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問此間(完)
陽春三月,碧綠的暖風吹過大地,萬物競發、生機勃勃,河中冰面消融,亦發出些極細微的裂響,仿佛乍破的蝶蛹。
模糊不清的喁喁聲,也順著纏連的春風,自樹梢間翩飛。
近日踏青游園的人甚多,但鮮少有人會走到這樣偏僻幽靜的深林里,輕柔至極的窸窣聲一響,一黑一白的兩道影子,就從曲折的羊腸小徑上踏出。
“扶光,卿卿,”黑衣人追在后面,連連告饒,“我知道錯了,我不該……”
劉扶光懶得理他,半晌,嗤笑道:“知錯不改,豈不是錯上加錯?”
晏歡見他總算肯賞臉開口,心便大大地放下去了一半,不由心有余悸地嘟噥:“誰知道它是個空心的,忒不經打……”
劉扶光長眉一掃,唬得他頓時不敢再說話。
除去心魔,為眾生剪去一個大患,卻遠不到休息的時候。六千年來,諸世流毒甚多,濁心天殘的癥狀,尸人的禍患,余下的四個錨點……無一不是晏歡留下的爛攤子,需要人著手修補。
時光無法倒流,損害已經造成,不過劉扶光秉持亡羊補牢,為時不晚的信條。三千諸世生滅,修仙者又無懼歲月,早晚有一天,他們能將世界;謴统稍瓉淼哪。
劉扶光呼出一口氣,無奈望天。
奈何重新封正之后,晏歡不再掌管罪業惡孽,本性卻仍然一團混沌,劉扶光說好,他便好;劉扶光說不好,他便不好。隨心所欲,其作為大有古老神明的風范。
他們剛剛從第八個錨點出來,那世界的眾生狂熱追捧世俗財富,連帶著星辰亦誕生出了自我意識,貪欲熾盛,本能地囤積一切它認為有價值的事物。他們趕到的時候,恰巧碰到世界靈智在那謀劃計策,意圖吞并其它世界的核心,并且在見到劉扶光之后,極力要迫他做自己的藏品之一。
晏歡自然大怒,完全不慣著對方,沖過去就將那靈智直接打爆了。不料它都是把東西藏進自己身體里的,一擊之下,就像打破了一個快塞爆的撲滿罐子,滔天的金沙噴涌而出,當中混合著無數珠玉財寶、珍稀靈物,不僅有活人活獸,甚至還有整座宮殿、樓閣、山水林園什么的,比滅世的大洪水還夸張。
解決錨點只用了幾天,收拾殘局倒用了整整幾個月,劉扶光簡直沒話說。
“你知道,”斟酌再三,他決定坦白,“封正那日,我對天道做出過承諾!
晏歡眨巴著九只眼睛,急忙追問:“承諾?什么承諾?”
他已經緊張起來,蓋因他極其痛恨被天意擺布的感覺,不愿叫愛侶也落了把柄在其手中。
“我對它發了道心誓,承諾我一定會好好看著你,叫你把自己闖下的禍端一一收拾干凈。”劉扶光嘆氣,“否則,你以為它會那么輕易放過你?只怕心魔不動手,你便被劈死在那兒了,管你是不是十一龍君和人皇氏的子嗣呢。”
晏歡先是嚇了一跳,很快就感動得眼淚涌上,水汪汪地望著劉扶光。
“扶光,你真好!彼槌榇畲畹氐,“我愛你,好愛你、好愛你,我最愛你了……”
幾百籮筐的肉麻話,頓時滔滔不絕地倒在劉扶光身上,委實叫他不勝其擾。劉扶光渾身毛毛的發癢,很想用腳尖跳著趕路,把這些黏糊糊的情話從皮膚上抖索下去,但那樣晏歡又要翻滾鬧騰得更厲害,還是作罷了。
“……知道了!弊詈,劉扶光嘴角抽搐,勉強應和了他。
這一路走來,他們經過了許多奇異斑斕的地方,在一個時間與空間的屏障都異常薄弱,頻繁發生物體位移、活靈消失的世界,他曾和晏歡短暫逗留過幾周,發現了一冊古怪的玉簡。
“奇了!眲⒎龉庾x取玉簡上的內容,先前看見這枚簡書時,他只覺上面殘余的氣息十分玄妙,似乎來自異度時空,因此花錢將其買下,但用神識掃過,里面卻并無什么功法秘籍,藏寶地圖,而是話本般的章回小說。
晏歡為他煮茶,聽見劉扶光說話,便問:“怎么了,上面說的是什么?”
