，高堂——”

    堂前無人，僅有兩盞熱茶，新郎新娘絲毫不覺，齊身再拜。

    “夫妻對拜——”

    新郎扶著新娘起身、轉身，他掀開衣擺下跪，新娘卻不動如山。

    “禮成！送入洞房——”

    洛時身邊之人，再次歡呼起來，仿佛根本看不見未曾下拜的新娘。

    “李二，恭喜恭喜！”

    歡呼聲遠去，賓客遠去，新郎……亦遠去。

    盛宴過后，安靜襲來，喜堂之中，唯余下洛時、焰城和新娘三人。

    寂靜之中，壓力一點點增強，讓洛時幾乎無法動彈，焰城的尾巴不安地在地上拍動。

    新娘突然一動。

    這一動，讓原本好好蓋住她面容的紅蓋頭瞬間歪斜，風一吹，便落在了地面上——新娘完整的面貌徹底顯露出來。

    她的脖子潔白如玉，在燭光下泛著光彩，其上，卻連接這一顆猴子的頭顱！

    金黃的絨毛、厚厚的嘴唇，還有那雙血紅的眼睛。若只看她的頭顱，會讓人覺得這小猴長相挺標志；若只看她的下半身，會覺得新娘的身姿曼妙。然而將這兩者結合在一起，卻產生了一種十足怪異的沖擊感。

    不過對見多識廣的洛時和焰城來說，這都算不上什么，他們始終泰然自若。

    洛時喃喃：“我突然明白李越卿為什么要逃了。”

    按理說，新娘為金絲猴的狀態，李越卿幾乎是天天都見，并且是異常喜愛，何以這一次掀開蓋頭后，就被嚇得逃離？

    即使是小聲呢喃，在空蕩的喜堂中響起時，也足以清晰地落在在場所有人的耳畔。

    新娘的雙眼瞬間釘住洛時，身形鬼魅地飄到他面前，一雙如玉的手，猛地扼住洛時的喉嚨，將他掐著，提起來。

    焰城唰得起身，看見洛時的手擺了擺，讓他不要輕舉妄動，尾巴又垂了下去。

    新娘的手鐵鑄一般，提起洛時一個成年人，絲毫沒有顫抖，其指間力道之大，讓洛時不用看也知道，脖子上肯定留下了印子。且空氣被奪走，讓他難以呼吸。

    這種情況下，洛時卻放松了身體，甚至還有心情笑了笑。

    新娘沒有說話，洛時卻仿佛從她的雙眼里看出了什么。

    “我來告訴你一切的答案。”他輕輕說。

    瞬間，洛時喉間的桎梏松開，他啪地軟倒在地上，揉著嗓子咳了幾下。

    新娘轉過身去，將落到地面上的紅蓋頭撿起。

    焰城動了動嘴：“你已經知道了？”

    “是啊，我已經明白了。”

    焰城很困惑，不知道哪里不對勁，在她看來，新娘盯著一顆猴頭也沒什么大不了。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人類的一個理論，叫恐怖谷理論。”

    文盲惡魔：“……”

    喜宴消失，兩人回到了現實的白天。新娘雙眼已經恢復成了正常的黑色，看來重新拾回理智。她跳到洛時身上，穩穩坐在左肩。

    “兵貴神速，雖然血字現在還沒提示，我們先試試能不能使用棺材，把她帶過去。”

    如果只是進入棺材就能切換時間，情況緊急的時候，他們就沒必要等到血字提醒。

    就近使用了猴園的棺材，結果不出洛時所料，成功切換成了夜晚，并且新娘還好好地待在他肩頭。

    見黑夜浮現，新娘的尾巴動了動，狠狠抽在洛時臉上。

    洛時：“……”

    他猜新娘這是嗅到了死鬼新郎的氣息，情緒過于激動了。

    他們徑直往茅草屋的方向走，等差不多能看到茅草屋的輪廓，和孤單頹廢癱坐在地上的李谷雨時，洛時不顧情緒突然激動起來的新娘，將她放在焰城的肩膀上。

    新娘雙目泛起冷光，利爪威脅性探出。

    洛時舉起雙手表示無害，安撫道：“您再等一會兒……”

    對峙片刻，新娘還是收回利爪，不過視線仍然冰冷。

    洛時朝焰城點點頭，獨自一人走向茅草屋。

    走到李谷雨面前的那一剎那，洛時彎腰，湊到他耳邊，輕輕喊了一聲：“李越卿——”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7章 一拜天地11

    李越卿頹然坐著, 頭顱半垂，一動也不動，對洛時的話沒有任何反應。

    洛時：“她來看你了……”

    身兼多重殘疾的李越卿還是不動，可昏暗燭光下, 洛時捕捉到了他略略顫抖的指尖。李越卿的手也發生了很大改變, 指節粗大，手指泛黑, 指甲蓋里仿佛還藏著泥土, 與曾經那個手指纖長如玉的李家二公子可謂是天壤之別。

    “你已經察覺到了, 不是嗎？”洛時半蹲下來, 注視著他無神的雙眼，嘆息道。

    一句一句, 仿佛刀割劍刺，讓李越卿的偽裝土崩瓦解, 他蒼白干裂的嘴唇微微顫抖，張嘴想要說什么, 卻不能發出聲音——李越卿現在還是個啞人。

    一個小小潦草的紙人在李越卿的掌心間探頭探腦, 抱著主人的指節站好。紙人僅僅有一顆圓圓的頭顱和四四方方的身體，五官沒有被勾勒出，只在臉上拉出一道褶皺充當嘴巴。

    那褶皺上下運動：“你把她帶過來做什么？！”

    脫口而出的是一道溫潤的男音，正是李越卿的聲音，比起從前, 明顯多了幾分滄桑。

    洛時平靜道：“她一直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離開，一直在浪子別苑里等，一直等……或許等你出現, 或許等一個理由。”

    “沒有理由……”李越卿神情木然, “我只是厭倦了。”

    “她是個妖怪, 人怎么娶妖呢？！”

    洛時：“妖如何人又如何？她是人，我娶她；她乃妖，我亦娶！”

    將李越卿曾經說過的話重復一遍，洛時看到對方躬起的脊背微顫，但很快又恢復平靜。

    李越卿冷笑：“當時隨口一發的承諾，現在還信？愚不可及！人都是會變的。”

    “是嗎？”洛時神色平靜，“那你為什么還要一直為她作畫？為什么要將那些畫珍藏？為什么要把它們放在茅草屋那樣一個——顯眼的地方。”

    “你是希望她能看見？膽怯又抱有微弱的希望，希望她能明白，你，居然還愛著她。”

    李越卿哈哈大笑，其掌心間的紙人也跟著笑得前仰后合。

    “你們真是蠢笨如豬！我隨手一畫的東西隨手一扔，竟也叫你們以為我尚情根深種，哈哈哈哈可笑，可笑！”

    洛時：“隨手一畫的東西，能畫得那樣情真意切，那樣充斥愛意？”

    “吾妻愛妻，思你如狂，念不能忘，悔之悔之……李越卿，你可知道，那聲稱要斬妖除魔的道士，已經幾次傷了你的愛妻。”

    聽到前面，李越卿還能勉強保持平靜，但當洛時說出新娘受傷之后，李越卿瞬間雙拳攥緊，他瞳孔微縮，本就因布滿疤痕而顯得猙獰的面目透露出絲絲兇戾之氣。很快，他便察覺到了情緒的失控，深吸一口氣，狠狠掐了掐掌心，才勉強穩定下來，可是聽到她受傷時的憤怒還是在他指尖留下了顫抖的余韻。

    李越卿掌心間的紙人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一如它復雜難言的內心。

    終于，紙人開口了，這一次的聲音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小，都要低。

    “可是，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為什么要離開她……”李越卿茫然地說，“明明只差一點，我就娶了她！”

    李家二公子之前再怎么荒誕，說到底也沒有脫離家族和長輩預想的道路，是以李父李母常常教訓李越卿，其實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可李越卿要娶一個身世不明的貧家女，這可完全觸及到了家族利益的底線！

    在李父李母的設想里，李越卿以后應該會娶一位門戶相當的小姐，也不需要他多么上進，有能干的媳婦操持家業，也不至于幾年就把家業敗光，還可以讓李氏和另外的家族結兩晉之好，何樂而不為！

    事實上，李越卿知道，在念念以貧家女出現之前，家族就已經有了中意的人選。他不愿意，早早就差人告訴那名小姐，配不上對方，也竭力阻止自己和那小姐訂婚。

    李父李母以為他只是沒有玩夠，卻萬萬沒想到李越卿竟然想娶一個貧家女！但凡他只是打算納她為妾，家族都能允她。正妻之位，絕無可能！

    “你要是娶她，就給我滾出李家大門，滾出李氏族譜！”

    “我和你爹，當沒有你這個不孝子！”

    “弟弟，你這個年紀，本該成家立業，為什么還是這么不懂事？”

    ……

    親人的質問和不理解，旁人的嘲諷譏笑，猶在耳畔。

    李越卿從來不懼怕那些東西，他只知道自己想要的東西，其他人永遠給不了，只能自己去爭取。于是他第一次拿出書卷，第一次出入他曾經不屑一顧的名利場所……

    其中萬般艱辛，已不足道。

    結果就是，他終于如愿以償。

    然而，然而——

    “可我知道啊，我來告訴你。”洛時說。

    李越卿唰得抬起頭，無神的雙目似乎凝聚起神光。

    洛時不徐不疾道：“你養金絲猴多年，珍愛非常，是不是以為自己根本不會因為她的妖形而懼怕？”

    李越卿：“難道不是？念念的妖形，我幾乎日日都可看見。”

    “你也不會因為她妖族的身份而產生丁點兒的懼怕之情。”

    “當然，我從未這樣想過。”

    “你現在還能想起那一夜的情景嗎？”

    李越卿微頓。

    那一夜……他記憶猶新。

    進入喜房，熱鬧和打趣便全都被拋之腦后。喜燭默默燃燒，念念就坐在床榻邊，安靜地等待。

    李越卿心中霎時柔軟下來，喜悅如潮水般涌入，讓他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

    “念念……”他情不自禁喚道。

    念念不動，只蓋頭微微搖晃。

    李越卿暗笑自己太過緊張，狠掐了一把手腕，深吸幾口氣，將過于快速的心跳壓到最緩。

    冰冷的金秤被他滾燙的手心一燙，瞬間熱了起來。

    李越卿仍然記得那個時候自己的心情，羞怯、喜悅、激動、心滿意足……

    然而短短幾剎之后，那些感情全都煙消云散。

    “到底是什么出了問題……”李越卿喃喃，“念念的妖形，我見過的，可那一天她化為妖形，穿著喜服，那一剎那，我突然……”

    “在我們家鄉，有一種學說叫‘恐怖谷’理論。”

    洛時道：“那最開始只是解釋一種現象的理論，不過后續逐步有所擴展。人類會對與自己相似的生物抱有喜愛等正面情感，比如你珍愛金絲猴，但是，當這種相似到達一定程度，你突然發現她身上某種非人的特質，反而產生恐懼，那是人類的本能，跟感情無關。”

    “……”

    長久的沉默。

    李越卿笑了笑，想要反駁，可他發現洛時居然說的是對的。

    “你并非不愛她，那種突如其來的恐懼和沖擊僅僅只有一瞬間。”

    “一瞬，只有一瞬……”李越卿的頭垂下去，片刻后，突然揚起來，“但那一瞬我對她的恐懼壓過了對她的愛，我怎能忍受！我發誓要千倍百倍愛惜她，我怎能忍受！”

    洛時：“所以你寧愿不與她再見，寧愿把自己弄成這個鬼樣子？”

    “是啊！是啊！不聞聲、不嗅色、不視景、不能言……唯有如此，我才能不受影響！”

    “可你現在已經明白了為什么。”

    李越卿揚高聲音：“但我還未辨清我自己！”

    “本能又如何，真的無法避免嗎？無非是我沒有想象中那樣愛她、”

    李越卿的話戛然而止，因為有一道更冷的聲音出現了。

    “這很重要嗎？”

    一名紅衣女子幾步走入，焰城跟在她身后。

    李越卿怔愣：“念念……”

    李念走到距離李越卿幾步的距離，停住了。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李越卿，目光異常冰冷。

    李越卿突然尖叫起來。

    “別看我！別看我！”

    縮手縮腳想要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別看我！我如此丑陋……如此丑陋……”

    洛時嘆氣：“她若真愛你，怎會懼你丑陋。”

    李念不顧李越卿癲狂的舉止，突然上前一步，直接拉著衣領把李越卿整團提了起來。深陷恐懼中的新郎不停的顫抖、尖叫，而新娘不為所動。

    她回頭望了眼洛時和焰城，目光還是冷酷，卻比之前柔和了不少。

    新娘伸出手指，隔空對他們點了點，然后提著李越卿，一步步走入茅草屋中。

    【觸發任務，共死】

    作者有話要說：

    恐怖谷理論：森昌弘提出，最初是關于機器人的理論

    第108章 一拜天地12

    洛時和焰城憑空消失。

    茅草屋的位置雖然位于中心區域, 但燈籠并不多，燭光暗淡，在昏沉的夜里顯得有些陰森。李念拖著李越卿剛要推開茅草屋的門，恰巧一陣冷風吹過, 吹得燭火猛地一晃。

    那燭火抖了抖, 猝然熄滅。

    整個茅草屋區域瞬間籠罩在月光和黑暗之中。

    李念聽到不遠處丫鬟小廝們的驚呼。

    “蠟燭熄了！”

    “快去拿火點上！”

    ……

    然而丫鬟小廝提著燈籠急匆匆趕過來時，卻被腳下一環符咒擋住去路, 僅僅試圖伸手過去, 手指都被燒成灰燼, 更別說整個紙人了。

    手里燈籠的燭光非但驅散不了這里的黑暗, 反而因此搖搖欲滅。

    “是道士！是道士！”丫鬟的聲音尖利，夾著怒火和濃重的憎惡。

    “該死的道士！”

    李念沒有把外面的聲音放在心上。突如其來的黑暗將本就格格不入的茅草屋區域徹底封鎖起來, 外面的進不來，里面的出不去。

    松開李越卿的衣領, 黑霧從李念的指尖滲出。

    她聲音極冷:“滾出來！”

    黑暗之中，唯有寂靜。

    月光下, 似乎有什么東西蠢蠢欲動——是影子。

    張牙舞爪, 奇形怪狀的影子。

    王淳岸藏在黑暗之中，冷靜地打量新娘目前的狀態。片刻后，他長舒一口氣。

    還好。

    他沒想到新郎陣營的惡魔會出來攪局，道士身份賦予他的能力雖然多，但能夠真正完成“斬妖”的只有桃木劍, 而桃木劍只能在白天使用，也就是說，只有在白天, 他才能殺掉新娘。

    王淳岸現在雖然還不能確定準確的任務時限, 但能夠通過一些蛛絲馬跡, 推斷出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白天的新娘混亂而虛弱，本來不出意外，他可以一舉得手。

    偏偏還讓他們把新娘帶到了黑夜。

    不過還好，他現在雖然殺不了新娘，但可以將對方削弱，不至于讓新娘的實力很快就恢復巔峰時期，等到白天，再另尋機會。

    影獸一只一只跳出來，將茅草屋團團圍住。

    道士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先解決眼前的，剩下的那一個，是場硬仗。

    *

    焰城有點懵。

    白天的浪子別苑很冷清，根本看不見人影，這一點他已經習慣了，可是——

    “洛時。”

    他叫了隊友的名字，無人應答。舉目望去，不見第二個身影。

    他去了哪里？

    新郎新娘身份的束縛在身，洛時不可能不告而別，是出現了什么意外？

    焰城正打算去找洛時，道士突然從角落里走出來，猝不及防間焰城躲避的動作慢了點，可道士好似根本沒看見一樣。

    道士深藍的衣袍上，沾著褐紅的血跡，他發絲凌亂，神情罕見帶著疲憊。

    “總算完成了任務。”

    道士甩甩手上未干的水漬，拿出一張柔軟的錦帕，不緊不慢地擦手。

    他似乎剛從什么重壓之中松下來，姿態放松，警惕心散得一干二凈，連焰城都沒發現，渾身的氣息都很柔和。

    “那兩人還真難對付啊……”道士昂昂頭，笑了，帶著得意和自傲，“但還是我贏了。”

    擦干了手，道士隨手將錦帕扔下，一個響指，那錦帕兀地燃成灰燼。

    “系統，登出游戲。”

    道士消失在焰城的視野中。

    “……？”

    什么時候，道士居然完成了任務？

    焰城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有關任務結束要求登出副本的慣例性提示音。

    “真奇怪……”焰城喃喃，雙眼茫然，頭腦昏沉。

    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周圍的景色忽然開始快速變換起來，他愣了幾秒，才遲鈍地意識到自己正在走動，尋找洛時。

    至于為什么道士已經登出副本而他還沒有收到提示，道士口中難對付的兩人是誰……似乎不是那么重要了。

    走著走著，焰城的心口一動。

    是洛時！

    他幾乎是風一樣地開始移動，穿過一片紅墻，就看見洛時正對著他站著。

    他的隊友此刻微微耷拉著眼，在日光下，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虛弱。

    洛時是垂眼在看什么，神情很冷漠。焰城往前走，跟隨他的視線往地面上看。

    焰城的腳步頓住了。

    他發現地面上是另外一對洛時和焰城，他們齊齊閉著眼睛，無力且沒有任何防御地躺在地面上。那個洛時的腹部上直直立著一根桃木劍，將洛時整個人釘南@風@獨@家在地上，而躺在洛時身邊的焰城……

    這么看自己，有種奇妙的感覺。

    地面上的焰城，胸口破出一個大洞，原本該在其中奔流的焰火之心不見蹤影，連帶得血液也變得干涸。

    焰城下意識皺起眉頭，胸口有些不舒服。

    “我們已經死了。”洛時在他對面，又看了一會兒，然后說。

    焰城下意識反駁：“怎么可能！”

    ……

    浪子別苑沐浴在日光中，建筑本來精致華麗，卻因不見人影而稍顯頹敗。

    焰城躲藏身體，野獸一樣打量出現在他視線中的道士。

    那道士姿態很是悠閑：“總算完成了任務。”

    ……奇怪。

    焰城總覺得，這一幕很奇怪。

    道士似乎已經完成了他的任務，提前登出副本。以惡魔種的大腦，焰城沒有太在意為什么自己還沒有收到登出副本的提示。

    他只是下意識開始尋找隊友，不知去了哪里的洛時。

    新郎和新娘不能分開過久，不然會受到損害。

    很快，焰城找到了洛時。洛時原本低頭打量地上的物體，神情倦懶，察覺到動靜，輕輕抬眼掃過來。

    “啊。”洛時歪頭，“我們又死了一次？”

    焰城皺眉，很困惑：“你說什么？”

    洛時用腳踢了踢地上的尸體，示意焰城仔細看：“你不覺得這一幕很眼熟嗎？”

    焰城仔細打量另一對洛時和焰城的尸體，雖然他不記得曾經見到過這樣的畫面，但洛時這么一說，又確實有那么一點模糊的感覺。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之前看過一樣……”洛時彎腰，湊近了觀察那個‘洛時’的尸體，“唔，連劍插進去的角度都一模一樣……”

    他感慨：“所以我是死了啊。”

    焰城想了想，道：“我覺得不是——”

    ……

    道士離開了，焰城下意識開始尋找洛時。

    雖然并沒有洛時去了哪里的記憶，但身體似乎感應到了洛時的存在，帶著焰城徑直找到對方。

    洛時指著地面：“你看，我們的尸體。”

    “……我好像看過一次了。”焰城下意識說。

    被洛時糾正：“不是一次，是兩次哦。”

    “是陣法或者詭計——”

    ……

    …………

    “啊！”看到了游魂一樣飄過來的焰城，洛時舉手揮了揮，“這是，第七次了吧，快來看我們的尸體。”

    焰城的腦袋慢慢變得清晰起來，至少他已經明白了這種“道士登出——找到洛時——看尸體”的流程，似乎已經重復了七遍。

    高端玩家的素養開始發揮作用：“我們一定陷入了輪回，因為某種機制，一遍一遍重復流程，必須要找到輪回開啟的節點，不然就得一直重復下去。”

    洛時想了想，說：“我發現，你是不是每次都在反駁。”

    焰城：“反駁什么？”

    “我們已經死了。”

    “……好像是。”焰城模模糊糊地抓住了關鍵點，“那我調整一下。”

    ……

    洛時：“第八次。”

    “尸體。”他指著地上的洛時和焰城，然后肯定地說，“我們已經死了。”

    焰城：“嗯。”

    ……

    “第九次。”洛時慢吞吞，“我們已經死了。”

    焰城：“是的。”

    ……

    “第十次。”洛時的語速變快了一點，“我們死了。”

    焰城：“沒錯。”

    ……

    “第十一次。”洛時飛快接道，“這是我們的尸體我們原來已經死了啊！”

    焰城：“沒錯！”

    ……

    “第十二次。”報完數，洛時沒有慣例走流程，而是用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盯著焰城。

    “……”焰城的尾巴不安地晃了晃，“抱歉。”

    “可是——”尾巴尖又揚起來，“我已經確定、接受了死亡。會不會不是這個問題？”

    洛時：“真的？”

    惡魔種的語氣肯定：“我確信。死亡并不是那么難以接受。”

    “啊……”洛時茫然了，垂頭看尸體。

    焰城繼續分析：“輪回節點肯定不是這個，按照流程——”

    突如其來的笑聲打斷了焰城，洛時看著看著尸體，不知為何，竟然笑出聲來。

    笑容很快又隱沒，洛時抿抿唇，看向焰城的視線有些飄忽：“抱歉啊，好像是我不太能接受。”

    焰城：“？？”

    “我就試一試，沒想到重復了這么多次還是這樣。”洛時就像是被老師抓到偷偷放鞭炮的小學生，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么問題，語氣還那么欠揍——我就試一試，沒想到它真炸了。

    焰城：“……”

    焰城沉默之際，洛時半蹲下來，湊近了自己的尸體。

    他伸手，指尖蒼白到近乎透明，從尸體的動脈處滑到了心口：“沒有溫度，沒有脈搏，也沒有心跳。”

    “確實已經死掉了。”

    說著，洛時的頭突然湊得更近，近到幾乎與尸體額頭貼著額頭的地步。

    洛時，和死去的洛時。兩顆頭顱輕輕貼在一起。

    這種場面說不出的詭異。

    焰城看到洛時閉了閉眼，似乎在感受尸體。

    他聽到洛時說：“好奇妙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9章 一拜天地13

    [游戲]之中, 跟這兩個玩家名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玩家數以萬計，一兩個玩家的消失不會引起什么注意，但是這次不一樣，無論是洛時和焰城, 都是非常有名氣的玩家, 其身份和地位更是關鍵，突然的消失還讓排行榜發生巨大變動, 怎么可能不引起關注。

    “怎么可能！”

    人類街道辦事處軍團駐地內傳來一聲不可置信的大吼。

    于渡向來嬉皮笑臉, 曾經就算是深潛者立馬要跟他來個貼面吻, 他臉色都沒變過, 用他當時對洛時的話來說：“畢竟我可是人類街道辦事處的軍團長，隨隨便便就被嚇得變臉算什么樣子, 人嘛，總要有點偶像包袱。”

    可現在, 于渡臉上萬年不變的笑容消失了。

    “怎么可能……”他拉出排行榜，看了又看。

    還是不敢相信, 又進入好友列表。

    排在他好友列表第一位的人已經消失了。他甚至都翻不出和洛時的聊天記錄, 一切仿佛都是夢境，連一點可供追溯的影子都沒給他留下。

    窗外的桃樹驟然扭曲，于渡感到頭暈目眩，有些站立不穩，他踉蹌了幾步, 往后倒進了老板椅內。

    摸上老板椅扶手的那一剎那，一幅畫面突然在于渡的腦內內閃現。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洛時還不是洛時, 而是隨機的時候。

    “看, 看看！”尚且帶著青澀的于渡大方地揮揮手, 然后端著姿態，坐進椅子里，“這就是朕打下來的江山，以后人類第一大軍團勢力，牛不牛！”

    隨機靠在長長的書桌上，嘴邊掛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唉唉，你別裝深沉啊！加不加，你一句話的事情。你可考慮清楚啊，人類街道辦事處，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于渡刻意把軍團的名字念重了一點，故作瀟灑。隨機長時間的沉默卻讓他有些端不住姿態了，“咳，想清楚啊，別沖動……”

    隨機搖搖頭：“不加。”

    于渡：“為啥？你告訴我哪兒讓您老人家不滿意了？”

    “……”隨機居高臨下，給了于渡冰冷的四個字，“名字太土。”

    這臭小子，他于渡還沒拿越來越強大的人類街道辦事處打他的臉，他怎么可能就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于渡抱著腦袋，在老板椅上不停旋轉，“他有[圣人]啊，怎么可能會死……”

    “師父，你不是說他是隨機嗎？”好不容易花時間消化過來的橘子柑茫然道，“隨機怎么可能會死啊！”

    橘子柑難以接受。

    是啊，但凡是個有點眼力的正常玩家都會想，怎么可能，他可是隨機啊？其他玩家都有可能死，但他可是隨機啊！

    不過，其實這種事之前已經發生過一次了。于渡反應過來，馬上聯系信得過的新報販子，詢問洛時玩家名消失之前是去了哪里，那邊很快給出答復，想來不止于渡一個人買這個消息——副本[一拜天地]。

    這個副本，于渡聽說過，上個賽季時軍團內有成員挑戰過，反映說雖然很難通關，但危險不算大。

    所以怎么會呢？

    于渡身體僵硬，神色木然，片刻后，頭顱后仰，靠在老板椅上。

    “怎么會……”

    ……

    游戲大廳內，胖子剛從副本出來。雖然受了不少傷，但和肖晏如合作非常愉快，最后得到的積分和道具都令胖子非常滿意。清點完戰利品，珠圓玉潤的胖子摩挲下巴，笑得十分奸詐。

    這笑容幾秒鐘之外就變得僵硬起來。

    作為一名情報販子，即使事出之時他還在副本里不能知曉，出來之后也會有相熟的朋友或生意上往來的客戶告知于他。

    大腿居然死了？！

    胖子只覺得天都塌了。

    “怎么可能！這破游戲出bug了吧！”胖子不敢相信，天知道他之前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讓大腿對他“另眼相看”，只待以后他入大腿麾下走上人生巔峰，從此狐假虎威再也沒人敢招惹。

    悲傷至極的胖子，不愿面對現實。

    “……”

    游戲大廳的星空之中，突兀傳來第二人的嘆息，向來警惕的胖子卻恍若未覺。

    洛時低頭打量自己的身體，又看了眼不遠處悲痛欲絕的胖子：“所以……我們現在是靈魂狀態？”

    不知何時，他們突然離開了[一拜天地]。

    最開始的時候，兩人來到人類街道辦事處的駐地內，把于渡一整個崩潰的過程盡收入眼底，那個時候洛時和焰城還有些昏昏沉沉，不太能理解發生了什么。直到現在，他們才清醒過來，理解了目前的處境。

    “我們已經死了。為什么還能看見這些？”胖子的悲喜跟焰城無關，他只關心自己和洛時。

    焰城說：“魂種以靈魂狀態存在……其他種族除非通過特殊途徑，或者修煉方式特殊，不然死亡后不會有靈魂體的存在。我們是怎么回事？”

