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東月鴦身邊最先被處置的男人就是雙生子, 這對兄弟很不入蕭鶴棠的眼,實打實的貴婦人豢養的男寵樣,但也僅限于此, 他說的是讓人去查了,這落難的二人來路不明, 是有意在路上裝出來的受苦受難的景象做給東月鴦看的。
一句話說, 就是她被人下套了, 至于背后主謀是誰, 這小郡里有點勢力的人家都有嫌疑。
因為她來歷過于神秘,沒有人不想探究她的身份, 可是東月鴦從不邀請人到府上去,她的住處又那么多軍士守著,很危險, 除非她主動帶人回去。
事實到底是否如此, 東月鴦沒有去追究, 她本來就沒打算把人久留在府里,只是當時看到這兩兄弟被欺負得很慘,其中一個護著弟弟,腿都廢了,她將心比心, 伸以援手,打算等他們傷養好了就送走, 誰叫蕭鶴棠回來得太快,這對雙生子還什么都來不及做,就被打發了。
東月鴦倒不是留戀他們, 而是很不滿意蕭鶴棠的專治獨權,“你這樣很打擾我的生活, 這里我說了算,我想讓誰留在這就留在這,蕭鶴棠,你沒有權利處置我的人。”
“我是為你好。”蕭鶴棠軟著語調說道:“而且我沒有獨權,我告訴你了他們不是什么好人,這些出身不明的給你做男寵焉知他們會不會害你,我只是替你將他們打發了,沒有做其他打擾你的事情。”
“是是是,你最聰明了,誰用心險惡,你一眼就能瞧得出來,你多厲害,別人就是不及你聰明,我就是比你笨容易識人不清,那又怎么樣?是好是壞結果我自己能承受,你有必要在我這里只手遮天管來管去嗎?”
蕭鶴棠可以說她不識好歹,但東月鴦為什么要讓他借著這樣的名義入侵她的生活?
而且打著為她好的名義,插手她的私事,到頭來再說她沒心機很好騙,這樣打壓她,東月鴦聽了會喜歡?
“你出去,寶寶你已經看過了吧,應該沒有什么不放心的?好了,你這個月的拜訪次數已經用完了,該走了。”
東月鴦跟蕭鶴棠約定他一個月只能來三次,這次他回來的太晚,已經接近月底了,就算他還有兩次機會,都要月底了當然要清零呀。
“而且你招呼都不打就上門,那就罰你這個月剩下的次數都作廢,你不是看誰都是用心險惡嗎,那你可以反省一下你自己,突然就來打擾我和寶寶的生活是不是做法不對,下個月可要記得先來傳話,等我做好準備答應了才能過來。”
不多時屋外下起傾盆大雨,東月鴦跟蕭鶴棠說完就回屋去了,她承認見到蕭鶴棠她比起平日會比較暴躁,但是這個男人他生來就是克她的,一見到她東月鴦總有些情緒上的波動,她只能用這樣任性而刁蠻的方式去抵抗蕭鶴棠對她的影響力。
他這個人講話也是有意思,他說她對他影響很大,難道他對她的影響就不大嗎,東月鴦在年少時對自己的心上人該是什么類型的,從沒有一個具象化的影子。
直到她去了蕭家,見到蕭鶴棠,他長得實在是屈指一數的俊秀好看,五官就是莫名入了東月鴦的眼,他本人也極富有魅力,有才華有能耐,很會憐香惜玉,東月鴦到蕭家第一晚就情不自禁夢到和蕭鶴棠在小花園里重逢重復白天的一幕。
不同的是他和她坐在亭子里,頭抵著頭笨拙而溫柔地輕輕接吻,她都不知道為什么會做那樣的夢,事實證明少女就是比較偏早熟,遇見相貌出眾的對象會情不自禁幻想和他怎么樣,情思在這個年紀只會泛濫到一發不可收拾。
她看到少年時萬里挑一的蕭鶴棠臉紅都是情有可原,可是有很多人跟她一樣暗暗思慕他,她真的覺得被太多人喜歡的他不干凈了,不值得她去思慕,就如同藏在心里的珍寶被其他人同樣發現覬覦上,卻獨獨不能屬于她一個人。
這樣的蕭鶴棠,東月鴦情愿不要了,少女可憐的自尊心總要一點矜持和驕傲來挽救,時至今日,蕭鶴棠再次出現在她面前,還是會帶來無法抗拒的心理波動。
東月鴦為了屏蔽掉他對自己的影響,回去后就鉆進了寶寶的房里,公子卿已經醒了,被乳母抱在懷里,剛好喝完奶水,將他整理好了才遞給東月鴦,“公子今日醒來會找夫人了。”
東月鴦聞言驚喜不已,“找我?當真?”
“是啊,寶寶長大就會記得娘親的味道,我等用夫人蓋過的毯子將他包住,公子才停止哭鬧。”
區區幾句話輕易就讓東月鴦心花怒放,對寶寶連親不止,公子卿生下來就有許多人圍著照顧,是以他不怕人,東月鴦怎么逗他他都會笑,似乎也知道她是他娘親,在東月鴦和他玩鬧時還會學著東月鴦的樣子,將濕潤的小嘴糊了娘親滿臉。
“寶寶今天睡得夠久了,現在去為娘房里玩好不好?”東月鴦一片愛憐之心,抱著公子卿回房,女官們自然是跟著她一塊挪動。
等穿過廊亭,走在屋檐下時,東月鴦抱著孩子無意中看到了庭中央佇立的一道身影,她神色微訝,蕭鶴棠居然還沒走,還站在庭中,外面下著那么大的雨,他周身都淋濕了,有護衛前來給他打傘,他遙遙和東月鴦相望。
裝什么可憐,東月鴦面無表情地挪開視線,讓女官上前,“去告訴他,讓他早些回去,就算他一直呆在這,我也不會讓他在此留宿的,若是讓我發現他今晚宿在這里,全部人都將按辦事不力懲處。”
女官依言前去回話,片刻后匆匆打著傘回來,“夫人,陛下說他不想走,就在此呆一晚,還請夫人不要趕他。”
那邊護衛不知得了什么吩咐,為蕭鶴棠送上一把傘就退回到原地,而蕭鶴棠并沒有撐著它,反倒是一步步朝著東月鴦的方向走來。
他一個人走出千軍萬馬的氣勢,雨勢太大,隔著距離連他的臉都模糊了,東月鴦心中一跳,抱著孩子匆匆避開他,“總之不許他留宿,他愛待在哪就待在哪,今夜一過我不要再看到他。”
大雨沖刷,空氣中升起騰騰煙霧,白茫茫的一片,東月鴦回到房中把心思放在公子卿身上,專心致志地陪兒子玩,“把我從外面帶回來的玩具拿過來,寶寶看,這是一位小叔叔為你雕刻的小鷹,你瞧好不好看?”
既然蕭鶴棠回來了,雙生子被他處理了,他有提到林彥和許琣楓,這兩人該不會也會被他除掉吧?
東月鴦禁不住胡思亂想,她和他們都沒有逾越的地方,只是對彼此有著表面上的好感,而且這兩位都是正經出身,蕭鶴棠總不能隨便就亂來吧?誰靠近她他就把誰搞了,那豈不是昏君。
寶寶不經玩,東月鴦逗了他好一陣,天色早就暗淡下來,這時到了該用晚飯的時刻,屋內和庭院里都亮起燈,等到公子卿在東月鴦床榻上睡著了,東月鴦才將胸脯前被他口水打濕過的地方給弄干凈,衣裳也換了新的。
她只是無意間站在窗口往庭院里一看,就發現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居然還沒走,玩什么苦肉計呢,東月鴦不喜歡這樣充滿目的性容易逼迫她改變心意的戲碼,就算蕭鶴棠自己為難自己,不肯躲雨,一定要站在外面等她,東月鴦都不會覺得有一絲心軟。
她就是默默看了一陣,最不耐的時候就跺了跺腳,轉過頭還是云淡風輕地吩咐下人,“快把門窗關上,免得雨水灑進來。”
很快就隔絕了庭院里惱人的視線。
第二日天一亮庭外就放晴了,公子卿最先醒來,像是知道昨夜娘親照顧他很晚才睡著,醒了乖乖地啃手也不哭鬧,直到女官前來叫門,聽見咿咿呀呀的聲音,東月鴦從睡夢中清醒。
趁著大人都在照顧寶寶的時間,東月鴦起身將房中的窗戶打開,屋外碧海藍天,晴空如洗,點點日光灑在枝葉上,沒見到蕭鶴棠身影的東月鴦松了口氣。
她就說不可能昨天雨勢那么大,下那么久蕭鶴棠還傻傻站在雨里吧,他到底圖什么呢,“他走了?”
女官驚訝地望著她。
寶寶正在浴桶里泡澡,乳母幫他清洗身體,東月鴦目光從他和蕭鶴棠相似的五官上劃過,“我說陛下,他什么時候回去的?”
“陛下他……沒走。”
“什么。”
蕭鶴棠風雨兼程往小郡來,路上沒怎么停歇,近來天氣變化非常大,隔幾日便刮風下雨一次,很快又雨過天晴。
他就算再身強體壯,也耐不住自我摧殘,在雨里站了一宿,東月鴦又不肯叫他留宿,他自己當然舍不得離開,情愿等一晚上也要留在這,于是便病倒了。
整個人渾身發熱,身體像一個燒鍋爐,皮膚滾燙,意識還算清醒,昨夜的雨淋到拂曉就停了,他后來又吹了一陣風,得知自己肯定病了,支撐不住這才搖搖晃晃地喚了侍衛過來,讓人扶他去車輿里,免得傳染給東月鴦和公子卿。
他不走的原因也是因為按照東月鴦的條件,這個月快結束了,再過兩天他就重新擁有去探視的機會。
他知道東月鴦會經常出門與人喝茶聚會,他可以借著她出門的時候,在車輿里遠遠看她一眼。
她肯定知道他是在用苦肉計,想博她心軟可憐,可是為達目的,就是要這么不擇手段,許多擺在明面上的事,能光明正大地辦妥,都少不了暗箱操作。
臺上的都是展現給別人看的,臺下的骯臟烏糟才是決定事情結果、輸贏勝敗的關鍵。
如果只是一次淋一整夜的雨,感染風寒,就能挽回東月鴦,蕭鶴棠當然不會錯過,甚至生幾次病都行。
東月鴦這次出門是為了約林惠貞和趙夫人見面,說一說今后減少往來的事,蕭鶴棠來者不善,東月鴦可不想因為自己連累無辜的人。
就像他說雙生子是別人給她下的套,她又不是開了天眼她怎么知道,憑良心做事,有什么可丟臉自責的。
萬一繼續和林家人接觸下去,蕭鶴棠又說林彥是什么壞人,對她不安好心把人給弄了,東月鴦從哪兒再給林家賠一個優秀的年輕人。
她路過那張擋在路中央的車輿,看見蕭鶴棠聽見她出來,探出的俊臉,東月鴦帶著公子卿,冷若冰霜地無視他的呼喚,“鴦鴦。”
如同不曾看到他微微蒼白倦怠的病容,東月鴦對護送她的將領吩咐,“這是怎么回事?大門前怎么會有其他座駕擋在路上,還不讓人挪開。”
底下人都知道陛下跟夫人在鬧不和,夫妻打架床尾和,然而這位夫人跟陛下則不同,陛下在她跟前再怎么伏低做小,夫人都無動于衷,她太冷心冷肺了,膽子潑天一樣的大,根本沒將帝王放在眼中。
當然她貴為隱形的一國之母,手里又捏著一國太子,別說陛下,天下都被她把持住了,她放肆些任性些都是理所應當的。
她的馬車很快被人追上來,將領當然只敢勸說,怎么可能真趕蕭鶴棠走,“鴦鴦,你去哪兒,我和你一起吧,我告了假,大軍還在路上,不用上朝,我們一起……”
東月鴦替懷中的公子卿捻了捻衣角,不讓風灌進去讓他著涼,笑著說:“天子也可以告假嗎,不理政事,豈不是讓人說我們母子耽擱陛下,你還病了吧,萬一有個什么意外,寶寶還小,他還擔不起統領天下的大任。”
她在咒他,用最溫柔的語調說著巴不得他早點死的話,蕭鶴棠捂著咳嗽,又擔心傳染給母子倆,掏出帕子隔了些距離喊她,“鴦鴦,不會的,我豈會輕易就拋下你們,我這位子將來還要留給寶寶的,怎么可能就這樣離你們而去?”
東月鴦恍如未聞,催促車夫,“再把車駕快點。”
“鴦鴦。”
“夠了,你好呱噪。”東月鴦沖著窗外訓斥道:“懂不懂你很吵,閉嘴呀蕭鶴棠,去忙你自己的不行嗎,做什么偏要跟著我們?我去見友人聚一聚而已,你跟來干嗎?再不走,下個月你探望寶寶的次數我也要給你作廢了!”
蕭鶴棠眼神幽怨而哀傷地望著她,東月鴦拍著懷里漸覺不安的孩子,瞪過去,“都是你,吵著卿兒了。”
煩人的蕭鶴棠。
有她這句話,原本并排而行的馬車矮了她一截,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后面,蕭鶴棠也沒有再吵東月鴦了,他看到兒子在她懷里,有些被他驚醒的架勢,怪不得東月鴦要對他動怒。
意外的是,東月鴦今日并沒有見到林惠貞跟趙夫人,茶館內她們原先喝茶的地方一成不變,就連林彥也不曾出現。
“這是怎么了?”她讓人去打聽,還問了店家,都說林家跟趙家派人過來這傳過話。
“林夫人的丈夫要去外地發展了,前幾日本是想跟夫人說的,結果收拾行李安排路程太忙,忘記傳話了,他們今日已經起程去臨河城了。”
“林公子?林公子也和他們一路,說是拜了一位大儒求學,沒有個三年五載都回不來了……”
趙夫人的情況和林夫人的大同小異,東月鴦沒心思再追問下去,她心里覺得這樣也好,免得牽扯不清讓無辜的人倒霉,就是希望林夫人跟趙夫人真是他們說的那樣,是陪自己丈夫外出去了。
林彥也是,東月鴦讓人捎了幾句祝福的話,就從茶館里出去了,她今天把寶寶帶上,其實是怕蕭鶴棠趁她不在家,就把孩子偷走了,不怪她疑神疑鬼,她覺得依照蕭鶴棠對她賊心不死的獨占欲,他肯定做得出來。
回去路上,東月鴦一眼就看到停在外邊遠遠等候她的馬車。
她知道是蕭鶴棠跟了來,這次讓女官抱著寶寶,東月鴦自己去了蕭鶴棠那邊,“是不是你干的?”
對于她的到來,蕭鶴棠幾乎受寵若驚,又慌忙拿起帕子,捂住口鼻免得傳給東月鴦,“鴦鴦,你說什么。”在看到東月鴦扶著門窗踩著凳子上來后,蕭鶴棠以一種被欺男霸女的架勢,無措地想要將她阻攔在外面,“怎么了,鴦鴦,有話好好說,我不是病了,你還是別進來,免得傳染給你,讓你也染上風寒。”
東月鴦冷笑:“我死都不怕你怕什么?”她忽然不顧蕭鶴棠的意愿,騎跨到蕭鶴棠身上,和他撕扯他擋在面前的帕子,“拿開,這不就是你想要的?”
“等等,鴦鴦,我想要什么。”他驚露迷茫。
“你還裝?你不就是想跟我親近親近,才把跟我接觸的人都趕走嗎,好讓我身邊只有一個,你就是這樣想的吧蕭鶴棠?最好天底下的人都死光,我能依靠的只有你是吧?”
揪扯間,東月鴦將帕子從蕭鶴棠臉上扯開了,露出他因發燙而面若胭脂的俊臉,一雙漆黑濕潤的眼眸柔情似水地凝視著東月鴦,滿眼的迷戀,嘴角掛著羞澀而赧然的笑,像是被東月鴦猜中了心里的想法而不好意思了,“我不能這樣想嗎,鴦鴦?”
他的愛他的喜歡沒有領略過的不懂他內心中隱藏的瘋狂,他當然希望東月鴦連朋友都不要交,身邊所能擁有陪伴的只有他一個人。
他可以做她的丈夫、友人、親人,她根本不需要從其他人身上尋求情感上的慰藉,他可以把一切都獻給她,也希望東月鴦回以他同樣的代價。
“不能!”仿佛被他眼中熾熱的情意燙著,東月鴦惱羞成怒地打下來,她真的對這樣癡迷地看著她的蕭鶴棠有種無法抑制的施虐欲,他真的太討厭了,他為什么要讓她變成這個樣子,一點也不像以前那個與世無爭的東月鴦,“你好煩,蕭鶴棠,你讓我一點也不清凈!”