“小故事!眲⒎龉庥犎坏溃罢f了你肯定不會相信……這些故事講的,似乎并非于此世界海中!
“哦?當真嗎?”
劉扶光道:“里面記載著能夠在宇宙中穿行的巨大飛船,一船便有一國大小。那里的人不會修行道法,但是可以在星辰中發起戰爭,即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能用巴掌大的……這上面說‘槍’,但那模樣不過一塊銀鐵——也能用這東西,將雷火擲于千里之外的細微物什上!
晏歡皺眉:“瞎扯!
劉扶光忍不住笑,這玉簡僅容一人神識通過,更別提龍神那樣龐然如海的意識,是以他只能給晏歡口述。
“還有呢,生活在地心巖漿里的巨馬,上身卻是人,你可見過?”他故意問,“半人半蛇的古神,你可見過?”
晏歡嘟噥:“我沒見過那等異種。”
聽到后面,他又驚詫:“何處攪來半人半蛇的古神,莫不是媧與伏羲?!”
劉扶光笑道:“早知你不會相信。華嚴經說諸佛子,彼諸世界種,于世界海中,各各依住,各各形狀,各各體性,各各趣入,各各莊嚴,各各無差別——你忘了?本就是天外有天的事!
話是這么說,劉扶光晚上看完那玉簡,第二日早上,它便在枕邊不翼而飛,仿佛從未存在過,哪怕他花了大力氣去找。
興許它只出現在有緣人面前,一直是這么四處流浪,從不會在某一處永遠停留……劉扶光看過釋然,也不是非要將其收入囊中,便就此作罷了。
按照原本的路線規劃,他們逐漸走過許多地方。劉扶光耗費心血,調配出能夠治愈天殘之癥的藥露,每去到一個陌生地點,晏歡便化作原身,行云布雨,下起一場覆蓋萬物眾生的霖澤。除此之外,應對六千年來背負玄日的罪愆,每年當中,會有整三月的時間,晏歡得身負大日,巡游過千百界的每一個角落,直至刑期滿。
后面的要求,倒是晏歡主動提出的,因為擔心天道還會對劉扶光的誓言鉆什么空子,他索性先把事情做到沒有余白的地步再說。
至于他們第一次牽手,是在九個錨點全部拔完的時候。二人短暫地陷入“不必忙碌,可以休息一下,剩下的事交給明天后天”的狀態,隨便找了方小世界閑逛。
天殘之癥日趨消解,各方生靈都顯出逐步繁榮的光景。今次他們去到的地方頗具異域風情,男人皆袒露上身,赤著雙足,僅飾以刺繡腰帶和寬大紗褲,女人身披薄紗,束腰小衣上插著乳黃色的伽羅花。無論男女老少,掌心和腳心都用花汁染成了紅色,倒顯得二人是十足的外域來客。
劉扶光覺得很有趣,他們步行去市集,看到商人們都坐在五彩的絲綢毯子上,往面前擺出各式各樣的貨物。
有蠟染的麻布,手作的刺繡帳幔,琥珀與水晶鑲嵌的酒杯,紫色玻璃的耳環,還有裸體造型的奇怪陶壺。賣香料的攤前系著牛角光滑的純黑色公牛,賣衣帽的地方豢養著叫聲嘶啞的孔雀,酒販頭上頂著塔一樣巨大的牛皮酒囊,瓶塞上垂著厚厚的流蘇,就像他多長了一條打結的粗辮子。
再加上各色水果、神像、牲畜、彎刀與長矛……他從未見過這么多五花八門的事物,如此絢麗地堆在一個地方。
類似這樣衣飾開放的地方,民風自然也熱烈開放。在大街上走一遭,無人敢覷晏歡的面色,卻有一車一車的鮮花紗巾,玲瓏小巧的玩意兒,直往劉扶光身上潑倒。
晏歡臉都黑了,他氣得火冒三丈,又不能拿這些大膽示愛的凡人怎么樣,只好離劉扶光近一些,再貼近一些,以此展示分外薄弱的所有權,以及非常徒勞的占有欲。
可能是熱鬧歡笑的氣氛在烘托,可能是眼前蓬勃的景象使人心情大好,抑或是心血來潮,善心突然發作……無論如何,劉扶光向后瞥了他一眼,不由地嘆了口氣。
接著,他掩在長袖中的手微微一動,朝后捏住了晏歡的四根手指頭。
算不上多親昵,甚至算不得一個正經的牽手,但瞬時間,晏歡只覺五雷轟頂,直劈得他神志昏聵、意識模糊,稀里糊涂地被牽著走出好遠,才勉強回過一絲神來。
手拉手,我、扶光拉著我的手……晏歡恍惚地想,我莫不是在做夢罷?