    他確定自己沒有對靈魂動過手腳，至于洛時……焰城遞給他一個眼神，卻發現洛時似乎沒有在聽他說，而是在仔細觀察胖子。

    “洛時。”焰城叫了聲。

    “啊。”洛時回過神來，“我也沒有，確實挺奇怪的……胖子長得好眼熟啊……”

    他這么一說，焰城也有點感覺：“他跟道士很像。”

    只是一個瘦一個胖，但五官還是非常相似。

    “真奇怪……”

    洛時不知道是在說以靈魂狀態存續的自己，還是胖子。

    ……

    [回家]并沒有因主人的死亡而關閉，只要里面的打工人一天不罷工，副本基石一天不碎，系統就不會輕易關閉副本。

    吞席一爪拍碎最后一名玩家，暴躁地甩著尾巴：“臭小子！臭小子！”

    “這臭小子又想搞什么鬼！”

    劉小小抱著玩偶站在一邊，發了會兒呆，說：“回不了。”

    “回什么？”

    劉小小不情不愿道：“家。”

    吞席冷笑：“回屁！那臭小子死都死了，第二世界遲早會毀滅，你回去是想跟它一起死嗎？“

    “這里很快也會崩潰。”那他們接下來去哪里呢？

    劉小小垂眼。

    誰料黑貓一點都不沮喪，反而充滿了斗志。

    “誰做的孽誰受罰，這臭小子，我去把他找回來！”吞席罵罵咧咧地遠去，“這臭小子，我不教訓他他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洛時看著遠去的黑貓：“糟糕。他好像以為我又假死了。”

    可他現在是真死了啊。

    ……

    熱情酒館內，酒精的香氣充盈酒館的每一寸空間，篝火燃燒，讓空氣變得灼熱起來。

    褐膚的惡魔一口悶完烈酒，啪得放下酒杯，抹干酒漬：“痛快！”

    狂野尾鼠坐在酒精里，卻喝著溫水，他瞥了眼雙頰緋紅的八荒，勸道：“別喝太多。”

    “我這是高興！”八荒笑著，露出尖尖的虎牙，“禍害死了，我高興！”

    “你人緣不太好的樣子。”洛時飄著，避開喝得和酣暢淋漓的惡魔，選了個清靜的座位。

    焰城嗯了聲，也不反駁。

    八荒和狂野尾鼠的對話還在繼續。

    “不過，那禍害到底被誰暗算了？雖然他死得深得我心，但作為和我一批成熟的惡魔，不能白白給別人算計了！”

    狂野尾鼠搖搖頭，他早已了解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沒有誰。”

    誰料八荒聽了，斬釘截鐵道：“那不可能！你情報絕對有假！”

    “為什么不可能？”狂野尾鼠驚奇，“你不是很希望他死嗎？就算是再強大的惡魔，遲早會迎來死亡的一天，他的死亡只是來得更早而已。何況死的不止他一個，連洛時都栽在里面。”

    八荒臉色陰沉，注視著透明的酒杯。

    “雖然很不想承認，那家伙，確實很強……”承認對手的強大令八荒有些咬牙切齒，“他目前要比我厲害。我不相信他就這么死了！”

    兩只惡魔接下來的交談突然遠去了，四周的聲音都模糊起來，仿佛有人把洛時跟焰城與熱情酒館的其他地方分隔開。

    聽到八荒對自己的承認，焰城冰冷的面龐上難得顯露出幾分詫異。不過很快，詫異又歸于平靜。

    洛時點評：“怎么說，明明我們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可是看其他人不接受的樣子……挺奇怪的。”

    ……

    凋零的冰河世紀是游戲世界內毫無疑問的第一第二世界，占據榜首長達二十三賽季之久，沒有人能夠超越，沒有人能夠匹敵。那是一個完全的新世界，冰雪漫無邊際，擁有最華麗宏偉的宮殿和完善運行的生態鏈。

    這一天凋零沒有像往常一樣待在宮殿內，而是獨自一人在無邊的冰湖上漫步。

    強大的霜刃惡魔擁有一頭很漂亮的白色長發，被一根有些舊的發繩扎起，發尾處泛著藍色光暈。他的腳步不疾不徐，凜冽的寒氣隨著他的步伐，逐漸彌漫了整片冰湖。

    寒氣之中，數不勝數的冰刃凝結了又碎掉、碎掉又重新凝結。

    “死了。”凋零吐出這兩個字，神情難辨。

    焰城說：“我從沒見過凋零情緒波動這么大，你和他一定有關系。”

    “仇人關系算不算。”洛時漫不經心道，“我上一次玩家名消失，就是差點死在他手里。”

    焰城抿抿唇，沒有繼續說，但他一點也不相信洛時的說法。惡魔現在，已經對洛時的情緒模模糊糊有所感知，知道對方現在正在避重就輕。但洛時不想說，他也不繼續問。

    雖然他好奇，但那不算重要。

    *

    最開始，所有玩家都是那么不可置信。

    第一天，他們去情報中心買賣線索，交流情報。

    第二天，有玩家親入[一拜天地]調查，一無所獲。

    第三天，神通廣大的玩家甚至找到了道士。

    第四天，高層玩家質問系統。

    所有人都說：“不可能！”

    第十天，新賽季開啟。雖然沒有玩家忘記洛時和焰城的消失，但畢竟是充滿挑戰與機遇的新賽季，大部分玩家把調查真相往后放了放，全身心投入到新賽季的角逐中。

    洛時和焰城此刻不知道飄到了哪個副本里，副本里的玩家正就兇殺案發表意見，這兩個靈魂體悠哉悠哉地溜出去逛街。

    “總算沒什么玩家說了。”這么幾天不停變換場景，“怎么會”、“不可能”這幾個詞語快把洛時的耳朵磨出繭子來。

    焰城也深以為然，第一次體會到長了對能用的耳朵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還要持續多久啊。”

    第一百七十二天，于渡和人類街道辦事處的精英玩家在副本內全軍覆沒，這一次沒多少人購買了【死里逃生】，只有胖子因為從不懈怠的怕死心，僥幸撿回了一條命。人類從此一蹶不振。

    胖子低落之余，偶爾也會想：“如果大佬在就好了……”

    第二百一十三天，吞席力竭，陷入沉睡。劉小小帶著父母準備去找帕什米爾，離開之前，他找到肖晏如。

    “如果他回來了，記得告訴他吞席在這個地方。”地址被他用特殊的精神力加密，除了特定的人，誰也打不開。

    第三百六十三天，因為人類種退出競爭，機械種和惡魔種的矛盾越來越尖銳。八荒成為惡魔種新一代的領頭人，落川充當她的副手和智囊，兩只惡魔在狂野尾鼠的教導下得到了凋零的認可。凋零選擇短暫沉睡。

    第四百一十七天。

    將近四十九天，洛時和焰城都沒有再聽到名字被人提起。

    洛時無聊至極：“四百一十八……四百一十九……”

    第四百九十四天，更多新的玩家填充了上來，排行榜上，已經很少看到洛時那個時代玩家的身影。

    這個時候，只有焰城的玩家名會被提起了——主要是焰城惡魔種的存在。

    “四百九十五……”

    “五百零三……”

    洛時和焰城感覺身體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點，變得輕飄飄。

    “所以，我們已經被忘記了。”洛時注視著焰城，“被忘記，就是‘死’掉了。”

    一陣風吹來，將他們吹離了游戲。

    沒有[游戲]的喧鬧，宇宙變得寂靜。

    洛時感到身體開始分解，一部分、一部分地消失。

    洛時和焰城離得極近，他們可以清晰地看見對方身體的變化，以及透過對方的眼瞳，看清逐漸消失的自己。

    “現在是，真正的死亡。”

    一句話的時間過后，宇宙中已經沒有了那兩個整日飄蕩的靈魂體的存在。

    第110章 一拜天地14

    Dsjia星系是宇宙中非常微不足道的地方, 它的名字隨意且毫無內涵，是某個四處旅游的旅客隨意給的，用旅客種族的語言來說，Dsjia意思是“啊”, 于是這個星系也叫做啊星系。

    啊星系僻遠且荒涼, 幾百年來，只有那一個旅客偶然路過。

    現在, 第二名客人到來了。但對于啊星系來說, 這完全是一名不速之客。

    吞噬者的身軀在啊星系肆意舒展, 龐大而漆黑的身體慢慢將一切看得見的東西吞噬——它長途跋涉, 好不容易見到了可以吃的食物，自然一點都不肯放過。

    正餐是剛剛誕生意識的一顆年輕星球, 它對吞噬者毫無抵抗之力，又不能像流蕩星一樣拔腿就跑, 就能眼睜睜看著吞噬者一點一點吃掉自己的身體。

    吞噬者本可以一口就將星球吞沒，然而這是它游蕩那么久以來碰到的第一餐, 應當好好享受。于是吞噬者牢牢遵循餐桌禮儀, 小口小口地咬，細嚼慢咽，把一顆星球的消失的時間拉長到了極致。

    盛宴過后，星球的存在被完全消抹，吞噬者仍不感到滿足, 慢吞吞離開去往下一個星系，尋找不知何時才會出現的下一餐。

    啊星系突然變得空曠起來。

    粒子A孤獨地漂浮著，它是那顆星球剛剛誕生的星球意識的最后殘余, 還沒有好好體味活著的感覺, 就徹底失去了本體。

    真慘啊！

    粒子A往左邊移了一點, 刻意和另外一顆粒子相撞。有粒子交通肇事，那個無辜被撞的粒子卻毫無反應，死板地遵循規律運動，理都沒理粒子A一下。

    于是粒子A茫然了。

    我是不是該追上那個黑漆漆的大家伙報仇？

    待在這里，實在是太無聊了。

    可惜之前粒子A被吞噬者震懾到，一動也不敢動，生怕那大家伙發現自己美味的食物還有一漏嘴之粒。現在吞噬者走都走了，連影子都沒留下，以那家伙的速度，粒子A怕是累死累活也跟不上別人的一步。

    還是算了。

    粒子A失魂落魄地轉身，準備回到原來的位置發發呆，可誰知道這一轉，又出了交通事故！

    “這次我可不是故意的！”粒子A下意識辯解，轉瞬又想到那些粒子根本沒有生出像它一樣的意識，辯解的話立刻沒了下文。而且被它撞到的粒子，不知為何讓粒子A感到害怕，就像是面對那漆黑的家伙一樣。

    “啊。”正當粒子A準備離開的時候，它卻聽到了一道聲音，“所以你之前那次是故意的咯。”

    粒子A：“！！”

    “你會說話！”巨大的驚喜降臨在粒子A頭上。

    “唔，如果這樣算是在‘說話’的話。”

    “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像這樣！”粒子A欣喜地道，“沒想到還有你！”

    “這么說，我們大概是這里唯二能夠思考的粒子吧。”

    找到了伙伴，粒子A說不出的滿足，它暫且稱呼那粒子為粒子B。

    這時又有一道聲音插入：“還有我。”

    粒子A被嚇了一跳，發現原來粒子B的身后，比較黑暗的地方還浮著另一顆粒子。

    “你們是同伴啊。”粒子A明了了，那這個從黑暗里冒出來的粒子就叫粒子C吧。

    可誰知道粒子B和粒子C異口同聲道：“不是！”

    粒子B說：“我剛和他碰見不久。”

    粒子C接道：“但大概是一起的吧。”

    粒子A懵了：“那不就是同伴么？”

    “……你這么說就算是吧。”粒子B和粒子C其實也覺得對方很熟悉，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為算不算同伴而爭論的話太蠢，所以就默認下來。

    不過奇怪，粒子和粒子之間也會存在“熟悉感”嗎？

    ……

    粒子A很快就把B和C接納為同伴，講述起自己的傷心往事。

    “我好慘啊，我都還沒來得及看看我自己長什么樣子，那個大家伙就來了！”粒子A眼淚汪汪，“它一口一口，把我漂亮的身體給吃了，又大搖大擺離開。如果不是碰見了你們，我就要一個粒子孤獨地流浪了嗚嗚嗚——”

    粒子A把自己講得傷心不已，哭得稀里嘩啦，粒子B和粒子C卻毫無波瀾。

    粒子A的眼淚慢慢止住，心想，就算不像我那么傷心，但至少同情惋惜要有吧？

    “我難道不慘嗎！！”

    B和C不約而同敷衍粒子A：“確實挺慘的/是有點吧。”

    粒子A不服氣，轉而問道：“那你們呢？”

    “我們？”

    兩顆粒子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正在回想，最后，是粒子B先開口。

    “我大概是算計一切用盡一切手段結果功虧一簣只能眼睜睜看著要守護的毀滅要毀滅的越來越好吧。”它非常快速地把模糊的記憶概括了一遍。

    粒子A如遭雷擊。

    好、好慘！

    粒子C說：“我……沒有戰勝一直想挑戰的長輩，沒有找到朋友……沒有活下去。”

    嘶——

    雖然不太明白B和C一些詞句的意思，但是光聽這些話，粒子A都覺得說不出的慘。這么一對比，它經歷的那些事情好像都算不了什么了。怪不得B和C都不覺得它慘。

    咳、咳。

    粒子A用刻意、沉重的咳嗽掩飾尷尬。

    ……

    于是粒子ABC開始一起行動。

    他們并沒有一個明確的目的地或者路線，只是漫無目的地在宇宙中飄蕩，走到哪里算哪里。

    沿途不只有荒涼與黑暗，粒子A看到了很多在啊星系從沒有看見過的東西。

    “哇啊！”粒子A看著眼前的一切，驚嘆不已，“這是什么啊！好漂亮！”

    疏散星團中的恒星吹出恒星風，雕刻出一片浪漫的紫紅色，那形狀像是某種花，但粒子A沒有在自己殘余的記憶中檢索到類似的品種。

    B說：“長得像玫瑰。”

    “玫瑰？”粒子A沒聽說過這個品種，但光從這片星云的形狀和顏色就可以窺探出真花的美麗。

    這個時候，三顆粒子已經看到了很多很多新奇的景色，狀似倒扣的碗的能量亂流，每一個粒子都充分對稱的十字星圖，在旋渦星系旋臂周圍生活的螢火星人……但最令他印象深刻的，還是這一朵瑰麗的“玫瑰”。

    粒子B懂得可真多。

    相處了這么久，粒子A自認為和BC是生死之交了，因此，他終于敢問出一直不太敢問的問題。

    “B啊，你有沒有覺得自己不太對勁。”

    粒子B沒有回答，反倒是粒子C替他開口：“沒有變化。”

    “不是——”粒子A斟酌了會，說，“你沒發現B身上有一股很可怕很可怕的氣息嗎？就跟當初把我吃掉的那家伙差不多，感覺一靠近就要被吃掉——”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發現B擁有意識，粒子A根本不敢靠近他。

    “……”粒子B沉默了會兒，然后說，“那大概是我一直以來對抗的東西，可惜后來我失敗，被它吃掉——”

    察覺到粒子A的恐懼，B笑了：“放心，不會傷害到你。”

    “它也就只能和我待在一塊兒了。”

    ……

    也曾經有被突然吹散的經歷。

    畢竟他們只是三顆最微小最微小的粒子，沒有保持一起行動的方式，也沒有聯系的手段，只能一直以來小心避開一些風暴強盛的地方。

    然而常在路邊走，哪有不濕鞋。他們不去找風暴，風暴反而來找上他們了。

    風暴過后，粒子A和粒子C比較幸運，被吹到了一塊區域，很快就匯合。然而他們把附近都找遍了，還是不見粒子B的蹤影。

    粒子A憂心忡忡：“我們不會把B弄丟了吧！”

    C看起來不怎么著急：“我知道他在哪兒。”

    “你知道？”粒子A狐疑，“你不是騙我的吧，你怎么知道？”

    C說不出來，只能道：“知道就是知道。”

    沒別的辦法，粒子A只能一邊抱著懷疑的心情，一邊跟隨著粒子C沿著一條路線行走。看到粒子C似乎是有明確的目的地，粒子A那顆無處安放的心才終于安穩下來。

    最后還真被他給找到了！

    粒子B正待在一塊小行星背后，見AC找過來，懶洋洋說：“可算來了，等你們好久了，”

    “？”粒子A，“你知道我們能找到你？”

    粒子B很肯定地說：“是啊，我被吹到這里，動都沒有動。我知道你們肯定會找到我。”

    發現粒子B不見時急得如無頭蒼蠅一樣沒有方向的粒子A默默羞愧，心底升起了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粒子B的那句話，仿佛該只有你沒有們，他就是那個們。

    明明都是一起行動，B和C之間總有種他根本插不進去的聯系感！

    同伴……原來這么厲害嗎！

    我也要把他們變成我的同伴。粒子A想。

    ……

    然而這注定是不可能的了。

    不知流浪了多久，粒子A感覺自己的思維開始變得遲緩，很多時候，B和C說了什么事，他要等上兩三秒才能反應過來，有時候走著走著，他甚至會忘記BC的存在。

    粒子A知道，他的智力開始衰退了——本來就是已毀滅星球最后的殘余，總會有消失的那一天。

    能夠在這一段時間里認識那么厲害的B和C，能看到這么多之前做星球都沒有看見過的東西，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花叫“玫瑰”，已經足夠幸運了。

    粒子A也知道，粒子B和粒子C其實早就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并且默默加快了步伐，讓他看到更多奇妙的東西。

    “你們都知道了吧，我好像快要消失了。”粒子A盡量用歡快的語氣說，“一直走一直走走得我也累了，要不咱們原路返回，我還想在消失之前在看看啊星系呢！”

    ——無論走到哪里，粒子A始終記著回到啊星系的路。

    粒子B：“好啊，我沒意見。”

    C：“我也是。”

    啊星系跟他們離開時沒什么兩樣，只是在粒子A本體的地方，又有一顆新的星球誕生了。

    粒子A看著眼前的星球：“那跟我之前是多么像啊！”

    那一瞬間，附著在那粒子上的意識，完全地消散了。B和C等啊等，沒有再等到A的下一句話。

    沉默中，B突然動了動，一下撞在那粒子上。

    那粒子毫無反應，沒有大叫著質問B：“你絕對是故意的！交通肇事！”

    沉默地遵循規律運動，然后又被C撞了一下。

    如果粒子A還在，他估計會叫嚷道：“哇，沒想到C你濃眉大眼的，也會搞這種東西了！”

    ……

    ABC三人組變成了BC兩人組。

    其實沒有太大分別，BC還是漫無目的地流浪。只不過他們都不太喜歡說話，沒有聒噪的粒子A存在，流浪才顯露出它寂寞孤獨的本質。

    他們看到了第二朵玫瑰。

    “這種狀態還要持續多久呢？”B說。

    C：“我們好像說過這句話。”

    什么時候說過呢？反正遇到A以來，他們沒有說過類似的話，那么只能是在遇到A以前了。

    B：“我們好像是認識的。”

    C：“嗯。”

    不需要顧及粒子A了，兩人不再刻意放慢腳步也不再刻意規避風暴和危險。更美的宇宙畫卷在他們面前徐徐展開——比起能量團紊亂暴躁的外圍，雷霆風暴的中央居然是詭異的安詳和寂靜；他們穿了個假蟲洞，是一種叫隱蟲的物質偽裝的；原來還有星球上面是雪山下面是巖漿……

    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

    某一日，B突然察覺到宇宙中異樣的能量波動，那能量上一秒活潑，下一秒卻變得無比安靜，給B傳遞了這樣一個信息——

    “宇宙正在衰弱。”他說。

    馬上就要迎來毀滅了。

    雖然長時間的流浪難免也會有陷入無聊的時刻，但C覺得，和B一起行動的大部分時候，都是開心的，然而宇宙馬上就要毀滅。

    “毀滅……我們也會消失吧。”C說。

    “是的。”B嘆氣，“其實我還有很多想看的，看來沒機會了……”

    這個時候，B突然發現自己的記憶似乎清晰了一點，也不知道那能量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讓他原本模模糊糊的記憶變得清楚起來。

    “我好像/我——”B和C齊齊開口。

    “我好像是叫洛時來著。”洛時看向C，明白對方也想起了一切，“焰城。”

    焰城頓了頓：“不是。那只是我的玩家名。”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慢慢說：“我的真名是……十洛迦。”

    他們還活著的時候，玩家之間交換真名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焰城還保有一種古老的情結——對他來說，交換真名是件意義重大的事情，但一直以來，他都沒有遇見可以給出真名的玩家。

    焰城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和一名人類一起經歷死亡，一切體驗毀滅，一起迎來重生，又一起等待消亡。

    似乎……也到了給出真名的時刻。

    兩人在怒放的玫瑰星云間，等待醞釀已久的毀滅。它從遠處開始，猶如奏者撥弦，消亡的音調傳遞，浪濤般蔓延，緩緩、溫柔地吞沒了那片玫瑰。

    在最后一刻。

    “十洛迦，其實認識你是一件不錯的事。”

    “……”

    我也是。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了下，我好像每本書都喜歡搞這種奇奇怪怪的宇宙場景，下次還搞（狗頭）

    第111章 一拜天地15

    【解鎖紅線進度3/3】

    第三個任務完成, 原本呈現半透明狀的紅線擁有了完全的實體，洛時的小指被牽著，微微一動手，能隱隱約約感覺到紅線的存在。

    【獲得紅線的新娘與新郎, 同生共死, 再無隱瞞】

    系統面板給出了更加詳細的道具描述，總結下來就是他跟焰城血量時刻保持平均, 只要一方不死, 另一方就能活下去, 唯有雙方的血量全部耗盡才會死亡。而再無隱瞞指的是, 洛時和焰城能夠短暫地共享技能。

    洛時可使用的技能列表里多出了一串。

    【火元素親和】、【捕殺】、【格斗】、【焰火】、【沸血】……將近一半以上都是具有攻擊性的能力。令洛時驚訝的是，里面居然還有一個【烹飪】！

    不過這些技能都經過限制, 無法發揮它們原本的威力。

    但這已經足夠了。

    此次任務的獎勵，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 對于脆皮不已的洛時來說都是天大的好處。

    焰城那邊也看到了洛時的技能列表，這個人類的技能多到近乎恐怖的地步, 似乎各個方面均有涉獵。

    【法術•冰河世紀】……

    焰城有心詢問, 顧及到目前的狀況，沒有開口。

    ——他們進入任務之前，茅草屋周圍還非常和諧，等到他們一出來，就發現亭臺破的破、倒的倒, 遍地都是打斗的痕跡和火燒過紙后留下的灰燼。

    從痕跡上看處于風暴中心的茅草屋早已沒有具體的形狀，化成了一堆雜草。而茅草屋的主人——李越卿抱著懷中不省人事的新娘，雙目血紅駭人, 神情猙獰到令人心生膽怯的程度。

    “道士來過了。”洛時飛快說, “他沒有放棄。”

    那他得手了嗎？

    兩人迅速來到李越卿面前, 洛時不動聲色地打量李念一番，默契地與焰城交換了一個眼神——李念還活著，只是已經十分虛弱了。

    李越卿的狀態也不怎么好，腹部駭人的傷口還在淌血，他不知疼一樣地抱緊李念，一遍一遍喚道：“念念……念念……”

    “我會殺了他的……我會為你報仇……”

    洛時適時開口：“李公子，是誰傷了她？”

    李越卿一頓，抬首。

    “是道士！該死的道士！”

    他的神情越發猙獰：“殺了他！我要你們殺了他！”

    無論多么憤怒情緒多么激動，李越卿懷抱李念的手始終穩定，且小心翼翼，沒有一絲一毫的緊繃。

    【獲取任務，仇寇】

    【李公子最珍愛的人被道士傷害，他要你們在一天之內提著道士的頭顱來見他】

    【在此期間，你們可以獲得浪子別苑的幫助】

    【但請注意，道士需要被你們親手殺掉！一旦任務失敗，你們將承受李越卿的怒火！】

    看到這任務，洛時瞬間興奮起來。

    ——正打著瞌睡，沒想到就有人送來了枕頭。他早就想解決煩人的道士，之前苦于脆皮和任務進度的緣故，一直沒有去管道士，現在任務進度已經差不多，還擺脫了脆皮的處境，加上浪子別苑幫助追蹤……此時不殺道士，更待何時！

    焰城的想法也跟他一樣。

    獵物成為獵人的時刻，終于到來了！

    ……

    道士的突然襲擊打破了整個浪子別苑的安靜，所有紙人都動了起來，他們提著比平時更亮更大的燈籠成群結隊地巡邏，不知疲倦，看那架勢，幾乎快要把整個浪子別苑翻過來一轉。

    洛時和焰城都還沒展開調查，高效率的紙人團隊就送來情報——樂園附近有道士的痕跡。

    兩人迅速往那邊趕去，越到樂園，燈籠越多越亮，源源不斷地紙人奔赴那個角落，滲人的霧氣在樂園上空籠罩，令這個夜晚變得不詳且陰森。

    在成百上千燈籠的照耀下，唯有一處是陰影。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那陰影里藏了最令人痛恨的道士！

    道士！

    該死的道士！

    紙人們雖然沒有任何交談，但兇厲之氣卻從它們身體的每一寸鉆出。殺氣堆積到一起，令洛時都覺得有些不適。

    他跟焰城剛一靠近紙人聚集的地方，那些紙人便如摩西分海一般給二人讓出一條小道，通紅的燈籠密密麻麻擠在一起，再加上這些蒼白邪性的紙人，把這條路映襯得猶如陰陽道、黃泉路。

    不過是那道士的黃泉路。

    越靠近那片陰影，洛時的感知就越發清晰。

    道士就在里面——他似乎受到了新娘的影響，一想到道士此人，內心就翻滾起厭惡與殺意。

    “再縮在里面，是不是就不太合適了？”洛時開口，語氣仿佛是在跟朋友聊天打趣，“你早出來，我們早解決，不浪費彼此時間。”

    這種場合，向來是洛時充當發言外交的人員，焰城嘴笨口拙，永遠站在洛時身邊，沉默，但兇狠，是最鋒利的刀、最矯健的野獸。

    陰影之中，道士的身影顯現，影獸簇擁著他。雖然已至強弩之末，但道士毫無示弱的打算。

    ——他還真沒想到，浪子別苑里最兇殘的不是新娘，而是李越卿！

    直到現在，李淳岸才明白這副本到了后期對道士來說是多么兇險，可惜悔之晚矣，計劃已經被打破，現在唯有想辦法逃出去再做打算。

    也不是沒有機會……

    李淳岸無奈道：“沒想到那李公子居然這么厲害，把我的計劃全給打亂了。”

    他右臂還帶著傷，一臉疲憊，身旁的影獸也顯得異常萎靡。

    洛時絲毫沒有掉以輕心。

    “本想著趁你們沒出來之前逃出去，哪知道這些紙人跟瘋了一樣。”李淳岸把自身處境說得無比糟糕，似乎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洛時在心底冷笑。

    如果真山窮水盡，早就認輸或者在登出副本前想辦法把損失降到最低，哪會像他這樣？

    道士分明還有企圖。

    這一點，在場三名玩家，都心知肚明。

    幾簇火焰嘭得燃起，小小焰雀振翅，瞬息封鎖住道士的退路，焰城默契跟上，在近戰上打擊道士。

    道士現在當然不是他們兩個的對手，很快就被打得半死不活。

    然而——

    “哈哈哈——”道士被焰城以手肘壓在地上，影獸已經四散崩裂，道士側臉貼著地面，被石頭磨得生疼，但他卻在笑，而且是放聲大笑，“你們是殺不了我的！”