她往他身下揪了一把,迎來的蕭鶴棠忍不住蜷起身軀,又不斷想要貼近她的反應,“啊鴦鴦,不要這么捏我,疼……”他嘴上說著痛,實際上反應又忍不住漲得更大,瘋了般想要和東月鴦親親。
第 82 章
東月鴦避開了蕭鶴棠的觸碰, 盯著他臉上渴慕的神情,他眼睛黑得像深淵要把她吃了一樣,饑渴舌燥, 皮膚干凈細膩,散布著團團霧紅, 英氣逼人, 一如既往地出挑。
東月鴦從不知道自己是為色所迷的人, 時至今日才發現她可能是真喜歡蕭鶴棠這張臉皮, 千萬個人中那么多英年才俊,偏偏就是這個人始終吸引著她的目光, 蕭鶴棠喉嚨不斷吞咽著唾液,最性感的就是凸起的正在鼓動的喉結,他挺腰暗示, “鴦鴦?”怎么不親啊?
東月鴦像極了被淫人勾引的書生, 坐懷不亂:“還不能給你。”她冷酷地說, 蕭鶴棠俊容上果然浮現出失落又痛苦的神色,腰身難耐地蹭著東月鴦:“為什么?”
他嘴唇因為生病艷艷的,以往盛氣凌人的俊秀眉眼如今多了幾分脆弱,像時刻都會碎掉般乞憐東月鴦的疼愛,“親親好不好。”
東月鴦始終不為所動, 搖頭說:“你太惹人厭了,干嗎要獎勵你。”
蕭鶴棠像失了心智, 被東月鴦討厭眉頭都皺起來,委屈而難過地拽緊她的衣角,也僅僅是衣角, 東月鴦騎跨在他身上根本沒多少力量,身子輕飄飄的, 畢竟她瘦,因為蕭鶴棠的磨蹭她滑到了他的腰腹上。
就在蕭鶴棠失著神,眼簾微垂,擋住仰視她的眼神,眸里散發著該怎么說服她算計的精光時,東月鴦按著他的肩膀,讓蕭鶴棠直視著她道:“你喜歡過我嗎鶴棠,有多喜歡?”
她想確定一下蕭鶴棠的心意,以便來為將來打算。
蕭鶴棠以為東月鴦是想他表忠心,忙不迭地回應,“一直喜歡你啊鴦鴦,從前到現在,從來沒有改變過,不止是喜歡,好愛你,鴦鴦。”
東月鴦睇著蕭鶴棠的眼睛,還有他緊貼著她極大的反應,這些東月鴦都能清楚感受到,蕭鶴棠說的不可能作假,“那如果失去我,你會死嗎?我死了的話,你會為我殉情嗎?”
像是不理解她怎么突然會說這種話,蕭鶴棠怔住了,隨即緊緊抓住她,“這是說的什么話,鴦鴦,不行,我不能失去你,你要活著長命百歲,我還沒好好彌補你啊。”
東月鴦神情很穩定,“你別左顧他言了,就回答我的話,我就是想知道你的愛有多重多有分量,說啊,我死了的話,你會怎么樣?”
“我會去陪你。”蕭鶴棠眼也不眨地盯著她回道,“你死了我馬上就死,但是鴦鴦,這樣對寶寶傷害太大了,他還小立不起來,祖母年事已高,你忍心看她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東月鴦嘴角莞爾:“說來說去,你還是舍不得這滾滾紅塵吧,你要是有決心,真的愛我,就應該抱著必死的信念來找我啊,管其他人做什么,你這樣我一點也不相信你對我愛的誠意。”
這樣的說法是很自私,但是蕭鶴棠不是說很愛她嗎,那就證明給她看啊,能甘心舍棄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權利,帝位,財富,愿意陪她赴死,她就相信蕭鶴棠是真的對她有點真心。
“好,我肯定會找你啊鴦鴦,我們一起生同衾死同穴,永遠在一起。”蕭鶴棠抱住了東月鴦的腰,她話還沒完,“還有啊,你能不能告訴我,你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啊?”
難得東月鴦忽然想要找他了解從前,蕭鶴棠現在有些難以琢磨她心里想得是什么,他忽然有些看不透這樣主動的東月鴦了,保險起見蕭鶴棠當然對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很早的時候了……”
“多早啊?我來蕭家的那天嗎。”東月鴦好奇死了,她有在那天幻想過蕭鶴棠,不知道他有沒有,當然她是少女情思泛濫想想可以,但要是蕭鶴棠幻想過她,那真是罪大惡極。
“不是……”要把心跡當面剖開還有些難為情,但蕭鶴棠實話實說,哪怕東月鴦在聽見否定答案是有些微的不高興:“當時你太小了鴦鴦。”才十一歲。
他只是覺得這個初到蕭家的小娘沒見過,面生又青澀,穿了一襲花青色的裙裳站在園里發呆,以為她迷路了,正好他手中的蹴鞠球不小心滾落,他走過去看看,順便了解下是從哪家過來的小客人。
他當時十四還是十五?天生的精力旺盛,而且已經展現出天賦優勢,肉眼可見的出挑挺拔,周身洋溢著家境優越天之驕子的自信,誰知道這樣的自己在對方面前并不顯得多受歡迎。
東月鴦一抬頭他就知道她長得好,不是非要評價她相貌,而是蕭鶴棠一眼就能看出她的骨相有多優越,她當然不是他所見過的人中最美的,但就是很心生他好感,哪怕鄭潮戨在遠處催促他快點帶上球跟傅紊他們匯合,他還是耐著心思問她需不需要幫助。
她肯定不知道他是這家的誰,認識他可沒一點損失,若她能主動和他搭腔,他肯定會帶她一起玩比照顧蕭蒹葭還要會照顧,她當時對他來說就是一個愿意矮下身子照顧的妹妹,可是東月鴦不給他面子,她可能剛來很怕生,蕭鶴棠后來又被其他事情吸引走了精力,對東月鴦的態度也就慢慢淡了下去。
后來是怎么開始對她動心思,這個不太好講,也可能是她初潮來了以后,她從他身邊經過帶起的香風,他嗅到她的氣味、汗液,只要接近一點點,他就容易沖動身體控制不住地發熱,各種思緒浮想聯翩。
他為自己身體的反應感到發毛,少女的身姿給他的影響太大了,他無比清楚地意識到東月鴦不再是個小女孩,而是一個可以更進一步接觸的年輕女子,“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回你幫家里下人貼對聯?”
那時蕭鶴棠還想再次確認下,是獨獨只受東月鴦的影響,還是因為身體原因,他到了該娶妻納妾的年紀,過節時他從外面回來,走近廳堂剛到門口,就看到踩在凳子上的東月鴦沒站穩從上面摔下來,他當場接住溫軟而馨香的少女嬌軀,東月鴦一臉驚惶,他本來血氣方剛滿身力氣,在她瞥來的那一瞬間卻好像渾身因她變得軟綿無力。
他幾乎不太敢直立面對眾人,也不敢太快將人放下不然肯定很快會被察覺到他衣服下的異樣,于是抱著崴了腳的東月鴦一直將她送回房間他才確認他的確無意中被她吸引。
聽完東月鴦有些許微怔,她都快忘了有這么一回事,她當時丟了個大丑,覺得從凳子上摔下來太難看了,她已經做好了會受傷的準備,結果落入的是一個結實有力的懷抱,她當時都愣住了,望向蕭鶴棠的眼睛才發覺他看她的目光嚴肅凌厲得有些滲人。
她還以為是因為他不喜歡她,眼神和表情才擺得那么嚴厲,她幫了倒忙他肯定以為她很沒用吧?
“那你……為什么對我態度那么惡劣?你對其他人都有說有笑,對我就很欺負我。”
東月鴦追究蕭鶴棠對她做過的事,他倒是很幽怨地回望她,“你還說我,我哪次不是先去找你,你見到我就跑,那時我以為你根本瞧不上我鴦鴦,我不欺負你怕你連討厭我的感覺都沒了。”
總得給她留點印象吧,萬一她嫁給其他人,那他也不過是她命里轉瞬即逝的過客,她還會不經意想起他嗎?
東月鴦不贊成地皺眉,這是什么歪理,“算了,當初我就不應該嫁給你。”如果不去蕭家的話,她跟蕭鶴棠應該就沒這段孽緣了吧。
蕭鶴棠還半軟不硬地頂著她,東月鴦來這只是為了追究林家跟趙家的事是不是蕭鶴棠做的,可不是真要給他點甜頭,她從他身上離開,“你自己解決吧,我乘你的車回去。”
她沒忍住打了蕭鶴棠一下,他的頭像石頭,和臉一樣羞辱感甚是深刻,然而蕭鶴棠沒有異議地靜靜地凝視著她,“你為什么要淋雨?還要故意氣我,我現在怎么照顧寶寶,你得了風寒,我再去抱他肯定會傳染給他。”這樣東月鴦就親近不了兒子了,只能這幾日交給女官們照看。
“對不起鴦鴦。”蕭鶴棠誠懇認錯,“都怪我。”他為了不傳染給她打算離她遠些,“我去外面騎馬回去,你在這里不要動了。”
夏季氣溫高,蕭鶴棠拖著病身子讓人牽了匹馬跨上去,日光當頭照著他,炎熱的天氣叫他整個面色又白了幾分,他嘴唇已經起皮干裂了,東月鴦隔著窗遠遠觀望兩眼,毫無同情心地收回目光。
活該。
回去路上兩邊都盡顯沉默,蕭鶴棠騎在馬上像行駛在沙漠里病入膏肓的旅人,風寒讓他精神氣沒那么充足,他又一夜沒睡過,此時微微搭著頭送東月鴦到府宅門口,兩眼巴巴地望著她,希望她能看在他病得難受的份上,施舍一分同情讓他進去歇歇,喝口茶也好。
但是從頭到尾,看著女官抱著公子卿下來,到進門東月鴦都沒管蕭鶴棠死活。
這里是東月鴦的地盤,誠如她所言,蕭鶴棠得遵守她的意愿,他就算是帝王也不能在這擅闖,還得經過她點頭允許才能進去。
一個月有三次探視機會,一次只能待一天,不能浪費,蕭鶴棠現在還是在病中,既沒有叫東月鴦心軟,又不能把病過給他們母子,于是只能先回去等養好身體再來。
再次來的機會還是東月鴦邀請他的,這讓蕭鶴棠很意外,他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本就身強體健,再稍加喝點藥隔個兩三日就恢復了。
就是怎么都沒想到,對他厭惡至深的東月鴦會主動邀請他去看望他們,這讓蕭鶴棠直接放下了手中事,忍著心頭驚喜刻不容緩地趕往她府上。
“鴦鴦。”
“你來了。”東月鴦見到他一如往常,就像恢復了從前的態度,不冷不熱地招呼,“今天請你來,是因為夏至,尋常人家都是團聚的時候,寶寶近幾天勢頭好,白天醒得多,旁人有的他也該有,你既然是他父親總不能缺席。”
芒種過后民間節日就有許多,今天也算是過節,其他小孩都有父親,她的孩子怎么能沒有。
她突然這樣好講話,叫蕭鶴棠多了一絲難以置信的局促,像木頭一樣佇立在跟前,被東月鴦瞪了一眼,筷子指了他一下,“還愣著做什么?坐啊,難不成還要我請。”
“去把卿兒抱過來。”東月鴦還朝女官吩咐。
“給他。”
從大豐回來,蕭鶴棠還沒抱過自己兒子,他那天來的時候公子卿已經被哄睡了,他在床頭陪了一陣,便轉移到屏風后坐著飲茶等候東月鴦。
忽然將軟軟一團的兒子交給自己,蕭鶴棠還不太習慣,但還是憑著以前抱過的經驗再次熟練起來。
公子卿對他不熟,在他懷中卻不怎么鬧,又或許是對他正好奇,竟然沒有哭,蕭鶴棠對正在幫他斟酒的東月鴦高興道:“寶寶被你照料得很好,鴦鴦,我以為你再不會原諒我,也不會叫我接觸孩子。”
東月鴦沒有反駁他的話,“本身是那樣想的,可是我對你有意見,寶寶對你又沒有,你是他父親,我又不能阻攔你們相見。”
桌上擺滿糕點酒釀,東月鴦把吃的往蕭鶴棠那里推了推,“先用點吃的再說吧。”
蕭鶴棠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將未說完的話默默咽下,兒子都是其次,他來這最大的心愿不就是期望得到東月鴦的原諒嗎,當然這話不討喜,東月鴦定然不愿意聽。
是他的骨肉他怎么可能不喜歡,但喜歡也要建立在他母親是誰的基礎上,看著東月鴦面色平靜地品嘗食物,又淡淡飲了半杯酒,瞇眼在風吹來的時刻望向庭院中的樹,如此愜意的一幕,讓蕭鶴棠有種他們緩和解決了所有矛盾的錯覺。
他也跟東月鴦一樣,為了這得之不易的一天喝下面前的酒,還用筷子夾了一塊點心,逗弄被抱在腿上看什么都新鮮的公子卿。
他還小當然是不能吃的,都被蕭鶴棠替兒子解決掉,東月鴦擦了擦嘴角,余光覷著他忽然輕輕一笑:“你做了皇帝以后怎么這樣,是不是太大意了,對我沒有一點戒心的嗎?”
蕭鶴棠只當東月鴦在說笑,當然要為了哄她開心什么都拿來說:“難道你還會害我不成,鴦鴦我相信你的。”
東月鴦扯唇嘲弄地笑了笑,“可是……剛剛的茶水糕點里面,我都下了藥。你不是說可以為了我殉情?那就一起死怎么樣?”
她拿出一個小瓶子放在桌上,“當然了,我也不逼你,這是解藥,我們吃的毒藥藥性夠重,就是發作比較慢,距離方才已經過去三刻了,你要是后悔了,這瓶解藥可以拿去吃,我不與你搶。”
蕭鶴棠難以置信地問:“為什么?”
他不懷疑東月鴦下藥的真實性,即便像她說的那樣藥效發作慢,但是他身體已然有了暈眩的反應,未免將公子卿失手落在地上,他箍緊了孩子弱小的身軀,眼前東月鴦仿佛出現重影。
“哪有那么多為什么?你不是說你愛我,我總要驗證一下其中的真實性,萬一你只是說說而已?你現在有沒有感覺到痛或是哪里不適?”
東月鴦自己的反應也已經上來了,氣悶呼吸不暢,她在跟蕭鶴棠堵,看他會不會在最后一刻忍不住拋下孩子跟她,搶走桌上的解藥。
她當著蕭鶴棠的面,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鼻子里一陣濕濡,她感覺好像有什么東西流淌出來了,伸手一摸才發現是血,“鴦鴦……”
蕭鶴棠似乎被這樣的她震懾住了,他五臟六腑就像被人用一只手不斷攪弄,在看到東月鴦流血時七竅都快嚇通了,三魂只留一魄,“鴦鴦,我不惹你生氣了,你別這樣,我喂你喝解藥。”
他許是身體強壯許多,沒東月鴦反應那么大也沒那么快,東月鴦立馬出聲將他叫住,“不許動。”她咳血咳了一通,手都捂不住,順著嘴角落下,場面叫人目眥欲裂。
“你別擔心我,你還是關心關心你自己吧,我給你下的藥只多不少。”東月鴦是普通人,抗藥性一般,反應才這么大,蕭鶴棠這時抱著孩子起身,人已經到了微眩的程度,眼前重影較多,不知道是不是氣急攻心,突然朝一旁嘔出一灘黑血。
受父母之間古怪的氣氛影響,孩子的哭鬧聲跟著響起,看著蕭鶴棠嘔血后略顯痛苦和蒼白的神色,東月鴦笑了笑:“怎么,你真以為我下毒是在跟你說笑?”
“我……哪里又讓你不開心?”林家還是趙家?他讓人把這兩家打點了,免得占據東月鴦心神精力,主要還是那個林彥,這種閑雜人等既然沒做太過分的事直接打發了就是,還不到直接弄死的程度。
還是許琣楓?他讓下面把給東月鴦和公子卿把脈照顧他們起居的御醫給換了,人也打發回庸都就職,這輩子都別想見到她。
是因為這些人嗎?
“還用問嗎,有你在的任何一天,我都不開心,你要是識趣,這瓶解藥干脆讓給我吧,要么你來喝,成全我,給我一個見不到你的地方。”
不知東月鴦弄的什么毒藥,伴隨著嘔血,蕭鶴棠還出現了耳鳴胸腔抽痛的狀況,視線模糊中,他只看到東月鴦嘴唇開開合合,卻聽不見她具體說了什么。
要不要喝解藥?是她重要還是他自己重要?好不容易得到的江山要在此刻拋棄嗎,祖母年事已高其實大夫早已說過她沒幾年歲月了,蒹葭跟蒙燕山好事將近,一切似乎都有最好的安排,那他是不是可以跟東月鴦玩一場大的。
她說她活了兩輩子,這世上人鬼難分,很多事情沒法用一個人有限的認知解釋,講不好她就是上輩子受了太多委屈,所以這輩子不想跟他在一起。
要怎樣她才能原諒接受他,孩子沒了父母是不是該由他姑姑撫養長大,那這天下又該由誰來主持?如果沒有了東月鴦對他有沒有損失?