他越想,越覺得這是一場夢,連反握回去的力氣都喪失了。連帶著,他越想,就越是面紅耳赤,臉上火辣辣的,便如被蒸籠蓋過,那沸騰的紅,直把耳根都徹底熟透。
就算是夢,也是我永遠不愿醒來的美夢呀!晏歡在心里哀嘆,不過,在夢里大膽一點,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想到這里,他才勉力從一團漿糊的腦子里分出一點清醒,用盡全身的力氣,輕輕回捏住劉扶光的拇指。
“……傻子。”劉扶光咕噥,有點想掩藏自己好笑的表情,但是失敗了。
晏歡毫不掩飾,咧出一個滿口尖牙的大大傻笑:“是你的傻子。”
后來,劉扶光還是主動松手了。因為晏歡激動不已,體溫亦在持續升高,手心全是汗,跟爐膛沒有任何區別,烤得他皮膚燥熱,實在有些受不了。
當日,晏歡差點淚灑集市,淹掉附近幾百個攤子。
他們第一次親吻,倒是在更平常一點的情況下。正是那天,晏歡像邀功一樣,對劉扶光講明了他甘愿負日服刑的意向。
說不意外是假的,劉扶光還沒想到他會這么做。盯著晏歡看了片刻,一直看到龍神像個內向的小姑娘一樣垂下頭,劉扶光才冷不丁地問:“那你是想要什么嗎?”
饒是臉皮比天還厚,面對如此直白的提問,晏歡還是不好意思了,他支支吾吾地扭捏了半天,才微弱地哼唧了一聲。
“……嗯、嗯。”
“你想要什么?”劉扶光再直接地發問。
這把晏歡問住了。
他原先只盤算著,只要劉扶光高興,能對他刮目相看,就已經很好了。至于要什么?他還真不知道,也無從去想。
劉扶光再嘆氣。
“讓你親一下吧,”他說,“既然你肯補過六千年的時光……那便讓你親一下,如何?”
又一次,晏歡腦子宕機了。
他瞪大了九顆眼珠子,暈頭轉向地愣了好一會,方顫聲問:“親、親哪里都可以嗎?”
你還想親哪里。縿⒎龉馐譄o語,鑒于誠信為本的原則,他還是點頭應允:“……就隨你罷!
晏歡喜得渾身發抖,他似是卡殼了,一寸寸地彎下腰,極其緩慢地湊近愛侶,手指也不住哆嗦。但還沒觸到衣角,他又頓在原地,緊接著迅速轉頭,變回原形狂飛了出去。
劉扶光:“……”
發什么神經。
大喜猶似大悲,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晏歡忍不住先痛哭了一場。滿天雷霆陣陣,大雨瓢潑,不多時,晏歡哭完了回來,看著他發紅的眼睛,劉扶光假裝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晏歡深深呼吸,雙手虛握著劉扶光肩頭,燙得叫人心驚。
——比春風還些微的,他輕吻了一下愛人唇角的小痣。
那一刻,劉扶光眉心微顫,不禁動容。
“你……”
話未說完,晏歡立刻松開手,再次轉身狂奔飛出。
不一會,天外雷聲噼里啪啦,滂沱雨點稀里嘩啦。
劉扶光:“……”
又在發什么神經!
總之,在所有錨點粉碎之后,他們還回了一趟東沼。周易慣會看天,先來將劉扶光祝賀了一番。
“真仙多禮了,我已不是至善,又有什么好慶祝的?”劉扶光笑著道。
周易裝模作樣道:“啊呀,確實。自上次一別,仙君已是判若兩人,脫胎換骨,連客套話也學會啦!”