    的確。

    洛時跟焰城已經發現了，之前他們無論用什么方法在道士身上留下傷口，都在緩慢的愈合。

    難道道士在副本里最大的優勢是不死之身？這一個陣營相當于副本對新郎和新娘持續的阻撓，新郎和新娘必須和道士對抗到最后一剎？

    這種情況，洛時不是沒有見過。

    但他還是打算詐一詐道士。

    “當真？”洛時笑意柔和，“是真無法殺死，還是只有晚上呢？”

    道士的表情紋絲不動。

    直覺卻告訴洛時，他動搖了。

    洛時看向焰城：“雖然沒辦法殺掉他，但把他打得半死不活，實力削到最低，到了白天，恢復也需要一段時間。”

    他的選擇跟道士之前對新娘的計劃驚人的一致！

    道士面上保持勝券在握的笑容，心卻驀地沉到最低。

    ——他預想中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焰城忠實執行洛時的決定，拳拳到肉，把道士打得骨肉分離、身軀半殘，場面一度非常血腥暴力，洛時都不忍在看。

    等到道士終于支撐不住昏迷過去，洛時吩咐紙人，要牢牢把他守在這里，絕不能讓他找機會逃開。

    “否則李公子一旦發怒，后果你們是知道的。”

    然后他跟焰城迅速來到戲園，睡進棺材切換時間。

    【黎明已至】

    沒有絲毫猶豫，兩人快速趕到道士被壓住的地方。

    洛時預料之中的事也發生了。

    那一處角落空空如也，不見半個活物的影子。

    不過那也沒關系，道士離不離開，對洛時來說，影響都不大。

    畢竟現在，可是他們的時間啊。

    作者有話要說：

    蘇醒吧，獵殺時刻！

    第112章 一拜天地16

    紅墻斑駁, 地面上盡是零星的碎瓦片和破爛的樹葉。日光再和煦，也煥發不了浪子別苑的半分活力。

    寂靜之中，有人悄無聲息地行走。

    他必須占盡先機。王淳岸想。

    白天本來該是他的主場，然而因為昨晚的那場意外, 他的計劃全數被打亂, 還留下一身難愈的傷口——不僅拖累他的行動，絲絲縷縷的血腥味還讓他處于隨時暴露的狀態。

    王淳岸用符咒盡量把滲血的傷口裹住——盡管這會讓他時時刻刻處于烈火灼燒般的痛苦中, 但能拖一點是一點。

    王淳岸非常清楚, 和那兩名玩家正面對抗, 如果是在沒有受傷之前, 他獲勝的機率極大，然而現在……他怕是會死在他們手里——他只有一個選擇, 提前用符咒布置好陷阱，盡量把自己的短處補全。

    躬身彎腰間, 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抗議，傷口更是如蟻蟲噬咬, 又痛又癢, 王淳岸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的動作快而準確，并不因為往這邊逼近的敵人而出現任何差錯和慌亂。

    王淳岸很少品嘗到失敗的滋味，他能力強大，智謀亦不差，這足夠讓他在游戲中順風順水。但是在那兩名年輕的玩家身上, 他竟然久違地嘗到了臨近敗北的不甘和緊張。

    盡管不想承認，但失敗的預感越來越濃厚。

    這種滋味，他真是很少體會到了……

    以鮮血繪制的符咒貼在地面上, 悄無聲息地化為一片不起眼的落葉, 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

    上一次品味到那種滋味, 還是在他的侄子身上。那小子，當時可真是嚇到他了，明明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恍惚間，那雙充盈著殺意和怒火的眼眸又浮現在王淳岸眼前。

    不過很快，便消散了。

    這么久過去了，那小子也該死了。遺憾的是不知道他骨灰撒在哪里，不能葬入家墳。

    最后一枚符咒趕在那兩名玩家靠近之前落下，王淳岸目光幽深，很快便隱匿在陰影之中。

    來吧，看看這一次究竟誰才是勝者！

    ……

    最先踏入陷阱的，是那名與他同出一種的人類玩家，漆黑的發絲柔軟地貼在頸間，淺淺的眼瞳里漾著笑意，看起來和他侄子差不多大的年紀，卻令王淳岸發自內心感到警惕，那個人類比他身邊的焰城惡魔還要令他忌憚。

    好在，那名人類恍若未覺地踏入了陷阱之中。

    “道士會躲在哪里呢？”洛時隨意打量四周，異常漫不經心，但他的眼神掃過王淳岸所在之處時，明明清楚那人類不會看到自己，王淳岸還是忍不住身體繃緊，把一切存在感放到最低。

    他身后的惡魔種沉默寡言，只有一雙血紅的眼睛兇邪而鬼魅，異于常人的尾巴微微垂著。王淳岸知道，那是惡魔種放松時的表現。

    不知不覺間，他心口緊繃的那口氣終于松下了。

    符咒布出的陣法悄無聲息地影響這一小天地的布局和兩名玩家的視野。他們自己沒有察覺到，不受陣法影響的王淳岸卻看得異常清楚——人類和惡魔之間的距離，開始逐漸放大了。

    王淳岸耐心地等待。

    終于，在符咒最集中的陣法中心處，人類和惡魔種一個向左轉一個向右轉，毫無所覺地分道揚鑣。

    成功了！

    王淳岸難得體會到這種純粹的喜悅。

    目前為止，人類和惡魔種總是在一起行動，即使是在他全盛時期，對那兩名玩家的默契和合作也感到頭疼。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他們兩個分開，逐個擊破。

    王淳岸選擇了人類。

    雖然他最忌憚人類，但那人類明顯不長于近戰，因為處于新娘陣營的緣故，恐怕是三個陣營里受到最多限制的。對比下來，對上人類他更有勝算。

    況且，道士的桃木劍一旦沾染上“凡人”的血就會失去斬妖的作用，如果他選擇先對付那只惡魔，一不小心被逼出了桃木劍染上了新郎的血，那一切就都完了。

    不管怎么說，最好的選擇都是那名人類。

    那只惡魔等接下來再處理，能不和他發生沖突最好，但據他觀察，惡魔似乎和人類的關系極好，很大可能會為人類報仇。

    王淳岸悄無聲息地跟上了洛時。

    人類一直沒有發現陷阱的存在，也沒有發現消失的伙伴。

    而敵人就緊跟在他身后，緊握斬妖之劍，只等抓住時機，一擊致命。

    就在轉角后的小巷之中吧，王淳岸做好了決定。然而當他緊跟著人類轉進小巷之后，卻突兀失去了人類的蹤影——清風寂寞從巷口飄至巷尾，只卷起地面殘留的枯葉。

    沒有人！

    糟糕。

    那一瞬間，王淳岸的心沉到了最底部。

    他被算計了。

    沒有絲毫猶豫和思考的時間，王淳岸瞬間轉身想要逃離，去路卻被一簇尖銳的寒冰擋住。為了布置陣法，此前制作的大半符咒都已消耗，只剩下兩三枚可用，王淳岸本打算一擊必殺，卻沒想到人類早就看穿了他的計謀。

    一切都落空了。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何時，又是怎么發現不對勁的。

    “是我棋差一招。”王淳岸苦笑。

    他轉過身，只見不遠處人類散漫而立。

    他的同伴開口：“沒辦法，我們太聰明了。”

    數十只焰雀在他身體周圍浮現。

    ……

    戰斗結束地異常快，等焰城慢吞吞走過來的時候，道士已經癱倒在地上，失去了聲息。

    時間控制得剛剛好。焰城心想。

    雖然限制放開了一點，外加可以使用焰城的技能，王淳岸到底還是有底蘊的，洛時也并不輕松。他靠著斑駁的紅墻，輕輕喘氣，恢復呼吸，等焰城走到面前，感慨道：“這人的拳術不錯誒。”

    “是我目前為止看到最厲害的一個。差一點就被他打中了。”

    又遺憾道：“不過他的拳術似乎缺了核心部分，要不然威力還能翻倍得強。”

    焰城不太關心什么“拳術”、“格斗技巧”，在他看來，攻擊的唯一目的就是打擊敵人，只要能造成真實傷害，無論什么辦法都可以。因此他的格斗術自成一派，完全是最適合他的技巧，別人的東西再好，也不適合他。

    惡魔此刻只想著一件事，一件因為道士的突然襲擊而壓了很久的事情。

    現在終于可以說出來了。

    “你的冰河世紀……果然和凋零有關系。”

    焰城指的是洛時技能中的【法術•冰河世紀】。

    假裝被欺騙而一個人待著的時候，抱著求證的心態，焰城試著用了用，雖然威力大打折扣，但無論從能量運轉流動的方式，還是從最后呈現出來的效果，都跟凋零的冰河世紀帶給他的感覺一模一樣。

    再加上第三次任務見到的一切，讓焰城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

    洛時面不改色道：“所以是盜版的冰河世紀啊，偷偷抄作業抄出來的，別告訴凋零啊，我怕被他追殺。”

    “但是能夠使用這種程度的技能，必須具備極高等級的冰元素親和，目前為止，玩家中只有凋零達到了那個程度。”

    這也是為什么他的第二世界-冰河世紀能夠一直待在榜首的緣故。

    “要么你是第二個，要么……”焰城頓了頓，“你擁有和凋零相同的血脈。”

    其實說到自己的猜測時，焰城是有點拿不準的，因為在他的感覺里，洛時絕對是人類，并沒有混雜惡魔的血統。然而要達到凋零那種程度的冰元素親和，至少要經過神明的淬煉，凋零曾經去過[諸神黃昏]，也就是在那個副本里，他獲得了冰河世紀。焰城之前特意查看過隨機的資料，上面就羅列了他從進入游戲以來經歷的副本，里面沒有跟神明有關的。

    所以比起第一種猜測，還是后一種更有可能。

    洛時的眼神依舊溫和，焰城卻明顯從中感覺出了某種殘酷的審視和打量，不過很快，洛時笑了，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緊繃氣氛不存在一樣，他打趣道：“說不定我是凋零的私生子呢。”

    焰城直覺這并不可能。

    惡魔種尾巴尖晃了晃，罕見地嘆了口氣，妥協道：“可能是吧。”

    雖然很好奇，但他并不想讓洛時感到不適。畢竟面前的玩家究竟是人類還是混血，和凋零到底有什么關系，都不太重要。

    之所以想要問出個所以然來，是因為焰城的目標就是打敗凋零，如果洛時和凋零確實有一些緊密的關系，他……

    焰城的思緒斷住，尾巴煩躁地甩動。

    就在這時，洛時說：“黎音子死在他手里，我是要殺他的人，能和他有什么關系呢？”

    “走吧。”他踢了踢道士的身體，“把頭割下來，交給李越卿。”

    第113章 一拜天地17

    兩人不負李越卿的期望, 很快把道士的頭顱提過去。道士在死前用盡手段掙扎求生，死后倒沒有出現不瞑目的情況，顏容反而異常安詳，忽略割頭處的那一條細細的紅線, 整個人仿佛只是睡過去了一樣。

    ——當時, 只看頭顱的話。

    如果順著那張安詳的臉往下看，就會發現身體完全消失這種驚悚的事實。

    此時, 新娘的狀況明顯有所好轉。

    紙人們效率極高, 把破爛的茅草屋恢復原狀, 李越卿特意搬來一張軟塌, 讓新娘睡在上面。

    洛時和焰城找到他時，他正一動不動地看著新娘。

    “李公子。”洛時提起頭顱置于李越卿面前, “你的仇，我們已經幫你報了。”

    李越卿轉頭看向道士, 霎時露出快意的冷笑——顧忌昏睡未醒的新娘，他的笑聲被刻意壓低, 顯得十分滑稽怪異。

    “你終于死了。”李越卿冷冷地說, 手輕輕往道士的發頂一拍，將人頭拍成了一張薄薄的紙，收起來，估計是打算日后時不時拿出來娛樂。

    【任務-仇寇，已完成】

    【李越卿對你們的速度非常滿意, 他決定好好獎賞你們。】

    李越卿：“這次多虧了你們，你們想要什么，但凡我能弄到, 都可以給你們。”

    讓他們自己提獎勵？

    想到此刻的任務進度, 洛時有了想法, 在心里和焰城略略一交流，開口道：“李公子，我們不日也要成親了。”

    “只是我們目前還沒找到滿意的蓋頭……”作為新娘的洛時顯得有些羞怯，“不知您可否……”

    “蓋頭？”李越卿笑意轉深，“我恰好有——等到你二人成親之日，自會有人交給你們。”

    “那就多謝李公子了。”

    出了茅草屋，焰城低聲問：“他會不會是在騙我們？”

    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例子，副本npc一開始對玩家態度友善還答應給任務物品，到了最后突然露出猙獰面孔把玩家一網打盡。不能當場拿到任務物品的，焰城都無法心安。

    洛時其實也不喜歡這種受制于他人的感覺，不過他說：“不會。”

    “李越卿跟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三人之中，他最希望我們拜堂成親。如果萬分之一的概率他反水了，殺了搶過來就是。”

    現在紅線、喜服已經到手，暫定蓋頭也拿到，賓客大概率是浪子別苑內的紙人，只剩下拜堂地點還沒有明確的線索。

    目前為止，在其他園里洛時和焰城或多或少都觸發過各種事件，獨獨只剩下一個食園。

    按理來說，這時候他們應該抓緊時間去食園看看，但洛時還有其他事要做。

    他想跟焰城分開——這件事目前來看，不太能實現。

    第一，新郎新娘的設定讓焰城大概率不會同意他離開。

    第二，牽絆和紅線的存在讓焰城能夠輕易找到他的方位。

    其實洛時本可以伺機弄暈焰城——弄死他是不可能。在他昏迷的時間里處理完事情，之后焰城就算有不滿，也無濟于事。不過這前提要求洛時能一擊擊暈焰城，而且……

    十洛迦。

    這個名字在洛時的喉間滾了滾。

    這惡魔一看就非常古板，能夠把真名交給自己，說明是真把他當朋友了。前一秒收獲對方真名，下一秒就背刺對方，似乎有點不太好。

    “你在想我的名字。”焰城突然說。

    牽絆雖然會讓二人心靈更容易相通，但雙方都在這方面有一定造詣，除了情緒過于激動和需要使用的時候，情緒想法泄露這種情況大部分都不會出現。但因為洛時那時想的是焰城的真名，惡魔對此一向敏感，重重封鎖下也有一定模糊的感覺。

    洛時也干脆地承認了：“是。因為我在考慮一些事情。”

    “什么事？”

    洛時沒有直說：“雖然我跟你之前的關系并不怎么好，曾經還殺過你一次，但我們至少一起經歷了死亡和毀滅，你把真名交給我，說明我們能算得上朋友了吧？”

    焰城頓了頓，說：“是。”

    “人類的朋友呢，”洛時看了看焰城，“并不只有交換姓名那么簡單。”

    焰城眨了眨眼，尾巴跟著甩了甩：“你想讓我做什么。”

    在領悟洛時言外之意這件事上，焰城無師自通地有了一點感悟。

    他又說：“你想先去樂園嗎？”

    ——惡魔種并非全無察覺，看來他似乎早就對此有所感知。

    “你知道？”洛時瞇眼。

    焰城誠實說：“因為樂園不對勁，不對勁的地方，你一定會去。”

    “噗。”焰城這幅好好學生回答老師問題的模樣讓洛時忍俊不禁，他忍住笑意，開玩笑一樣問，“如果樂園里面的東西不簡單呢？藏了一個很大、很大、很大的秘密。”

    焰城毫無所謂：“能有多大。”

    洛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

    最終還是一起行動。

    樂園內的紙人依舊不知疲倦地奏樂，只是曲譜換了一個。洛時帶著焰城站在庭院中等，等到一曲快要謝幕，終于等到了洛時要等的人。

    一名雙眼被覆住的褐膚樂者款款走了出來，她懷抱琵琶，走出來的那一瞬間，焰城毛骨悚然。

    仿佛看到了什么史前巨獸……

    樂者雙眼分明被輕紗覆住無法視物，焰城卻覺得一道視線淡淡從他身上掃過，然后長久停留在洛時身上。

    過了一會兒，樂者轉身就走，扔給二人兩個字。

    “跟上。”

    洛時早已預料到了這種情景，從容跟上，焰城警惕之心則越來越濃厚。

    這個副本里，為什么會有這種人？是npc？還是玩家？

    似乎哪一種都說不通。

    樂者在走廊的盡頭等著二人。

    她沒有絲毫猶豫，面對墻走了進去：“進來吧。”

    樂者的身影被灰白的墻面吞沒，焰城下意識看了身邊人一眼，快速交換了一個眼神，也跟著進去了。

    穿過灰墻的一剎那，焰城發覺自己走入了一間四四方方的房間。

    這房間不大也不小，一眼掃去基本沒有擺放什么東西，因此顯得十分空曠。只在中央處，擺著一件模樣奇特的物體，其中如星辰般漂浮的物質吸引了焰城的注意。

    看到它的那一瞬間，一種突如其來的恐懼灌注進惡魔的身體。樂者和洛時消失，焰城仿佛來到了宇宙的至深至暗處，被一團無形無體的龐然大物盯住。意識，逐漸被裹挾——

    洛時的突然行動把焰城從恍惚間拉了出來。

    “你——”

    他僅僅說了一個字，洛時就已經走到了那東西面前。洛時似乎沒有體會到他看到的東西，顯得異常平靜，低頭打量那個東西，興味十足，看著看著，甚至還湊到近處觀察。

    焰城想說，危險。

    可洛時靠近它的那一刻，焰城突然意識到了。

    ——洛時身上，有著和那東西十分相似的氣息。

    并且他越靠近它，那氣息就越明顯。

    樂者：“這是公理意識。”

    “你們大概是有神時代里唯二親眼看見它的……玩家。”說到最后一個詞語，樂者古怪地加重了語氣。

    公理意識？

    有神時代？

    焰城突然意識到，一個巨大的秘密將在他面前揭露。

    洛時說的果然沒錯啊。

    一想到人類，惡魔的心突然安定下來。

    這時候樂者略略撥弦，她看著洛時，是打量的眼神：“我沒想到，來的竟然是[滅]。”

    她對面的人類神情絲毫未變。

    “看來你是特意找到這里。”樂者了然了。

    洛時笑了笑：“沒錯，從我進游戲起，就在等這一天。”

    余光瞥見焰城正注視自己，洛時索性轉過頭去，和焰城對視上。

    他沖焰城俏皮地眨眨眼，似乎在說——

    怎么樣，這個秘密如何。

    那一刻，無需過多思考，焰城的心已經自行給出答案。

    即使這個秘密跟整個[游戲]有關，他也會為洛時保守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第114章 一拜天地18

    “我等這一天, 也等了很久了。”樂者垂眸，注視著被她抱住的琵琶，纖長的手指緩緩拂過根根分明的弦，“一千年？一萬年？”

    “……時間太久太久, 我都不太記得。”

    “只記得你們玩家一批一批地來, 又一批一批地走。”說到這里，樂者唇間瀉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說實話, 我很好奇你們的玩家到底是怎么選拔的？又蠢又貪心, 什么都做不了, 只會搞破壞。”

    洛時：“這我們不清楚，是系統主動找到我們。不過據觀察, 玩家似乎都擁有強烈的欲望，也不太懼怕這種和生死掛鉤的事情。”

    他說的是在玩家群體中公認的準則, 就連副本中再小心謹慎再怕死的玩家也沒有否認——他們的確是抱著濃烈的欲望來到游戲里的，無論是追求更高的境界, 亦或是追求金錢美貌之類的俗物, 總有一個目標把他們拴在游戲里。

    焰城也是抱著這樣的狀態收到系統的邀請。

    那時候他作為原本的殘次品，已經把年輕一代焰城惡魔壓得喘不過氣來。惡魔們對他又懼又怕，更多的是想挑戰、打敗甚至殺死他，而焰城，卻因為沒有對手而深感無聊。

    他把目光放到了凋零身上——那個惡魔的‘神’。

    凋零待在惡魔種的頭頂已經太久太久, 久到似乎所有惡魔都忘記了——一開始，沒有‘神’存在。

    系統就在那時，剛好向他發送邀請。

    一個焰城等待近幾十年的邀請。

    “這么容易。要知道我們那個時候……”樂者突然頓住了, 她抬首, 望向洛時, 饒有興趣地問，“那你是為了什么進來的？”

    焰城聽到這個問題，心底驀地一動。

    “因為我的母親死了。”洛時的語氣很平靜，“所以我進來看看——”

    “到底是誰，能夠殺了她。”

    樂者立馬喪失了興趣：“無聊。”

    她實在見過了太多太多類似的悲慘故事，一開始或許還會因此而心緒波動，久而久之就愈發感到無聊。

    “繼續說我吧。看著那些蠢貨玩家走了來、來了走，我本以為不會等到合適的人了。”樂者嘆了口氣，“都準備找個合適的棺材，你就出現了。”

    洛時：“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

    “差不多吧。你再晚一點，我就死了。”

    ……

    “我們把有系統有游戲有玩家的現在這個時代稱為有神時代，顧名思義，是因為你們有所謂的‘神’的存在。而在此之前，系統還未誕生的時候，就被稱為無神時代。”

    “我姑且是在兩個時代交接的邊界誕生，因此對這兩個時代都有一定了解。”

    “無神時代也有類似于你們進入副本一樣的探索活動，不過……很多都不太一樣。”樂者呈現回憶的姿態，手不緊不慢地撥弄琴弦，“那時候主持一切的就是公理意識，它類似于一種規則，公平、無情且冰冷，沒有偏好，沒有形態，只是冰冷地促進一切運轉。”

    “每隔一段時間，它會招選各世界、各種族中能力達標且自愿的人參加游戲，勝者生敗者死，通過在游戲中的表現為自己以及種族獲取更多的資源。”

    洛時：“為自己我理解，為種族獲取資源？”

    樂者瞥了他一眼，說：“靈力、魔力、科技水平……這些都是資源的表現形式，而宇宙的資源在一段時間內差不多是恒定的，區別只在于如何分配。”

    “所以游戲的核心還是資源配置。”洛時理解了。

    焰城卻皺了皺眉頭，如果資源全是這樣分配的話……

    似乎明白他的疑惑，樂者補充道：“基礎的資源分配還是按照宇宙的運行規則自動分配的，包括那些世界和種族自己生產的資源，需要通過游戲來爭奪的，是額外的東西。”

    “這一個副本在無神時代也曾經是我們的戰場，后來又變成了你們的‘副本’。”樂者說，“如果不是因此，我也不會在這里……系統對其他副本有很強的控制力，只有在這些副本上受到限制。”

    “那個時候公理意識只是一個規則，宇宙運轉，直至……”樂者突然重重按了下琴弦，“系統的出現。”

    “所有人都不太清楚系統到底是為什么出現的，只知道它大概是從公理意識里分裂出來的一部分，從那以后，這種分配資源的活動，慢慢演變成了更加完整的[游戲]。”

    洛時挑眉：“這聽起來是件好事。”

    樂者笑了：“那也的確是一件好事。”

    兩個人似乎心照不宣，話中有話。

    焰城卻覺得有點不對勁。但仔細想想，把一個高危的活動變成規則完善、不涉及生命危險的游戲，確實更好。雖然焰城個人更向往樂者口中的無神時代，但從大部分玩家的角度出發，明顯有神時代更好一點。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有神”的字眼，讓焰城很別扭。

    “系統出現之后，公理意識也逐漸消失了，要么被系統吸收，要么則分散為宇宙中的能量源……這大概是最后一塊公理意識。”樂者看著面前靜默的星光。

    她從前最厭煩安靜，最向往熱鬧，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守著這個冰冷的東西，一守就是數不盡的歲月。守到最后，她都快把一切都忘記了。

    “你把它帶走吧，只要不把它交給系統，其他隨你處置。”樂者厭煩地閉了閉眼，“我快要死了。”

    這正是洛時特地進入副本的目的，他早已做好準備。

    洛時把手記精靈抓了出來，華美鋒銳的蝴蝶振翅，像是嗅到了什么美味佳肴一樣，搖搖晃晃地往公理意識地地方飛起。觸須輕輕晃動，蝴蝶落在金柱上，并沒有立即進食，而是仿佛試探一般，輕輕嗅聞。

    樂者一眼就看出了它的來歷，驚奇道：“全知者？”

    手記精靈確認好，公理意識一瞬間變成一團小小的光珠，飛入它體內。蝴蝶雙翼的金色脈絡微微發光，很快回到洛時的背包中。

    這一次，沒有系統提示手記精靈的情緒，也沒有提示它將要發生的變化。

    全知者……

    焰城在一邊聽著，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思索片刻后，怔住了：“這不是很久之前就滅絕了的種族嗎？”

    記得是在跟凋零談話閑聊的時候，對方突然提到的種族，似乎是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舉族覆滅。更多的，焰城就不知道了。

    “是啊。它們已經滅族了。”樂者笑意漸深，“沒想到最后還留下來一只，你是從哪里找到它的？”

    洛時：“游戲的商店里。”

    “系統居然允許它——”說到一半，樂者反應過來，“系統應該根本沒發現，它身上有特性的味道，是[知識]吧……也對，全知者一族本來就信仰知識……”

    洛時面色不動，心里卻在驚奇。樂者知道的東西比他想象中要多，可惜活不長久，不然還能帶出去幫他。

    沒錯，當初洛時是故意要買下【修.真.世.界手記】的，不僅僅是為了副本，還因為他作為[滅]特性的承載者，在那上面發現了[知識]的痕跡——修□□手記，其實應該叫【知識之書】才對。[知識]庇佑了宇宙中最后一只全知者，把它放入知識之書，偽裝成一個普通道具，混進了系統的商店里，等待合適的人出現。

    聽到這里，焰城心里模模糊糊有了預感，他似乎明白洛時要做什么了。

    公理意識消失后，這一盞類似于渾星儀一樣的東西，便徹底失去了它的作用，顏色霎時暗淡下來，一如樂者驀的慘白的臉色。她將懷中的琵琶抱得更緊，藏在輕紗下的雙眼深深望了洛時和焰城一眼。

    “你們走吧。”

    說完，洛時和焰城就被丟了出來，重回浪子別苑中。

    樂者不知所蹤，那一堵奇特的墻也徹底恢復正常。

    焰城把手放到粗糙的灰墻上。

    “她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115章 一拜天地19

    院子里, 紙人們的曲目變得哀婉凄清，似乎它們也察覺到了樂者的離去。

    幾分鐘之前的遭遇仿若夢境。

    樂者，公理意識，有神時代, 無神時代, 系統……

    無數含義深重的詞語在焰城的腦海里浮現，又很快消散。他無意識地顫了顫小指, 令紅線跟著晃動。

    慢慢地, 焰城的心平靜下來。

    這時, 洛時卻突然湊到他耳邊, 輕聲說：“怎么樣，還要替我保守秘密嗎？”

    他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 說話時溫熱的氣息吹在惡魔的耳畔，焰城上半身沒什么反應, 尾巴卻已經四處亂晃。

    說完這一句，洛時又回到正常的位置, 面上帶著笑容, 說不出是調侃還是什么。

    焰城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沉默，表情平靜。就在洛時以為這太難為惡魔了準備放棄的時候，他突然勾唇笑了，是個類似于洛時笑容的笑。

    “如果說, 我想做你要做的事情呢。”