“鴦鴦,寶寶哭了。你看看他,抱一下小家伙……”近在咫尺的距離,蕭鶴棠走兩步膝蓋便軟了下去,一只腿重重磕在地上,把孩子塞到了東月鴦懷中。
下一刻,蕭鶴棠就把解藥搶到了手,面對東月鴦嘲諷的眼神,勉強看清了她神色的蕭鶴棠也跟著笑起來。
東月鴦:“你果然舍不得死吧。”
蕭鶴棠抬手摸了摸她的臉,“你說的是,死了就不能與你在一起,我怎么能輕易離你而去。”
虛偽。
做了帝王那么權勢滔天的地位,天下有幾個男人不心動,蕭鶴棠會舍得真不要這些富貴跟她殉情?東月鴦冷笑起來,蕭鶴棠念念不舍地說:“真舍不得你。”
他還想貼近了親吻一下她,許是嘗到了嘴里的血腥味最后還是忍住了,東月鴦冷眼看著意識已經都快模糊的蕭鶴棠,剛想叫他痛快些要喝就喝,結果下一瞬間她就被一只手捏住下巴,落在蕭鶴棠手里的解藥灌進她嘴巴里。
“以前沒選擇你,都是我不好,讓鴦鴦受委屈了,這次無論如何夫君都要滿足鴦鴦心愿。”
靠在東月鴦的肩旁,蕭鶴棠毒性發作越發猛烈,疼痛難忍到渾身禁不住微顫起來:“我死了的話,你負責撫養卿兒長大,可不可以不要再嫁?”
死到臨頭,還說這種傻話,東月鴦無動于衷地抱著孩子,就像沒聽見蕭鶴棠說的,他眼看著進氣少出氣多,說不利索,嘴唇一片中毒跡象呈現出烏青色。
這時候東月鴦輕輕將靠在她身上的人一推,他就能順勢倒地了。
轟然倒下的聲音讓空氣中的塵埃都漂浮起來,受孩子哭聲影響擔心的女官帶人沖進來,剛好看到吐了滿口鮮血的帝王倒在年輕婦人腳邊,東月鴦背對著她們,呼吸很急,緩了半天才緩過來,體內的藥性也被解了。
她回頭,嘴上的血跡都被她拿帕子擦得干干凈凈,比任何時候都要冷血無情,“還愣著做什么?趕緊收尸了。”
第 83 章
“真是胡鬧。”在通過東月鴦的傳話, 聞訊趕來的蕭老夫人見到如此場面以后,即便她十分疼愛東月鴦,也忍不住打她的手發怒, “你把他嚇死了有什么好處?真不想他喜歡你,那我以后都不許他來煩你了, 你鬧成這樣, 卿兒怎么辦?朝臣攻訐你又怎么辦?”
蕭鶴棠因解毒比較晚, 人暫時還未蘇醒, 東月鴦站在窗外,還是能透過視線一角看到屋內床榻上閉著眼昏睡的人影。“他不守信, 說好五年之約,結果一回來就擾我清凈,我與其他人交好, 他都暗地里將人打發了。”
蕭老夫人算是知道她跟蕭鶴棠這段緣分是段孽緣了, 當初沒有好好珍惜, 少年夫妻走到相看兩厭的地步,也是蕭鶴棠咎由自取,“早知如此,當初我如何也不把你許配給他了。”
就讓他們各自找戶人家,也比今日鬧到這種地步要圓滿吧。“我把他帶走了, 你們各自就當彼此都沒了,今后我看管著他, 你好好撫養卿兒吧。”
東月鴦用的毒并非劇毒,她自己學會了制香,與許琣楓又走得近, 制點毒藥算什么,這毒看似厲害, 只要解得及時還是危及不了性命的。
蕭鶴棠肯把解藥讓給她,說明他也沒那么不堪,的確是他該做的,他醒后應該就能明白過來,她為了能擺脫他能做到什么程度了吧。
她這樣惡毒的女人,會下藥致他于死地,他醒后怕不怕?哪個男人身邊會希望有一個隨時等著謀害他性命的毒婦存在呢。
不管怎么說,都足夠他對她忌憚一段時日吧。
小郡別院的事還是鬧出了一些風波,蕭老夫人將蕭鶴棠帶回去后,底下不可避免傳出點風聲,說東月鴦弒君。
還有說她心性涼薄,是個十惡不赦的毒婦,不適合做未來母儀天下的皇后,說出這種話的很快就被蕭老夫人派出去的人找上了門,東月鴦一時之間成了旁人口中不能隨意提起名字身份的存在。
蕭蒹葭從蕭鶴棠寢殿中出來,去蕭老夫人那處稟報,“怎么,他還未恢復過來?”
蕭蒹葭搖搖頭,“嫂子這回……給哥的打擊太大了。”虎毒不食子,夫妻不相殘,東月鴦居然能做到下毒這步,實實在在傷到了她哥的心。
蕭蒹葭奉老夫人的命去探望他,雖然蕭鶴棠沒阻攔允許她進了殿門,可是進去后就看到往日意氣風發高大挺拔的身影,頹然又黯淡地坐在床榻上,背對著所有人,自從他從小郡回來后一直就是這副模樣,連朝都不上。
還好日前沒什么國家大事,不然底下早已經鬧出不滿了。
即使這樣,蕭鶴棠為情所傷的頹廢姿態,還是讓朝臣小有異議,“我去瞧瞧。”
先派蕭蒹葭去打探情況,有所了解的蕭老夫人這才去見蕭鶴棠,一進門果然像蕭蒹葭說的那樣,殿內沒有人服侍,都被趕了出去,蕭鶴棠獨自待在里面,盤腿而坐,一頭長發垂在榻上,對著一副畫像不吃不喝干看著。
蕭老夫人見此情景惆悵地嘆了一聲,打破這一平靜,“你這又是何苦呢?她不要你,你難道就要弄壞自己的身子,家事處理不好,國事你也不理了?你這么做,難道就能讓她對你重拾信心了?”
蕭鶴棠依舊無動于衷,如同僵硬的枯木,他本就高大的身軀因為多日來的郁悶郁愁,連背影瞧著都清瘦幾分。
當日被下藥痛飲毒酒的他,五臟六腑都抽痛起來才意識到東月鴦真敢那么對他,他都沒有從來危害她的心思,可是她的心里卻是巴不得他真的死,這讓蕭鶴棠實在難以緩過來。
“當初我就不應該為你二人牽線……”蕭老夫人念念著道出后悔的心思。
蕭鶴棠想著,對,當初,如果他是不是不去軍營,結果會比現在的還要好?一切是不是能重頭來過。
東月鴦活了兩輩子,他是不是也可以重來一次?總不能給了她改正的機會,就讓他一成不變地被動接受結果吧。
她可以不給他喝解藥的,過不久之后他就能死在她面前,她為什么反悔了,是不忍心嗎?別傻了,她都能以死明志,豈會有不忍心之說。
“起來,看看你現在像什么樣,你該正正自己的衣冠,做個英明賢能的君主,起來!”蕭老夫人見說了半天,蕭鶴棠還是那副神游不知去處的淡漠模樣,登時拿起拐杖打他,“你再繼續這樣下去,明日,不,今日我就讓人拿天下未婚配的英年才俊的冊子,給她那送去,讓她今日相看明日相看,等找到新任丈夫,也好絕了你的心思,讓你二人這段孽緣徹底了斷!”
也只有這樣的話,才引起他的興趣,那雙空洞黝黑略顯麻木的眼睛盯著蕭老夫人,“你以為我是說笑的?來人啊……”
蕭老夫人突然發作吩咐,在外面候著順勢偷聽一耳朵的蕭蒹葭帶著侍女走進來,“祖母……”
她按照方才說的朝下吩咐了一遍,蕭蒹葭聞言大驚失色,顯然想不到祖母竟也會做得那么絕,這是真不想蕭鶴棠和東月鴦攪合在一起了。
“祖母,這……”
“這什么這,再讓他們鬧下去不斷個干凈,我看遲早要死一個。”最嚴重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一次,眼看這架勢要不死不休,蕭老夫人哪還敢讓他們再有牽扯,干脆不再強求,各自嫁娶算了。
“等等,哥……”蕭蒹葭扶著祖母,怕她因為動氣傷了身體,轉而去看蕭鶴棠的意思,真要她將名冊給東月鴦啊,這不是往她那送人嗎,蕭鶴棠這也能忍?這一送,萬一看對了眼,可就再也沒可能了。
然而唯一能刺激蕭鶴棠的點,在此時好像顯得沒有太大作用,蕭鶴棠眼里的光如同萬念俱灰般,早已熄滅,也許就像蕭老夫人說的,真斷了他們的關系,再也不相往來,對他和對東月鴦都是一樁好事。
她應該不會再覺得他很煩人了吧。
老實說東月鴦現在還沒想再嫁人,之前的林彥許琣楓好感只是好感,林夫人趙夫人是朋友,她跟林彥許琣楓也是朋友,以前年紀輕輕就嫁給蕭鶴棠做婦,又因為祝柔臻蕭蒹葭那幫人她沒什么朋友,前些天好不容易認識的新朋友又被蕭鶴棠搗毀了,可不是很生氣。
但是不妨礙她知道這是能擺脫蕭鶴棠的方式,也許有了新的開始,蕭鶴棠就能從她人生中離場了,以后就是真的老死不相往來。
當然孩子還是個問題,東月鴦不可能只為自己不為寶寶打算,以后公子卿繼承的家產該他的都要一分不少,長子總是意義不同的。
名冊送到東月鴦手上,還伴隨有畫像供她選,可以不馬上成親,若是她喜歡可以先接觸接觸。
東月鴦為了寬老夫人的心,也是為了做做樣子,還是用筆勾了幾個人選,到時候怎么安排相親見面就是庸都那邊的事了。
她現在沒有閑雜人等的干擾,終于是恢復了清凈,也沒去打聽蕭鶴棠恢復過來以后是什么情況,她概不知情,只關心自己和孩子,等到了立秋,趕在佳節之前,庸都那邊傳了話,蕭蒹葭辦喜事,東月鴦總要過去一趟。
趁她在庸都,讓那些英年才俊來拜見她。
在庸都東月鴦還是住在蕭家,如今蕭家人都住在宮廷里,蕭蒹葭嫁人另居一府,這里的老宅以后是要留給東月鴦和公子卿的。
她雖然不是皇后,跟當今圣上也沒有婚姻續存的關系,但是礙于她的身份,還是要給她封個位份,是個恩典,好比封個能彰顯身份貴重點的“夫人”名號,不管去了哪兒都說明她大有來頭,會敬畏她而不敢輕易冒犯。
“老夫人問,夫人和公子卿若是覺得還缺什么,盡管說,一定給您辦到。”
東月鴦到了庸都好幾天了,兩邊都沒怎么急,等她歇息好了,說什么時候能見面就見面,“不用,暫時一切都好,勞祖母掛心了。”
“那宴請茶敘的日子,夫人考慮得怎么樣了?”
相親只是名義上的說法,主要還是認認人,庸都這邊沒有明目張膽地說是做媒,就扯了個游園的幌子,總之看東月鴦的心情,她若愿意四處走走,就當散心,來個不期而遇,事情就能順理成章地走下去。
“我都準備好了,等祖母消息。”
捎了話回去,就代表東月鴦這邊妥當了,老夫人怎么安排都行。
出發那天蕭老夫人跟蕭蒹葭都來了,負責替東月鴦照顧孩子,地點定在郡里風景頗具名氣的景觀園里,來游玩的人不少,東月鴦就當隨便走走。
為了防止她和對方都相互認錯,彼此身上都帶了一樣代表標識的物品,一條蘭花墜,還有下人引路,最終東月鴦在花園一角無波無瀾地見到了和她相看的人,和畫像上的相差不離,是個五官端正頗具斯文俊氣的世家公子。
“東夫人。”對方秉著教養同東月鴦相互行禮。
抬起頭來時,東月鴦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滿意劃過,她雖然嫁過人生過孩子,可依然年輕稱得上年輕美婦,相貌永遠是與人打交道的第一道門檻。
東月鴦好奇地問:“章公子未曾婚配過,如今與我來相看,不會覺得吃虧嗎?”
“怎么會?”章翉初略顯驚訝地回道:“夫人應當不知自己的價值吧,以夫人的身份地位,如今天下少有人能比肩,論起來,我從未有成家的經驗,還要擔心夫人會不會嫌棄我呢。”
二人四目相對,不約而同微微笑起來,都對彼此初始印象不錯。
一是章翉初的實話實說讓東月鴦莞爾,回答得比較誠實,沒有說什么冠冕堂皇的話,讓東月鴦對今天的相處多了一絲期待。
對方大概一開始也是憂心東月鴦身居高位,怕是個不好相處的性子,過于嬌生慣養,刁蠻任性,真是這樣又不能不好生招待,二來自己又會極為難受。
好在第一次見的人選比想象中的好太多,運氣算好。
章翉初邀請道:“不知夫人有沒有興趣,隨在下同游一回。”
東月鴦不急著回應,“這蘭澤園你來過嗎?”
章翉初:“不曾。”
“那走吧,我來過一回,前兩年這里的主人還不曾對外開放過,我也是有幸跟著旁人一起游覽過。”說起旁人,東月鴦神色略淡,章翉初識趣地沒有仔細問,一路上倒是照顧著東月鴦,遇到石子或是樹枝擋路,都會提前替她拂掃掉。
初相識的兩個人其實對彼此都不太了解,東月鴦因為是抱著來看看的心思,并沒有真的想跟章翉初有什么結果,是以態度并不怎熱情,她本身也不是喜歡主動的性子,一路上除了方才說過幾句話,后來二人都一直沒什么交談。
章翉初因為東月鴦好像真是來看風景的,也不敢出聲驚擾她,其實他剛才的話沒一句是假的,“太子”的生母不愿意和陛下好了,上面怕她孤寂,所以選些青年才俊陪她,有大志向的不一定會來,但像他們這般賦閑在家,到了適婚年齡的男子是絕對會被家里人叮囑要應選上的。
出神的章翉初察覺到東月鴦忽然不走了,反應很快的醒神過來,“怎么了?”他快速逡巡一圈,希望對方不要因他剛剛的神游而計較,他實在不想搞砸家里對他的交代。
東月鴦停在半路,沉默不語地望著不遠處的一個方向。
“那是?”前路被人擋了,有帶刀的侍衛佇立在跟前,說明此路不通,章翉初正要提議與東月鴦換一條路走,忽然聽見那邊傳來其他女子的聲音,“陛下……”
章翉初瞬間驚愕地盯著那個方向,好半晌才轉過頭看向一旁的東月鴦,似是想起來什么快速而低聲地解釋說:“我聽聞,老夫人安排,也有意臻選女子為陛下相看,沒想到會是在這里遇見。”
第 84 章
東月鴦找人相看, 蕭鶴棠也不可能干看著,他身為一介帝王,不能沒有血脈遺傳, 若是將公子卿接回宮中撫養還好,不接回去就始終名不正言不順, 這都是很公平的事, 可以理解。
就當陌生人, 該干什么干什么, 不必太過關注他人,東月鴦遠遠看了現場一眼, 便挪開了視線,神色上沒什么不妥,至少章翉初沒瞧出任何情緒上的異樣, “夫人, 還走嗎?”
東月鴦點點頭, “走吧,我記得這里有一處石榴園,本是想帶你過去抄近路的,看來前路不能去了,那就換一條道吧。”
她隨即旋過身, 不帶分毫留戀,章翉初也是不想惹麻煩, 見東月鴦這樣豁達心里暗暗松了口氣,二人順著假山旁的另一條小道緩緩離去。
不遠處帶刀侍衛后的亭子里,一個坐著飲酒的人將他們的背影映入眼底。
今日來相看的貴女說了半天話, 見都引起不了他的興趣,不由地懷疑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得青睞, 略微惴惴不安地問道:“陛下,您怎么了?是不是臣女哪里惹您不高興?”
蕭鶴棠寡言了許久,面上的郁色顯得他越發冷清,仿佛鍍上一層陰影,直到對方幾乎難過得快哭出來,蕭鶴棠才掀起眼簾,淡淡說:“你還有故事要說嗎,沒有的話,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初秋石榴已經碩果累累,東月鴦同章翉初行到石榴園,賞了一會佳色,對方很上道地問東月鴦想不想嘗一嘗,他可以為她摘一顆嘗嘗。
“枝頭太高,怕是不方便吧。”
“這有何難,我請人去搬來一張梯子,剪一顆下來即可,這里這么多石榴,想必主人家也是要吃的,我們摘得不多,也就嘗嘗,想必不會怪罪。”
東月鴦沒再阻攔,她見了很多人,與她有交集的適婚男子不少,章翉初說是舞文弄墨很在行,他不入仕途,就是個本分閑人,除了有些不愛惹麻煩,人算得上無功無過。
當然東月鴦也沒有定下就是跟他在一起,既然要做樣子,那肯定要做到底,來者不拒。
“公子,梯子沒有,倒是有張高點的凳子。”婢女前來回話。
章翉初放出話要討東月鴦歡心,自然不會半途而廢,他略微尷尬地笑笑:“那,那凳子能用也成。”
東月鴦回以微笑,這人還算老實。
她不忍打擊對方自尊心,哪怕她沒那么喜歡吃石榴,還是任由對方努力獻殷勤。
在章翉爬上凳子初摘果實的時候,東月鴦隨意往周圍看了看,她還以為出現了幻覺,竟然在園中一角看到了蕭鶴棠的身影,他本不該出現在這里。
“呀,公子……”
“小心……”
耳畔忽然響起驚呼聲,東月鴦錯開目光朝身后望去,章翉初已然從凳子上摔了下來,“哎…… 沒,沒站穩。”
在想要討好的人跟前出了大丑,章翉初十分汗顏,下意識向東月鴦解釋,這人不太聰明的樣子,一個凳子也能踩不穩,東月鴦隨婢女攙扶他起來,目光無意間逡巡周圍,視線落在剛才那道身影出現的方向,再看去時,蕭鶴棠已經從園子里消失了,就像沒來過。
東月鴦覺得這事古怪得很,他不是在與人相看嗎,又跑來這做什么。
她剛才還擔心他又犯病跑來找她麻煩,結果他好像沒有這個意思,是她自作多情了,似是隨便看一眼就走,然后章翉初就摔了。
他該不會是什么時候修習了什么妖術,把人給咒了吧。
這樣的無稽之談,東月鴦不過是隨便想想,目前得好好安慰一下內心受傷的章公子,為了挽回顏面,強撐著說自己摔得不嚴重,站穩后,便迫不及待幫她剝果子,“夫人要不要嘗嘗?”