晏歡向來對仙人沒什么好說的,十年怕井繩,周易也不敢見他,因此只有劉扶光來招待他。寒暄過后,周易再三醞釀,審慎地說出了自己的目的:“仙君,我今日前來,自是受人所托,有點瑣事,打算告知于你……”
劉扶光疑惑地看著他。
周易道:“仙君估計早就忘了,其實你還有筆外債,始終不曾收回。”
劉扶光苦笑道:“什么債?我欠出去的良多,他人欠我亦是良多,收不收回的,也就那樣吧!
“月下老人的債,也是如此嗎?”周易問。
劉扶光容色微變,他詫異道:“月下老人還活著?”
周易回答:“酆都可自成一界,仙人又怎可未有一界容身?從前龍神太危險,仙界始終隱藏在世界海中,不敢叫他知曉,既然現在,仙君肯看顧著他,不許他在造殺業,這個消息才敢透露出來。”
“當日,因為仙君的緣故,至惡并未主動前去捕殺月下老人,他因此逃得一命,這個債,仙君是否要收了?月下老人托我來告,只要仙君首肯,他愿再牽紅線,為二位連結姻緣。”
許久,劉扶光沒有答復。
他送別周易,回到寢殿。晏歡正坐立難安,見他進來,立即追問:“他說什么了?沒有騷擾為難你吧?”
劉扶光斜眼睨他:“怎么,你還要打殺他么?”
晏歡頓了頓,想說“是”,可隨即想到周易的做為,是他參通天意,救下扶光,自己則欠了比天還大的情。為了這個恩情,仙人自創的一界,他不是也當做空氣,沒有去破壞嗎?
無論如何,也不能打殺了對方——嗯,奇怪,這種感覺,還真是奇怪啊。
“……不是!标虤g不得不低頭回答,“我不會對他怎么樣的……”
劉扶光輕嗤了聲,想了想,終究什么也沒說,只問:“想不想去仙界走一遭?前提是你要乖乖的,不能在那鬧事!
晏歡頓時了然:“原來說的是他們自己搞的小世界啊。可以呀,我全聽卿卿的。”
劉扶光驚訝:“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再次封正之后,我就能感覺到那界的氣息了!标虤g聳聳肩,“不過,我沒理。”
說走就走,告別了父母兄長,劉扶光便沖著仙界去了。
說是仙界,其實與通常的小世界并無多大的差別,人們忙忙碌碌,照樣是由凡夫俗子、城池廟宇構建而成的。
兩人掩著氣息,并不驚擾這界的百姓。晏歡還不知道劉扶光來這里的目的,問:“卿卿,我們干什么去?”
劉扶光打個哈哈,隨便含糊了他。照著周易給自己的路引地圖,他們來到月下老人的領地,但見城池中央,一棵參天巨木聳立,卻是開花正盛的紫薇樹。
那滿頭滿枝的繁茂銀花,微風拂過時,便如月光輝映、大雪飄散。樹枝上更系著無數朱紅如丹砂的纖長絲絳,仿佛紅線萬根,網羅千千結。
姻緣樹。
劉扶光駐足凝望,晏歡只當他是為美景所迷,跟著他看了好一陣。大街上人頭攢動,多是成雙入對,無比親密的男男女女。
“你在這里等我。”找到了目標,劉扶光吩咐道,“我一會就回來!
他只身走進一家客棧,柜臺后,頭發雪白的老人瞇著眼睛,正在書頁上寫寫劃劃。
“來啦?”老人頭也不抬,用手中玉筆搔搔額角,“客人要打尖還是住店。俊
劉扶光回道:“不打尖,也不住店!
老人終于抬眼,望見劉扶光,他便笑了起來。
“是了,確實不能打尖,也不能住店。我這里呀,只招待手指頭上拴著線的客人。”他笑瞇瞇地說。
聽見他的話,他下意識抬起手,發現小指上赫然出現一截斷裂的紅痕,猶如觸目驚心的傷疤,始終不肯消褪顏色。
“如何呢?”老人聳動花白的眉毛,擠眉弄眼,不住起勁地慫恿,“我看客人你與我有緣,要不要再來一根?價錢從優、老少咸宜,走過路過不可錯過呀客人!”