    不知不覺間，焰城已經學會了用洛時常用的方式回復。曾經他還會因為人類模棱兩可的話語而暗自懊惱，現在已經飛快學習吸收經驗, 反過來用到他的“老師”身上。

    這句話, 既可以說是正面回應, 也可以理解成一種不回答。

    洛時驚奇地瞧了瞧這位進展神速的“學生”，明白焰城已不是吳下阿蒙。

    一日不見，當刮目相看。

    “也不是不可以啊，歡迎歡迎。”

    兩人默契地揭過這一茬，各自心底已經有了打算——在樂者的房間里，他們能肆無忌憚地說出隱秘之事，可出了那間房，就算樂者說系統在副本里會受到限制，也不能大意——畢竟，受到限制，不代表完全沒有掌控力。

    光看洛時種種掩藏目的的手段，焰城就明白其嚴重性。

    他不擅長，但可以學習——人類就是他最好的老師。

    ……

    解決完私事，洛時本想趕去食園看看有沒有拜堂地點的線索，卻收到了血字的提醒。

    【黑夜將盡，請及時回到棺中】

    洛時嘆了口氣，難得愧疚：“是我拖累你了。”

    焰城看他一眼，尾巴晃了晃：“那也是我的選擇。”

    洛時不是沒有想過估測白天和黑夜各自的時間，但大概是副本的限制，無論他怎么估算，都得不出一個結果，且越注意，洛時就越發現時間似乎并不固定，每次切換的時間都剛剛卡在他們完成了什么任務的時候。

    無法掌控時間，一定程度上也給他們的任務增加了難度。

    “我們只有下個白天的時間了。”洛時推開棺材躺進去，“明天晚上就是成親時間，不確定那個時候還會不會給我們更多時間。”

    他最擔憂的，是白天時能否觸發任務——畢竟此前他們都是在夜晚觸發任務。最糟糕的情況，白天不能觸發任務，到了晚上直接進入成親環節——

    到時候……

    洛時腦內思緒萬千，為極端情況做準備。

    他們安靜地躺在棺材內，迎來了白天。

    【黎明已至。】

    *

    沒有道士阻撓，調查和探索就可以大膽一點。推開棺材，兩人沒有任何猶豫，直奔食園而去。

    他們之前已經來過一次食園，只是一無所獲。洛時主要的憂慮也來自這一點，不過大部分副本的場景會隨著時間流逝以及任務推進變化，曾經毫無收獲的場景，極有可能到后期充斥線索。

    不過這一次，洛時失算了。

    他們把食園從里到外、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走了四遍，除了布滿灰塵的灶臺、囂張的蜘蛛網、滿地的落葉，就是空曠的房間和空曠的房間，它作為食園，甚至連一罐調料都沒有！

    最后一遍走完，洛時看著凄涼的灶臺，略略思索：“我們去找李越卿。”

    焰城：“？”

    他以突然探出來的尾巴表達自己的疑惑。

    洛時一本正經：“我們可是幫李越卿追回了他老婆，老婆誒！天大地大老婆最大，再要一個小小情報不過分吧。”

    焰城整個惡魔愣住。

    雖然乍一聽不太靠譜，但是越想越覺得挺有道理的……

    焰城之前不太了解什么“妻子”、“老婆”，但聽洛時的描述，結合李越卿的行動和表現，可見李念在他心里非常重要，大概和焰火之心之于焰城惡魔一樣重要。

    曾經直來直往從沒考慮過朝npc下手的惡魔悟了，思路頓時打開。

    不過現在的問題在于——

    “可李越卿一般在晚上出沒。”焰城說，“白天能找到他嗎？”

    “沒辦法。”洛時聳聳肩，“去猴園和戲園碰碰運氣吧，說不定能碰見新娘。”

    事實證明，人的運氣差到一定地步之后，一定會觸底反彈。他們在戲園撲了個空，卻在猴園發現了金絲猴。

    金絲猴正蹲坐在假山上，懶洋洋瞇著眼，愜意地曬太陽。

    察覺到有人靠近，金絲猴先是警覺地睜眼，目光冰冷兇惡，待看清是洛時和焰城，眼神瞬間柔和了不少。

    “你們有什么事？”

    洛時嘴角掛著笑：“李姑娘，我們正為成親之事發愁呢。”

    金絲猴的尾巴勾了勾，她似乎很清楚二人的進度：“你們還沒找到喜堂？也是，現在是白天……”

    “可你們不是見過喜堂了么？”她轉而說。

    見過喜堂？

    洛時詫異地想，他們什么時候見過了？

    焰城似乎也跟他一樣，洛時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尾巴在背后亂晃，揮灑豐沛的疑惑情緒。

    驚詫過后，洛時瞬間回想思考。

    既然李念那么說，他們就一定見過，最大的可能——喜堂是五園之一……不過……

    回憶暫停，洛時靈光一現，道：“茅草屋！”

    金絲猴點點頭：“對啊。

    焰城：“？？？”

    惡魔的尾巴晃得更加離譜。

    他雖然不是人，但也明白一些重要的儀式在方方面面都要求極高，場所必定不會過于簡陋。喜堂設在茅草屋里，這怎么想也不合適啊！

    新娘卻笑了：“放心，怎么可能讓你們二人在那樣破爛的地方成親——茅草屋是后來建的，其所處之處便是以前的喜堂，到了成親之夜，它自然會顯現。”

    她的目光轉而移到連接兩人的紅線上：“你們已經準備好了啊。沒有其他事情，就快去吧——畢竟那是你們的成親之夜。”

    ……

    似乎也沒有其他事情要做。

    洛時看了看焰城：“我們直接過去？”

    惡魔種點點頭。這無人的浪子別苑也沒什么好看的。

    推開猴園的棺材，洛時和焰城一前一后躺了進去。棺材蓋上，隔絕了明亮的光線。

    “喜堂沒了，要么是新娘發瘋要么是李越卿發瘋。”洛時暗暗吐槽。

    一旁的焰城卻沒有任何反應。

    洛時發現身邊的惡魔身體似乎有些緊繃，透過其熾熱的體表，甚至還能察覺到越來越快、越來越大的心跳聲。

    洛時來了興趣，調侃道：“緊張嗎？”

    只有尾巴尖微微上翹，對洛時的話做出反應，惡魔種整個憋住，不肯說一句話。

    洛時失笑。

    也太不禁逗了。

    【黑夜已至。】

    洛時睜開眼，發現身邊已無惡魔種的存在。棺材外傳來嘈雜吵鬧的說話聲。

    “新娘子什么時候到啊？”

    “哎喲，準備好沒有準備好沒有……”

    是那些丫鬟。

    看來是直接進入成親之夜了。

    洛時不慌不忙，推開棺材，月色撞入他的視線，大紅燈籠將高高的戲臺映得通明——他在戲園的棺材里。

    焰城大概在猴園那邊。

    丫鬟紙人們包圍了戲園，身上的衣裳重新被人畫過，換成了喜慶的顏色和紋路，兩頰的紅暈更加濃重，見洛時從棺中坐起，連忙擠上戲臺。

    “新娘子醒了！”

    “醒了啊！”

    “快起來快起來！”丫鬟們著急的不行，“吉時快到了，您還得梳洗打扮呢！”

    ‘新娘子’：……你再說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

    第116章 一拜天地20

    “這可是您的成親之夜啊！”丫鬟們你一句我一句, 嘰嘰喳喳跟麻雀一樣，吵得洛時頭疼不已。

    “好了！”一聲高喝徹底打斷了丫鬟們的吵鬧，整個戲園安靜下來，丫鬟們猶如被抓住脖子的小雞一樣, 戰戰兢兢分開一條路。

    劉大家眉目凜凜, 幾步走到洛時面前，他身后跟著幾名低眉順眼的紙人, 紙人一者端著艷艷的喜服和大紅蓋頭, 一者端著瓶瓶罐罐, 大概是脂粉一類的玩意兒。

    洛時有些木然。

    要他穿喜服他還能接受……居然還要梳洗打扮？？

    一想到那些粉粉水水要往他臉上抹, 洛時就一陣惡寒。

    “你先換上喜服。”劉大家說，捧著喜服的紙人隨之把衣服端至洛時面前。

    在一眾紙人或狂熱或焦急的注視下, 洛時一個人進了房間，快速換好喜服——還好他身上穿的衣服和喜服穿起來都不太復雜, 否則恐怕還要費一番功夫。

    喜服用的布料一摸就知道是頂級中的頂級，穿在身上, 既有質感, 又不顯得沉悶，十分舒適。最令洛時滿意的還是，新娘的喜服是男款。

    他沒有蓋上蓋頭，小心挽著袖子，推開門。

    劉大家遠遠看著, 露出一個細微的笑容，顯然非常滿意。

    “很適合你。”

    丫鬟們也簇擁著洛時，小心翼翼開口稱贊。

    “今晚新娘子可真好看！”

    “再點唇紅, 描眉……”

    “也對。”劉大家想起來, 示意捧著瓶瓶罐罐的丫鬟上前, “這唇紅、水粉，都是江南閣最頂尖的，李公子特意請我為你梳妝打扮，也罷，畢竟是成親之夜。”

    說著打開一個小盞就要動手。

    “還是不必了。”洛時匆忙拒絕。

    劉大家動作一頓，目光轉冷：“怎么，嫌棄我手藝不精？”

    洛時解釋說：“實不相瞞，新郎他……更喜歡我未曾雕飾的模樣……”

    說著，還有些羞怯地低頭：“并非是嫌棄您……”

    卻在心底隔空對焰城說，對不住了朋友，借你用一用。

    這番解釋還算合情合理，劉大家眼神轉柔，甚至還帶著一絲調侃之意：“沒想到你與他竟然如此恩愛。也罷。”

    “那就等你的新郎來接你罷。”

    ……

    焰城從棺中醒來的第一時間就發現洛時消失，他推開棺材，發現自己竟然在猴園。不假思索，焰城起身立刻就要循著紅線的方向去找洛時。

    “唉！”孰料一堆小廝壓過來，“新郎醒了！”

    這是……

    焰城反應過來，這大概是刻意把他和洛時分開進入成親之夜。

    那么洛時就沒有危險。

    原本躁動的惡魔瞬間安靜下來，緊繃的尾巴尖也微微垂墜。只是這些小廝不知為何興奮異常，圍著棺材，令他寸步難行。

    這時李越卿從外圍走過來。

    道士的頭顱猶如一劑靈丹妙藥，讓頹廢的李二公子瞬間生龍活虎、容光煥發，他不復李谷雨時全身殘疾的可怖模樣，面冠如玉、身姿挺拔，霎時回到了焰城在副本開始前看到的李家二公子的風流樣子。

    李二公子手搖折扇，隔空朝焰城一點。

    “還不錯，趕快準備去接他吧。”

    雖然被洛時提前打過預防針，但失去了人類向導，對這些東西一知半解的惡魔種難得有些慌亂，他僵硬地被小廝們圍著換上喜服——這華麗精致的衣服令惡魔無所適從，好在似乎考慮過他的身形和種族，焰城發現這衣服大概改過，讓他的尾巴不至于那么難受。

    換好衣服之后就去接洛時嗎？

    焰城腦內思緒萬千。

    副本開始前的皮影戲只顯示了新郎新娘進入喜堂之后如何動作，他根本不知道在那之前要怎么做。

    見狀，李越卿嘆了口氣：“你這么木訥可不行。”

    “這可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夜晚之一，你與他結親、拜堂，從此后夫妻一體、風雨與共……”

    說了一半，李越卿發現焰城對自己的話沒什么反應。發現面前的人頓住，焰城適時提出疑問：“聽不懂。”

    李越卿：“……”

    這新郎大概是沒上過塾師吧。

    李越卿安慰自己，繼而換成了大白話：“意思是，成親之后，你吃的也要給他吃，你有的也要給他有。遇到困難，你們要一起承受，福也要一起享……明白了嗎？”

    惡魔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似乎懂了，但又覺得李越卿說的這種生活狀態很奇怪——對于惡魔種來說，沒有所謂的親族，也沒有夫妻，他們很少會發生“同生共死”的事情。

    人類的夫妻，竟然要做到這種地步……

    洛時以后也會和別人成為“夫妻”嗎？

    情不自禁地，焰城的尾巴尖一垂再垂，都快刮到地面了。

    李越卿繼續向新手新郎傳授自己作為過來人的經驗。

    “到時候你去接他，決不可孟浪，一定要矜持守禮……新郎蓋著蓋頭，辨不清方位，你須得牽好他，別讓他磕著碰著……”

    李越卿有說不完的話。

    這些事情，有些是他當年成親時就萬分注意的，有些則是那之后，他無數次回憶起那個迷夢般的夜晚，一點點意識到的……

    他無法重來，只希望焰城不要再重蹈覆轍。

    慢慢說完之后，李越卿看著焰城，這個雖然竭力使自己保持平靜，眼神里卻還是泄露出幾分慌張的新郎。

    他既欣慰，又有些惆悵。

    李越卿慢慢說：“等拜了天地，他便是你的妻。”

    “你一定要保護好他。”萬不可再像他一樣，傷發妻如此之深。

    這一句重重落在焰城的心頭。

    明明只是副本慣例的流程而已，他卻在其中莫名體味到幾分荒謬的認真和莊嚴……

    藏在喜服下的尾巴尖，茫然地左搖右晃，無法安靜。

    有丫鬟提著大紅燈籠，急匆匆跑進猴園，她尖著嗓子：“新郎可準備好了？”

    李越卿低低笑了，說：“他已經準備好了。去吧。”

    燭光之下，他雙眼溢滿喜悅和若有若無的悵然。

    要去接洛時了？

    他現在也跟自己一樣，換上了這身喜服？

    焰城想，洛時作為人類，穿上這一身衣服肯定比自己好看。

    他垂頭，看著蔓向遠處的紅線，似乎能感受到，不遠處人類的體溫。

    ……

    “你為什么不描眉花紅呢？”

    安靜的房間內，只有洛時和李念。他要在這里等焰城過來接他，所有丫鬟都在房間外，李念特意吩咐過，所以她們不敢發出什么聲音。

    李念問了個和劉大家同樣的問題，洛時以相同的答案回復她。

    李念突然笑了。

    她原本的五官稍顯冰冷，讓人不敢隨意接近，這一笑，才讓她仿佛活過來一般，柔軟可親。

    “成親之前，我想了好久，要如何畫眉要選什么樣的唇紅……”李念說，“可是臨近成親，我卻被道士打傷了，那時我妖力潰散，連人形都無法保持，阿卿衣不解帶地照看我。”

    “成親的日子，是我和他看了好久才決定下來的……他期待了那么久，我不想讓他失望。”李念嘆息道，“我也不想因此而推遲，阿卿說沒關系，我卻想著，如果因為道士而推遲，是不是就說明我們確實——”

    李念突然頓住，她沉默良久，跳過了這一段。

    “到了成親之前，我竭力也只能保持身體的人形……”李念眼中滿是哀愁，“他牽著我的時候，我既高興，又惶恐，我總是害怕，害怕蓋頭被風吹開，被道士掀起……我怕所有人看到我的樣子，恥笑他……”

    “每一步我都走得戰戰兢兢，每一個叩首，我都心驚膽戰……被送進婚房，我卻依然沒有放松下來……”

    “我怕他看見我的樣子，也因此而厭我。”李念平靜地說完，爾后輕飄飄看了洛時一眼，“你這樣，也不錯。”

    外面突然有了動靜。

    “他到了。”

    李念起身，雙手捧起蓋頭，珍而重之地蓋在洛時頭上。通紅的蓋頭遮住了洛時的視線，令他一瞬間看不清前方。

    ……

    戲園燈火通明，所有紙人都盯著焰城，他的心緊了緊。

    一連串的提燈小廝跟在他身后，他們走到緊閉的房門前幾步，不動了。

    片刻的等待，門被輕輕推開，首先出來的是李念，隨后，渾身正紅的新娘被她輕扶而出。

    焰城和洛時面對面站著，連接兩人尾指的紅線微微垂墜。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在這種安靜中，焰城似乎能聽到自己身體里蓬勃的焰火。他僵硬地伸出手，尾指微微發顫，根據李越卿的教導，小心翼翼地牽起新娘左手。

    那一瞬間，紅線縮小到最小長度，兩人的尾指輕輕碰在了一起。

    洛時的體溫要比他的低一點。焰城想道。

    “走吧。”他低聲說。

    等在一旁的李越卿則走到李念面前，微垂著頭，也伸出了手。

    他輕輕喚：“……念念。”

    鞭炮響亮，把黑夜的寂靜和陰森炸得一干二凈。隨后是精心準備的奏樂，紙人們拿著各式樂器，坐滿了長街，樂曲聲此起彼伏，將整座浪子別苑連通在一起。

    丫鬟和小廝們跟在他們身后，時不時也從路口或亭臺樓閣院子里冒出來，嘴里接連不斷地蹦出吉祥話。

    焰城跟隨記憶，朝茅草屋的方位走去。

    蓋頭一蓋，仿佛某種特殊道具，徹底隔絕了洛時的感知，他第一次體會到普通人的視角——辨不清方位，分不了南北，只能根據地面和余光瞥見的焰城依稀了解走到了哪里。

    一切都很熱鬧。

    浪子別苑前所未有的熱鬧。

    洛時被焰城牽住，他們的步子放得很慢很慢。

    洛時的心變得異常安靜。

    李念沒有欺騙他們。

    這一晚的茅草屋不再是茅草屋，華麗的建筑物拔地而起，房檐上覆滿紅綢，掛滿了燈籠。燭光從里面透出來，找到焰城和洛時的身上。

    焰城牽住洛時，走過高高的門檻。

    他們走進了喜堂。

    “吉時已到——”

    作者有話要說：

    第117章 一拜天地21

    喜堂內紅燭搖曳, 圓桌上菜肴熱氣騰騰，穿著各色服飾的紙人們安靜坐著，齊刷刷盯著慢慢步入喜堂的一對新人。

    焰城牽著洛時的手，在這安靜之中, 他仿佛聽到了李越卿當年成親時的熱鬧聲音。

    “恭喜李二公子！”

    “二公子終于得償所愿了！”

    ……

    然而再一回神, 卻發現紙人還是那些紙人，喜堂里除了他和洛時行走時發出的聲音, 也就只聽見燭火搖曳晃動的細微聲響了。

    有人聲音渾厚, 拖著長音道：“一拜天地——”

    這一聲響徹整個浪子別苑。

    喜堂正中央處, 設了一張長供桌, 焰城發現那上面是一些木牌，寫著什么“天地君親師”……雖然不太懂這一拜天地拜的是什么東西, 但根據副本開始前的皮影戲，他大致知道要怎么做。

    洛時適時松開手。

    新郎新娘一人在左一人在右, 雖然未牽著手，卻被一根紅線相連。喜堂外, 李越卿和李念安靜地看著這一幕。

    多么熟悉的場景。

    現在回想起來, 仿佛只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但他們都清楚，已經過了太久太久了……

    學著皮影戲中跪拜的姿勢，惡魔的動作不算標準，馬馬虎虎過關，但當焰城真正將額頭抵住鋪上地毯的地面之時, 那一下叩首，突兀叫他心底涌動起一些奇怪的感情。

    這種感情并非是突然出現的。

    早在李越卿要他換上喜服，給他傳授經驗的時候就已經產生。只是那時候還十分微弱, 焰城并不當一回事, 但是到了現在, 其存在已經鮮明到焰城無法置之不理的程度。

    ——他突然被一種奇異的神圣感籠罩了。

    惡魔種有漫長的圖騰崇拜歷史，烈火和寒冰是他們自古以來最崇拜的圖騰。除此以外，還有一部分惡魔會崇拜凌蛇、暗石等等圖騰。惡魔種向來不信外力，只信自己的實力，他們崇拜圖騰，也并未是為了獲取力量，而是堅信這樣會讓他們信念更加凝聚。

    等到凋零出世之后，這種圖騰崇拜就開始潛移默化地發生轉變，變為對‘神’的崇敬。

    焰城向來對此不屑一顧。

    可是這一刻，他似乎有些明白那些崇拜圖騰、敬仰神明的惡魔種的心情了。

    咚。

    焰城能清晰地聽到，他和洛時同時叩首的聲音。這一聲像突然敲打在他胸膛上，引得血肉內的焰火之心躁動起來。

    拜后，焰城率先扶起洛時。

    “二拜高堂——”

    通過洛時的教導和解釋，焰城如今也明白“高堂”的含義了。

    可是惡魔種無父無母，唯一稱得上“高堂”的也許只有焰火之心，可焰火之心還在他體內。而對于洛時，黎音子早在他進入游戲之前就已經身亡。

    他們無高堂可拜。

    人類的服飾華麗而古怪，每一次下跪時，焰城都有些手忙腳亂，對比起來，他身旁的洛時就顯得異常從容。焰城余光瞥見洛時下拜的動作，只覺得行云流水，說不出的好看。

    李越卿和李念成親時，雖然父母尚在世，但也無高堂可拜，那時他們拜的是堂前的兩杯熱茶。此時也一樣。

    焰城叩首，神情肅穆莊嚴，仿佛真的在拜自己的血肉父母。

    還有一拜。

    焰城突然覺得口干舌燥。

    “夫妻對拜——”

    那些安靜觀禮的紙人，倏然看得更加仔細。

    焰城也被這種氛圍所感染，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夫妻。

    這個奇異的詞語在他舌尖莮?風打轉。

    李越卿說，夫妻是他吃的洛時也要吃一口，他有的洛時也要有。

    古怪的關系。

    這只是副本正常進行的一個流程而已，等把洛時送進洞房，再掀開他的蓋頭，任務就算完成了。

    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焰城還是控制不住地想。

    下拜，行禮，叩首。

    咚。

    在這一刻，仿佛真有某種特殊緊密的聯系在他和洛時之間產生了。這種聯系，遠比牽連兩人的紅線還要深刻而隱蔽。

    焰城的心驀地安靜下來，他突然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禮成——”聲音高揚，壓抑不住喜悅，“送入洞房！”

    觀禮的紙人們霎時歡呼起來。

    “快去啊！”

    “新郎別害羞！一定要牽好新娘啊！”

    “祝新郎新娘百年好合！”

    在一句接一句的祝福和調侃聲中，焰城有些手足無措，他緊緊牽著洛時，好像是怕在這么熱情的紙人堆里把新娘弄丟了。看到新郎的動作，紙人們又是一陣起哄。

    焰城連尾巴都快控制不住——那東西待在喜服底下久了，躍躍欲試地冒出頭來，想往主人身邊的人類身上勾。

    好在焰城及時制止住它。

    即便如此，這個一向不改面色的惡魔種也因羞恥而耳尖泛紅。

    畢竟尾巴對焰城惡魔來說，既是他們兇猛的攻擊武器，又是只容許親密之人觸碰的隱秘器官。尾巴能夠隨時隨地反應主人得到心情就不說了，想要去勾別人——

    那是、那是……

    焰城用空出來的那只手狠狠掐了掐掌心。

    他加快腳步，想要快點把洛時送進洞房結束這個副本。

    實在太奇怪了……

    李念看著逐漸遠去的洛時和焰城，眸色深深，燭火照耀間，似乎有水光浮現。

    李越卿閉了閉眼，心臟都快蹦到了嗓子間。他牽著李念的那只手因為緊張而冒起冷汗，片刻醞釀后，他手指顫抖，輕輕地插.入了李念手指縫隙之中。

    ——他們十指相扣。

    堅定地。

    ……

    少了紙人起哄，氣氛總算恢復冷靜。

    一路無言。

    喜房就在喜堂后的不遠處，被燭火照亮的窗楹上貼著大大的喜字，令焰城一眼就能看到。

    他輕輕推開房門。

    喜房內的情景映入眼簾，他的呼吸驀地一滯。

    洛時察覺到了焰城的異樣，輕輕捏了捏手指，表達他的疑惑。

    焰城先是搖搖頭，下一刻意識到洛時現在看不到，于是用同樣的動作告訴洛時沒事。

    道士已死，副本npc又對他們極度友善。

    根本不會出現危險。

    他只是……

    紅色輕紗籠住床榻，一座鳳鳥形狀的燭臺自下而上點亮，桌上如玉的酒壺和一對小而精致的酒杯，一桿被紅綢包裹的喜秤……

    比皮影戲中的場景更加精美，更加令他敬畏。

    焰城只是突兀地被這種奇特的美麗懾住了心神。回過神后，他牽起洛時，跨過高高的門檻，學著皮影戲中李越卿的行動，一手掀起紅紗，一手扶著洛時在床榻邊坐下。

    然后——

    焰城的目光來到桌上那桿喜秤上。他知道接下來只要用這棍子一樣的東西挑開洛時的紅蓋頭，這個副本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只是，他的心緒很復雜。

    焰城的目光在喜秤上頓了又頓，伸手小心翼翼地把它拿起來。

    然后他又頓住了。

    沉默之中，焰城的情緒變得更加復雜。

    之前無論是瀕死還是被臨時組成的隊友背叛，抑或是經過艱難險阻完成了某項任務，焰城都從未有過類似的情緒。

    他慢慢品味此時的感覺。

    喜秤的一端拴著復雜精美的同心結，伸進蓋頭里，輕輕地、緩慢地、鄭重地挑起了蓋頭。

    因為一人坐著一人站立，洛時抬頭看向焰城，是一種自下而上的姿勢。這種姿勢令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格外矚目。

    燭光在他那雙琥珀色的瞳孔里躍動，像是在清澈的湖水中漾起粼粼水光。人類的五官柔和得不可思議，攏在光中。

    焰城怔愣地看著他，再一次失去了呼吸。

    【叮——】

    【游戲結束，[一拜天地]任務已關閉，剩余玩家2人，請玩家及時登出副本】

    系統的提示音模糊到仿佛是在另一個世界響起。

    焰城只是愣愣地看著洛時，對方似乎覺得自己這種古怪的狀態有些好笑，忍俊不禁。

    惡魔的世界突然崩塌碎裂，在毀滅的余韻中仿佛又有新的東西誕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4卷 此心與生俱來

    第118章 間章01

    洛時覺得焰城此時的模樣還挺好玩。

    愣愣的, 稍顯呆滯。因為燭火和視線角度的緣故，他身上非人般的銳利感被削弱到最低，凸顯出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和額上的小角。

    其實拋開大部分人類都無法接受的膚色和人外器官, 光看焰城本身的輪廓, 這只惡魔甚至稱得上英俊。且洛時知道，人類里也有一小部分比起正常的人類軀體, 更加喜歡人外, 長根尾巴, 冒個小角, 那都是基本性.癖了。

    洛時并沒有這種特殊愛好，但這并不妨礙他覺得焰城長得挺可愛。

    可惜他還沒欣賞夠, 惡魔就仿佛被火燒了尾巴，唰得就登出副本, 離開了喜房。

    洛時也沒有在副本中久留。

    ……

    【歡迎玩家進入[游戲]，我是系統01號, 竭誠為您服務。】

    【結算副本中……】

    【恭喜玩家成功通關副本[一拜天地], 線索收集度100%，世界觀揭露度100%，有效擊殺度100%，綜合評定通關品質為[完美]，下面進行副本結算】

    【獲得積分47000】

    “……”

    三秒鐘之后, 系統再無任何動靜。

    游戲大廳的寂靜，一如此時可以稱得上是慘淡的收益。

    洛時忍了再忍，最后忍不住了, 問道：“你結算程序沒出錯嗎？”

    【經過檢驗, 并未出錯。】

    “我早該知道——”洛時深吸一口氣, “就覺得這副本不對勁，樂園里面有東西對吧？這副本難度也不低，擊殺道士，他身上掉落的積分肯定也不少，可你最后——”