面對殷切的目光,東月鴦很難再說出傷人的話,她欣然接受章翉初的示好,對方又道:“夫人,下回見面的話,我們去……”
應該是章翉初擔心剛才他的反應讓東月鴦產生不好的印象,這才急于邀約著想和東月鴦有下一次相處。
東月鴦剛吃了一小口石榴,擦了擦嘴,沒有承諾也沒有答應,“我還會在庸都待一段時日,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
總不能只見一個就回去。
而且這個章翉初,有點笨蛋公子哥的意思,假裝沒看出對方眼中可憐巴巴央求的眼神,東月鴦含笑緩緩將頭撇向他處。
東月鴦回去接公子卿的時候,蕭老夫人跟她在蘭澤園里匯合,章翉初沒有跟來,“他人怎么樣?你感覺如何?”
事情是她主張的,名冊也是她給的,蕭老夫人還是要關懷一下。
東月鴦實話實說,“有些呆呆的。”看得出來是個不擅長做事,只懂享受的公子哥,她將園子里章翉初為了摘果子從凳子上摔下來的事告訴給蕭老夫人聽,倒是沒提在園中瞥見的身影,蕭老夫人被逗得一笑:“是個率直人。你應是不太反感?那之后再多處處。”
笨是笨了些,但也許相處起來會有那么點意思,可是這種人大多時候在生活中都非常惱人,東月鴦也跟蕭老夫人說了再看看。
蕭老夫人主要是想了解他們相處的情況如何,也不插手東月鴦的決定,“那卿兒就交還給你了,明日還是這個時刻到這兒來?”
東月鴦答應下來,“好。”
“走吧,回宮了。”蕭老夫人招手示意。
東月鴦先回了府上歇息,她沒將太多注意力放在章翉初和明日的相看上,專心致志照顧起孩子,公子卿已快一歲了,他的抓周禮是在大豐辦的,一歲在庸都肯定也要大辦,他的生辰不可馬虎,東月鴦雖然小的時候不缺金銀財寶,吃好住好,但在父母親緣上短缺了。
所以每年生辰她都決定要陪公子卿度過,而今孩子越長越白嫩可愛,雪膚大眼,鼻梁挺翹,他已能聽得懂東月鴦說一些話了,母子經常會出現些彼此能懂而旁人不懂的交流。
就這樣到了明日,東月鴦不僅要去見青年才俊,這還是蕭鶴棠來探視公子卿的日子,孩子總要同父親聯絡感情,否則將來見了面也聊不上幾句,太過疏離。
這次東月鴦是完全不參與進去的,她將孩子交給女官,就送到老夫人那兒去了,避免了見到蕭鶴棠的尷尬。
不知道他上回相看的貴女怎么樣,好事將近的話,那么不用一年公子卿就會有弟弟和妹妹了。
東月鴦沒有多嘴去問,她偶爾會想一想,然后就當沒發生過遺忘掉。
東月鴦見的第二個人選叫奚子睿,也是個善談的,最主要的是二人交談過后才得知,奚子睿的妹妹也在被相看的后宮妃嬪的名單上,這個人頗有意思。
東月鴦沒去昨日去過的石榴園,她知道蕭鶴棠也在這,怕撞見,干脆尋了個有茶水能賞景的屋子,和人坐著喝喝茶聊聊天。
一盞茶的功夫,奚子睿拿出從家中帶來的見面禮送給東月鴦,當下不設男女大防,加之他們相看的身份,送些小禮物也是正常,一份茶包和一個雅致的香囊。
當東月鴦稱贊香囊上的刺繡很是逼真時,奚子睿笑著說:“實不相瞞,這香囊還是我妹妹得知要來見你,親自繡的。”
無事不登三寶殿,東月鴦也跟著微笑著問:“哦,令妹?”
都還沒半分干系,也不是一定要跟奚家來往,怎么這位貴女這么確定她就選中她哥哥,要做到這種程度討好她?
奚子睿不好意思地說:“我妹妹初入宮相看,從前未見過陛下,不知道陛下喜歡什么……”
東月鴦剎那間聽懂了,這是想討好她,側面從她這里打聽蕭鶴棠的喜好,希望她能看在這些好意的份上,有成人之美。她自己不想做皇后,不跟蕭鶴棠好了,總不能也霸占著席位,不讓他跟別人好吧?
“奚公子和令妹,怎么就這么確定我很了解陛下?還是覺著我脾氣好,不介意提點旁人一二?”東月鴦佯裝惱怒的樣子,輕淡地說:“兩位是不是太不把我當回事了?”
哪有向前夫人這兒來打聽的,東月鴦微露不悅,奚子睿便有些慌了,他想解釋,然而東月鴦卻沒有耐心再應付他,她起身離去,“今日就到這里吧,面是見了,關于其他人的事,我幫不了令妹,還請奚公子另尋別人幫忙。”
“夫,夫人……”奚子睿跟在東月鴦身后追,他沒想到原本好好的氣氛就這樣被他搞砸了,若是回去叫家里人知曉,肯定少不了一頓臭罵,問題還是得罪了東月鴦,他得讓對方消消氣才行。
就在東月鴦怫然而去后,背后腳步聲跟著傳來,她沒想到這人還能這樣糾纏不清,在走上一道沒有護欄的石橋上時因為受驚而不小心踩進了下面水池里。
“夫人!”奚子睿面上大驚,正要上前伸以援手,然而就在下一刻他被人按著肩膀一把掀開,奚子睿正要發怒呵斥,卻在看清對方的身影后瞬間如啞巴般噤聲。
東月鴦崴了腳,一時起不來,還坐在水池里,下半身的衣裳都已濕透,一襲蓮瓣紅的長裙漂浮在水上,她比奚子睿還要早看見他身后出現的人,自蕭鶴棠出現后,東月鴦神情依舊顯得十分冷淡,她冷眼看著他褪了外袍,直接朝她涉水而來,伸出手什么微詞都沒說,彎腰將水里浸透了的東月鴦攔腰抱起。
“陛,陛下……”
一旁趕來的其他人顫顫地旁觀著這一幕。
侍衛很快上前將蕭鶴棠的外袍攤開,把他懷里打濕的東月鴦遮蓋住,只露出白皙冷靜的小臉,蕭鶴棠眼神黑瞋瞋地睇了奚子睿一下,這位年輕不曾在朝堂打滾的公子已經面色發白,露出大難臨頭的神情了,僅一眼他便沒忍住朝著蕭鶴棠跪下來,“請,請陛下降罪……”
東月鴦沒問他為何出現在這,蕭鶴棠也不提,他冷冷道一句,“滾。”等著回去挨罰,便抱著東月鴦去離著最近的屋子收拾去了。
一路東月鴦跟他都十分沉默,蕭鶴棠似是上回真的被她傷著了,他從來都沒想過害過她,而她卻真的能狠下心對他下死手,一直到屋子里,把她放下蕭鶴棠都沒有跟她有任何的交談。
他正準備要走,東月鴦容色淡淡地把他叫住,“等等,卿兒呢?”
蕭鶴棠背對著她,二人真正做到了相看兩厭的程度,東月鴦一句閑話都不曾說,問的也只有關公子卿的動靜,蕭鶴棠默了片刻,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在祖母那里。”
他站著不動,東月鴦卻沒有其他話要跟他講了,氣氛凝滯不前,蕭鶴棠不再等了,下一刻提步離開她所在的屋子。
他的背影從東月鴦視線中消失,雖沒提他做什么去了,但東月鴦想自然有人會遭殃。
他為什么來得那么及時,是盯著她還是偶然湊巧剛好發現她出事?
得知她不小心落水,今日的相看自然不了了之,蕭老夫人帶著公子卿過來看她,東月鴦剛好換上新的衣服,“祖母。”
“你沒事吧?怎么會鬧成這樣,那奚家的小子做了什么,害你這樣慌張?”她路上還是聽說了一些情況的,東月鴦口中說得也差不離,不過沒提奚子睿提出代妹妹打聽蕭鶴棠情況的事,“他太輕狂了,我們聊得不大愉快,我擔心他追上來,一不小心就……”
被人追著是會引發恐慌,蕭老夫人嘆著氣道,“那實在太不應該了,這人不知輕重,下回不要再見了,你呢,可有摔傷?”
傷倒是沒有,就是后臀隱隱作痛,腳踝的不適也恢復了,東月鴦搖搖頭。
她在來看望她的人影中沒見到那道高大的,蕭鶴棠先前衣裳同她一樣打濕了,也許是去換掉了,也許不會再過來了,這就像是他無意中的一次搭救,也許不值一提。
東月鴦冷冷想著,沒太放心上,今天回去的就比較早了,不過沒多久,管事的就來稟告說,宮廷里有御賜的補身子的藥膳送過來,還有一些食材,東月鴦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東月鴦笑著問:“誰賜的?”
宮廷來的使官對她很是恭敬,“那自然是老夫人了,夫人安心吃吧,補好身子比什么都強,就當今日壓壓驚。”
這可不太像祖母的手筆,但也差不離,讓人說不出什么不好來,東月鴦點點頭,“好了,我知道了。”要她收她就收,沒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就算自己不吃,也可以等卿兒長大些再給他補。
因為第二任人選和東月鴦相看得不合適,還鬧出事端,害得她跌進水池,幸好池子淺,只打濕了衣裳沒出大事,然而這種相親局還是暫緩了,沒過幾日東月鴦就聽說了,奚子睿在家遭了家法,據說被打得蠻慘,他妹妹在宮里的妃嬪名冊上的名字也被劃掉了。
東月鴦這里有了片刻歇息的余地,蕭鶴棠那邊的相看卻如火如荼地進行著,除了因她被劃掉的奚氏女,其他人的名額還是被提上了日程。
她上回就與蕭鶴棠這么久以來說過一次話,后來再無交集。
倒是頭一次見的章翉初,聽說了東月鴦的事,還專程上門拜訪,來探望她來了。
跟奚子睿相比,這人便展現出了他的優點,他不會不識相的說些惹東月鴦不悅的話出來,至少很知道她跟蕭鶴棠的關系,所以不會輕易冒犯到她。
看在這個份上,東月鴦還是讓下人迎了章翉初進門。
“東娘子。”章翉初是會說漂亮話的,他雖閑散慣了,但在家中也是哄人開心的能手,他似是知道東月鴦有意要跟蕭鶴棠撇清關系,也就不再以她曾經嫁過人的身份稱呼她,就當她是尋常那等年輕娘子一樣對待。
他問她,“你還好嗎?奚家的那個與我是同窗相識,他是不是欺負你了,你等著,這廝經常惹人嫌,改日我與他碰上,替你罵他一頓出出氣。”
斯文人,動口不動手,章翉初含蓄笑笑,東月鴦被逗得露出點笑意,態度和悅幾分,“好啊,那就有勞了。”
她不掃興,章翉初興致便高了起來,說出此行的目的,“看到東娘子你沒事我就安心了,這不是中秋快到了,白日里有廟會,這是今年最盛大的一次,不知娘子你有沒有意向,若是想去瞧瞧,在下非常愿意奉陪。”
“廟會?”
“是啊,廟會游神,街上很熱鬧,河里會有很多船沿岸賣桂花。”章翉初盡心盡力勸說東月鴦,她似乎有些出神了,從小在庸都長大,章翉初所說的東月鴦哪里會沒見過,只是想起以前一些舊事,難免怔忪。
白日廟會人多又雜,在還是曌朝時期,貴族奢靡,百姓也貪圖享樂,一年有上百個節能過,東月鴦初潮剛來不久,還有半年便滿十五,她來得這么晚蕭老夫人還曾為她著急過,以為她得了什么病,后來請大夫看過,才知悉民間也有這個年紀才剛有葵水的女子,日后好不好生養還很難說。
但只要來過初潮就證明東月鴦身子是沒太大問題的,她當時也是隨蕭蒹葭等人上街游玩,蕭老夫人有吩咐,必須帶著她,蕭蒹葭哪怕再不情愿也要同她一起。
但是到了街上,眾人都很興奮,各個都是玩性正重的時候,哪里顧及得了她,東月鴦便與他們在人堆里走散了。
她被擠到街角的攤販前,攤主趁機向她吆喝,“小娘子,買胭脂吧?桂花味的胭脂,這里還有桂花香膏,小娘子看看吧。”
這些胭脂膏粉都很便宜,而東月鴦在蕭家用的都是庸都脂粉樓里最貴最好的,她帶的文錢不多,都在婢女身上,這會只能靦腆地擺手,“就看看。”
背后人潮涌過來,她差點往前撲倒,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她還沒看清人影就被牽住了,對方好像認錯了人,拉著她就走,“快點,怎么這么慢?游神要開始了。傅紊,別磨嘰。”
“等,等等。”人太多,聲音又嘈雜,鑼鼓聲和絲竹聲讓東月鴦的掙扎和呼喊瞬間淹沒在浪潮里。
她想蕭鶴棠肯定是牽錯了,他怎么跟那些同窗關系那么好,都到牽手的地步了嗎?他怎么會以為她是傅紊,他們一女一男體格都不同樣,手,手被攥在掌心中他難道分辨不出來嗎?
她一個人走得艱難,但有前面的蕭鶴棠開路,陡然變得順暢起來,他始終沒回頭看過她一眼,但東月鴦也因此靠他和其他人集合,就在眾人驚訝地朝他們望過來時,像是終于反應過來的蕭鶴棠回眸俯視她,訝異了一瞬,便笑著說:“怎么是你,牽你一路都不說話,是不是故意的?”
很快,他就將她的手松開了,而當時兩只掌心相抵的汗液滋味,永遠地留在了東月鴦心里,她沒想到時至今日回憶起來都還那么清晰。
第 85 章
好不容易迎來天下太平, 如今圣上減免徭役賦稅五年,又繳了以前貪官豪紳舊部的銀錢補充國庫,日子眼看是有盼頭的, 今年中秋廟會大有舉國慶賀的意思,東月鴦答應了章翉初的邀請, 愿意和他一起上街逛廟會。
孩子還小不適合帶出來, 人擠人的東月鴦便還是將他送去了宮中, 有蕭老夫人和身邊女官在, 孩子能得到妥善的照顧,東月鴦也不用太惦記著他。
這天章翉初來得很早, 二人約好東月鴦從宮中出來,章翉初在宮門外等她。
東月鴦第一次進宮,將孩子送到和老夫人說幾句話就走了, 紫宸殿里的案臺上堆積著厚厚一沓奏折, 蕭鶴棠一人獨自坐在案前拿著朱筆正在批閱, 他是文武雙修既有天賦又有慧根的類型,棄筆從戎能上馬殺敵,卸了盔甲換上華服錦袍,在他俊秀分明的五官的映襯下,細長濃密的睫毛垂下來是又是謙謙君子的模樣。
宮外有多熱鬧, 他是聽黃門侍人說的,“陛下, 今天中秋,百姓們在郡里舉辦了廟會,一會還有丞相帶領百官引著眾人祭祀, 您要不要也去城墻上說說話,這也是丞相的意思……百姓們如今因減免賦稅, 都想瞻仰下您的天顏,您要不去,大家也許會失望啊。”
沉浸在審批公務中的蕭鶴棠似是沒有反應,他身上籠罩著一層淺淡的陰影,連俊白的臉都瞧著很無情,直到過了片刻他才抬起下頷,看起來雙目黝黑又有些空洞無神,“嗯?”
黃門侍人以為他沒聽清,實際上蕭鶴棠早就聽見了,不用誰說,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祭祀本是由他來主持,但蕭鶴棠沒那個心思,于是改成了丞相,他自己則躲在紫宸殿里處理政務。
他可憐得像個逃避世間熱鬧的罪人,覺得自個兒不配享有這些世間樂趣了,他的前二十多年人生過得恣意瀟灑,意氣風發,卻唯獨丟了最想得到的,仿佛只有在偌大的宮里,隔絕掉那些熱鬧才能令他安心。
可是下一刻黃門侍人出去一趟,跟外面的宮人交談兩句又回來說:“陛下,那位夫人,她出宮了。”東月鴦進宮送孩子,風聲早就傳進蕭鶴棠耳朵里,他依舊躲在紫宸殿不出去,對方不會想見他,他又何必送上去惹人嫌。
但是孩子來了,又是中秋佳節,總是要見見。不怕人笑話,他也只敢等到東月鴦走了以后才去蕭老夫人那。
這都成了蕭老夫人心知肚明的事,她覺得既然做不成愛侶也別做怨侶,兩個都是她的手心肉,那就干脆分開,各過各的,她本是連提一嘴的心思都沒有,蕭鶴棠來了以后,只把孩兒遞給他讓他父子親熱親熱。
奈何蕭蒹葭也過來了,一邊逗著兄長懷里的小侄子,一邊津津樂道:“外邊好熱鬧,滿城都是出來游廟會的人呢,我方才在城樓上看了眼,今年慶賀的花樣可不少。對了,我回來時還看見章家那小子,他守在我們宮門前做什么?”