劉扶光皺著眉頭,想笑又不想笑,很奇妙的滋味。
他轉過頭,望著站在遠處的晏歡。
人流來來去去,經過龍神的時候,皆不由自主地辟出一個空間,將他獨自留在那兒,而晏歡恍若未覺,只是一心一意地注視自己,他的眼神純粹又熱忱,容不下任何多余的事物。
劉扶光偏過腦袋,一瞬之間,他的記憶里閃現過許多東西。有時候,他也會產生別樣的好奇心,譬如晏歡有沒有在哪個地方給他建了座神殿。
……或者幾千座。
“還是算了吧!背了计,劉扶光開口道,“沒這個必要,反正栓住我們的東西,已經比紅線復雜太多,也頑固太多了!
月下老人不置可否,他做出撅嘴的頑童神態,劉扶光微微一笑,離開客棧,朝晏歡走過去。
“回家吧,”他說,“事做完了,這兒也沒什么好看的。”
晏歡老實地道:“哦,好的!
兩人肩并著肩,過了片刻,晏歡悄悄伸手過來,用自己的小指頭,勾住了劉扶光的小指頭。
劉扶光沒低頭看,亦沒有甩開他。他抽出小拇指,重新換成十指相扣的手勢,便繼續往前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劉扶光:*對著小動物* 誰是我的乖乖寶?
晏歡:*沖上去,撞開所有小動物* 我是!我是!
劉扶光:*大驚失色,讓小動物落在軟墊上,再轉頭對小孩子* 誰要吃糖?
晏歡:*沖上去,撞開所有小孩子* 我吃!我吃!
劉扶光:*大驚失色,讓小孩子落在軟墊上,開始責罵晏歡* 走開!
晏歡:*嗚咽* 好吧,我就回到冰冷、潦倒的垃圾堆里去……
劉扶光:*嘆口氣,心軟了* 唉,算了,過來吧。*給他擁抱,喂他吃糖*
晏歡:*含著眼淚吃糖,非常滿足* 反正,一切都是值得的……
【接下來是很長的后記。
呼!這么長的時間,經歷了這么多事,我終于寫完了他與它的正文(是的,還有番外,我知道)(含淚)。
我想我只能感謝大家,感謝你們的支持,你們的評論,還有你們熱烈的討論話題。中間因為身體的緣故,斷斷續續拖延更新了很久,大家也久等了,真的很抱歉。
最開始構思這篇文的時候,明明想的是“啊,寫個不動腦子的甜文吧!”但到頭來,我還是寫了不下萬字的大綱。就像雕刻,刻下第一刀的時候,面前還是一團模糊的大理石,但越刻到后面,石頭里的核心就越是清晰。我一直在想,這個異類與人類的愛情故事,我到底要寫成什么模樣?
安徒生寫小美人魚,王爾德寫漁夫,其實寫的都是奉獻靈魂的故事——人魚、牧神和妖精之類的非人生物,固然享有千百年的壽數,實際上卻只有肉身,并無靈魂,唯有短命的人類擁有這飄渺無形,卻超脫本能存在的事物。而——取用小美人魚中的原話——“只有當一個人愛你,把你當做比他父母還要親切的人的時候;只有當他把他全部的思想和愛情都放在你身上的時候;只有當他讓牧師把他的右手放在你的手里,答應現在和將來永遠對你忠誠的時候,他的靈魂才會轉移到你的身上去,此刻你就會得到一份人類的快樂。他就會分給你一個靈魂,同時他自己的靈魂又能保持不滅!
因此人類愛上人魚,愛上海獺的神靈,愛上魔馬,愛上戰艦的意識,愛上孤獨的蛇魔,愛上污穢不堪的惡龍……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他們付出了摯愛與靈魂的時刻,源于非人生物為人的靈魂所吸引,產生超越生死的向往的時刻。
這真真切切算是一種救贖,人張開雙手,毫無保留地交出自己的心,換回的卻是非人的永恒——他們共同擁有了不滅的靈魂。
如此不講守恒定律的事物,除了愛,不講道理的愛,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別的東西可以做到啊。
我想,這就是我要寫的故事了。我無怨無悔地下筆,無怨無悔地落了最后一個句號。
——自此,他們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永遠相愛。
感謝大家的觀看,我們下本書再見。
PS. 下本會寫《應許之地》,免費文,只是填過去的舊坑,大家隨便看看,圖一樂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