    【你既然直接選擇了這個副本，說明你知道它的特殊之處。】

    “我之前得到過相關情報，[游戲]果然有前身存在，那副本就是遺跡之一。可知道歸知道，我也沒想到最后的獎勵這么少啊！”

    洛時說：“我也算幫你通關了副本，探清里面的情況，你最后一個道具也沒掉落，居然只給我四萬七？四萬七里怕不是大部分都是擊殺道士掉落的！你好扣！”

    這一次似乎自知理虧，系統01沒有回答。

    好在洛時似乎也知道再怎么抱怨也于事無補，又嘟囔兩句就登出游戲，回到第二世界。

    “而且還把我技能道具封得七七八八，一點安全感都沒有，下次不去了……”

    洛時的游戲大廳頓時變得空曠起來，只有光點明明滅滅。

    【已受理，目標13失去能量波動……】

    【已受理，目標13失去生命體征……】

    【疑似與相關，經檢測，相關性為0.00125%……】

    *

    第二世界內。

    洛時回歸的第一時間，就吃上了熱氣騰騰的飯菜。他在[一拜天地]里待的時間在眾多副本中不算太長，不吃不喝也沒大事，更何況在那副本里因為特殊的時間和空間劃分，他也沒怎么感受到饑餓。

    可是不需要吃，不代表不想吃。

    一口熱乎乎的蝦滑入肚，暖得洛時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還是家里好啊！”他感慨說，“有吃的，有睡的，有玩的，每天想干嘛干嘛。”

    吞席蹲在他對面，正慢條斯理吃魚，聞言一個冷笑：“要不是我，你喝西北風去吧！”

    洛時笑了：“也不能這么說，你是我媽，我知道你最愛我，不會讓我喝西北風的。”

    “乖兒子，媽寶男當不得，你得自食其力，不然小心以后連媳婦都找不到。”

    劉小小抱緊爸爸媽媽，安靜如雞，不卷入兩個人之間的嘴仗。

    吵著吵著一貓一人也覺著挺沒意思，還是飯菜更香，于是頓時安靜下來，只聽得見筷子輕輕碰在碗邊的聲音。

    吃飽喝足后，小工劉小小上線，人剛比桌子高半頭，墊著腳把碗筷收拾起來端進廚房里，嘩啦嘩啦響起水聲。

    吞席一邊舔毛，一邊抬頭盯著洛時。

    “你小子，出去一趟，又帶了什么東西回來？”

    這鼻子還真靈！

    洛時促狹道：“吞席啊，你當貓怎么跟當狗一樣？”

    吞席卻不接他的話：“說正經的，你到底干了什么？”

    洛時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看了吞席半天，看得黑貓都不自在起來了，才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帶了一個秘密武器回來。”

    這時，他突然收到了一個好友申請。

    洛時登進游戲大廳查看。

    這個申請來自焰城。

    洛時第一反應是懷疑和驚訝，緊接著反應過來，副本里他跟焰城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對方還告訴了自己真名！加個好友也算不了什么嘛。

    雖然前不久他和焰城還關系緊張，但只是捅了對方一次，也算不了什么大仇。

    玩家就是這樣，有時候前一個副本還喊打喊殺，后一個副本就握手言和。

    洛時很快通過了好友申請。

    【玩家花費100積分開通聊天。】

    洛時心想焰城特意加他是有什么事，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有新消息傳來，剛準備離開游戲大廳，突然收到系統通知。

    【玩家向玩家轉賬201923積分，是否接收？】

    洛時：“？？？”

    不是，怎么突然給他轉積分，還是二十萬這么多？

    可轉積分需要經過系統詢問，操作失誤的概率約等于零。

    還沒等洛時想明白，焰城給他發了消息。

    【焰城：這是我的一半積分，道具只能當面遞交。】

    洛時再一次：“？？？”

    【洛時：什么？】

    焰城那邊過了很久才發來一條消息。

    【焰城：李越卿說，成親之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什么？？

    【洛時：那只是在副本里而已，你不會當真了吧？】

    能走到焰城那個高度的玩家，不可能這么好騙啊。誰都知道副本里的東西不能當真，洛時進[游戲]以來這么久，也沒看到幾例混淆了副本和現實生活的玩家。

    焰城怎么可能會——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性……

    但洛時一想到那種可能，頓時頭疼起來。

    這一次他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焰城的回復，最后等不住了，登出游戲。

    ……

    吞席發現自己臭小子去了一趟游戲大廳，回來臉色就難看的很，凝重的好似有什么大事發生一樣。吞席心說，難道是系統發現他一直都在搞事了，那還不得趕快收拾跑路。

    “你又犯什么事了？”

    這一次洛時居然說：“糟糕……這下攤上大事了……”

    “？？”吞席立即湊過來問，“你殺了凋零？炸了冰河世紀？不會吧，你不會真去和……正面剛了吧？”

    可洛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沒空理他，揮揮手把吞席揮開，游魂一樣飄進了房間。

    吞席看著他的背影，喵了一聲。

    “不對勁。”

    ……

    怎么可能？

    洛時從沒有想過會讓焰城產生這種……

    剛剛他登出游戲之前，就連系統也跑過來八卦，說他是不是想通過迷惑焰城來達到入侵惡魔種進而殺掉凋零的目的，被洛時惱羞成怒反駁，說他沒那么無恥！

    可要說焰城為什么突然會這樣，洛時也想不明白，甚至越想越昏。在其他方面，洛時都從容不迫，但在感情上，他一沒有經歷過，二也沒有仔細研究，三也沒人教導，之前從來沒想過這方面，現在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夜晚，洛時照常點燈寫日記。

    前面一段還好好的，他把樂者的事情做了模糊的處理，避免系統從上面探查到自己的意圖，之前的一系列布置應該足夠他洗脫嫌疑……可寫到最后，洛時的筆突然頓住。

    他是真不想往下寫了。

    可是黎音子之前耳提面命過，寫日記要持之以恒，要不能遺漏，要做到對得起自己。

    如果真要因為焰城的特殊舉動把這一塊挖掉，感覺整片日記都變得不完整起來。猶豫再三，洛時還是硬著頭皮寫下去。

    只是刻板僵硬地記載了焰城的行動，并沒有寫過多的心理活動和情緒變化。

    寫完之后，他收起好人日記，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很久之后，他才平復心情。

    洛時再一次登入游戲，不過這一次他并不是去找焰城，而是把胖子的聊天界面調了出來。

    【洛時：，胖子，你還有親人在世嗎？】

    那邊似乎也在游戲大廳里，很快回復。

    【瘦瘦的胖子：有，不過是仇人。】

    【瘦瘦的胖子：大佬，你在哪兒看到他了，我可以花兩萬積分買這個消息。】

    【洛時：不用。在我剛剛完成的副本里，[一拜天地]。】

    【瘦瘦的胖子：好的，謝謝大佬！】

    這時，洛時本該關掉聊天界面回去睡覺，可不知是不是因為焰城的特殊舉動，他突然昏了頭，問了個清醒時怎么也不會問出來的問題。

    【洛時：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仇人愛上你了，你要怎么辦？】

    【瘦瘦的胖子：？？？】

    【瘦瘦的胖子：冤枉啊大佬，我不□□啊！】

    作者有話要說：

    第119章 間章02

    第二天, 洛時照常早起，在別墅區散步，跟晨練的老爺爺老奶奶閑聊。和往常一樣，吃兩個肉包一個粉絲包, 喝一杯熱豆漿。新的一天就算正式開始了。

    其實也不用太對焰城的事情煩惱。

    此時的洛時, 已經能夠思路清晰地理順自己的想法。

    焰城是焰城，他是他。

    就算他確實對焰城有一點好感, 那至少也不該是現在去想明白的。

    洛時想, 等完成那件事后, 他還能不能活下來都說不定……還是等那之后再去想明白吧——如果他還能夠以人類的形式存在的話。

    積分轉賬因為沒人接收到了時間限制就自動退回——他也沒拿焰城的積分, 根本不需要心虛頭疼！

    想明白后，洛時也不煩惱了。難得休息時間, 從臥室里端出一張大藤椅，睡在藤椅上曬太陽, 好不自在。

    早上的陽光不算強烈，柔柔地落下來, 洛時閉著眼睛, 被日光的暖意熏得四肢發軟。

    不過他還很清醒。

    道具是消耗品，其中能起作用的大概只有神術刀、熬夜和寄生印記，其他的道具面臨凋零那種級別的玩家時全都不堪一擊。

    至于技能——凋零是用冰的行家，之前他被凋零“殺死”過，其中一大半也是因為對方在冰元素上的造詣。這么多年過去了, 洛時不信凋零還在原地踏步。

    [圣人]的紋路在日光下浮現一秒又隱沒，洛時睜開雙眼。

    下一秒，他身處A市最高點的凌霄大廈頂部天臺。白云瀟灑, 明亮清透的天空猶如神在放牧群羊, 天臺上, 卻有狂風奔涌。

    洛時垂首，可以看見下方密密麻麻的人流，猶如群蟻。

    他轉身，坐在了咖啡店內。空調的溫度不高不低，保持在最令人體舒適的一檔。店內充盈著咖啡豆和面包的香味，安靜的純音樂里，店員正在給咖啡拉花。

    整個咖啡店里，沒有一個人察覺到了洛時的出現。

    洛時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一點，安靜的純音樂突然變成了喜慶的大合唱，兩個店面拼成一家中餐館，餐館內大多是饑腸轆轆的工人，三五個拼成一桌，點上幾道菜悶頭開始干飯，偶爾也會抬頭和老板聊聊天。

    滿滿的煙火氣。

    看了一會兒，洛時起身，身邊瞬間變成兩行成蔭的綠樹，A市邊緣人流漸少，只有車輛時不時疾馳而過。洛時沿著路邊的人行道慢慢走，陽光穿過繁茂的枝葉，斑駁地灑在他發頂。

    白熾燈替代陽光，轉瞬洛時又到了一間階梯大教室里。

    老師站在臺上，正在白板上奮筆疾書，學生們或抄寫或拍照。洛時坐在階梯教室的最后一排，所有人的動作一覽無余——高數課上，還有不少學生在睡覺。

    他前兩排的學生正在摸魚，一邊瀏覽手機，一邊小聲跟旁邊的人交談。

    “一會兒下課去吃干鍋唄，我好饞啊。”

    同伴調侃道：“吃什么干鍋，難道數學滿足不了你嗎？”

    “數學！”那學生表情沉痛，“我不配！”

    洛時彎彎眼睛，轉眼又回到了陽臺上。

    他的第二世界，幾乎與A市一模一樣了。

    攤開掌心，一顆冰晶種子靜靜浮著，被陽光催化，轉瞬開始發芽、長出枝葉、開花、結果……

    *

    與此同時，還有人在副本里。

    [諸神黃昏]第一維度圣山山腰上。

    山間風雪盤旋，伸手不見五指，凜冽的寒風像是要把地表所有的東西都刮走一樣，力度強得可怕，普通人在這里站不到三秒鐘就會通體僵硬，幸運的大概只是失去意識，不幸運的連命都會丟掉。

    漫長不見邊際的臺階自山腳一直延伸到山頂。在半山腰的位置，隱隱可以看見山頂處流動的陰云。

    頭頂的天空是陰沉的灰色，讓人心情壓抑。不遠處，卻是一片燦爛輝煌，奔騰的火焰和巖漿堆成海洋，生命在其間勃發。另一邊，高聳入云的大廈呈現傾斜的姿態，烏云密布、電閃雷鳴。

    要頂著寒風從山腳攀登到山腰，不僅需要極強的身體素質，也需要極高的忍耐力。

    秋千穿得并不厚實，他雙臂□□，胳膊上繁復神秘的紋身張牙舞爪，棉褲稍短，露出一大截小腿，左腿上戴著一串骨珠，也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骨頭磨成的。相較于他，身邊的林林則穿了件大襖，即便如此，還是凍得雙唇泛白，手指僵硬、失去知覺。

    ——他們之中，反而是穿得更少的臉色更好。

    “還差一點。”秋千抬頭，看了看前方的階梯。

    林林瑟瑟發抖：“好冷……”

    秋千看了她一眼：“忍著。”

    其實林林本不該這樣。他們蠻族人無須什么盔甲，身體就是最好的防御，銳器劃不開，高溫嚴寒也影響不了。只不過和其他玩家遭遇時，林林為了掩護他受了很嚴重的傷才會這樣。

    大襖雖然看著暖和，但一想到暖和背后，是幾乎穿透了的腹部，就不那么暖了。

    兩人咬牙，最后腳步停在了一級臺階上。

    這級臺階上豎著一道石碑，上面寫道——等天亮。

    “休息休息。”秋千拍了拍臺階上的雪，只刮得滿手通紅，無奈只能隨地坐下，“等天亮，我們才能上去。”

    夜晚時，這一級臺階往上一步，都是天塹般的難度。非要走上去，一步，就能要了他和林林的命。

    他不能著急。

    其他玩家還在第二乃至第三維度打轉，即使進入第一維度，也要經過圣山守衛——那些東西曾讓他碎掉了一個心石，想必其他玩家也討不了好。

    “哎。”林林隔著大襖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恢復得好慢。”

    他們帶進來的療傷道具在第四維度時用掉了，本來計劃是要留到最后的，沒想到遭遇了一個可怖的敵人。

    秋千說：“只要活到最后就行了。”

    走到這里，除了他們自己，他們幾乎沒剩下一個道具——大部分攻擊性道具被他留在了山腳和圣山底部，留給其他玩家作為禮物。

    休息了會兒，風雪聲更大，為了不讓自己的神智跟隨風雪而消逝，林林問：“少主，你說……這副本真要關閉嗎？”

    “系統基本不會關閉副本啊。”

    秋千：“這是蠻神的指引，蠻神的指引，肯定是正確的——我們能在它關閉之前進來一次，是蠻神保佑。”

    休息的時候，秋千也沒有閑著，他取出腰間掛著的一個小瓷罐，用食指從里面沾了點紅色染料一樣的東西，自額角開始，以身體為紙，在上面描繪一些神秘的圖案。

    “諸神黃昏。”秋千平靜地說，“上一代領袖黎音子從這里走出來，凋零也從這里走出來。據說凋零的‘冰河世紀’正是在這里面得到的。”

    “如果能夠通關……”沾染染料的手指滑過胸膛，“不，我們一定能夠通關。”

    “那時候我要找到他們，敲開他們的腦袋，挖出腦髓，剜掉他們的眼睛和心臟，讓禿鷲啄食他們的尸體。”林林面龐稚嫩，雙眼亮得發光，興奮接道，“我要把他們的骨頭一節一節取下來，磨成圣珠，戴在身上。”

    在上幾個賽季之前，蠻族還是玩家中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他們崇拜蠻神，以□□為第一武器，意志堅不可摧。雖然族人數量稀少，但個個都是玩家中的精英。

    可惜在[墮落靈魂]副本里，大部分蠻族精英匯集起來，要去尋找一件與蠻族歷史相關的圣器時。暗中勾結的玩家襲殺了他們。

    蠻族從此一蹶不振。

    秋千說：“好。”

    涂完之后，秋千收好瓷罐，回頭看了眼山腰以上。那里仍然是彌漫的風雪和不見邊際的臺階。

    可只要走上去，再走上去——

    就在這時，風雪呼嘯中，突然傳來一小股動靜。秋千五官靈敏，瞬間抓起林林。

    只見好似要摧倒人間的風雪中，一名外表酷似人類的玩家走了進來。

    怎么會？！

    秋千緊緊盯著眼前的玩家，一點也不敢動彈。

    那些玩家明明還在第二維度——

    不對，不對！

    一路以來，他能確定見過所有玩家的樣子，面前的人根本不在他記憶里！

    逃跑的念頭瞬間強烈起來。

    可是。

    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剛剛繪制完的紋路在秋千鋼鐵一般的皮膚上涌動，攻擊來得異常快，一高一矮兩只蠻族閃電般向人類撲去。

    他們的速度本來就如雷霆一般，疾風涌動，推動他們比奔雷還快！

    那人類只是笑了笑，往上走了一個臺階。

    他的身體晃了晃，輕而易舉地避開秋千和林林。

    ——怎么會？！

    秋千的瞳孔因為驚恐而縮成一條豎線。

    心口處突然涌起一股寒冷，秋千低頭，發現那上面沒入了一根寒冰凝成的細針。

    他鋼筋鐵骨一般的身體——被破開了！

    背后傳來人類溫和的聲音：“其實還有一個人你們沒有提到。”

    風雪呼嘯的聲音變得更大了，可秋千和林林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他叫洛時，是這一代的領袖。他就是在這里誕生的。”

    噗。

    雪地上多了兩具尸體，轉眼就被新雪覆蓋。

    這時頭頂的陰云開始散開——

    天亮了。

    系統01：【看來你已經做好了準備。】

    凋零不帶情緒地笑了笑。他拾級而上，一步步走到圣山山頂。在這里，矗立著諸神黃昏里最后一座廟堂。

    這廟堂的磚瓦是神明的骨頭，窗戶是神明的眼睛，供奉在堂前的——是神的心臟。撲通撲通，鮮活的熱烈的——還在跳動。

    無視襲殺與攻擊，凋零走了進去，輕輕摘下了這顆寒冷至極的心臟。

    “不是我做好了準備，我清楚，你不會再給我更多時間了。”

    系統01沒有說話。

    整座圣山的風雪都朝凋零的方位涌去，世界的崩塌就從這里開始。

    凋零看著遠處崩塌的世界，淡淡說。

    “人類和惡魔是時候決出勝負。”

    第120章 童話世界01

    這一次回來, 洛時發現吞席似乎愛上了下廚，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廚房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東西。他想進去看，結果門都沒推開，就被吞席趕到客廳里。

    “他在學做什么菜？”洛時問劉小小。

    這小姑娘正低頭看繪本, 聞言敷衍說：“不知道。”

    天知道前不久她還很懼怕洛時, 轉眼間就死豬不怕開水燙，不把洛時當外人了。而且明明是個見多識廣的寄生者, 為了更貼近人類, 還開始裝模作樣學起小學課本來。

    早上的時候洛時看見她搬了張小桌子, 蹲在地上板著指頭做小學算術題, 一直不離身的父親母親被她放到陽臺上曬太陽。后來或許是察覺到洛時看智障一樣的目光，把算術題換成奧數題, 也不再扳指頭。

    洛時明白。

    她那是把智商中等偏下小學生的設定改成了天才奧術小學生了！

    或許是因為這件事，劉小小現在明顯不愿意搭理洛時。

    洛時也不生氣, 他跟一個小孩計較什么。

    說實話，他其實也不太好奇吞席在研究什么菜, 只是因為對方充當他“媽媽”的時候, 雖然每天風雨無阻地煮飯做菜，但明顯不太樂意，現在不用玩cosplay了，卻突然往廚房里跑。

    洛時好奇的是吞席的心路歷程變化，以及什么引起了這種變化。

    現在既然這兩位家庭成員都不打算告訴洛時, 他也不問了。

    剛巧游戲大廳那邊遞來一個消息通知。

    【玩家花費50積分請求添加玩家為好友，是否通過申請？】

    嗯？

    洛時還記得阿芙拉，對方是準刻的星的姐姐, 一只在玩家里小有名氣的暗星精靈。他和阿芙拉唯一的交集就是問天道那個副本, 在里面雖然聯過手, 但關系一直不遠不近，只能說比陌生人要好一點。

    怎么這個時候突然加他好友？

    洛時現在的好友列表只有于渡、胖子、肖晏如、焰城這四個人，阿芙拉大概率是通過胖子添加他的好友。

    通過申請后，阿芙拉很快發來消息，說明確實是以胖子為媒介添加他的好友，并且很直接了當地說明來意——

    【阿芙拉：我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副本，想邀請你和瘦瘦的胖子組隊，你意下如何？】

    找他下副本？

    玩家里會組隊下副本的，要么是一個軍團的成員，要么是關系不錯的親朋好友，其余沒什么特殊交集的玩家之間根本不會冒險組隊。阿芙拉跟他關系平平，為什么突然來邀請他？

    洛時沒有第一時間回復。

    想了片刻，他抓住了點苗頭。

    被命星眷顧的暗星精靈么……

    【洛時：可以，副本有人數限制么？】

    【阿芙拉：不少于兩人】

    洛時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問了人數的問題，實際上當他看到阿芙拉的回復時，腦袋里蹦出的第一個念頭是——那還好，還可以再帶一個。

    幾秒鐘之后，他嘆了口氣。

    【洛時：我可以去，但還要再帶一個玩家。】

    阿芙拉沒有問是誰，直接回復可以。說明“洛時還要再帶一名玩家”這件事，是被她的命星觀測到了的。

    *

    焰城里終日熾熱，是焰城惡魔最喜歡待得地方，對于霜刃惡魔，卻幾乎是個受刑地。

    “十洛迦呢？”八荒捏著一顆紅寶石，眼也不眨地往寶石里面瞧，“一出副本就沒影了。”

    落川跟在她身后，數十道冰刃在他身周飛旋，才勉強緩解熔巖帶來的酷熱。

    “十洛迦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巖池里，你要找他，去那里看看。”因為長時間身處巖漿附近，落川已經感到不適，進而語氣都煩躁起來。

    “誰要找他啊！就是隨便問問。”

    八荒撇撇嘴：“還真是個怪胎。”

    焰城惡魔雖然親近火焰，但要他們長時間待在巖池里，那也是難以忍受的，一不小心被巖池吞掉都有可能。十洛迦卻總喜歡往里面跑，關鍵是還從沒出過事。

    八荒也知道這樣肯定會增強力量，可她也待不住。像十洛迦那樣的焰城惡魔，幾十代都不一定見到一只。

    ……

    十洛迦確實如落川所說，化成獸態，抱著尾巴睡在巖池中。

    其實除了去副本、被凋零召見和被其他惡魔挑戰之外，他幾乎都待在里面。對十洛迦來說，巖池不是一個危險的地方，反而更像“家”——忙完所有事情，在里面休息的家。

    在巖池里，十洛迦會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并且在里面泡久了，體魄得到淬煉，力量也會得到增強。

    泡著泡著，頭頂犄角的小獸微微睜開眼睛，赤紅的顏色與奔流的焰火分外和諧。

    十洛迦又想到了洛時。他幾乎隔一段時間就要想起洛時。

    之前他也總想起這個人類，不過是因為一直找殺掉對方的方法。可現在，十洛迦知道不再是因為那個原因了。

    小獸雙爪捧著尾巴尖，在巖漿里翻滾一圈，漾出緩緩的波浪。

    他大概是惡魔種里第一個產生“尋找配偶”想法的惡魔。而且十洛迦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想，他以為自己是把洛時當成唯一的朋友，但是后來，又似乎不是那樣。

    他給出了真名，換上人類的喜服，和洛時拜堂成親，結為夫妻……

    李越卿給他解釋“夫妻”為何物的時候，十洛迦的腦海里就浮現那樣一幅畫面——他和洛時一起生活，一起探索副本，跟粒子B和C一樣一起去看萬物星辰……惡魔種不喜歡分享，可他覺得，那些東西給洛時也無所謂。

    沒有惡魔可以教他該怎么讓一名人類做他的配偶。

    十洛迦也沒有什么想法。

    他只知道現在，洛時要去做一件極度危險的事情。所以，他也要更加強大……

    游戲大廳里突然傳來了消息。

    十洛迦松開尾巴。

    會是洛時嗎？

    應該不是。洛時應該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所以是別人。八荒？狂野尾鼠？還是……凋零？

    十洛迦登入游戲。

    【洛時：一起下副本嗎？】

    他認為最不會在這個時候找他的人居然出現了。

    還沒反應過來，十洛迦就下意識回復。

    【焰城：好。】

    *

    組隊進入副本的時間定在第二天早上九點，洛時按照正常作息起床洗漱，然后和阿芙拉、胖子、焰城進入一個隊伍。隊伍里只要有一個人匹配副本，整個團隊都會自動匹配。因為是阿芙拉最先找到胖子，所以這一次她是隱形隊長。

    直到這時，洛時才知道副本的名字叫[童話世界]，意外地沒有聽說過，問胖子，作為情報販子，他也沒有頭緒。

    所以要么是個極度冷門的副本，要么是新生不久的副本。

    阿芙拉特意找到他探索童話世界，目的何在？

    抱著這樣的疑問，洛時進入了副本。

    【玩家成功登入游戲，選擇副本[童話世界]。】

    【檢測到團隊人數四人，大于副本最低人數要求，成功進入游戲，任務要求詳見任務面板。】

    【那么，祝玩家游戲愉快。】

    恢復神智的第一時間洛時開始觀察四周處境，他此刻身處在一個……類似于花朵一樣的房間。

    掀開粉色花瓣的被子，他坐起來。

    房間里陳設單調，只有一張床，類似于花芯的臺燈，一張粉色的花瓣桌和一對坐墊。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沒有讓洛時感受到危險。

    不過他身體縮水了，四肢變短變肉，穿著花瓣和綠葉做成的衣服。好在身體素質沒有坑到被限制。

    排除可能的危險后，洛時才去看任務面板。

    【場景：童話世界】

    【描述：《童話世界》是一款精美的游戲，里面收錄了各種各樣的童話，玩家正身處童話花仙子中，面對迫近的危險和陰謀，要如何抉擇……】

    【任務要求：逃離童話】

    洛時和其他三人一起進入，現在卻不見焰城他們的身影。

    出去看看吧。

    這個念頭剛一浮現，花房中一片花瓣就自動分開滑下，陽光瞬間照進花房里。洛時慢慢走到垂落的花瓣面前，小心翼翼踩上去，“呲溜——”，瞬間滑到了最底下。

    微風送來河水的氣息，腳下踩的是柔軟的草地，一眼望去，原野上全都是各種顏色的巨型花房。

    這時，洛時隔壁一朵藍色的花打開了，他偏頭看去，發現一個比他矮一點的人滑了下來，看五官，和胖子沒太大區別，只是比起成年后滿身的肉，縮水版的胖子居然還挺瘦。

    他也看到了洛時，雙眼一亮興奮揮手，剛想往這邊跑，一瞬間，仿佛人為按了暫停鍵，洛時面前依次出現了四個選項。

    【花仙子-瘦瘦的胖子胖子似乎在跟你打招呼，他之前從來不跟你說話，今天卻很反常，對此，你打算】

    【A：天性善良的你一點都不計較他之前的冷漠，沖上去和胖子擁抱】

    【B：你還是因為他之前的冷漠有所猶豫，站在原地等他過來抱你】

    【C：天性記仇的你一點都忘不了他之前的冷漠，冷冷避開胖子的擁抱】

    【D：天性惡劣的你雖然不太在意他之前的冷漠，但覺得玩弄對方很有趣，一腳把胖子踹開】

    【你有五秒鐘時間考慮，時間截止前，請選擇選項，如果沒有選擇或超出時間，則默認為A選項】

    【5、4——】

    啥玩意兒？這還是個RPG游戲？

    【3——】

    時間截止之前，洛時毫不猶豫做出選擇。

    【你選擇選項D】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芭比之夢幻仙境》，這里的花房就參考了主人公住的地方

    第121章 童話世界02

    選中選項的瞬間, 洛時就感覺自己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力，一種莫名的力量從細胞里流淌出來，控制他的軀體——洛時不受控制地抬腿，一腳把熱情奔向自己的胖子踹開。