“就你話多。”倏忽間,蕭老夫人輕斥了她一句,蕭蒹葭還正懵著,順著她祖母的視線朝她哥看去,她這才想起不該在他面前提這些人的。
這些可都是給東月鴦相看的對象,蕭鶴棠那邊也有,蕭蒹葭還以為二人已經各自放下了,現在看,好像放下的只有其中一個,在另一個跟前,連祖母都表現得很是忌憚。
話說破了就說破了,蕭老夫人示意道,“月鴦進宮把孩子交給我照看,章翉初在宮門是等她的,他二人去游廟會了,你呢?你相看的那些女子,有沒有合心的,是不是該請人出來,大好的日子,也該出去逛逛,別浪費了她們的一番情意。”
她深沉的雙眼溫和地盯著抱著孩兒的蕭鶴棠,等他一個該有的回應。
東月鴦有過游廟會的經驗,提前出發了,先占了個好位置,免得人潮多了透不過氣來。
章翉初也是知曉她身份貴重的,根本不可能帶著她擠在人堆里,那樣太狼狽,而且湊不了多少熱鬧,他在郡里最好的酒樓定了位置,那里有座觀景臺,可以縱覽最繁華的一條主干道。
這樣既不會擠出一身汗味兒,又能喝茶賞景,他做了萬全的準備,在東月鴦還沒有相看其他人之前,當然要刷足了她的好感。
他迫切的心意東月鴦完全能感受到,沒有很動容,只是隨口問了句是不是對其他女子也這么照顧周到,就讓章翉初為她誠惶誠恐地解釋起來。
“東娘子怎么會這么想,你是知道的,我從未有過婚配,家中賦閑是一回事,以往心思都不在男女之事上,所以很少跟其他女子有來往。”
男人都會這樣說,轉過頭去對另一個女人也會這么安撫。
東月鴦沒想到引起章翉初這么大反應,“你不用在意,我也是隨口侃侃而已,你怎么不與其他女子來往?你們男子應該沒有不享受眾星捧月花團環繞的滋味吧。”
“這,這也要分人……”
“我以前沉迷史書,所以不怎么談風月之事。”章翉初略顯局促,東月鴦點頭,“也對,有的人是天生的,本性難移,但我想男人沒有幾個沒這種通病,只是說看有沒有能力。”
章翉初不懂哪里得罪了東月鴦,更不知道是自己殷勤獻得太過了,顯得急功近利了,于是尷尬地笑笑,便指著街道路口說:“還是看游神吧,那只隊伍過來了,最前頭的那個好像是花神呢。”
東月鴦也不是想為難章翉初,她嫁過人對男人防備,和章翉初單獨出來好像缺失了那種單純的感覺,她有時也覺得自己矛盾,既希望后來遇到的人是看在她是東月鴦的份上,而親近她想跟她過日子的,又不希望是因為她是什么什么尊貴的夫人,有利可圖才這么迫不及待接近她的。
可現實里哪有那么純粹,不是圖色就是圖財,然后大難臨頭各自飛。
氣氛一時略顯沉默,等游神的隊伍到了中間地段才徹底熱鬧起來,兩邊都有人在閣樓上俯視這場戲,聽敲鑼打鼓的樂聲,看桂花娘娘顯靈。
東月鴦靠在憑欄上獨酌,章翉初在一旁幫她拿著酒壺,等她杯中空了,便幫她倒上一杯,還吃驚地道:“娘子酒量這么好?還是少喝些吧,免得醉了。”
東月鴦嘴上應了一聲,一口飲盡后,還是向他晃了晃,“今天這么喜慶,怎么能不慶賀慶賀?”
她指尖夾著杯子,差點沒拿穩,章翉初這回眼疾手快地接住,東月鴦像看到了好玩的把戲一樣,笑了下,在底下鬧哄哄的氣氛中說:“拿不住了,要不你喂我喝吧?”
章翉初聽見整只手都是抖的。
等桂花娘娘的隊伍從這過去,得了不少眾人拋去的賞錢,車上裝滿了蔬果花卉,人潮隨著他們涌動,樓下漸漸清凈,東月鴦抿完最后一口酒,掃了眼臉都紅了精神奕奕地望著她的章翉初,卻收起了一時的嫵媚,表現得極為正經的模樣,“多謝。”
她從欄桿旁退回屋內,吃了一點飯菜,“現在人少了,我們可以下樓去逛逛了。”
感情里女子好像比較吃虧,東月鴦也想試試做個放得開,又不用在意他人感受的人,只要她不在意誰又能傷害得了她呢。
章翉初跟在東月鴦身后,擔心她微醺后下腳不穩,然而東月鴦扶著欄桿把手,一反剛才的誘惑,“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她又沒醉,這點路怎么可能走不了。
大街上還是有許多行人的,剛剛走掉的花神隊伍遺留下一些花果在地上,沒摔壞的被沖出來的頑童嬉笑著撿走,東月鴦跟在他們身后沒入人群中,連章翉初跟沒跟上都忘了在意。
她其實酒量不好,只是強撐著做個樣子,不知是走到哪個岔路口,前面似乎堵了,另一旁的巷子里又出現一群隊伍,東月鴦怔忪間忘了該往哪個方向去,在人群涌入間背后一只手碰上來,她都沒看到人就被捂住眼睛,幾乎是被半推著跟著對方走,“誰?”
她有些驚訝,失去光明的瞬間讓她內心微恐,來人一句話也不答,除了捂住她的眼,推著她往前,大半個身子擋在她后面,沒有其他多余不軌的動作,這讓東月鴦勉強安心了點。
也許是周圍嘈雜,對方聽不到她說話,東月鴦慢慢地察覺到來人沒有惡意,除了看不到任何東西,不多時身邊漸漸變得清凈,沒那么吵,但也不是沒有人,空氣似乎都新鮮許多。
如同只是單純地護送她,等東月鴦站在了安全的空地上,她還等著來人將手松開,她倒要看看是誰,結果像是不想讓她知道,在松開手的那一刻,趁著東月鴦還在適應光線,當她再轉身回望時,在她身后的只有街上結伴的過路人。
全是沒見過的生面孔,有的看著她莫名其妙地四處張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就在她沒察覺到的位置側后方,一道陰影背靠著墻面,幽深的目光不遠不近地覷著她,東月鴦是發現不了這里的,人被松開后第一反應就是轉身,以為對方會朝后走,卻不知蕭鶴棠在她適應光明時就從她身側借著路過的人,避開了她的視線。
她會不會知道剛才幫她避開人群的他都不要緊,就像蕭鶴棠親眼看見她在樓閣上喝著章翉初喂過去的酒,她當然是一臉享受,如同不把世間一切都放在眼里,他應該上去拔出腰上的佩劍,這樣那個男人的手能當場被削短一截,他再給他個痛快,這樣他撞見那一幕兩眼發暈,心中如有烈火熊熊焚燒的六腑才能平息。
但是她很高興,蕭鶴棠怎么能去擾她的興。他是個罪人,罪人是不能出現在她跟前的。
而只要她覺得好,即使身邊的人再如草芥,他都必須隱忍這樣的存在。
東月鴦可以確定剛才幫她的人就是蕭鶴棠,他失誤了,雖然有心與她保持距離,但在有一瞬間還是離她比較近,她聞到那股熟悉的白菊瓣的清香,他手上還有不久前批閱過奏折的筆墨味兒,但她在原地搜羅一圈都沒找見他。
這人很會藏,她哂笑著想,他想做什么?這樣有意思嗎?
是有意還是無意幫她一把,東月鴦都不計較了,他每次哪有出現得那么巧,還不是背地里暗暗搞鬼,他以為他不露面,她就不知道他是誰?
既然這么喜歡跟,那就跟著吧。
在被章翉初找到后,對方以為將她弄丟了,臉上的驚慌也是真的,她身份那么貴重萬一走丟出了事整個章家都不夠賠,章翉初額頭冒著汗,一邊用袖子擦著道:“夫人沒事就好,方才我被一個小孩撞了一下,哭鬧著賴上我,一抬頭就不見你的蹤影了,差點以為出了大事。”
東月鴦抬起手,拿出帕子替他沾了沾額頭上的汗,安慰說:“沒什么大事,我就隨著熱鬧走一走,你這汗擦不干凈,我幫你擦吧。”她帶著笑湊近,章翉初看著她的嬌容笑靨出了神,還有一絲淡淡的古怪,忽然這么親近,總叫他覺得不真實。
蕭鶴棠不是喜歡盯嗎,他喜歡看那就看吧,他從前也很講禮數,對愛慕他的人比較溫柔,東月鴦覺得他做得對,她也應該像他似的,做個講禮數的人。
瞧把這位章公子嚇的,她再多想點,陰謀論點甚至能將章翉初遇到的小小意外都算到他頭上。
“夫人還逛嗎?”
“我有點上頭了,方才那是什么酒,走一路還不見酒意退散。”別人用過的帕子,東月鴦就不想要了,她讓章翉初收起來,章翉初心神都被東月鴦牽動了,滿腦子遐思念想,說話都結結巴巴,“是桂花釀,我,我特意讓人為你備的,那你要回去歇息嗎,我送你……”
東月鴦:“那你牽著我的手,不然我怕待會又丟了。”
章翉初簡直大驚,他今天受到的刺激著實過多了,他哪見過東月鴦這樣的年輕小□□,昏頭昏腦地就聽了東月鴦的話握上了,卻沒留意東月鴦不經意回望左右,即使沒在路人中發現那道熟悉的身影也不要緊,東月鴦相信只要蕭鶴棠還在,他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這些可都是學的蕭鶴棠那幫紈绔子早年間干的事,要不怎么說這幫人很有本事,讓那么多閨中娘子春心大動,就是靠這些手段迷惑了多少人,蕭鶴棠對她做過的,如今都被東月鴦用在別人身上。
看著章翉初亂了心神,她便不由地站在當初蕭鶴棠的角度去想,原來當時她的反應那么明顯,不經逗,總是臉紅,他看了是什么反應,不喜歡的人大概就是高高在上地俯視別人的心猿意馬,自己則暗自巋然不動,覺得這般模樣的自己很有能耐,非常之正人君子吧。
這種惡劣的心思,滋味當然是很好的,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歡玩弄人心。
但東月鴦只打算在今天放縱一下,希望章公子能穩得住,可千萬不要被她騙了真心,左右他也是圖她身份地位,她可是不負責的。
章翉初將東月鴦送回蕭府,一路還是暈暈的,他覺得自己跟她還能有下次的機會,至少后面她再相看其他人,他都會在對方心中占有一席之位,因為她今天對他就有些特殊,他是不同的,對吧?
他暈乎乎地從門口出來,大有把握地準備回去跟家里報喜,覺得可以將提親的事送上日程了,剛走到巷子外,不到片刻他就被人從兩邊架起來,他雙腳懸空震驚地瞪著突然出現的侍衛,“等等,你們是什么人,我有得罪過你們?”
兩個侍衛面無表情不答話,直接送他去見得罪不起的人,章翉初被劍鞘拍打著臉時,羞辱感蒙上全身,伴隨而來的是被居高臨下盯著他的身影嚇出來的恐懼,打人不打臉,蕭鶴棠手中的劍鞘對著章公子的臉拍,直到臉都腫了,嘴角出血,他才壓低嗓音,淡淡地問:“章公子,知道為何請你來嗎。”
章翉初惶恐搖頭,想起什么,又快速點頭。
一陣緊張,連話都說不出來,蕭鶴棠似乎也不在意他說什么,他微微抬首,像是嘆了一聲,他講,章翉初聽,“朕知道,老夫人交代過你們好生討好她,貼她的心,那你們可曾考慮過朕的想法?朕觀你們,今天玩得很開心……”
“是,是夫人自愿的,陛下!”章翉初早就意識到問題出在哪里,他忘了自己的身份,更忘了東月鴦的前夫是誰,太得意忘形,這才惹了禍事。
他極力想撇清自己的責任,“是夫人她,她醉了,讓我喂酒,手,手也是她讓我牽的……”
“她讓你牽,你當然要牽。”章翉初面露驚愕,難以置信。
像是很難想象這種話會是從九五之尊口中說出的,“連我都得讓她高興,其他人豈能讓她不滿意。”那,那既然這樣,還把他抓來是?
“她給了你僭越的權利,可你卻忘了自身本分……”人是要哄的,可是哄完的代價誰來付呢?章翉初醒悟過來,欲哭無淚地對上圣上冷淡滲人的目光,他視線落在他手上,今天犯事最多的好像就是它了,擦過的臉已經被蕭鶴棠打腫了,“這雙手,不能寫字應當太可惜了。”
就在他說“廢了吧”,章翉初渾身一顫,驚懼之下脫口而出的哀嚎瞬間就被侍衛堵住。
蕭鶴棠一直看著他被處置,輕輕呼出一口濁氣,顯然眾人都把他忘了,忘了他骨子里也有殺人不眨眼的血性,尋常人做久了,就以為他不瘋了。
又不能對東月鴦下手,還不敢去見她,他心底的戾氣怎么辦,總要獎勵一下那些膽子大的,不畏生死的。
直到章翉初蜷縮在地上,蕭鶴棠屈尊降貴地湊近,伸手一摸將藏在他胸前的手帕抽出來,揉在掌心里,說:“今后,老夫人那里,你該知道怎么交代了吧?”
哄依舊要哄得開心,可是這份職務,哪個膽大的盡管來,主打一個賠了夫人又折兵。
第 86 章
中秋本不應該這么快結束, 東月鴦回蕭府,只是為了換個衣裳,她還要去宮里接孩子, 順便和蕭老夫人他們一起過節。
天色未晚,她出門時路口已經清理干凈
憶樺
, 根本不知當前發生過什么。
只有一輛輿車等著她, “陛下知道夫人要入宮, 特意備了車在此等候。”東月鴦看向沖她討好微笑的黃門侍人, 同樣勾起嘴角,神色平靜地問:“陛下?”
黃門侍人:“是, 還請夫人上車,日頭快下山了,再不走可就晚了。”
這還是這么久以來, 外人第一次光明正大提起他。
東月鴦以為他永遠不會再主動來招惹她了, 結果也許是終于忍不住了, 才使人過來以他的名義做點什么。
她短暫地靜默了片刻,還是選擇在中秋這日不與他為難了。
宮里似乎都在等著她,東月鴦一到,蕭老夫人便指著她同女官懷里的公子卿道:“瞧,誰來了?”
公子卿一見東月鴦, 便伸手要抱。
東月鴦上前的同時飛快掃一眼殿里,在場的除了老夫人, 為了過節蕭蒹葭也來了,陪同她進宮的還有蒙燕山,這位因為曾經將她遺落在大豐, 辦事不力,至今在東月鴦跟前還十分尷尬, 似是覺得虧欠,看見東月鴦抬手向她行禮,以示歉意。
蕭老夫人:“好了,人都到齊了,快把飯菜擺上來,可別耽誤了一會賞月。”
蕭蒹葭永遠是一身反骨:“哪里人齊,祖母,你把我哥他忘了。哥他還沒來呢。”
東月鴦確實沒見到蕭鶴棠,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讓人送她進了宮,自己卻不敢出現在她面前,她也不多問,人前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注意力一看就是只放在自己兒子身上。
正好公子卿流了一口涎水,她拿帕子輕輕將他嘴巴擦干凈。
蕭老夫人:“你以為他是你?你哥哥貴為國君,忙得不得了,他在紫宸殿處理公務,晚飯就不與我們同吃了。”
皇帝不是那么好當的,蕭蒹葭為蕭鶴棠唉聲嘆氣:“哥哥真辛苦。”
她眼巴巴地朝東月鴦看過來,時至今日她也知道大家都對不起她,但難免還是抱有一絲期望,希望她能跟她哥重修于好,她哥笑都不像以前那么多了,經常板著張臉,朝堂都傳出他過于鐵面無情的風聲,可見同以前相比變化有多大。
東月鴦對蕭蒹葭的暗示視而不見,忠于自己的本分,用飯的時候也有女官幫她照顧孩子,她照舊坐在蕭老夫人身旁,彰顯她在她那最得寵的身份,“今日郡里的廟會怎么樣,你去看了,說來聽聽,都有些什么花樣。”
東月鴦捧著碗接下祖母給她夾的菜,溫順道:“還不錯,運氣好,碰著扮演花神游街的隊伍了……”
“那章公子……?”