    力度不大, 但還是在胖子粉嫩的花衣服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跡。

    與此同時, 洛時心間涌出戲弄他人而產生的惡劣快感。

    完成了選項動作，那種不受控制的力量消退, 洛時重新奪回對身體的控制權。

    “……”他低頭打量雙手和下半身。

    也就是說, 當選擇選項之后, 他的身體會自動完成選項, 這個過程目前為止不能靠他自己終止，只有完成了選項, 他才會恢復自由。

    洛時大概明白了。

    胖子被踹了一腳也不在意，拍拍屁股就站起來：“大佬, 你的選項怎么這么兇。”

    這種模式的游戲洛時曾經聽說過，身邊有也幾款大家都在玩的熱門游戲, 不過他聽過歸聽過, 實際上并沒有接觸過，現在第一次動手玩了一把，說實話，還挺新奇的。

    不過聽胖子的話，洛時抓住重點：“你的選項是什么？”

    胖子掰指頭數：“A選項是說我非常善良非常純粹無論對誰都熱情到爆炸, B選項是我非常善良而且喜歡交朋友跟朋友擁抱，C是我很熱情打招呼的方式是擁抱，D選項是雖然你之前對我冷漠但我很寬容……大概就是這樣吧。”

    “我們的選項很不一樣。”洛時把自己的選項一字不差地復述出來。

    胖子驚得瞪圓了眼：“我知道不太一樣……可這也差得太多了吧！”

    洛時發現, 自己的四個選項里性格是有比較明顯的差別的, 而胖子的那四個選項, 無論哪一個性格都偏向正面。《童話世界》是一款游戲，按理來說，不應該出現不同玩家選項差別這么大的情況……

    目前也沒有更多頭緒，兩人繼續討論。

    “第一次選擇應該是在奠定我們的性格基調。”洛時說，“也許后續的每一次選擇都必須要在參考性格基調的基礎上，不能太過OOC，而我們的任務是逃離童話，沒有更多線索，我只能朝不那么童話的選項選。”

    以他淺薄的童話閱讀經驗來說，主角一般都是比較善良、真誠，性格惡劣的主角或許會有，但絕對是少數派，總體來說選性格惡劣更保險。

    胖子也深以為然，點頭說：“我也這樣想的，奈何這四個選項都……只能選最不奇葩的一種了。”

    熱情這個性格特質，相比于善良、寬容來說可操作空間比較大。反派很熱情，喜歡先熱情地招待敵人和對手再把他們殺掉，似乎也不會出現OOC的狀況。

    胖子還是挺聰明。

    雖然進入副本的時間很短，沒有任何可供參考的線索，但兩個人不約而同都選擇避開非常童話的選項。

    “看任務描述，大佬，我們是要逃離這個游戲吧。”胖子若有所思，“有可能背景故事是我們被困在游戲里，例如那什么刀劍O域，在游戲里死亡會腦死亡……不過童話故事，出事的概率應該比較小。”

    洛時卻在想，如果是逃離游戲，那任務描述為什么是“逃離童話”而不是“逃離《童話世界》”？要知道游戲任務描述一字之差，就有可能造成任務出現巨大的差別，理解錯了任務，即使再強大的玩家，也會滑鐵盧。

    幾個賽季之前，就有一名實力雖然強大但擁有閱讀障礙的玩家，次次都通不了關，最后還是靠跟別人組隊，讓別人給自己念任務，才勉強走出一條路來。不過這也避免不了出現隊友刻意欺騙、隱瞞等等情況，總之那玩家走了好長時間的彎路，最后好不容易湊夠積分，買了個治腦子的東西，情況才好起來。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胖子一說，胖子也不是傻的，根本不需要琢磨，立刻也發覺不太對勁。

    “會不會跟選項有關？”胖子發揮自己多年從事情報工作的分析能力，“這種游戲一般會有好幾條故事線，玩家經過一次次選擇可以抵達不同的結局。而逃離童話……會不會就是避開童話結局，通向現實結局……”

    洛時：“這個可能性很大。”

    “嗐。”胖子一拍大腿，“歸根到底是我們決不能選那些肉麻的選項，盡量往正常了現實了靠。”

    雖然副本絕不可能那么簡單，后期很有可能出現每一個選項都很童話讓人根本無從下手的情況，但至少大方向是不會錯的。

    “不過我跟阿芙拉一起進來的，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兒……”說著，胖子一激靈，“對了！大佬，你居然邀請了焰城！”

    好家伙，胖子心說不過幾個副本沒見，原本想殺的兩人怎么關系突飛猛進——相愛起來了呢！情報販子的本能開始作祟，胖子心癢難耐，迫切希望知道洛時跟焰城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奇妙故事。

    洛時平靜地說：“上個副本組過隊，冰釋前嫌。”

    “哦哦原來是這樣。”胖子點頭再點頭，心里卻想，冰釋前嫌就冰釋前嫌，為什么邀請那惡魔下本？肖晏如，于渡，跟大佬關系好的多得是，怎么不見大佬邀請他們？

    而且胖子也是被阿芙拉逼著給她推洛時的好友，也是嗅到了不對勁的氣味，求爺爺告奶奶才讓阿芙拉把自己拉進隊。他心知。阿芙拉要跟洛時談的事情不簡單，這種情況下還邀請立場與人類相左的惡魔……

    嘖嘖嘖。

    胖子的腦子瞬間開始浮想聯翩。

    這時，新npc的出場打斷了他漫無邊際、天馬行空的聯想。

    “洛時，瘦瘦的胖子！”一只粉發粉眼全身除了鞋子是綠色其他都是粉粉嫩嫩的花仙子跑到他們面前，“你們在，真是太好了！”

    花仙子憂心忡忡地說：“花仙子王國的危機恐怕就要到來了……裁決女神性情大變，居然要仙子們決斗！”

    啊這？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么？

    經過花仙子薇薇的解釋，洛時和胖子大概明白了。

    原來啊這花仙子王國向來愛好和平，王國里的花仙子都是善良真誠的好仙子，但不代表不會存在矛盾。每當矛盾或者爭端出現的時候，當事人雙方就會跑到裁決女神那里，把爭端的事實說清楚，然后讓裁決女神裁定哪一方正確哪一方錯誤。經過裁定之后，無論多大的矛盾都會瞬間消失，仙子們又是親親蜜蜜一家人。

    這裁決女神也是厲害，作出的裁決永遠公正，沒有哪個仙子不服。從小了來說，裁決女神能讓每一位仙子和諧相處，保持王國的和平穩固；往大了說，裁決女神也決定了王國的發展路線，讓王國始終和平發展，很少出現國家級的損失。

    總結來說，這裁決女神對花仙子王國非常重要，女王可以變蠢變壞，但裁決女神不能。

    現在問題來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裁決女神居然抽風了，有一對仙子因為爭論誰做的蛋糕更好吃跑去找裁決女神，結果這女神不公正評判也就算了，居然讓那兩個仙子來決斗，說誰贏了誰做的蛋糕就更好吃。

    不說這評判方式一聽就不靠譜，光說這決斗，能是隨便斗的嗎？花仙子們可是愛好和平啊，這不是完全違背裁決女神的初衷嗎？

    雖然是件小事，但以小見大，仙子們瞬間明白裁決女神肯定出問題了，而且決不能讓決斗發生，否則一旦開了先例，后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薇薇眼神堅定說：“我們要阻止裁決女神，決不能讓這一切發生！”

    洛時面前出現了選項，這一次需要他跟胖子共同選擇出一個選項。

    【如果不能阻止裁決女神，花仙子王國恐怕會迎來百年未有的危機，花仙子-薇薇認為你們是阻止決斗發生最好的仙子人選，對此，你決定】

    【A：作為王國成員，你們義不容辭，主動請求前往阻止裁決女神】

    【B：善良且愛好和平的你們，怎么能坐視決斗發生，主動請求前往阻止裁決女神】

    【C：一直身處鄉下沒見過世面的你們很想進城看看，主動請求前往阻止裁決女神】

    【D：深感無聊的你們很想親眼看看熱鬧，至于阻不阻止無所謂，主動請求前往阻止裁決女神】

    【你們有十秒鐘時間考慮，時間截止前，請選擇選項，如果沒有選擇或超出時間，則默認為A選項】

    【10、9——】

    似乎因為是兩人共選，給的考慮時間更長了。

    但這些選項……

    洛時真是很想吐槽，其他三個還好好的，能夠跟他們之前的選項對應，這個選項C是怎么回事啊。感情他們現在在鄉下，這個童話干脆改名字叫《鄉下花仙子進城記》算了……

    和胖子一番討論，前兩個選項堅決排除，至于C和D要怎么選……

    【6、5——】

    因為選項D是唯一一個出現“不阻止”的可能性，且和洛時之前選擇的惡劣選項一定程度上相符合，雖然C選項看起來也異常誘人，兩人還是決定——

    【你們選擇選項D】

    洛時和胖子的身體瞬間就開始自動表演。

    “這可是關乎花仙子王國的大事！”洛時的身體自動開始說，“作為王國的一員，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決斗發生，薇薇大人！請讓我去阻止女神吧！”

    胖子也跟著表忠心：“雖然我們的能力可能不太夠，但我相信，只要經過努力，一定可以阻止女神的！”

    胖子仿佛在放屁。

    不過花仙子薇薇一點也不覺得這兩人在說一些屁話，一臉欣慰地點點頭：“我就知道你們都是勇敢的孩子，花仙子王國有你們在真是太好了！”

    她話音剛剛落下，附近的花房不約而同全部地打開來，赤橙黃綠青藍紫，各種顏色的花仙子跑出來圍著洛時和胖子。

    “這兩個孩子真勇敢！”

    “是啊是啊，他們是王國的勇士！”

    洛時：“……”

    啥玩意兒？

    感情你們是都躲在房間里等我們說要去了再跑出來，而且一點也不覺得只選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仙子似乎有什么問題。

    這王國，就算裁決女神不抽風，也怕是藥丸。

    作者有話要說：

    第122章 童話世界03

    洛時發現這里面真是有太多槽可以吐了, 就連胖子也是一言難盡的表情。只有這群花仙子絲毫不覺得不對勁，像是看著全村的希望一樣看著洛時和胖子。

    “洛時，瘦瘦的胖子。”花仙薇薇笑瞇瞇地叫出兩人的名字，“你們是我花仙東村里最勇敢的花仙了。”

    感情這里還真是個“村”啊, 話說花仙東村這個名字會不會過于敷衍, 是不是還有花仙西村、花仙北村、花仙南村，或者花仙中村啊……

    “裁決女神住在幻夢塔里, 幻夢塔在花仙子王國的王都, 王都位于王國的中央位置。”薇薇給土包子花仙科普地理位置, “我們在王國的東部, 所以你們要一路往西去。這一路上，你們會穿過湖泊、森林, 遇到很多很多未知的危險……”

    洛時心想，這花仙子王國, 不會是由東西南北四個村包圍一個王都吧……

    一個綠色花仙子跑出來：“你們都是勇敢的花仙，但有時候勇敢不能解決一切問題。”

    綠色花仙子看洛時胖子的眼神異常慈祥, 就像是祖母看著鬧騰活潑的兩個外孫一樣。一眨眼的功夫, 綠色花仙子手里冒出一根尖細的魔杖，那魔杖一指，瞬間洛時和胖子身上就浮現出一絲綠色光芒。

    “我祝福你們，賜予你們智慧！”

    另一個紅色花仙子隨后跳出來，魔杖俏皮一揮：“可愛的兩個小家伙, 我祝福你們，賜予你們活力！”

    洛時明白接下來的套路了。

    果不其然，接下來又有紫色、黃色和藍色的花仙跑出來, 分別賜予洛時和胖子堅韌、不屈與理智。

    這一套下來, 看似在他們身上疊了很多層buff, 但說實話，洛時并沒有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什么特殊變化，有可能要遇到特殊情形的時候這些祝福才會起作用。

    最后跳出來的，是一個彩色花仙子。

    從長長的頭發到與眾不同的公主裙，全都是彩虹的顏色，在一眾顏色單調的花仙子里異常炫目。

    甚至她的眼睛都是彩虹的顏色。

    這位更是重量級：“還有我——我祝福你們，賜予你們恰到好處的魔法！”

    到了最后，終于有人給他們送了一點攻擊性手段，這次洛時也明顯感覺到身體里有一股特殊的能量在流動。

    最后由薇薇站出來對以上類似于跳大神的祝福行為劃上句號。

    “看來大家都非常喜歡你們……不過除此以外，你們還需要一樣東西——從這里到王都的距離很遠，走路過去的話，抵達王都恐怕要好幾個月了……你們還需要一樣合適的交通工具。”

    洛時和胖子再次進入選擇。

    【薇薇表示會為你們提供合適的交通工具，經過商量，你們會選擇】

    【A：一朵象征花仙子王國的蓬蓬花】

    【B：一片柔軟的云彩】

    【C：一輛可以飛行的南瓜馬車】

    【D：一艘飛毯】

    【你們有十秒鐘時間考慮，時間截止前，請選擇選項，如果沒有選擇或超出時間，則默認為A選項】

    【10、9——】

    “這沒有一個選項是正常的。”胖子深感無語。

    不過對比起來，南瓜馬車至少還是馬車，除了會飛以外，沒有太超出人類的常識，其他什么花云朵飛毯，完全不能用科學來解釋。兩人最終選擇選項C。

    洛時的身體被控制發聲：“薇薇大人，我覺得一輛南瓜馬車就足夠了。”

    胖子：“如果馬車會飛就更好了！”

    薇薇一笑，不知從哪兒也掏出來一根魔杖，隨手一揮，就見一輛南瓜馬車出現在眾仙子面前。

    “啾啾——”馬車內飛出一只圓滾滾、長著透明翅膀的小精靈。小精靈渾身是天藍的顏色，毛絨絨的，一看就很好rua。

    “這是南瓜。”薇薇介紹說，“馬車的小精靈，它會幫助你們控制馬車，如果你們需要馬車飛起來，告訴南瓜就好。”

    南瓜挺起不存在的胸，一臉驕傲。

    “而且南瓜也會魔法，懂得很多知識，路上無論遇到什么情況，你們都可以求助它。”

    南瓜點點頭。

    薇薇又一揮魔杖：“這個魔法能令你們明白南瓜在說什么。”

    “啾！”南瓜響亮地一叫。

    洛時瞬間明白它的意思，這小胖子是在叫他們——“快走，別磨磨蹭蹭！”

    揮手跟眾花仙告別后，洛時和胖子坐上馬車遠行。

    ……

    南瓜馬車的速度雖然不算最快，但勝在安穩，一路行駛，幾乎感受不到震蕩，久而久之讓人昏昏欲睡。

    作為花仙子，洛時和胖子每天吃的是南瓜準備的新鮮花瓣，喝的是新鮮露水，肉和調味品一點影子都看不見，充分讓他跟胖子體會到什么叫瑪麗蘇主角的待遇。

    沒滋沒味的吃了這么些天，洛時覺得自己快升天了，胖子更是面無人色，整個人生都失去了希望。

    “南瓜啊——”他終于忍不住了，“我們能不能吃點別的東西啊，總是吃花瓣和露水，破壞環境多不好意思。”

    南瓜飛在最前面，聞言彈了個水球過來，水球砸到胖子腦門上，濺了他一身水。

    “啾，啾啾！”你們吃其他東西會死。

    “……”胖子頓時癱倒在座椅上。

    南瓜冷酷無情，繼續在前面引導馬車。

    不過洛時發現，時不時的，這小胖子就要偷偷偏一下頭，似乎在觀察胖子的狀態，而胖子閉目養神，整個人都頹喪得不行。一個下午的時間，南瓜就回頭了足足五次。

    夕陽逐漸收斂光輝，夜幕降臨。

    夜晚時，南瓜馬車會展開雙翼，飛到半空中——南瓜說黑夜降臨時，陸地上會有邪惡生物行走，在空中行駛會更加安全。

    南瓜把馬車引導到正確的位置，接下來就不需要它時時刻刻看顧著馬車了。

    小胖子飛進車內，又砸了一個水球在胖子腦門上。

    胖子懊惱地睜開眼：“干嘛啊南瓜，我剛要睡著！”

    說著說著，他還打了個哈欠。實際上洛時很清楚，他根本沒有睡意。

    南瓜胖胖的短手往車窗外一指：“啾啾。”看，煙花。

    循著它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深深夜幕上，突然炸起一捧五顏六色的煙花，焰火照亮了深空，把夜晚映得亮如白晝。上一捧熄滅墜落，又有下一捧接上，一捧接一捧，讓安靜的夜晚變得熱鬧起來。

    在連炸五捧之后，才終于歸于平息。

    胖子眼淚汪汪地轉過頭，看起來十分感動：“南瓜！你是特意為我放的煙花嗎，我好感動啊！”

    實際上他心里估計在想，這小胖子還挺傲嬌。

    南瓜不太自在地擺擺手，又飛回馬車前面。

    胖子感動的表情瞬間消失了，捧著肚子無聲笑起來，對洛時做了個口型：挺可愛的。

    南瓜大概是使用了煙花魔法，胖子早就對它揮手就可以招出水球、控制馬車的能力眼饞了，心想他跟洛時也受到過祝福，擁有“恰到好處的魔法”，肯定也不算弱把，拉著洛時就要試試。

    誰曾想憋了半天也只召喚出一個比南瓜砸在他頭上的水球還要小一半的……水珠。砸到臉上，只隱隱有點冰涼，沒有絲毫殺傷力。

    胖子默了。洛時也默了。

    這要他們拿什么阻止裁決女神啊！

    ……

    馬車在夜空下飛行了大概一個小時，到了每天的晚餐時間。南瓜手里捧著兩捧綠葉接住的露水，身旁漂浮著兩朵淡粉色的花——是的，就算是吃花瓣和露水，洛時跟胖子也只能吃一點，實在不怪胖子那么頹廢。

    “啾。”吃吧。

    “謝了啊，南瓜。”胖子雖然一點也不期待晚餐，但這些好歹是南瓜的心意，還是準備吃掉它們。

    誰知道洛時跟胖子剛一接過綠葉，那里面清澈的露水驟然變得渾濁起來。

    “誒！”胖子詫異叫道。

    南瓜迅速飛出馬車，如臨大敵。

    “啾啾啾！”是巫婆，小心！

    巫婆？

    一連串怪異的笑聲突然在兩人耳畔響起，笑聲一聲比一聲高，拔高到尖利的程度，又戛然而止。

    洛時和胖子迅速趴到窗外，觀察情況。

    隨著那怪異笑聲一起出現的，是一個從上到下非常典型的巫婆。騎著一把大掃帚，一身漆黑的長袍，長長的臉尖尖的鼻子，臉上掛著怪異的笑——童話標志性人物出場！

    巫婆聲音低沉粗糲：“終于被我抓住了，花仙子們！”

    她一揮魔杖，南瓜馬車唰的搖晃起來，洛時跟胖子緊緊抓住車窗不敢動彈。南瓜威脅性地叫起來，隨著它的叫聲，馬車重歸平靜。

    巫婆“嗬嗬”笑起來：“馬車精靈，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識相的就給我讓開，讓我看看馬車里的花仙子們！”

    她陰冷的視線滑到洛時跟胖子身上，像是一條毒蛇盯緊了獵物。

    南瓜當然不會逃走，幾個大水球在它身后浮現。這一次不再是輕輕砸到胖子頭上的程度，光看外表，就比之前硬上兩倍不止，如果砸到身上，不留個傷留個坑是不可能的。

    【前往王都路途中，你突然遇到了來者不善的巫婆，南瓜似乎很難趕走她，對此，你決定】

    【A：不能讓南瓜獨自應對巫婆，正面出擊】

    【B：巫婆的出現似乎有隱情，好言詢問】

    【C：害怕地躲在馬車內，希望南瓜能趕走巫婆】

    【D：你并不在乎南瓜能不能趕走巫婆，冷眼旁觀】

    【你有五秒鐘時間考慮，時間截止前，請選擇選項，如果沒有選擇或超出時間，則默認為A選項】

    【5——】

    這一次是單獨的選擇，可惜他無法跟胖子交流。

    作者有話要說：

    第123章 童話世界04

    洛時沒有太多猶豫, 選擇了選項D——這個選項和他一開始的惡劣性格是貼合的。

    【你選擇選項D】

    于此同時，胖子也做出了選擇，在洛時被圈在馬車內無法動作的時候，他主動把頭伸出窗外, 臉上揚起熱情的笑容：“女士, 晚上好！”

    他大概是選了類似于“好言相勸”、“用愛感化巫婆”之類的選項吧。

    誰知道來勢洶洶、看起來就很不好惹的巫婆居然真的按他說的停手了。一觸即發的打斗被按了暫停鍵，但矛盾顯然不會輕易隨之消失, 巫婆怪笑起來：“花仙子, 你跟我打招呼做什么？你們花仙子, 不是最瞧不起我巫婆了嗎！”

    這一句話怨氣深重, 聽得洛時微微一挑眉。

    他有預感，接下來估計又要迎來回憶殺了。

    胖子被選項控制說：“我想我們一定存在誤會, 巫婆女士，花仙子怎么會瞧不起您呢。我特別仰慕您, 您在魔法上的造詣簡直無人能及！”

    這馬屁拍的……

    看巫婆一下子和緩的表情，馬屁還真拍到了馬屁股上。

    “呵呵——”巫婆笑道, “沒想到花仙子里還有崇拜我巫婆的呢, 小子，你肯定是花仙子里的異類。小心別被其他人知道，否則他們肯定會孤立你的。”

    唔，這話聽起來，似乎有些隱情——

    胖子那邊, 雖然選項的控制力已經結束了，但話頭遞到他那里，他不可能不抓住機會, 趕緊又不動聲色地追問。收獲一名花仙子的崇拜顯然讓巫婆飄飄然, 對方很快就說出了目的和實情。

    原來, 巫婆之前住在靠近花仙子王國的一片森林里。最開始她跟鄰居的關系不遠不近，不過隨著她練習魔法的次數增多，許多花仙子都主動來找巫婆交朋友。

    別看巫婆長得不像好人，實際上她一直非常寂寞，總是用冷酷的外表掩飾內心的孤單，能夠擁有這么多漂亮溫柔的花仙子做朋友，巫婆非常高興，一直用心經營她們之間的關系。

    她會教導花仙子魔法，幫助花仙子培育珍貴稀少的花種。而花仙子那邊也對她十分真誠，時不時就到森林里陪伴她，每次種出了珍奇漂亮的花朵，都會主動送一朵給她，還會邀請她去家里做客，給她做王國特色食物。

    說到這里，巫婆順嘴說了一句：“不過你們花仙子的食物還真是……寡淡，巫婆我一定也吃不慣，不過看在她們的份上，我每次都吃得一干二凈。”

    接下來就是重點了，巫婆的眼神隨之變得冰冷。

    去年花仙節的時候，巫婆想給她的花仙子朋友們送上一份禮物，紀念她們相識兩周年。她思考了很久，才最終敲定禮物的品種，又花了很長的時間準備。到了花仙節，她把禮物裝好，參加花仙子朋友們的聚會。

    然而她的禮物根本沒有得到花仙子們的歡迎，甚至連一句感謝都沒有——精心包裝的禮物被其中一位花仙子打翻在地上，巫婆還沒進門，就被趕了出去。

    “我準備了那么久，那么久！”巫婆恨恨說，“她們卻一點也不珍惜！”

    “我甚至懷疑她們最開始跟我做朋友，只是為了騙我的魔法！呵呵，花仙子，溫柔善良的花仙子，你們就是這么對朋友的！”

    回憶了一遍過往，好不容易因胖子的崇敬而平復心情的巫婆瞬間又涌起憤怒，“我要狠狠教訓你們，讓你們再也不敢對我這么無禮！”

    巫婆周遭涌起凌冽的風，南瓜迅速擋在胖子面前，翅膀威脅性地扇動著。

    “等等！”胖子忙不遞阻止，“我覺得這里面一定有誤會！”

    巫婆：“能有什么誤會！”

    “巫婆女士，你送的禮物到底是什么？”胖子快速問。

    “……蜂蜜肉干。”巫婆說，“為了讓她們吃到美味的食物，我特意去學習美食魔法，獵殺嘟嘟獸，取出它們身體上最嫩的部位，用森林里最甜美的蜂蜜腌制，制作成可口的肉感……精心準備的禮物，卻被那群可惡的花仙子打翻在地！”

    聽到這里，洛時：“……”

    就連胖子和南瓜也是：“……”

    面對巫婆，南瓜難得心平氣和：“啾啾。”

    “它在說什么？”

    “巫婆女士，您或許不知道，花仙子不能吃肉……”胖子都替巫婆尷尬，“只要吃了肉，哪怕是喝了一口肉湯，或者咽下一點肉沫，花仙子都會立刻死亡。”

    這下，輪到巫婆：“……”

    “你說什么？！”巫婆不可置信。

    洛時也很不可置信，他難以想象都已經做了兩年的朋友了，巫婆居然連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花仙子也是心大，一點都沒想到要提前跟其他種族的朋友說嗎？

    這居然能做朋友做這么久，真是神奇。

    “或許，花仙子們并不是刻意對您無禮，而是嗅到了肉的氣息，以為您……”

    這兩方憨憨的友情故事讓胖子深感無語，但他還是維持演技，真誠地說：“這只是一個誤會，您并不知道花仙子不能吃肉，花仙子也是忘了跟您說……朋友之間出現摩擦很正常，更何況你們只是因為誤解才出現隔閡呢？也許花仙子們把您趕出去后，也在后悔吧，她們可能也想到了或許是自己的疏忽，您現在還住在那里嗎？”

    巫婆頓了頓：“……被趕出去后，我就搬走了。”

    “……”胖子說，“也許她們曾去找過您，只是因為您搬走了，再也無法聯系到您……”

    巫婆從最開始的冷酷囂張，到中途的懊惱，再到現在，聽到胖子給她理順了一切，巫婆跟個落水的小狗一樣，兩眼濕漉漉的。

    “……原來是我誤會她們了！”巫婆喃喃，“我得找回她們！”

    說著，巫婆就要轉動掃帚，不過離開之前，她感激地看向胖子：“小花仙，多謝你，要不是你，我可能到死也不會發現事情的真相。”

    她揮動魔杖，一股能量沒入洛時和胖子體內：“聽說你們要前往王都阻止裁決女神，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們做的。”

    說完，巫婆就騎著掃帚離開了。危機解除。

    南瓜又放了個煙花魔法安慰“受驚”的小花仙們，接著繼續前行。

    ……

    巫婆送給洛時和胖子的能量和薇薇送給他們的能量本質相同，不過攻擊性更強一些，這一次他們試了一次，總算能夠凝出堅硬的水球了。

    胖子懶洋洋靠在南瓜椅背上：“造孽啊，怎么智商都不太高的樣子……”

    的確，這個童話無論從哪里來看，邏輯好像都很有問題。而且洛時想，居然連巫婆都知道他們要去王都阻止決斗了，整個花仙子王國甚至裁決女神本人不會都知道了吧？

    這么多花仙都知道了，怎么還只讓他們兩個去王都阻止裁決女神啊。南瓜還時不時給放煙花，生怕別人不知道這里有花仙經過一樣。

    洛時再次得出結論，花仙子王國吃棗藥丸。

    他看了眼任務進度。

    線索收集度和世界觀解鎖度居然飆升到百分之五十幾，有效擊殺度在遇到巫婆之后從零變成了33%。

    按這種任務進度來說，可能這個副本的世界觀和線索非常簡單，也可能前期解鎖容易，后期直接卡關。

    ……

    之后的五天時間，風平浪靜。南瓜馬車終于駛離了原野，洛時的視野里開始出現成片成片的森林和山丘，以及越來越多的其他生物。

    “這個長得很可愛。”胖子跟洛時扒在窗戶邊，他指著萬米高空之下一個白點說。

    兩人的目力極好，能夠看清楚地面上的生物。胖子指的是一個長得跟綿羊類似的白色生物，只不過比起綿羊，該生物的脊背上有一排黑色的小刺。

    洛時看了看：“烤起來應該很好吃。”