“我與他逛完廟會,他就回去了。”
蕭老夫人打聽清楚情況,了然地點了點頭,“我聽他家里說了,他這人,以前是個榆木,不懂男女之事,這才耽誤婚嫁之期,你要是覺著他還行,就先處著試試。”
東月鴦:“好。”
“還處?”蕭蒹葭如同聽不下去了,“我哥都將那一紙妃嬪的名冊都廢了,一個不留,這對他也太不……”
“蒹葭,你還吃嗎?嘗嘗這塊肉。”蒙燕山在老夫人不滿的目光睇過來時,提前將吃的塞進蕭蒹葭的嘴里,讓她沒法再開口。
東月鴦如同沒事人般專心挑著碗里的魚肉,將剔了刺的送到老夫人面前,“祖母也吃吧。”
蕭老夫人審視她片刻,像是感覺無奈般嘆了一聲,不像是專門說給東月鴦聽的,也就是聊聊家常那樣講,“是廢了,由他去吧,他想怎么樣都行,我還能管他幾年。”
明眼人都看得出,蕭鶴棠因東月鴦而頹廢,也因她而不肯充絨后宮,他相看的那些貴女,沒有一個不傾心他的,他簡直是夫婿中最好的人選。
生得又好,相貌堂堂,豐神俊朗,開國第一人,青年才俊里無人匹敵,多的是想做他后宮一員的女子,最好能得到專寵,從此榮華富貴家族權利都能達到巔峰。
可惜他的心不在她們任何一人身上。
東月鴦還是不為所動,她態度太過平淡冷漠了,這讓氣氛比剛才都淡了下來,還是公子卿鬧著要過來玩,在女官的侍候下才重新活躍起來。
蕭老夫人點到為止,蕭蒹葭也不再鬧了,眾人在片刻的不虞慌亂后恢復平靜,等到用完晚飯,蕭老夫人跟東月鴦說:“待會賞完月太晚了,你和卿兒就在我殿里休息吧,明日一早再出宮。”
晚一天回去也沒什么大礙,來回奔波才是最累人的。
等得到東月鴦應允,蕭老夫人這才吩咐,“走吧,到庭院里去。”
“今年月色比往年要亮得多呢。”月亮出來時,蕭老夫人和東月鴦感慨道,從他們所在的庭院中,一行人當著眾人的面匆匆從屋檐下路過。
“這是怎么了?”老夫人微微一怔,朝一旁的女官示意過去。
等人被半路攔下,似是剛發現老夫人等在此,侍人和御醫沒有半分猶豫,快步過來行禮,一問才從御醫口中得知,“是陛下以前的老病癥犯了,還說他胃不大舒服,這才請臣過去看看。”
老夫人氣得不行,“往日里就叫他再忙也要注意身子,正常進食,哪個做帝王得饑一頓飽一頓,這是折磨他自己?我看是折磨我才對。”
這種抱怨的話她可以說,其他人可不敢犯這個忌諱。
知道情況耽誤不得,老夫人發了下火很快又收住了,“你們快去吧,我隨后就來。”
她將手往旁邊一搭,東月鴦扶著她,蕭老夫人跟人吩咐,“去跟御膳司說一聲,做些不傷胃的熱食送過去,快些。”她這架勢是肯定要去探望探望蕭鶴棠的,連東月鴦都忘了招呼,等到了紫宸殿外,才反應過來看向她,“你……”
東月鴦一副懂事的避嫌的姿態:“我在外邊兒等。”
蕭老夫人和東月鴦的動靜里面倒是能聽見一些,更何況只有她一個人進去,蕭鶴棠坐在臥榻上扶著額頭歇息,對情勢簡直一目了然。
“祖母。”嘴上叫著,眼睛覷著外面,東月鴦倩影綽綽背對著殿內。
“哪里還痛?御醫說你舊疾犯了,可還有徹底治好的機會?”正好御醫還沒走,在蕭鶴棠示意下,上前同蕭老夫人說:“陛下的頭痛之癥本就是以前毒素未清引起的,要想徹底解決還得要個三五年,主要還是心病……”
心病要用心藥醫,這是在場的人心知肚明的道理,蕭鶴棠閉著兩眼養神,如同一個局外人。
“這胃不舒服是飲食不規律引起的,只要陛下一日三餐照舊,就能減輕了。”
御醫話音剛落,蕭老夫人便說:“御膳司哪日不給他準備好三餐,他要肯吃才行,一忙起來就什么也不顧……”她這話是對著蕭鶴棠說的。
他微微睜開眼,黑眸迷茫中透著幾分難得的乖巧。
御醫附和道:“還是需要找個人督促陛下,不然這樣長久下去,遲早壞了根基。”
可是找誰呢?普天之下,蕭鶴棠還不是說一不二的第一人,誰能督促得了他?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門口,御膳司的前來送吃的,誤將東月鴦當做后宮的人,“娘娘,御膳都做好了,現在可能進去?”
東月鴦還沒來得及回應,里面聽見動靜,蕭老夫人傳喚道:“都進來吧。”
這個都就十分靈性,東月鴦在外面同樣將里面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她沒有多想,更想不到她自己身上去,就當幫送御膳的一個小忙,她沒什么架子地率先領著人進來。
蕭老夫人得顧著蕭鶴棠,沒太多心神照顧東月鴦,“你在這等著,隨便找個地方歇著吧。”然后便讓人把吃的擺好,她親自監督著蕭鶴棠把這些都吃掉。
人病了就會使小性子,東月鴦找個了有花瓶,可以擋住半邊身影的位置坐著,但不妨礙蕭老夫人那邊總有聲音傳來。
她知道她從進來就有視線在看她,她跟蕭鶴棠彼此間都沒打招呼,但是在這紫宸殿里就是有一種不同于眾的氣氛在流淌,她自己也能感覺得到,哪怕不看蕭鶴棠任何一眼,東月鴦都能察覺出他其實是在默默關注她的。
這是曾經有過過往,旁人難以理解且領會不了的感覺,很奇怪,東月鴦跟其他人就從來不會有這種現象。
她有意無意把玩著帕子,摸一下,拉扯著一角從手指環著的圈里抽出來,瞧著百無聊賴,耳畔被動地聽著那邊的動靜,眼珠平靜尋常地打量殿內的環境。
莊嚴且華貴,有四面架子上放的盡是寶盒,有一兩個半開著還能看到里面的一捆宗卷,桌上還堆積著許多呈報,他的忙肉眼可見,有跡可循,不吃飯累壞也是正常。
“這個不愛喝,太燙了,要納涼了再吃。”他語氣平淡,還是聽得出他在跟老夫人使性子,那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羞恥。
“你再這樣,我可就走了。”蕭老夫人也不是沒有辦法治他,她扭頭就喊:“月鴦,走吧,回去賞月去。”
這是東月鴦這么長時間以來頭一回跟蕭鶴棠四目相接,她當然是聽老夫人的話了,蕭鶴棠吃不吃東西壞了身子與她有什么干系。
等她依言來到老夫人身旁要扶她過去時,方才還跟蕭老夫人抱怨較勁的蕭鶴棠忽然伸出手,桌上的湯藥被他端了起來,他毫不避諱地當著祖母的面睇視著東月鴦的身影,見她冷漠地瞧都不瞧自己,緩緩垂下眼簾,“別走,我喝就是了。”
“這才對,今日中秋,家家戶戶都在賞月團圓,偏你這出了岔子,大喜的日子我可不想你們一個個地鬧出什么毛病。”蕭老夫人的話是告誡也是真意。
“你們都吃過了?”
這個“你們”當中,自然包含在場的東月鴦,但她不可能主動搭蕭鶴棠的話,還是蕭老夫人說:“不然呢,等你忙完,天都要徹底黑了,哪還要有月可賞。”
“是我不對,那我給你們賠罪。”
東月鴦朝上微微瞥去,用了點余光,毫不意外跟另一雙黝黑的眼眸輕輕撞上,蕭鶴棠什么時候這么委曲求全溫柔如斯了,像換了個人。
給你們賠罪,怎么賠?
他以一種低沉而溫和的口吻,暗藏了一絲微弱的哀求說:“再坐會兒吧,喝杯茶吧。”這肯定不是求給蕭老夫人聽的,老人家如何聽不出來,她覺得做了國君,身為一國之主蕭鶴棠在行事上還是穩重許多,尤其對待感情,不像以前那樣苛求了,就算見到東月鴦,情緒上也沒太大波動。
當然完全沒波動是不可能的,好歹曾經是一對夫妻,不過能維持表面的平和已經是蕭老夫人看來最好不過的結果了。
她還頗為滿意,不枉她帶東月鴦過來,試探一下二人是否真的放下了。
東月鴦沒變,蕭鶴棠倒是有些進步。
蕭老夫人偏頭朝東月鴦示意,“那就坐會吧?”后半句跟蕭鶴棠說:“陪你用完這頓飯,我們就回去歇息,你也是,不許再過多勞累了。”
“是。”
東月鴦依言在離蕭鶴棠最遠的位置落座,按理說她現在也不是皇后,只是有著等同皇后的禮制,不管怎樣她見到蕭鶴棠應該行禮,因為以天子為尊,但她進來后不僅不說話也不搭腔,更像是目中無人,視如無物,在場的好像都沒有覺得她這么做不對的。
直到蕭老夫人有些不爽利,她要出恭,她讓東月鴦在此等她,等她回來她們就撤,隨即招來女官侍人侍奉。
東月鴦晚了一步便被留在紫宸殿里,她干坐在凳子上,這也不是沒有外人,除了她還有黃門侍人,宮女,蕭鶴棠還在進食,宛若沒發現她被留下了,保持著拘禮的姿態和她相互沉默地待在這。
“你吃湯圓了嗎?”
一句話無意間飄出,東月鴦下意識回道,“中秋吃月餅,哪里來的湯圓。”
她回得硬邦邦的,覷眼一看,就發現了蕭鶴棠的奸計,他嘴角微揚,眼皮搭著沒有朝她的方向看,清潤的俊臉乖順中有一絲絲小興奮小得意,像是略施小計,終于迎來東月鴦的回應,他們之間有了小小破冰。
“那你吃月餅了嗎?”他語氣比剛才還柔,試探地問。
東月鴦真是毫不客氣怪責道:“沒吃,來不及吃。”本是要趁月亮出來最圓的時候跟老夫人他們品茶吃月餅的,還有孩子在懷中鬧,場面可以想象出的愜意,但因為蕭鶴棠突發意外,她們自然都忘了這回事。
“怪我,給你添麻煩了。”
“……”東月鴦罕見地抬眼打量他,他真的好像祝柔臻附體,如同她所見過的那些將最溫柔的一面表露在心上人跟前的女子,背過去絕對不是這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我這有方才御膳一起送來的月餅,我們一起嘗一點怎么樣?”他問詢,這回東月鴦不理他沒接腔,別太給他臉了,得寸進尺。
她不就山,蕭鶴棠便來屈就她,仿佛注定要在她面前低頭,他舉動很輕的不給東月鴦拒絕的余地就挪了過來,一塊月餅掰兩瓣,“嘗嘗,鴦鴦。”
她的名兒從他口中溫柔脫出,在二人耳中回響,她對上他深邃又多情的雙眼,論姿色和論魅力,蕭鶴棠抵得過她相看的所有人,她微微一笑,在以為她會動容間,幾乎喂到嘴邊的月餅被她不留情面地拂開了,“不了,我怕你下毒在里面。”
如果蕭鶴棠沒有失憶,他應該清楚地記得那天小郡別院里發生過的事,她故意這么說就是在提醒他,他怎么還對她這個態度,她可是親手能害死他的,他怎么一點恨意懷恨在心都沒有?這還是那個出手毒辣的蕭鶴棠?
他們自從那次出過事,就沒再說過話,周圍人也避而不談,東月鴦不信他就這么忘了,然而蕭鶴棠就跟記吃不記打似的,他不介意地把遞給東月鴦的那塊先咬一口,“不會的,你看,我怎么會害你呢。”
提到以前,他語氣很淡,很寬厚大量,“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好不好,那都是我該得的,我怎么可能因為這些瑣事記恨你,永遠都不會的。而且你能同我一起殉情,證明你心里也是有我的,我怎么會怪你?”
他含蓄地笑著,斯文地將半張月餅都咽下去,用茶水潤了潤,吐出深色的舌頭,又艷又紅,有種扭曲的病態,“沒有毒,鴦鴦,可以吃。”
東月鴦猝不及防被他這副艷態鎮住,帕子都攥緊了些。
她的沉默被蕭鶴棠當做同意了,“我喂你,不用你動手,免得弄臟。”他像小孩喂食那樣哄著她,“啊”“把嘴張開,鴦鴦”。
說得正經中略帶有一絲下流,也應該是東月鴦想歪了,她很難不去將目光放在近在咫尺的蕭鶴棠的臉上,他的唇色跟舌頭一樣艷,這么有氣色有色澤,他怎么可能身體不好?
東月鴦莫名其妙地就被迫跟蕭鶴棠同食了一張月餅,他在喂給她茶喝以后,還用帕子給她擦嘴,東月鴦開始沒注意,后來察覺不對定睛一看,這不是她今天給章翉初擦過汗用的帕子么,怎么會出現在蕭鶴棠手里。
他似乎分毫不介意讓東月鴦發現他手上有她的物品,態度可以說是明目張膽,他又不能對她做什么,心里又有氣,自然只能拿其他人開刀,這實在是很好理解。
隨同東月鴦的目光一起落在手帕上,蕭鶴棠說:“沒事,不臟的,你丟了帕子,我拿回來后親手洗凈過,真的不臟的。”
給東月鴦擦了他還放在鼻間輕嗅,心滿意足地說:“好香。”東月鴦直接忽略了帕子在他這,那章翉初會有什么下場,她心里只有一道聲音對她瘋狂吶喊道:“瘋了,蕭鶴棠徹底讓她弄瘋了。”
蕭老夫人回來時在紫宸殿里沒見到東月鴦,還十分疑惑地愣了下,“東夫人,她人呢?陛下呢,都哪里去了?”
黃門侍人正在督促宮女收拾桌上殘局,聞言向老夫人稟告:“夫人先回去照看卿公子了,陛下有些累了,正在殿內歇息。”黃門侍人問她要不要看看陛下,被蕭老夫人叫住了,“算了,別打擾他了。”
她沒有懷疑,覺得東月鴦先走也情有可原,她應該是一分都不想多待的,留她獨自在這也是尷尬,再瞥著桌面上的殘羹冷炙,蕭鶴棠也沒有用多少吃食,也許東月鴦在,對他態度冷漠令本就不舒服的他難以下咽,這時候勞累加身,總之兩個人都不在此處都顯得合理又正常。
從蕭老夫人從紫宸殿走出去那一刻,盯著宮人收拾和覷著她背影的黃門侍人終于松了口氣,同時悄悄揮手,從殿里退下。
東月鴦的嗚咽從柱子背后傾斜而出,她朝外伸出的手很快就被另一更長的手臂撈了回去,先是在老夫人回來的那一刻,她被蕭鶴棠捂住嘴不能出聲,他在她背后舔吮她的耳根脖頸,細細的輕喘縈繞在耳邊,一切顯得那么驚世駭俗。
她腿軟的無力招架,發不出聲向祖母告知她還在這里,莫名地就跟偷情般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其實她可以呼救,蕭鶴棠捂的力道不重,他有意放松了她,給她呼吸的余地,只專注在她背后挑逗而已。
可是她心神亂了,無暇他顧,她清楚地聽見黃門侍人等宮人在祖母跟前演戲,他們明明都知道她跟蕭鶴棠還在殿內,她根本沒去看孩子。
起因是她意識到蕭鶴棠被她弄瘋掉以后,在出神間未曾注意,只感覺到嘴唇上有溫熱的東西輕觸,她便受蠱惑般張開了嘴,等回過神來,她已經跟蕭鶴棠從桌旁吻到了殿內的柱子后面,有紗幔遮擋,宮人們仿佛都不見了。
如果不是聽見聲音,她還以為只剩她跟蕭鶴棠兩人,他那么劇烈地呼吸喘氣,雙眼熾熱專注地盯著她,用盡所能照顧她的感受,臉龐燙紅,呼吸也是熱熱的。
所有人都走后東月鴦被翻轉過來面對蕭鶴棠,“鴦鴦。”
他今晚所說最多的字就是她的名字,東月鴦被他的行動力驚到,她腰帶微松,一扯就到了蕭鶴棠手里,然后眼睛被自己的衣物蒙住,瞬間被拋到了榻上。
第 87 章
西宮庭院里, 在回去路上的蕭老夫人陡然站住腳步,她預感到哪里不對,回頭望向紫宸殿的方向, 問著身邊宮人,“東夫人當真先回來了?”
其實問也不知情, 這些宮人都是跟著她走的, 不在當場。
蕭老夫人不是要追究個所以然來, 她在得不到回應時, 也只是沉默地對著廊檐的盡頭,過了半晌才重新道:“走吧。”
現在想來, 實際上都有跡可循。
說好西宮賞月,侍人為什么偏要帶著御醫從西宮的路上走,只為在他們跟前露個面?蕭老夫人被氣得冷不丁失笑了一聲, 真是詭計多端。
她回去見到等候已久的蕭蒹葭跟蒙燕山, “卿兒呢。”
蕭蒹葭說:“被女官抱下去哄睡了, 祖母,哥他怎么了?不礙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我看應該好得很才對。”
“啊?”
為了貼合心中猜測,蕭老夫人直接提起別的:“月鴦呢,你們看見她了?”
蕭蒹葭:“不是說, 她累了,在寢殿里等著, 讓女官把孩子抱過去,方才還差人過來傳話了的。”
蕭老夫人不再問了,不管是別人說的親眼看的, 都與她心中猜想的差不離。有些人就是天生有堅不可摧的緣分,是拆不走打不斷的。
這叫命中注定的鴛鴦。
一切發展都太過荒謬, 東月鴦始料未及自己就這么跟蕭鶴棠滾上了床,她眼睛看不見,更不懂蕭鶴棠為什么蒙著她,要去摘下來時還被他一手攥住了,“為什么?”
她其實很清楚自己,今天夜里是要跟蕭鶴棠滾來滾去。
但蕭鶴棠就沒那么信任她的溫順,自爆說是為了不讓她生厭才蒙住她的眼睛,“我怕你看見我,做到一半后悔了。”
那場面肯定難以收場,至少蕭鶴棠不會讓她好好收場,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道理東月鴦應該能懂。
更離譜的是東月鴦萬萬沒想到蕭鶴棠還拿出一樣東西,讓她覺得觸感很陌生,蕭鶴棠握著她的手去安撫自己時,讓她察覺到了不同的觸感,滑滑膩膩的,“這是什么?”
“魚鰾。”
這下東月鴦更難以理解了,蕭鶴棠沒有瞞著她,“干凈的,御醫臺所制做了處理,把它戴上能防止有孕,試一試,怎么樣?”
東月鴦剛生產完不到兩年,孕婦來說不適合那么快再孕,其次公子卿還小,不急著再要,蕭鶴棠對子嗣的渴求當然是較強的,作為男子當然希望自己最愛的婦人能為自己孕育子嗣,作為他們共同生命的延續,但也要考慮到東月鴦的身子。
蕭鶴棠說完那句話,就抓住東月鴦的兩手按在榻上,是為了不讓她掙扎反抗,她手上本來也沒什么力氣,腕子軟綿綿的,腰下墊著張枕頭,他慢慢進來,讓東月鴦感覺陌生又怪異,但還是完整地將他全吃了下去。
那一下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發出聲音,“呃……嗯……”蕭鶴棠皺緊了眉頭。
東月鴦長長地呼出了輕盈的一聲,有些受不了地偏過頭想把臉擋住,蕭鶴棠能夠清除地感覺到她身子在輕微地抖,里面束縛著他,他查過古籍,老書上說這般對女子和男子都好。
他也很舒服,在內里一跳一跳,甚至想沖刺,可是為了細細品嘗這得之不易的一夜,他很有耐心地將自己先置于一旁,專心地侍奉起東月鴦。
如果說東月鴦要收男寵,找人陪伴她,那其實根本比不上他有用。
沒有人比蕭鶴棠更熟悉她的某些習慣,他們彼此熟悉,了如指掌,蕭鶴棠會讓東月鴦喜歡的速度跟力道讓她取得快樂,她只用呼吸跟輕吟回應就行,等東月鴦到了才輪到蕭鶴棠自己。
她去得很快,蕭鶴棠有時也會用手幫她,加大點感覺,她會像受到威脅的魚彎曲起來,把自己更往蕭鶴棠面前送,他很上道地將其捻住俯身品嘗,這時候的東月鴦什么都不用想,蕭鶴棠自然而然地會貼著她耳朵問:“舒服嗎,鴦鴦。”
東月鴦哪有神思去回答他,她整個感覺都是飄著的,腦子里還在冒白光,她這副癡相蕭鶴棠很容易就納入眼底,狡獪而盡顯得意地輕笑兩聲,然后借著她的手把自己重新送進去。
東月鴦的余韻反饋給蕭鶴棠,猶如被吃著的感覺讓他同樣微微失神,面容透紅,俊眼黑亮,低頭看著被動地發出聲的小婦人。
他越發撐滿了她,東月鴦倍感壓力的回縮,蕭鶴棠許久沒跟她這么搞過,又忍耐了這么久,這回真的大開大合地上陣征伐,他跟東月鴦的氣息都變得很大非常不穩,尤其一般這種時刻蕭鶴棠又控制不住話比較多,“挾死我了鴦鴦……!把我全吃了進去,好舒服,我們以后每天都這樣,啊……一輩子,下輩子,都這么搞你!”
東月鴦當場潰不成軍,她都不需要靠枕了,被蕭鶴棠帶得微微懸空,幾乎往床頭撞去,隨即被蕭鶴棠拉住,不拿出來,就地換了個姿勢,她整個人像長在蕭鶴棠的東西上被轉了一圈,這種感覺她第一次嘗試,當即連帶著打起擺子,趴著喊了出來。
既然有了個開口,后面的聲音便止不住了,蕭鶴棠倒是很喜歡聽見她叫,激動稱贊,“好聽死了,鴦鴦……再叫,再叫。”
東月鴦忍不住臉紅,回頭用汗濕的雙眸看蕭鶴棠一眼,說她叫得好聽,蕭鶴棠自己不清楚自己,回響比她還熱烈,她都蓋不住他的音色,不過就算跟蕭鶴棠做了,今晚也算不得什么。
她連續到達過幾次頂峰,四五回已經不行了,再來一次更是極限,非常之疲累,然而蕭鶴棠跟狗一樣還在背后嗅她,他躺著把她摟在懷里,結實有力,沒有一刻放松,周身都浸透著心滿意足,一遍又一邊在后背撫摸著,“睡了嗎?鴦鴦。”
東月鴦是想睡,但還記掛著一件事,“孩子……”
蕭鶴棠寬慰說:“放心,我讓人去看著他了,在宮里他不會有事的,朕的太子,在這的都會以他為尊。”
他還沒立后,就把太子定下了,聯想到蕭蒹葭說的他將妃嬪名冊都廢了,難道真的他這輩子都不納妃了?
蕭鶴棠突然發問:“鴦鴦,你氣消了嗎?可以不要記恨我了嗎,沒有你的這些天里,祖母逼著我看你同其他人相看,我真的好難過,他們都配不上你。”
東月鴦沒被氣笑,轉頭看向蕭鶴棠,兩雙眼珠凝視著彼此,蕭鶴棠眼里的深情濃得幾乎掐出水,東月鴦卻可謂是心如止水,除去在廝混間會被引起不同的情緒,在這時候顯現得不怎么多,“他們配不上,你就配得上?”
“嗯……”蕭鶴棠乖覺地道:“與我相比,他們身份不及我尊貴,有能耐的沒幾個,幾個花把式,做做樣子而已,我知道你瞧不上他們。”
人都懂得吃過好的,就嘗不下賤的,蕭鶴棠從不覺得他哪里差了,從客觀上講,他在男人中的競爭力絕對穩居第一,專情又不對別的女子感興趣,纏了東月鴦這么久還沒放棄,這種男人比喜新厭舊三妻四妾中不安于室的好多了。
而且他所作所為也都情有可原,蕭鶴棠絕非是虛張聲勢故意打壓別人,事實就是這么個事實,即便東月鴦也要承認以他的個人能力來看,他的優秀是世上無匹的,如果愛慕強者,蕭鶴棠絕對是數一數二的。
要找比他還強還厲害的男子,既要有家世、才情、相貌還要有能力,同時兼顧一顆有情根的心,那是萬萬不可能再有了。
東月鴦平心靜氣地說:“你知道我是多活了一輩子,那你知道我上輩子是怎么死的嗎?我等到死都不見你回來看過我,祝柔臻喜歡你,還聯合她舅舅給我下藥,拖垮了我。我重生后就想馬上跟你斷了,你再有能耐又怎么樣,有能耐做你的婦人也要有命去享,所以你再好,我都選擇量力而行,該遠離的就遠離,免得再因你賠上性命。你說,我這么做有什么錯?”
蕭鶴棠神情凝重,濃眉從東月鴦說起這些事來就沒松開過,“你沒錯,鴦鴦,是我不像你能重來一輩子,不知情你經歷過什么,我現在就是后悔當初不該老實告訴你心里怎么想的,如果能重來,我肯定不會再那么對你了,我情愿被害死的是我,這樣我重生了肯定就不一樣。”
“祝柔臻跟她舅舅……他們祝家,現在想來我都覺得讓他們死得太輕易了,若是早就知道他們那么害你,我肯定不會放過她的,你知道,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她,我的心很早就遺落在你身上了,你沒有發現嗎?”
難得他們之間有這么平和的談起過往的機會,東月鴦學著蕭鶴棠的口吻說:“是嗎,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過去了就過去了。還不如說說今后怎么樣?”
在她看來她跟蕭鶴棠的糾纏是不會停止了,總是耽溺于往日糾葛又沒什么用,還不如注重當下的利益,“那鴦鴦,你想要什么?只要不是離開我,不管是什么愿望我都能滿足。”
蕭鶴棠嘴唇抵著她的發頂落下柔情的輕吻,不一會就來到了脖子處,東月鴦在他越來越往下去時,拉住他的手暫停說:“你叫寶寶太子,你打算立卿兒為太子了?”
蕭鶴棠雖然很想再次跟東月鴦親昵一下,但是當前時機不好,東月鴦明顯有暢談的意思,他又怎好拂她的興致,干脆順勢交握回去,在嘴邊親了親,一口應下,“是啊,他是我們唯一的兒子,立嫡立長,長子為尊,他不做太子誰做太子?我們好好撫養他成人,等他長大就能肩負起一國之主的責任,江山是他的,權勢是他的,這不好嗎?”
“不過來路要名正言順,不然冊封禮制上,說到太子生母需要參與,不是皇后所出,到時候會引起許多非議。”
東月鴦裝作沒聽出他話里的深意,冊封?名正言順?還不是蕭鶴棠的小把戲,她跟著輕聲說:“原來阻礙這么大,那我不是耽誤卿兒了?如果實在是麻煩,你就是跟人說他生母早逝,但種是你的種吧,誰敢冒充你的子嗣?你讓他做太子,又是他父親,總得排除萬難保護好他吧,實在做不到也就算了……”
就知道她會這么說,蕭鶴棠握緊了她的腕子,怒極反笑,氣血在胸腔內翻涌幾下,隨后緩緩平靜下來,“好了,哪有那么艱難?你怎么還咒自己,這輩子無論如何你都要長命百歲,其實我是想說……不光是卿兒的太子之位的冊封,還有你的皇后冊封,我都已經準備好了,只要你愿意。”
“打住。”東月鴦不接話茬,“說卿兒就說卿兒,提別的做什么?”
她笑了笑,莫非蕭鶴棠以為今天他倆躺在一起,就是真破鏡重圓了,她打了個呵欠,“你立太子吧,與他娘親何干,不要說了,我有些困了。”
她忽然做了個起身要離去的動作,蕭鶴棠手上將她穩住,知道她不想談也不為難,“這么晚了,你還出去?不要去了,留在這里歇息,你不想說我不說了就是。”
紫宸殿大門緊閉,內里燈火熠熠,寫滿字跡的紗幔被窗外的風吹動著,蕭鶴棠在她身后固執地攔下她,東月鴦走不掉,實在困倦了也懶得跟他鬧,只是臨睡前還是說教了一句,“不過是露水之合,這樣實在不合適。”
她不想要名分,睡了就要跑,蕭鶴棠懂得她的心思,是在提醒他二人就算做了實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她都不介意,他更用不著放心上。
如此豁達,讓蕭鶴棠仿佛難以回應東月鴦的話,變得也比剛才還要沉默。
但東月鴦覺得他應該不是在生氣,而是她的確累了,不想打擾她入寢,直到她闔上眼那一刻,呼吸漸漸變平和,她隱隱約約聽見蕭鶴棠在她耳邊輕輕道:“你不要名分,那給我個名分如何?讓我做你的人嘛,男寵也行。”
他腦子有病,東月鴦未給他絲毫回應,睡一睡就要給名分,那她碰碰別人,豈不是都要追著她負責?
還什么男寵,這么大體量的帝王男寵,她可消受不起。
東月鴦這次真的不再理他,跌入夢鄉里,蕭鶴棠沒有再煩她,像是覺得不夠似的,貼著她靠近直到不留一絲縫隙,手指很舒適地去撩東月鴦的發絲,輕輕安撫,他還很精神的樣子。
方才說的話里倒是沒有一絲虛情假意,他覺得老天讓東月鴦重生簡直太過不公,怎么不是讓他去呢,他可以讓東月鴦少受一些折磨,兩個人也不至于走到如此地步。
而且上輩子,就算生活軌跡相同,但到底跟這輩子的他沒有干系,想到還有一個跟他相同的人獨占擁有過東月鴦,即便同名同姓也叫蕭鶴棠,內心中還是抑制不住衍生出一絲嫉妒。
東月鴦酣睡過去的模樣也很可愛,和他貼著體溫都比平日要許多,蕭鶴棠就是一火爐,秋日夜里微涼挨著他就很舒服,冬日就更不必說了。
他真是靠著自身毅力熬過的沒有東月鴦的這一年,要爭取今年這個冬日不再是孤家寡人才行。
但她醒來第一件事定然是后悔,本身今夜就是他勾引她才達成的目的,也許氣氛也發揮了些許作用,不過這都長久不了,還是要堅持不懈把她哄回自己身邊。
他預料的沒有一點差錯,東月鴦醒后就是后悔,倒不是忘了昨夜發生過什么,就是怪自己在美色跟前把持不住,也可能是曠了太久,她是個正常女子,有些需求都是應當的。
跟其他人睡還不如跟前夫,至少彼此都有了解,有些不匹配的帶來的感受還不一定有蕭鶴棠好,就當他真是服侍人的男寵好了,用過就丟。
反正他也很想。
東月鴦在熟睡的蕭鶴棠懷里發怔了一會,自我排解通過,這才毫無壓力地從他懷抱中偷偷鉆出去,她其實一動蕭鶴棠就醒了。
早起是有些尷尬,他放任了東月鴦挪到一角,撈過被子將腰際的位置遮住,然后看著她隨意撿起地上的一件外衣披上,在她身后輕輕低緩地說出聲,“這就要走了?”
東月鴦縱然聽見他話音也置之不理,套衣裳的手頓了頓,接著整理,還隨手給自己盤了個發髻,寬松的衣袍盡顯她窈窕的身姿,蕭鶴棠就像被寵-幸過的后宮妃子,看著東月鴦微微側過身,立在沿邊,居高臨下道:“昨夜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男女之間的露水緣分,你應該懂得吧?”