    胖子表示贊同。

    唉，問題是他們現在不能吃啊！

    胖子栽倒回座位上，翹起二郎腿：“其他伙伴到底在何方啊——”

    話還沒有說完，馬車突然一陣劇烈搖晃，南瓜在外面啾啾地叫。

    “小心！小心！颶風要來了！”

    剛覺得無聊就有意外出現了，胖子趕緊伸出腦袋看：“哇啊！”

    只見離馬車不遠處的地方卷起一道龍卷風，風中刮著樹木、石頭等等東西，馬車雖然離龍卷風還有一定距離，但已經受到龍卷風的波及，穩定性出現問題。

    南瓜甩出一個個魔法試圖穩定馬車并且繞開龍卷風，奈何這道龍卷風規模很大，破壞性也強，馬車不僅在搖晃，各處零件也出了問題。小胖子又試了試，發現馬車已經無法著陸。

    它果斷回頭：“啾啾！”

    我們得離開馬車！

    “啊！”胖子叫起來，“跳下去？”

    南瓜點點頭：“啾啾。”

    你們用魔法把自己裹起來，我也會幫助你們落地的。

    沒有其他辦法了，兩人一起召喚出一個巨大的水球把自己包裹起來，而南瓜給他們施加了呼吸魔法，令他們在水球里也能自由呼吸。接著，南瓜打開車門，用魔法牽引著水球往前滾。

    唰——

    水球瞬間開始墜落，南瓜緊隨其后。

    “刺激！”胖子在水里打滾。

    洛時則始終觀察水球的墜落路線，當他看到一片森林的時候，眸光微深，剩余的魔力不動聲色地溢出，開始影響水球墜落的方向。

    南瓜絲毫沒有察覺。

    從開始降落到落地，只用了大概八秒鐘。

    他們摔進了森林里。

    第124章 童話世界05

    水球起到極大的緩沖作用, 洛時只覺得身邊的水波一蕩，一陣天旋地轉，水球咕嚕咕嚕停了下來。

    “這是哪兒啊？”胖子頂破水球，里面的水潑灑出來, 濺濕了附近一小塊土壤。

    他們打量四周。

    時間明明還是白天, 可摔進這森林里，猶如進入黑夜一般——高大參天的樹木遮擋住所有日光, 暗綠、深藍的葉子在他們頭頂, 仿佛織出了一片夜幕。森林里, 有螢火蟲在緩慢飛動, 洛時腳踩的土壤意外地柔軟，并且呈現出淺藍的奇特顏色。

    視線所及之處, 有透明的蘑菇、圓球狀的飛蟲、枝葉呈鋸齒狀的植被……一切都顯得那么異常，而在洛時觀察四周的時候, 一條鱗片細蛇從茂密植被中滑過，它的鱗片雖然呈現出漆黑的顏色, 但是在滑動過程中, 被熒光照出斑斕的光彩。

    它似乎對森林的突然來客不感興趣。

    等到細蛇游走后，南瓜才出聲。

    “啾啾！”這里是迷幻之森，非常危險！

    小胖子一改之前不愿意搭理兩人的態度，神情嚴肅地說：“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迷幻之森雖然處在花仙子王國境內, 但事實上，幾乎沒有哪個花仙子膽敢進入這片森林，很長一段時間, 花仙子王國對它都保持著一種不關注、不探索的無視態度。

    “啾啾啾啾啾——”很久之前, 有花仙子誤入迷幻之森過, 從此再也不見她的人影。

    說了一通，南瓜做出總結：所以我們要趕快離開迷幻之森！

    “對對！”受到南瓜表情的感染，胖子也跟著嚴肅起來，“那我們往哪邊走？南瓜，你知道怎么走嗎？”

    南瓜的翅膀驟然一僵：“……啾啾。”

    不知道。

    胖子于是虛偽至極地憂愁起來：“唉，那怎么辦啊……”

    南瓜：“啾啾啾啾！”

    但是我可以感知元素，迷幻之森里黑暗元素非常豐沛，只要我們朝著光明元素多的方向走，就能走出去！

    “原來是這樣，那我們趕快走吧，待在這兒越久，出意外的可能性越大。”洛時說。

    南瓜點點頭，繞著轉了兩三個圈圈才停下來，它指著一個方向：“啾啾。”

    于是洛時和胖子跟上南瓜，盡量把腳步放輕——雖然那條蛇沒有搭理他們，但也說不準森林里會有什么危險物種就喜歡抓花仙子吃。一路上，南瓜在前面開路，兩人緊緊跟著這小胖子，隨時保持警惕。

    實際上，洛時一直在有意地放緩腳步，南瓜雖然偶爾會轉過來催促他們，但也知道這事不能著急，只能任由他拖慢進度。而胖子，雖然不清楚洛時為什么放慢腳步，但他堅信“只要是大佬做的就一定正確”，也跟著拖慢行程。

    也不知走了多久。

    總之他們離開了植被可以把半個身體都淹沒的危險區域，終于進入能夠看清地面情況的正常區域。這個地方更加寬闊，還有一汪小譚。

    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

    僅僅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在前面帶路的南瓜突然不見蹤影，洛時和胖子還沒來得及停下腳步，一根長長結實的綠藤突然冒出來，一下絆倒了兩人，讓他們一頭扎進了前方潭水中。

    “嘭——”

    水花微微濺起。

    洛時和胖子突然進入了一個幻境之中。

    在幻境中，兩個人并沒有遇到巫婆，也沒有遇到龍卷風沒有摔進迷幻之森里，而是順利地在決斗開始前抵達了王都。進入王都，兩人一刻未停，跟隨南瓜前往拜見裁決女神。

    裁決女神穿著銀色的華麗長裙，頭發間別著代表太陽和月亮的發飾，她的胸前別著一個天平胸針，代表她裁決公正的權能——胖子還偷偷吐槽了對方的大裙擺太過夸張。

    由胖子出面，從小到大，從個人到國家，闡述了裁決女神這種行為的危害性。并且還考慮了女神為什么突然這樣，是不是工作太過繁雜產生厭倦，對此提出了一些解決辦法。

    然而，在胖子的好言相勸、以理服人下，裁決女神卻一點也沒有動搖——她也沒有再搭理兩人，而是迅速用魔法把洛時、胖子和南瓜囚禁起來，讓他們再也不能有所行動。

    于是二人只能眼睜睜看著決斗發生。

    從那以后，裁決女神徹底改變了“裁決”的方式，任何想找她評判的花仙子，都必須要經過決斗……一次、兩次……有花仙子受傷……十次、二十次……一名花仙子在決斗中身亡，舉國震驚。

    所有花仙都意識到，決不能再任由裁決女神這么下去。可是她們醒悟得太晚了，裁決女神已經不滿足于僅僅令這么一點花仙決斗，她使用魔法，將整個花仙子王國籠罩——沒有人能夠挑戰她的權威。

    裁決女神下達法令：“每一天，王國都必須選出兩名花仙在我面前決斗。”

    這種荒謬的法令當然不會有花仙遵守，反抗還在繼續。第一天過去，裁決女神不見怒色，她只是用魔法隨便選中了兩名花仙——惡咒在他們身體上流淌，花仙子們發出凄厲的慘叫，最終化為一灘白骨。

    “這，就是你們違背法令的后果。”裁決女神笑著說。

    而洛時和胖子被困在囚牢里，無能為力。

    反抗被鎮壓，違背法令后果嚴重——似乎，只能選人出來決斗，至少……決斗并不意味著一定會死亡。

    然而，僅僅五天之后，裁決女神就厭倦了這種枯燥的決斗游戲，第二道法令自她口中傳達到王國上下——我要看到戰爭，王國上下的戰爭。

    裁決女神用魔法引導一切的發生，她讓王國中除開王都以外的四大村落分別進行戰斗。各個村落必須修筑防御設施，組建軍隊和法師隊，并且模擬各種戰術，在她面前表演殘酷的戰爭。

    很多、很多花仙子失去了他們的生命。

    盡管清楚這一切都是裁決女神造成的，然而不可避免，花仙子與花仙子之間的仇恨產生了，他們不再愛好和平，溫柔善良的性格變得暴虐冷酷，以村為一個集體，花仙子們彼此敵對，甚至在同一個村落里，花仙子們的關系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仇恨代替一切，成為了主旋律。

    血與火席卷了花仙子王國。

    到處都是白骨，到處都是尸體。裁決女神看到這一切，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幻境到這里結束。

    洛時和胖子回到潭水之中。真正進入這小潭里兩人才發現，水下根本不像從水面上看得那么淺，反而深不見底，愈深處愈黑暗。潭水冰冷，凍得整個人連身體帶靈魂一起瑟瑟發抖。

    【在夢之潭中，你看到了可能結局之一——及時抵達王都，你也不一定能阻止裁決女神，混亂、爭斗、殺戮、戰火……它們一樣會摧毀整個花仙子王國。希望，似乎十分渺茫……對此，你決定】

    【A：盡管前途不見光明，你依舊追尋希望，離開夢之潭，找到南瓜，離開迷幻之森】

    【B：看到這種結局，你覺得一切都失去希望，黑暗降臨，無論你們再想其他辦法，結局都無法更改，留在迷幻之森】

    【C：你已經答應了薇薇要去阻止裁決女神，雖然希望渺茫，但你依舊信守承諾，離開夢之潭，找到南瓜，離開迷幻之森】

    【D：你認為這只是可能的結局之一，路中遇到了巫婆的你們實力更為強大，不會走到這種結局，離開夢之潭，找到南瓜，離開迷幻之森】

    【你有五秒鐘時間考慮，時間截止前，請選擇選項，如果沒有選擇或超出時間，則默認為A選項】

    【5——】

    【4——】

    沒有任何猶豫。

    【你選擇選項B】

    洛時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力，看著軀體沒有任何掙扎，任由水流吞沒，緩緩下沉。胖子那邊也沒有動靜。

    下沉。

    下沉。

    洛時幾乎看不到潭頂，黑暗籠罩了一切。耳畔只剩下潭水流動的聲音。

    突然，一股分裂感襲來。一眨眼的功夫，洛時發現自己看到了身體的背面。

    ……怎么會？

    知道視線與身體的背部越來越遠，洛時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他的靈魂與身體分離了。

    這個時候，洛時能夠控制自己的手腳了，不過仍然阻止不了靈魂被潭水吞沒。

    他偏頭，發現胖子也跟他一樣。兩人隔著幽深的潭水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下沉。

    下沉。

    他們被卷入了更深更暗的地方。

    ……

    漫長的安靜之后，洛時的耳畔突然響起他人說話的聲音。

    “你們終于進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125章 童話世界06

    洛時的身體變得輕飄飄的, 他循著聲音回頭，發現小潭的最深處居然是一個幽暗的洞穴。他和胖子被緩慢卷進洞穴里，與兩名隊友面面相覷。

    洞穴被角落里的熒光色的蘑菇照亮，視線中漂浮著水母一樣的生物。而一直不見蹤影的阿芙拉和焰城就在他們面前。

    這兩位倒沒有縮水, 還保持正常的身體狀態, 如果洛時和胖子以正童話世界賦予的身體進入的話，恐怕要比兩人要矮上一個頭——好在他們現在是靈魂狀態。

    “誒？”胖子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阿姐！”

    ……不知道什么時候胖子給阿芙拉取了個這樣的外號。

    不過胖子的頭腦很靈活, 并且早在洛時刻意放慢腳步不想跟隨南瓜離開森林的時候就已經有所猜測, 幾秒鐘之后就反應過來。

    “你們在副本里跟我們不是一個陣營的？”胖子看向洞穴里異常醒目的光幕, 那上面的畫面對準了在深潭之中漂浮的花仙子軀體，再加上阿芙拉和焰城沒有任何變化的身體,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有陣營對抗啊。”

    阿芙拉淡淡笑了笑, 在這種幽暗的光芒中，她一頭銀白的長發如夢似幻。

    胖子感到她的目光從他身上一掃而過, 爾后落在了洛時身上。

    “這是我的副本。”阿芙拉說。

    怪不得她要邀請洛時進這個副本。

    洛時問：“機制能說說嗎？”

    阿芙拉笑了笑。

    原來童話世界這個副本, 其實分為兩個陣營在博弈。陣營A進入《童話世界》成為玩家，陣營B則在游戲之外。每一批玩家進入副本之后，《童話世界》會抽取不同的童話劇本，以供玩家們演繹。

    說到這里，阿芙拉頓了頓, 幾秒后，添上一句：“花仙子算是幾個童話中最簡單的一個。”

    陣營A玩家成為游戲中的角色，在關鍵處做出選擇推動劇情朝著不同方向發展, 他們的任務是“逃離童話”。

    “這并不意味著逃離《童話世界》這款游戲, 事實上在設計的時候, 我并沒有添加這個結局。”阿芙拉說，“真正的‘逃離童話’，要求你們通過一次又一次的選擇，把荒誕無稽的童話故事改造成正常、符合理性的故事，甚至扭轉結局。”

    這倒和洛時和胖子的猜測很相符合。

    “那阿姐你們吶？”胖子舉手問。

    洛時：“編寫選項？”

    “沒錯。”阿芙拉點點頭，

    陣營B的玩家進入副本后只能待在固定的地點，無法離開，但他們可以通過光幕觀察陣營A玩家的行動，他們能夠做的只有為對應的陣營A玩家設計選項，引導他們通向童話結局，他們的任務與陣營A截然相反——是完成童話演繹。

    這樣的話，一切就都能對上了。洛時想，難怪他和胖子的選項不一樣。

    “這次我對應的是胖子，你的選項由焰城撰寫。”

    紅發的惡魔安靜地看著洛時，尾巴微微搖晃。

    洛時有一種被野獸盯上的感覺。

    ……大佬和焰城的眼神不太對勁啊，這氛圍也挺古怪。胖子不動聲色地遠離了一人一惡魔的“圈子”。

    他套近乎似地抱怨道：“阿姐，你給我設置的選項也太難了點。”

    阿芙拉沒接話。

    洛時和焰城對視了幾秒，平靜地移開視線，轉而問起另外一個問題：“我和胖子的身體是怎么一回事？”

    阿芙拉解釋：“一個小把戲而已，系統那邊會顯示你們進入了其他幻境，等你們再出去，又會恢復正常。”

    “這里是我命星所在之處，受\'命\'的庇佑，系統無法探測。”

    咦？

    胖子面上不動聲色，耳朵卻警覺地豎高了。

    聽阿芙拉的意思，這是特意為了隱瞞系統而做的，再聯想阿芙拉突然邀請大佬下本……嘶……里面有大陰謀啊。

    胖子暗中觀察了下在場人的神色，發現好像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三位都很平靜，仿佛早已知曉一切。

    焰城都知道啦？

    胖子的第一個反應——大佬和那惡魔之間絕對不簡單。

    “所以你特意做這些找我來，到底有什么事？”洛時看向阿芙拉。

    聽到阿芙拉說這些，他的心中其實已經有了一定預感，當時他也正是因為察覺到了特性‘命’的存在，才會刻意讓水球降落到迷幻之森里。不過一切，還要等阿芙拉說出口才能確定。

    不過一切都沒有超出他的預料，阿芙拉安靜了幾秒鐘，猛地抬頭盯著他，藍瞳猶如鋒銳的寶石：“我想加入你。”

    “加入你——殺了它。”

    胖子一直笑瞇瞇的表情驟然一僵。

    啥？

    他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出了問題。

    然而在場之人都沒有功夫去給他解釋了。

    阿芙拉說：“很多賽季之前，暗星精靈居住的星球上還有另外一個種族，那個種族——你們現在應該已經沒有聽說過了，是童話書，一個異常夢幻的種族。他們收集、創造童話，創造出美好的幻夢。”

    暗星精靈是個極為高傲的種族，且向來習慣于獨行，但那個時候，幾乎每一個暗星精靈都與童話書有著良好的關系，如果不出意外，他們將在進入[游戲]后成為很好的同伴。

    “……不過，后來有一天，童話書滅族了。”阿芙拉輕聲說，“就在暗星精靈面前。”

    毀滅的發生沒有任何預兆，一本本童話書的內核就開始崩裂，暗星精靈們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一本又一本銷毀，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就像神明高高注視，厭倦了它們的存在，冷酷地收走它們的生命。

    洛時笑了下：“童話書的遭遇，倒和機械種很相似。”

    阿芙拉深深注視著他：“您清楚發生了什么。”

    “——是系統。”

    胖子現在非常后悔為什么非要跟著進副本，他好想立刻離開這個洞穴，然而耳朵根本不受他控制，把每一個不該為人知的秘密都聽得一清二楚。這些東西要是放出去，怕是會巔峰整個[游戲]。

    阿芙拉重復道：“是系統毀滅了它們。”

    她的聲音猶如幽魂：“我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我問我的命星那到底是為什么，我進入[游戲]，我要知道真相——”

    阿芙拉的聲音猛地頓住，她的情緒就像平靜水面下的暗涌，冰藍色的雙眼中已然浮現出血霧一樣的顏色。這一次，她的視線終于從洛時身上挪開，驟然飄到胖子身上，把胖子看得一愣。

    “你猜，那個世界排行榜到底是為了什么？”阿芙拉平靜地問。

    “呃……”胖子心中瘋狂哭泣，最后只憋出一句，“不、不太知道……”

    不過阿芙拉本來也不在乎他的答案。

    “你們或許從來沒有關注過世界排行榜底層的那些世界。”阿芙拉說，“但在命星的指引下，我特意進行了長時間的觀察。”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然后有了一個驚喜的發現——那些長時間墊底的世界，會突然消失。我又關注了一下以往驟然滅族的種族，發現一件事，他們幾乎都是那些世界的居民。”

    “而暗星精靈跟童話書所在的世界，在童話書毀滅以前，恰好有過兩個賽季的墊底時間。”阿芙拉冷冷道，“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畢竟那個時候暗星精靈和童話書很少會進入[游戲]，即使進入[游戲]，也不那么關注任務的成敗和勝負。”

    “可在那之后，我的弟弟剛剛出生就要開始學習[游戲]的一切，他要學會如何更高效地完成任務——暗星精靈們一個一個進入[游戲]，只是為了在那里面擁有一席之地，不重蹈覆轍。”

    果然是這樣啊。

    洛時在心底嘆息。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系統能這樣做，它本來只該是維護[游戲]，保證它正常運行的規則和程序，憑什么——就這樣決定一個種族的生存與毀滅！”阿芙拉說，“而且我發現，真是驚喜啊，現在不光是墊底的世界了，連排在中間的世界也開始迎來突如其來的毀滅，它又是以什么樣的標準在挑選被銷毀的世界呢？”

    阿芙拉看向洛時：“人類和惡魔之間的對立，恐怕也不簡單吧。”

    一個又一個辛密砸到胖子腦袋上，把他砸的頭暈眼花。

    這、這……

    洛時淡淡說：“這些東西，我已經知道了。”

    并且也不止阿芙拉一個人提醒他。

    現在睡在他背包里的全知者，不也曾經用過只有他和柳寒江二人知曉的暗語提醒過他嗎？

    “十九三從六七一一不得四”，這樣一個謎語，任何一個人看了都會懵住，沒有人知道謎語的答案就在洛時和柳寒江少時胡亂編寫的《暗語冊》中。

    最終謎底充滿酷烈的殺意。

    ——殺死系統。

    作者有話要說：

    柳寒江是問天道副本里的釣魚佬（。），后面有暗示過他跟洛時認識

    第126章 童話世界07

    洞穴里陷入剎那的安靜, 安靜到所有人都能聽見水母漂浮移動的聲音。胖子已經想把自己縮成一團，再也不聽不看，然而嘴硬身體卻很誠實，把這么勁爆的秘密聽得一干二凈, 全收進了心底。

    唉, 都是他的耳朵不爭氣！

    胖子偷偷往洛時那邊瞥去，想看看大佬此刻的反應, 結果發現洛時一臉平靜, 連眼睛都不帶眨的。怎么說呢, 也在胖子的意料之中了, 在他開始抱洛時大腿的時候，他就有一種預感——這位, 早晚要搞點事情出來。

    后面[四分五裂]崩潰，把副本npc拐到自己的副本里, 第二世界突然沖上排行榜，真實身份暴露……一件接一件不帶停, 讓他看得目瞪口呆也佩服不已, 這才是大佬應有的腥風血雨啊！

    不過洛時想要搞系統，那確實有點超出胖子的預料了。

    阿芙拉沒辦法從洛時身上看到更多情緒，她接著說：“我知道你要做什么，讓我加入你吧。”

    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她已經等了太久, 太久。

    洛時沒有第一時間答復她，阿芙拉想，大概是因為有其他人在場的緣故。

    “等到離開洞穴之后, 命星會幫助我消除他們的記憶, 這里面發生的一切, 系統都不會知道。”

    盡力減小存在感但還是“被”失憶的胖子不同意了：“阿姐，別啊！我胖子你還不知道嗎，絕對守口如瓶，半個字都不會給別人透露的！”

    見阿芙拉沒什么反應，他又急匆匆道：“而且我們不都是大佬的人嗎？焰城也是啊，焰城啊，你也不想被消除記憶吧？”

    可這焰城惡魔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洛時身上，對阿芙拉乃至胖子的話毫無反應，胖子在心里低罵一句，迫不得已，只能把目光放在洛時身上。

    “大佬啊……”

    洛時用輕飄飄一個視線打斷了他。

    “他們不用。”洛時說。

    “你也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見。”

    阿芙拉：“——那要等到什么時候？”

    洛時這下終于笑了：“你都能察覺到人類和惡魔越來越嚴重的沖突，對于那一天到來的時間還不清楚嗎？不遠了，是成還是敗，很快就會看清楚。”

    “時間也差不多了，把我和胖子放回去吧。”

    阿芙拉點點頭。

    洛時輕飄飄的靈魂體被一推而出，離開之前，他無意之間跟全程一言不發的焰城對視了一眼。

    焰城的雙眼在幽暗的洞穴中漂亮得不可思議，像是有一簇火焰在其中燃燒，熱烈，而又堅定。

    其實被特性籠罩庇佑，并不代表能夠完全逃脫系統的監控——作為公理意識的分裂體，系統在這個宇宙的權柄遠比其他人想象中要大。洛時很清楚這一點，但他并不打算提。

    畢竟無論怎么樣，系統還是默許了不是嗎？

    它并非一無所知，卻過于自信了。

    或許它很享受這種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的快感，但洛時會讓它為此付出深重的代價。

    飄蕩的思緒順著冰冷的水流涌入身體內，世界的真實感重新回歸。洛時和胖子不約而同裝出一副剛剛從幻境中脫離的模樣，迅速靠在一起往潭上游去。

    很快，他們回到了岸邊。

    “嘶，差點就折在里面了。”胖子甩甩腦袋，用魔法一點點把頭發和衣服弄干，“這小潭看著淺，沒想到那么兇險。”

    “大佬，你也被幻境拉進去了嗎？”

    洛時點頭：“看來之前的選項并不正確。”

    這時候，他們面前出現新的選項。

    【你被夢之潭迷惑，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差一點迷失在幻境之中。不過作為花仙子，你最后還是脫離了幻境，這時候你再度面臨抉擇，是離開？還是留下？對此，你決定】

    【A：夢之潭的意外讓你明白迷幻之森危險重重，找到南瓜，離開森林】

    【B：你重新想起身上的使命，你不能辜負薇薇和花仙子們的信任，找到南瓜，離開森林】

    【C：雖然在夢之潭中出了意外，但你仍然認為不應該離開迷幻之森，留下】

    【D：夢之潭中的遭遇徹底消磨了你的斗志，恐懼令你瑟瑟發抖，無法動彈】

    【你有五秒鐘時間考慮，時間截止前，請選擇選項，如果沒有選擇或超出時間，則默認為A選項】

    【5——】

    洛時的視線停留在第一個選項上。

    【你選擇選項A】

    中途改道進入迷幻之森，本來就是為了跟阿芙拉他們匯合，現在面也見了，該說的事也說了，繼續在副本里打轉顯然沒什么用處，洛時這下也不整什么幺蛾子，兩只花仙子弄干身體之后就開始尋找他們親愛的馬車精靈小南瓜。

    正巧，兩人沒走幾步，這小胖子就從樹叢里蹦出來。

    “啾啾。”你們剛才去哪里了。

    胖子嘿嘿笑道：“被絆了一跤。”

    他只口不提夢之潭中發生的事情。

    南瓜狐疑地繞著兩只花仙子飛舞，可惜洛時和胖子早有預料，把身體上的水分弄得一干二凈，還特意在身上留了幾道泥痕，南瓜轉了好幾圈也沒看出個什么，只得作罷。

    “啾啾啾。”剛剛應該是森林里的植物搞鬼，天馬上就要黑了，我們必須在天黑之前離開森林，否則會更加危險。

    “好！”胖子充分響應南瓜的號召。

    這一次再也沒有出現什么綠藤突然竄出的意外，有南瓜在前面領路，它中途用魔法把胖子和洛時連在一起，離開森林的路順利得不可思議，天色剛剛暗淡，他們就成功離開了迷幻之森。

    離開之前，胖子回頭感慨道：“真是個危險的森林。”

    在原野上轉了幾圈，南瓜找到了跌落在地的馬車，不過他們現在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南瓜的魔法不足以再變出一輛會飛的馬車來，他們還得想辦法修復馬車，或者干脆換另外一個工具前往王都。

    【途中遭遇暴風，馬車損毀，要重新啟程，必須擁有好的交通工具。對此，你們決定】

    【A：返回花仙東村，請求花仙子-薇薇修復南瓜馬車】

    【B：返回花仙東村，請求花仙子-薇薇給予新的交通工具】

    【C：主動幫忙，齊心協力修復南瓜馬車】

    【D：放棄修復馬車或者尋覓新的交通工具，自信的你認為只要有心，沒有什么地方是抵達不了的，選擇徒步前往王都】

    【你們有十秒鐘時間考慮，時間截止前，請選擇選項，如果沒有選擇或超出時間，則默認為A選項】

    【10——】

    洛時和胖子對視一眼。

    按理來說，ABD三個選項對他們來說都是很有利的，但他們現在已經不在追求任務的完美完成，而是盡快離開副本——

    【你們選擇選項C】

    “沒有什么是花仙子團結起來做不了的！”胖子大聲說，“南瓜，我們一起修理馬車吧。”

    洛時也是滿臉的赤誠：“我們一定可以。”

    于是在一精靈兩花仙齊心協力下，差不多散架的南瓜馬車神奇地恢復原狀，一點損壞過的痕跡都沒留下，堪稱花仙子王國醫學奇跡。

    接下來的路就很順暢了，在阿芙拉和焰城的瘋狂放水下，一行人暢通無阻地來到了王都。

    進入王都，胖子都還沒欣賞夠這種浮夸的童話建筑，馬車就直奔高高聳立的幻夢塔。

    “你們想讓我停止決斗？”裁決女神面無表情地看著剛剛進城的土包子花仙們。

    胖子瘋狂點頭，誠懇道：“女神殿下，決斗并不符合我們王國歷來的法則，恐怕會破壞王國的平衡。”

    洛時也上前，巴拉巴拉從個人層面到國家層面，再到國外勢力分析了一通，從各個角度論證了決斗的不合理性，最后還十分上道地拍了拍裁決女神的馬屁——完全借鑒了胖子在幻境里的說法。

    可惜裁決女神不像巫婆那么好討好，聞言只是笑了笑，笑里仿佛藏了一把尖刀。

    “可以。但是你們要通過我的考驗。”

    南瓜唰得擋到洛時和胖子面前，“啾啾”地叫他們不要答應。

    胖子捧住南瓜：“好啊，那是我們的榮幸。”

    南瓜愣住了，反應過來之后瘋狂啾啾啾，胖子一邊給它順毛，一邊湊到它耳朵邊小聲說：“沒事的，很安全。”

    雖然知道南瓜只是個受阿芙拉控制的無情npc，但這么多天相處下來，胖子還是挺喜歡這小胖子的。他和洛時很清楚接下來只會有驚無險，阿芙拉和焰城絕對會讓他們順順利利地走完副本，但這小胖子可不知道，在它的角度里，被它帶到王都的花仙子恐怕要直面危險，就算阻止裁決女神是主人的任務，可是——

    他們畢竟還是需要放煙花哄著才肯吃飯的小花仙啊。

    可惜南瓜再怎么恐嚇，兩只花仙都心如鐵石。

    裁決女神的挑戰內容是——要求他們在十分鐘之內找到一顆赤誠鮮活的心。

    一個一聽就非常血淋淋的挑戰。

    南瓜嘭得從胖子手里鉆出來，撞到裁決女神面前啾啾啾，同時還非常自不量力地用起魔法，結果慘兮兮地被關進籠子里。

    裁決女神的眼神涼涼地落在洛時和胖子身上：“怎么樣，你們敢接受這個挑戰嗎？”

    挑戰內容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按照內容，直接找一個花仙或者動物剖出心臟就可以完成了，但關鍵是時間短暫——他們進幻夢塔攀登到頂層就花了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也就是說，唯一的選擇就是在在場花仙之中剖出一顆鮮活的心臟。

    難就難在誰愿意犧牲，誰愿意剖心，這東西在童話世界里出現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勁？

    正巧，到了選擇時間。胖子于是知道，放水時間又到了。

    【挑戰如此艱難，但你不可能放棄，對此，你決定】

    【A：你愿意犧牲自己，換取花仙子王國永恒的秩序和穩定，主動剖心】

    【B：你雖然想完成挑戰，但并不想犧牲自己，勸說同伴，讓他剖取自己的心臟】

    【C：你怎么可能為此犧牲自己，生性陰暗的你認為同伴也不會主動犧牲，偷襲同伴，剖取他的心臟】

    【D：你認為挑戰中的“心”不只指心臟】

    【你有五秒鐘時間考慮，時間截止前，請選擇選項，如果沒有選擇或超出時間，則默認為A選項】

    【5——】

    這次的選項，完全可以讓一路和諧的同伴反目成仇，選擇時間里兩個玩家不能由任何交流，對方連表情都是霧蒙蒙的，一切都在考驗人心。

    前三個選項或許通向現實結局，如果選擇選項D，那么他們離開花仙東村之前那些看戲花仙給予的祝福也許剛好派上用場。

    洛時不清楚胖子有沒有帶【死里逃生】，他雖然沒有帶過這種道具，但【圣人】（香啊香）可以讓他維持在瀕死狀態。

    胖子會選什么選項？

    如果兩人一人選了前三個中任何一個選項，另一人卻選了第四個選項，結局會怎么判定？還是說一個玩家完成了任務，一個玩家卻失敗了。

    【2——】

    洛時不再猶豫，迅速做下選擇——

    【你選擇選項D】

    “女神殿下，您要找的‘心’一直都在。”洛時的身體率先開口，緊接著胖子接上來，“它就在我們每一個花仙的心里。”

    看來兩人都想到了一處。

    選前三個選項恐怕會出現狀況，這個副本只求順完不求通過，任務失敗也無所謂。

    “哦？”裁決女神露出一個血腥的笑容，“那我可以把你們的心臟剖出來看看了。”

    洛時說：“并不是那樣。”

    他和胖子的身體開始浮現出一道又一道的光——那是離村前花仙子們的祝福。

    “我們有智慧、活力、堅韌、不屈、理智……友善與赤誠是每一個花仙子都具備的品質，那就是我們所有人的‘心’。”

    真是標準的童話答案啊。胖子感嘆。

    話說這么牽強的挑戰和答復也能被阿芙拉跟焰城寫出來，如果是正常的副本，這挑戰估計得有好幾項好幾個流程吧，放水到這種程度，他要是系統，鐵定懷疑——不過看大佬那么淡定，估計也不在乎這一回事。

    五顏六色的光芒籠罩了整座幻夢塔，化為蹁躚的蝴蝶包圍裁決女神。女神臉色大變，瘋狂用魔法阻擋蝴蝶的靠近，可那些魔法似乎對蝴蝶不起作用，當第一只蝴蝶貼近她的肌膚的時候，洛時聽見空氣中傳來“滋滋”的聲響。

    裁決女神的肌膚上涌現起黑色的陰影，這些陰影想要掙扎想要反抗，最終被蝴蝶們席卷一空。

    裁決女神雙眼恍惚，接著，仿佛有一道光注入其中，她整個人一改之前的冰冷，突兀地柔和下來。

    洛時明白了，之前是典型的陰暗面上身啊。

    “孩子們，多謝你們阻止了這一切！”裁決女神微笑著看向兩人，“你們是花仙子王國的大英雄。”

    【叮——】

    【游戲結束，[童話世界]任務已關閉，剩余玩家四人，請玩家及時登出副本】

    遠在迷幻之森的阿芙拉跟焰城也出現在夢幻塔上，不過一進入“童話”的世界，兩人的形象也發生了變化——變成了和南瓜差不多的精靈。

    洛時的視線停留在焰城身上。

    惡魔現在縮水了一大圈，頭頂的角和尾巴變變得圓潤得很，臉頰上還帶一點肉。身后突然多了一對翅膀，看焰城的反應，他對此不太習慣，總是回頭去看。

    有一點可愛。

    洛時笑了，懶洋洋揮揮手：“那我走了。”

    轉身，登出副本。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副本正常走不可能這么簡單順利的，放水罷遼

    第127章 間章01

    洛時離開后, 焰城也緊跟著離開，最后是胖子。這諂媚的胖子離開前還對阿芙拉說了好一通拍馬屁的話，奈何沒有得到任何反應，即便如此, 他也沒有什么懊惱的情緒, 快快樂樂笑著離開了副本。

    他仿佛沒有任何煩惱。

    即使聽到了這么關鍵的辛密，也沒有影響他的心情。

    所有的玩家都離開, 只剩下阿芙拉一個人。

    裁決女神保持著溫和的笑容, 一動也不動——寂靜籠罩了整個童話世界, 所有生物都停止了呼吸, 他們就像是一幅逼真的畫作。

    阿芙拉從小精靈的狀態，恢復成成年體。

    童話世界安靜得讓人寂寞。

    ……

    阿芙拉在古精靈語中意味著“幽邃、智慧”, 她是暗星精靈王的第一個孩子，自她出生起, 王儲的位置就已經確定。從精靈王給她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暗星精靈對她的期許。

    這個預定的王儲也并未辜負暗星精靈們的期待，每個暗星精靈長到二十七歲, 即可進入命潭之中, 選擇自己的命星以及被命星選擇，這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暗星精靈的成年——擁有命星后，他們在魔法和體術方面會進展飛速，不同的命星也會決定他們此后不同的學習方向。阿芙拉長到二十七歲進入命潭之后，被[命星之主]選中了。

    這顆星星名為“璇暗”, 但在暗星精靈中，它是公認的命星之主。璇暗的強大不可估量，上一個被它選中的精靈是暗星精靈萬年難遇的天才, 登臨王座之后帶領種族走上千年的繁盛, 是無可置疑的賢王。時隔四萬零八千一百個星轉, 璇暗再度擇主，光輝灑落在懵懂的阿芙拉身上。

    阿芙拉那時還并不清楚那意味著什么，但看著父母欣慰激動的目光，她明白，她沒有讓他們失望。

    此后，王儲健康、活潑地長大了。

    擁有這樣的王儲，暗星精靈們既幸福又有些小煩惱，他們的王儲殿下在數算、魔法、體能等各方面都展現出無與倫比的天賦，卻偏偏喜歡往森林里的童話書族地里跑。

    那當然只是個小煩惱，因為暗星精靈和童話書的關系非常好，基本上每一位暗星精靈，都和一本童話書有著親密的聯系。

    阿芙拉也不例外。

    她的伙伴是——據對方介紹，是第98723178號童話書——因為名字過于長，阿芙拉簡稱它為久久。

    久久比阿芙拉年長一點，不過也才不到三十歲，放在童話書里，還沒夠到成年的門檻——它們成年一般在百歲以上，時間并不固定，一般以獨立完成一篇合格的童話為限制。

    那可不簡單，一篇合格的童話，不僅需要夢幻般的故事和筆觸，還需要被大量可愛的靈魂接納，童話書里不乏長到三四百歲還沒有成年的書。久久可不想變成那樣，它趴在阿芙拉頭頂，唉聲嘆氣。

    童話書沒辦法像暗星精靈一樣發出聲音，但每一位暗星精靈都能明白他們的童話書的想法。

    【哎呀哎呀，我要怎么辦啊……】

    暗星精靈的王儲痞里痞氣地坐在草地上，嘴里叼了根青草，聞言含糊道：“你著什么急，現在還早呢。”

    【早什么早啊，小芙，你已經五十六歲了，而我也五十八歲，再等兩年就滿六十歲。你知道第98723179號童話書，它比我晚出生，現在都已經成年了！】久久急得胡亂翻起書頁，把阿芙拉的頭發卷得亂糟糟。

    阿芙拉手按在久久單薄的書頁上：“別鬧了別鬧了，我幫你總行了吧，我們一起想辦法。”

    好說歹說，躁動的久久才安靜下來。

    微風輕輕拂過草坪，卷動著嫩草東倒西摔，燦爛的晚霞開始一點點染上夜幕的顏色。

    【可是哇，我們兩個好像也想不出什么辦法來。】

    阿芙拉黑了臉：“閉嘴。”

    等到有月亮爬上樹冠，久久才有些扭捏地說。

    【不過呢，我可以嘗試一下……給你寫一本童話什么的，畢竟小芙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阿芙拉心底有些感動，卻因為尷尬和不知所措，表現成不耐煩：“隨便你。”

    【而且你比較好糊弄，不管怎么說寫出來的童話都會有人看的。】

    這本童話書說話總是這么直接。

    阿芙拉好不容易生出來的感動頓時煙消云散，她黑著臉把久久從腦袋上抓下來，咬牙切齒說：“天都黑了，你還是趕快回家。”

    說完，手臂一振，唰得把心直口快的童話書扔過了河、直直落進森林里。

    ……

    其實阿芙拉已經快忘記久久長什么樣子了——每本童話書雖然大體相似，但在細節上很不一樣。曾經她遠遠隔著河流都能一眼認出久久，可現在，她試圖回想，腦海里卻只浮現出一本蒼白的書。

    回憶這些久遠的記憶，會讓阿芙拉品嘗到快樂，但在快樂之后，是空虛，是從靈魂里涌出的寂靜——是心痛。

    那本童話書，再也沒辦法把送給阿芙拉的童話寫出來了啊。

    可是沒關系。

    阿芙拉走出幻夢塔，登入游戲大廳進行結算。

    機械的系統音一遍又一遍在她耳畔響起。

    沒關系。

    她會把屬于第98723178號童話書的童話寫出來，那是遲來近百年的成年禮物。

    *

    這次算是洛時成為“洛時”以來第一個任務失敗的副本，結算的結果當然并不好看——倒扣了他幾千的積分，洛時無比心疼，捂著胸口念叨了系統半天，甚至還開始后悔為什么不把焰城的積分轉賬收下來。

    演完一場戲，他迅速離開游戲大廳回到第二世界——或許是因為已經預感到最后的到來，他已經不耐煩待在游戲大廳里跟系統虛與委蛇。

    不過這次一回到第二世界，洛時就發現情況有點不對勁。

    現在是晚上八點二十三分，夜幕籠罩了整個A市。

    洛時的家里，其他地方黑暗，獨獨只有餐廳里亮起了光——那還不是燈光。

    五顏六色的蠟燭是餐廳里唯一的光源，而它們正插在一個大大的水果蛋糕上。蛋糕表面鋪著葡萄、草莓、芒果等水果，正中央插著一個巧克力牌，上面歪歪扭扭寫著“生日快樂”。

    吞席蹲在桌上，身體與黑暗幾乎融為一體，僅僅一雙燦金的瞳孔異常醒目。劉小小坐在側邊，懷抱爸爸媽媽，低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這種場景，乍一看像是什么恐怖游戲的cg。

    “這是……”遲疑了幾秒，洛時開口，“吞席，你們是干什么？”

    黑貓伸了個懶腰：“這不是很明顯嗎，給你過生日啊。”

    “生日？”洛時愣住了。

    “不然呢。”吞席說，“夏天都快過去了，現在是八月十三，難道我記錯了你生日了？”

    “……那倒不是。”

    洛時只是有些驚訝，他自己都快忘記過生日，沒想到會被吞席提醒了。

    “行了，本來想著要是今天你沒出來，我就把這蛋糕吃了，剛好你出來了，快許愿吹蠟燭吧。”

    劉小小小聲補充：“蛋糕是大人親手做的。”

    洛時又是一愣。

    他瞬間想起，在進入[童話世界]之前，是看見吞席時不時就待在廚房里不知道在弄什么，原來是在嘗試給他做蛋糕……

    洛時不自覺笑起來：“那好，我們一起吃蛋糕。”

    他閉上眼睛，作出許愿的姿態。過了幾秒睜開眼，一口氣把蠟燭吹滅了。

    餐廳陷入徹底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劉小小探出觸手“啪”得按了下開光，別墅瞬間亮堂起來。

    吞席偏頭看洛時：“你小子許了什么愿啊，不愿意說就算了。”

    洛時促狹道：“我許愿‘媽媽’之后還為我做飯，長命百歲、身體健康。”

    黑貓黑了臉：“臭小子！”

    洛時笑起來，敏捷地躲開黑貓爪上的奶油。餐廳里頓時一片混亂，劉小小盡力把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死死護住爸爸媽媽，想要偷偷摸摸離開戰場，奈何剛走出幾步，一團奶油就正正砸到她腦門上，迫不得已加入了戰場。

    其實，閉上眼睛許愿的時候，洛時什么想法都沒有。

    他只有一種勝利將至的感覺，一種絕不會失敗的預感。

    *

    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的奶油大戰結束了，漂漂亮亮賣相極好的水果蛋糕變得慘不忍睹。三人也不嫌棄，你一口我一口把蛋糕吃了個一干二凈。又在外面休息了一會兒，洛時進房間寫日記。

    餐廳里只剩下劉小小和吞席。

    好好松和了筋骨的空巢老貓慵懶地躺在桌上舔毛，見劉小小有些躊躇的模樣，問：“怎么了。”

    劉小小低頭，看了眼爸爸媽媽。

    “大人，洛時的媽媽，是被凋零殺了嗎？”

    劉小小只想做個普通的人類，和爸爸媽媽一起生活。但是，洛時救了爸爸媽媽，救了她。她不會忘記，自己曾經還是個寄生者——對強大惡魔種也能造成威脅的惡魔種。

    吞席神色難明：“凋零殺死了黎音子……你也這樣認為啊。”

    長久的寂靜之后，他平靜地說：“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我和洛時相遇的時候，黎音子早已經去世……但是，如果只是凋零的話，他不可能等到現在——你以為他殺不了那只惡魔嗎。”

    與此同時，冰河世紀中，焰城也問了個同樣的問題。

    被他詢問的對象正是凋零。

    可以說焰城這個舉動算非常大膽，簡直是不要命了。

    然而惡魔種的‘神’并沒有惱怒，他很平靜，平靜到臉上甚至掛起一絲笑容。

    “也許是吧。”凋零說。

    作者有話要說：

    第128章 冰河世紀01

    此后的幾天, 洛時難得有了一段清閑的時間，他時而在第二世界待一會兒，時而回本世界待一會兒，幾天的時間, 把之前攢下來的書籍也看完了。

    他完全放松自己, 不去想十洛迦，不去想系統, 不去想[游戲]中任何的事物, 這是幾年來頭一回。

    吞席嘲諷他這個樣子像是996社畜終于抽出時間摸魚摸生摸死, 洛時坦然待之, 用一句話予以回擊——比不過天天窩在家里的空巢老貓。

    不過這樣的日子轉瞬即逝。

    掀起[游戲]世界又一輪狂潮的，是某天夜里響起的系統通知。

    【叮——新賽季將于三日后開啟, 請玩家們做好準備。】

    彼時洛時正在給陽臺上的多肉澆水——他不太明白要怎么澆水，但一點一點慢慢澆總是沒錯的。聽到這個通知, 洛時手都沒抖一下，他慢條斯理地給所有多肉澆完水, 擦干凈水, 才登入游戲。

    新賽季的開啟并不令人意外，甚至因為上個賽季結束之后空白時間過長，都有玩家開始懷疑系統是不是忘了開啟新賽季了。令大部分玩家驚訝甚至震驚的是接下來的內容。

    游戲大廳之中，光芒環繞。

    【下面播放新賽季宣傳片——】

    凌冽的風聲最先引起玩家的注意。

    白，極致的白, 冰冷的白色。

    漫天的飛雪將洛時擁住，風中裹挾著雪粒子直往人臉上砸。

    洛時不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大雪，在問天道那個副本里, 也有類似的景色。

    幾秒鐘之后, 風聲漸漸小了, 被擁擠的冰雪籠罩的天空和世界，也逐漸清晰起來。

    接下來的場景，令所有玩家都屏住呼吸，下意識不敢說話。

    天空是澄凈遼闊的藍色，這藍色中因為夾雜了冰雪，而多了幾分攝人心魄的力量。遼遠無際的冰湖上，倒映出天空與飛鳥的影子，冰晶結成的樹木一簇一簇，為空曠寂靜的世界增添了幾分生機。

    而在更遠處，一座宮殿沉默而冷傲。

    即使是在這么遠的地方看它，所有玩家還是感到一股撲面而來的窒息之感，仿佛一只冰雪鑄成的野獸盤踞其間，對遠處的蟲豸投來一個冷淡的注視。

    只一眼，就讓人不敢動彈。

    高層玩家都清楚那是什么——凋零的第二世界，冰河世紀。

    現在連惡魔種的‘神’也要把第二世界制作成副本了嗎？

    有嗅覺靈敏的情報玩家，已經從賽季宣傳片這一幕中嗅出了某種風雨欲來的味道。

    冰河世紀消退之后，接踵而至的是連綿巍峨的群山，群山之巔，神殿宏偉而莊嚴，雄渾的鐘聲響徹云霄。空中有巨型的飛鳥盤旋，極東之地，最后一位巨人轟然倒下，掀起席卷世界的震蕩和波瀾。

    幽暗森林間，參天的巨樹樹身滲出點點滴滴金赤色的液體，樹靈懸于天際，狂風卷走祂的靈魂與身體。茂林搖曳，樹葉摩挲，從南到北，匯成一片波濤，似乎在哀悼守護神的隕落。

    轉眼畫面來到車來車往的現代社會，一群面容青澀的學生被老師帶著進入博物館，展覽柜中的展物顏色暗淡，但在明亮的光線下，似乎又浮現出一層神秘的光彩。

    “這些都是神代時的遺產，是那個光輝燦爛時代唯一的遺留物，我們僅可以從它們身上窺見到一絲神秘的遺澤……”

    學生們小聲交談，卻有人不屑地說：“神代都過去不知道多久了，這些東西灰蒙蒙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在其他人不贊同甚至厭惡的眼神下，那人的聲音逐漸小了起來。因為這突然的一句話，其他人逐漸跟那個人分開了。

    他孤零零站在原地，看著同學們遠去，露出懊惱的神情。

    在他背后，那件被他說“灰蒙蒙”的展物，突兀浮現出一陣暗藍色的光。

    畫面轟然崩碎，碎片合成了一行龍飛鳳舞的燙金大字——諸神黃昏。

    冰河世紀加新賽季的名字猶如一劑猛藥，玩家們轟然炸開鍋了。

    “草，這不是我想多了吧，這絕對是——”

    “冰河世紀加諸神黃昏，誰是諸神？誰是諸神！”

    “系統這是要玩一把大的啊……”

    也有人想起了過去的事情：“之前不是有個副本叫[諸神黃昏]嗎？那不是黎音子和凋零都去過的副本？”

    “凋零的冰河世紀就在那里獲取……”

    然而這個時候，不少人才發現，這個與惡魔種和人類種兩大領袖都有關聯的副本，竟然不知什么時候被系統關閉了。

    “嘶——”有玩家感到一種大事將要發生的戰栗感。

    “這絕對是……要開戰了吧？”

    也有玩家在想，“諸神黃昏”這種隱喻性極強的名字，是不是正說明了系統其實更看好人類種？這也側面印證了之前有玩家說過是系統一直在扶持人類種和領袖洛時。

    新的賽季，注定是一個傳奇的賽季。

    所有玩家都屏息靜等，等待歷史的開啟。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諸神黃昏賽季開啟之前。

    “你不得給我點道具或者技能？”洛時浮在空曠的宇宙里，對系統說，“像那種一拿出來就毀天滅地的東西，正適合對付凋零那種怪物。”

    所有人都在緊張備戰中時，洛時卻悠閑自在得很。

    【那個時候破格讓你進入埋骨地，已經是最大限度的幫助了。】系統的聲音冰冷，說出來的內容卻令人毛骨悚然，【那時候你甚至沒能殺死玩家。】

    當初它跟洛時做交易的前提就是，洛時殺掉凋零，而它為洛時開啟[埋骨地]。

    洛時沒能完成交易內容，但最后卻獲得了技能【圣人】，說到底還是他賺了。

    他卻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這種索要更多的行為很得寸進尺，依舊義正辭嚴道：“凋零多強，我多弱，我在他面前不堪一擊，不多準備點東西，哪來的勝算？”

    系統不吃這一套。

    【人類的潛能，遠比所有人看到的要大。我拭目以待。】

    洛時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

    【叮——】

    【全體玩家請注意，新賽季[諸神黃昏]即將上線，請玩家們做好準備！】

    鐘聲響徹每一位玩家的腦海。

    【賽季[諸神黃昏]已上線，賽季副本[冰河世紀]已上線，主題副本已上線……新的賽季里，希望玩家們積極參與游戲！最后預祝玩家們游戲愉快！】

    幾乎大半的玩家都把目光放到[冰河世紀]上，所有人都明白，如果選擇賽季副本，最后可能慘淡而歸……

    然而……

    如果正如他們的猜測，那幾乎算是見證了歷史啊！

    沒有過多的猶豫，選定副本[諸神黃昏]。

    【正在登入副本……】

    ……

    【玩家人數兩百四十人次，任務要求詳見人物面板。】

    【那么，祝玩家游戲愉快。】

    死寂，仿佛要把人靈魂都凍住的寒冷。

    焰城不是第一次進入冰河世紀，不過之前他都是直接被傳送到凋零的宮殿里，沒有在外面行走過，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到宮殿之外。

    過低的溫度讓向來青睞火焰的焰城惡魔微感不適，不過尚且還能忍受。

    焰城掃視周圍一圈，發現玩家們零零散散被傳送到冰湖各地，相距很遠，而在他附近，出現的都是一些熟人。

    狂野尾鼠，八荒。

    于渡，和一名人類女性。

    三只惡魔和兩名人類。

    【場景：諸神黃昏•冰河世紀】

    【描述：這是一片冰原，絕望、死寂的冰原。】

    【任務要求：生存下去，直至抵達宮殿。】

    焰城遠遠望了一眼，玩家們現在離宮殿都有一定的距離。不過他已經感受到似乎有什么東西阻擋在他們和宮殿之間，這一路，肯定不會特別順利。

    更何況……

    很難說系統分配玩家時，不是故意所為。

    “啊。”于渡笑嘻嘻得，“看來咱倆有點危險啊。”

    橘子柑冷冷掃視三只惡魔一眼，單薄的身體在狂風中巋然不動。

    “沒有看見洛時。”焰城說。

    他并沒有在出現在冰原的玩家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氣息。

    狂野尾鼠慢吞吞說：“他現在，應該已經在宮殿里了吧。那是他們的戰斗，而現在，是我們——”

    看著焰城的動作，狂野尾鼠止住了話頭：“你要跟人類一起？”

    焰城平靜地說：“我要去找他。”

    “發生爭斗，會拖慢一切。”

    ……

    另一堆玩家分別是肖晏如、瘦瘦的胖子、何事秋風悲畫扇、落川、蘑菇人匆匆。

    和焰城那邊完全相反，惡魔種在這里反而處于絕對的弱勢地位。

    不過在這里，氣氛倒沒那么劍拔弩張。

    幾名玩家難得表露出友好，開始分析起副本任務——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

    分析來分析去，話題最后還是回到了所有玩家都非常關心的問題上——

    “這個賽季，很難不認為是專為凋零而開。”何事秋風悲畫扇說。他有些耐不住寒冷，說起話來瑟瑟發抖，但所有玩家都聽清楚了。

    蘑菇人匆匆興奮地看向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的霜刃惡魔，遺憾地發現對方沒什么特別的反應。

    胖子露出一個諂媚的笑：“那您說，我們是不是該趕快去宮殿那里？”

    在[童話世界]里是，阿芙拉就提到人類與惡魔種之爭，胖子很難不想到這一方面去，于是又想，那這樣的話，他們作為人類，至少也得去洛時身后和那群惡魔對峙，至少不能丟了人類種的面子。

    而且胖子還注意到，進入副本的玩家里，似乎并沒有機械種的存在。那一個曾經和惡魔種不相上下，一直追殺洛時的種族，在新賽季里的存在感低得可怕。

    “系統，還真像人類一樣狡猾而殘忍。”何事秋風悲畫扇不要命一樣地說出這句話，生怕系統不給他穿小鞋，“與其說是為了看到人類與惡魔相爭，不如說是為了看到洛時和凋零殘殺。”

    作為[游戲]三大情報中心之一忘川的擁有者，何事秋風悲畫扇知道的事情比其他人想象中還要多。雖然在洛時、黎音子與凋零這幾人的關系與過去上，總有一層迷霧籠罩，使人看不清真相的原貌，但通過一些細枝末節的情報，他也能推斷出一些東西來。

    成也系統，敗也系統。

    就看這一遭，誰勝誰負了。

    ……

    冰原上的宮殿也是冰霜砌成，步入其中，感受到的寒冷比冰原上更甚。這種冷意仿佛是一只有一只小蟲子，在你的骨髓里穿梭，時而越出身體，用尖銳的觸須敲打你的皮膚，帶來一陣陣幻覺般的刺痛。

    洛時走入了正殿，里面空蕩得只有中央一把王座。

    凋零就坐在那上面。

    他低著頭，倦懶地瞧著手心里的水晶球，透亮的水晶球里，是一個又一個玩家的縮影。

    察覺到動靜，凋零抬起頭來，遞來一個異常溫柔的眼神。

    “你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