蕭鶴棠在心里給東月鴦的話再翻出來詮釋下就是,“‘別找我,睡了又怎樣,我不認’,‘別死皮賴臉地纏上來,不負責’,‘愛上趕著糟踐就上趕著,別怪我’。”主打這三樣理念。
他含情脈脈笑著說:“當然知道,鴦鴦,我不會把昨晚我們倆的事說出去的,能跟你有露水關系,我已經很滿足了。以后你想了,隨時可以找我。”
東月鴦表情很復雜難以說道,她想蕭鶴棠果然有病得不要不要的,連這種自降身份自甘墮落的話都說得出來,不過真正是說到她心坎去了,就是這個道理,她可是擔心一夜睡醒了蕭鶴棠要死要活地跟她鬧。
這祖母那里怎么交代,整個宮里都知道她跟蕭鶴棠又攪合在一起了吧,知道是一回事,被趕鴨子上架就是另一回事了,她選擇輕松些不要這些麻煩。
但是吃過蕭鶴棠的滋味還是很好的,希望這是最后一次了。
“你。”她松了松眉頭,欲言又止般,“咳,你能通情達理就很好。”他變成這種死樣,她都難以像從前那樣口出惡言了。
“我還會更好的,以后你就會知道。”他沒有多說,順勢應下,拉拉好感,東月鴦一晚沒見孩子,有點不安心,沒再多耐心應付蕭鶴棠,隨口嗯了聲,姿態瀟灑地說:“隨意吧,我先走了。”
她覺得蕭鶴棠這副樣子怪怪的,稱得上可怕了,面上表現不出來,東月鴦迫不及待就從紫宸殿離開了,沒有人阻攔她,蕭鶴棠也一直在榻上高深莫測地默默目送她。
東月鴦在紫宸殿后悔得還不夠,出來了那種感覺更加強烈,她想起來昨夜沒回去祖母會不會知道實情,這怎么瞞得了?肯定還是會走漏出去一些風聲。
其實很好察覺,她整夜不在孩子身邊就能發現端倪,所以蕭老夫人肯定是知道她跟蕭鶴棠有死灰復燃跡象的,就不知道對此事是什么態度了。
事實上蕭老夫人對東月鴦夜不歸宿的事心知肚明,但也沒那么在意,至少沒有明面上說她什么,好像已經對他倆都看淡了,說起公子卿,“你還是去看看他去吧,沒有娘親,哭鬧了半宿呢,這一早再醒,你當娘的總要在他身邊陪他醒來了吧。別顧了大的,就不顧小的。”
東月鴦被說得比被蕭鶴棠勾引時還要窘迫赧然,畢竟是被蕭老夫人說中了,無法辯解,她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就去看兒子了。
跟蕭鶴棠廝混,似乎成了其他人眼里不值得多提的一件小事,至少蕭老夫人給東月鴦的態度就是這樣,她沒有對此不高興,也沒有堅持撮合他們,這讓東月鴦少了許多心理負擔。
她還是那個不需要受到任何拘束的東夫人,在宮中行走來去自如,而蕭鶴棠果然說到做到,對太子的冊封不出月余就下來了,正式立公子卿為太子,皇后一位則暫時空缺,但是對外放話出去,這個位子唯有一人能坐,就是公子卿的生母。
等到東月鴦想通了,隨時就能鳳冠加身,母儀天下。
除此以外,值得稱贊的是,他們玩玩露水以后,蕭鶴棠當真很乖覺,如果不是東月鴦有需要,他絕對不會率先來煩她,一切都等東月鴦主動,當然其中不乏他動用美色,努力促進的小手段。
東月鴦可以說是半推半就,就跟他搞了,不過短短一個月內從內到外更加顯得風韻美艷。
她本該在庸都逗留夠了,中秋都過了,蕭府外門庭冷清,自從出了章翉初跟奚子睿的事,與她相看的人都少了,沒人敢不識好歹去惹陛下的婦人,尤其還是早已欽定好的皇后。
東月鴦也不想再背幾條命債,她應該差不多從庸都回小郡去了,偏偏公子卿又被封為太子,太子定然是要在宮中而不是在宮外長大的,東月鴦又不得不在庸都留了下來。
第 88 章
庸都現在早已知曉東月鴦是皇后的不二人選, 明面上大家以夫人尊稱她,私底下以宮里的侍人為先,都張口喚作娘娘。
這還不是他們自作主張這么稱呼, 有其仆必有其主,自當蕭鶴棠冊封太子后, 便找準時機一同賞賜太子的生母, 在羅列清點賞賜之物時, 同黃門侍人說了皇后兩個字, 底下人自然學會了跟風。
一口娘娘,娘娘地叫。
此種情形有愈演愈烈之勢, 陛下卻分毫沒有阻止,可見他是樂見其成這件事情發展的,萬一眾口鑠金, 東月鴦聽習慣了, 很自然而然地就愿意做皇后了呢。
東月鴦表示對這件事概不負責, 她是沒辦法才留在庸都,誰能料到蕭鶴棠突然就立了公子卿為太子,立為太子他的身份就不一樣了,在宮外就很不安全,當然就要住在宮內。
而且他周歲到了, 再過兩年就得啟蒙,他很聰慧, 繼承了跟他父親一樣的慧根,不能耽誤,小小年紀就要學會兼顧起天下的大任, 身邊人都是這么勸東月鴦的,孩子還黏母親, 東月鴦也舍不得他,就只能先在這住著了。
她跟蕭鶴棠一個住在東邊一個住在西邊,非必要不會見面。
必要時,必要時就是蕭鶴棠來給蕭老夫人請安的時候,還有教導公子卿,看他的生活起居,以及觀看朝中滿腹經綸的大臣來給他開蒙,有時候就算想避開也避不掉。
索性蕭鶴棠保持著二人之間的分寸,深知自己在東月鴦那的體量不過是一個男寵,不敢不顧東月鴦的意愿就強迫她為難她,這日子也就沒那么難熬。
但是變故是在公子卿周歲禮過后發生的,蕭老夫人清晨一早,剛起來不久就暈倒了。
她本就是高齡老人了,原本精神氣色好能安安穩穩活到百歲,蕭鶴棠又孝順,可在前朝皇帝還在時她受過不少折磨,曾經孫子的恩師讓她當面看著蕭家下人一個個被殺,逼迫她寫信和蕭鶴棠讓他不得謀反,蕭老夫人自然不從,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里上都受到很大傷害,落下了病根。
她早就損壞了身子,心力交瘁,只是面上看不出來而已,其實已經很衰老了,一切紅潤和有精神氣的樣子都是偽裝,而且這兩年為了讓蕭鶴棠安心處理正事一直都在硬撐。
東月鴦跟蕭鶴棠一直沒有和好就是她的心病,就怕死前沒處理好這段孽緣,種下惡果,到了地下也不得安身。
也是因為如此,蕭鶴棠知道祖母身體不好,無論是給東月鴦還是給他安排其他人,他都隨著她安排,只要能寬蕭老夫人的心,左右他有自己的主張,面子上讓祖母好看點都無妨。
而今蕭鶴棠跟東月鴦藕斷絲連,雖然沒有更進一步,但關系趨于平緩穩定,公子卿又被立為太子,似乎大局已定,蕭老夫人這才好像松了口氣,不想一下松得太狠,倒下了就起不來。
御醫來看了,都沖蕭鶴棠擺擺頭,哪怕蕭老夫人之前似乎神情狀態都不錯,都被歸為一句“不過回光返照”。
蕭蒹葭伏在祖母床榻邊哭得不成人形,涕泗橫流,“祖母,祖母,你可不能死……”
東月鴦在蕭鶴棠身旁聽見御醫如此下定論,頭腦陣陣發暈,也跟著腰身一軟,很快被蕭鶴棠攬住腰扶起,他身為帝王的鎮定沉穩很快運用到主持大局上,一手穩住東月鴦,面色冷肅,沉聲道:“不管怎么樣,用盡你們所能,都要做最后的嘗試,藥材宮中都有,盡力挽救,實在不行,生死有命,爾等盡量減輕她的痛苦……”
御醫無有不從,至少陛下還是講道理的,人老了那是真的老了,老夫人雖然不能長命百歲,卻也是安享晚年。
東月鴦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在沒有東家人的照應下蕭老夫人就是她的再生父母,如今她要老去,他們這些曾在她庇佑之下長大的孩子誰都不能接受,東月鴦心中不亞于蕭蒹葭一樣難受,只是不像她那樣能肆無忌憚放肆地哭嚎出來。
“祖母。”
蕭鶴棠把東月鴦摟在懷里,手輕輕安撫她的后背安慰,“鴦鴦,祖母年事已高,她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是在所難免的,你別太難過,我們每個人都會有這一遭,只是祖母她要先走了。”
因為打擊太大,東月鴦不曾推開蕭鶴棠的擁抱,關鍵時刻她也需要一個依靠,而且蕭鶴棠此刻也不可能心里不難過,只是他是男子所有人的脊梁柱,是以在這種時候他要比他們所有人都要穩重不少。
“我知道……我只是……”東月鴦打起精神安慰自己,但收效甚微。
蕭鶴棠揉開她擠在一起的眉宇,他看起來堅強又可靠,從身心上散發出讓人感到安定的氣息,“你只是一時接受不了,沒事的,祖母勞累這么多年,我想她也已經不想再勞累下去了,我們也不能太自私,老是讓她為我們操心,該讓她放手了。”
東月鴦被說得逼出眼淚,可是蕭鶴棠的話又不無道理,她同意地點頭,是不該老讓祖母操心他們,“我們,我們早就該長大,懂事了。”
她涌出的淚很快被蕭鶴棠用袖子緩緩擦干,他好像懂她說的意思,低聲回應:“是我應該照顧你們,從此以后你跟蒹葭都是我的責任,等像祖母這個年紀,到我老了,就讓我留到最后,這樣你們就不用擔心剩自己一個人會害怕了。”
東月鴦怔怔看著他,咬緊嘴唇按捺下心頭涌出的一絲動容,直到內室里傳出蕭蒹葭的驚呼,東月鴦才在與蕭鶴棠的對視中撇過臉去,她急匆匆地跑進里面,蕭鶴棠同樣反應及時跟在她身后進來,“怎么了?”
蕭蒹葭拿著帕子擦臉,床頭上蕭老夫人睜開了眼,“祖,祖母醒了。”蕭蒹葭抽噎著說。
暈倒后第一次醒來,蕭老夫人神色很虛,她雙目失焦,過了很久才認清聚集在她床邊的都是哪些人,“是你們啊……”她明顯力不從心,語速緩慢,手指顫巍抬不起來,干脆放棄了。
“我這是怎么了?”
蕭蒹葭連忙說:“祖母,你一早暈了過去,御醫說你是生病了,等你吃過藥很快就能好了。”
蕭老夫人只是精神不濟,又不是傻了,聽著蕭蒹葭的話疲累地笑了笑:“哪個御醫說的?我看是你吧,我這把老骨頭什么情況,我心里有數,你可不必誑我了。”
“死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東月鴦看她嘴角發干,悄無聲息去倒了杯茶水來,等她回來蕭蒹葭已經被蕭鶴棠拎起換了個位置,不讓她在床前趴著。
蕭老夫人看著他倆,一副要交代后事的樣子,讓蕭鶴棠跟東月鴦都到跟前來,“我實則老早就不行了,一直拖到現在,要不是為了你們……唉……過去一年多了,我看月鴦從大豐回來,你二人揪扯不清,各自安排人也拆不散,我是沒有精力同你們耗了,鶴棠,你,你們二人給個交代,讓我走得也安心些,別讓我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她的意思明顯,東月鴦跟蕭鶴棠相視一眼,都懂,是讓他們給個答案,到底是重修于好,還是再不相往來。
蕭鶴棠這邊早有準備,他盯著東月鴦堅定道:“祖母,我此生非她不可,這輩子下輩子都要和她在一起,只認她做婦人,我那皇后之位早就空缺在那,鳳冠鳳印只等她答應,隨時都能走起禮制,廣告于天下。”
光說是沒用的,要見到真章,如果東月鴦愿意做了皇后,真正有了身份,才算有了交代。
蕭老夫人想要的自然也不過是這個,蕭鶴棠心意明確,只看東月鴦怎么想,視線都轉到她身上,為了不讓她有壓力,蕭老夫人讓東月鴦湊近,祖孫媳之間在最后的時間里輕聲耳語,蕭老夫人說:“其實做皇后也沒什么不好的,你若覺得快了,領著名義上的位份,不做事實也行,中饋那些事盡管交給他去,但是有了這一名分,于你總歸是好的。從今往后你與他平起平坐,這天下誰還能欺負得了你,等卿兒慢慢長大,更誰都惹不了你。”
“月鴦,為你自己著想,總要留點權利傍身,權勢就是你最好的倚仗。”也許是最后這句打動了東月鴦的心,在蕭老夫人寄予期望的目光之下,東月鴦本不甚在意的態度終于有所松動。
老夫人支的招沒什么好,她說得對,既然走到了這一步,依靠什么都不如依靠權勢,萬一蕭鶴棠將來有其他女子,只要她貴為皇后,公子卿的太子之位就一直巋然不動,她總要做擔起作為母親的責任護著自己孩子。
在蕭老夫人殷切的眼神注視下,東月鴦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祖母。”得到她的首肯,蕭老夫人如同完成一樁任務,蒼老的面容有些翻白,氣息奄奄,“我累了,讓我再睡會吧。”
她閉上雙眼的那一刻,東月鴦幾乎擔心她呼吸馬上要停掉,而蕭鶴棠拉了拉她,示意怔忪的東月鴦退出來,輕聲告訴她,“別怕,還有一絲氣,祖母不可能這么快拋下我們走的。”
一切不過回光返照而已,撐不了多長時間。
三日過后,一個耀眼的黃昏下午,霞光滿天之際,一直躺在榻上起不來的蕭老夫人突然說要出去走走,這些日來擔心她一聲不吭就沒了,整個西宮都關注著她的情況,東月鴦是吃睡都陪在蕭老夫人身邊,蕭鶴棠就算忙,將公務都挪到了偏殿旁處理。
得知音訊,速速趕來此處。
東月鴦已經同蕭蒹葭一左一右將蕭老夫人扶起身朝外走去,祖孫二人碰上面,蕭鶴棠沉重肅穆的面容微微一愣,剎那間緩和了神色,讓蕭蒹葭退到一旁,給他讓個位置,“怎么下榻了,想去哪里坐坐?”
在老夫人跟前,蕭鶴棠仿佛不是帝王,就和原來的蕭家子孫一樣,沒有多么尊貴,只有一片仁義跟孝順。
“去液湖邊吧,每到這時候就有白鳥在湖面上戲水,趁著霞光,我想去走走,看一看。”蕭老夫人發話,沒人有任何異議。
東月鴦朝蕭鶴棠望去,他像是早有預料,很有可能發生的事,但他臉上看不出一絲異樣,“好啊,不過液湖太遠了,還是讓我背您吧,等到了以后您再走一小路。”他俯下身讓蕭老夫人上去。
蕭蒹葭對這一幕將牙咬得死死的,就怕哭出來。
東月鴦同樣灰著臉,眼眶有些濕潤地扶著老夫人在蕭鶴棠背后趴好,他不費吹灰之力便慢慢起來了,蕭老夫人眼距視野都變得寬廣起來,高興地說:“你這小子,比你父親都高……你如今到了這樣的地位,我就放心了。”
她像知道自己氣數已盡,沿路話多了起來,但是精力遠遠不夠支撐她這么有活力,說的話聲音不大,有時候東月鴦貼在身旁湊近了聽都聽不清,太含糊了,語焉不詳,但是蕭鶴棠就跟什么都懂似的,蕭老夫人說一句,他應一聲。
剔除愛憎去評價蕭鶴棠,他當真是個極富魅力擔當的男子,東月鴦看他背著蕭老夫人快到液湖了才將其放下,攙著她慢慢挪到一張石凳上,說要走的老夫人已經走不動了,御醫很快過來替她把脈,等侍女上前給她喂水時退至一旁,沖東月鴦跟蕭鶴棠神色很凝重地搖頭,是準備后事的意思。
為了不讓情緒過于激動的蕭蒹葭影響到祖母,蕭鶴棠命人將她帶到了一旁隔遠些,平復心情,柳樹下就只剩他們幾個,蕭老夫人癡望著夕陽下的遠處,眾人一言不發陪在身旁。
直到女官奉蕭鶴棠的話,將午睡醒了過來的小太子抱過來,蕭鶴棠彎腰俯身跟祖母說:“您回頭看看,卿兒來了。”
東月鴦跟蕭鶴棠視線交錯,無意中領會彼此的心思,她快步上前接兒子,就在抱住孩子那一刻,背后蕭鶴棠輕柔呼喚的聲音連續傳來,“祖母,祖母……”
“祖母。”
像是意識到什么,他的話音隨東月鴦的腳步漸漸消失變得沉默,東月鴦也在原地怔愣住,隨后蕭鶴棠沉重地宣告道:“祖母,仙去了。”
蕭老夫人始終是維系蕭鶴棠跟東月鴦之間的重要紐帶,他們因她而相識,沒有她就沒有今日,如今她一去,喪事自然是風光大辦的,按照宮廷儀制來,官府門廳各戶人家門前都要掛上白幡。
七天之內還要為她守靈,之后才能下葬。
蕭蒹葭因為祖母沒了,那天當場哭死過去,醒來也是失魂落魄的,還被御醫把脈診出有孕,于是換了蒙燕山來幫忙操勞。
主持大局的還是蕭鶴棠,東月鴦也很得力,她在管家方面是一個能手,蕭老夫人為什么培養她也是因為她在這方面心細有天賦,能將一個偌大的蕭府打理得井井有條是很不容易的事,下人又順從她,這已不是一般的能耐。
她現在是被冊封為皇后,但是沒舉行儀式,名義上已不差這一點,什么事都能做主,若是下面的人找不到蕭鶴棠,自然就會請她出馬。
東月鴦在正事上沒出過過錯,細微謹慎,哪怕宮廷有些禮制不熟,經過問詢指點,稍微了解很快就能參透其中門道領會到該怎么做,不過短短幾日后宮中已經開始習慣聽從她的調遣,經常到她跟前請示稟告事宜。
她皇后的威儀已經漸漸起勢了,即使蕭老夫人在世看見了都能安心,九泉也能瞑目。
守靈比較熬人,蕭鶴棠方才因公事出去了一趟,回來看到東月鴦還在棺槨前跪拜著,走過去蹲在她身旁,抬手將她手中的紙錢抽走,分三兩次燒光,“你去歇息吧,太晚了,這里我守著就好,你回去看看卿兒,他應該也想你了。”
一下失去相熟的親人,剩下的人多少都能感同身受,東月鴦看著蕭鶴棠,他也不是不悲傷,只是悲傷無濟于事,還有國事要管,所以眉眼間凝聚的冷硬比傷悲要多,但在對待東月鴦的態度上,肉眼可見察覺出不同。
大多時候他都不在她跟前稱朕,更甚至像是在精神上比較粘她依靠她,蕭老夫人走后東月鴦因為忙一直未從西宮搬出來,蕭鶴棠最近也一直宿在西宮,不管再忙到了用日膳和晚膳的時候都會跟東月鴦一起。
而礙于老夫人剛逝世,東月鴦也不好驅趕他,她緩緩起身,礙于情面問了句,“那你呢。”
蕭鶴棠扶了她一把,讓東月鴦在腿麻的時刻有支點可以站穩,只是他手放得太過自然,在她腰上,他不松手東月鴦還不能從他懷里離開,腰上的溫度也在升高,蕭鶴棠眼神散發著情熱,漆黑的眸子凝著她,“我沒事,多晚我都能守,倒是你……這幾夜,都消瘦了。”
他抬手是想摸她臉的,深情款款,東月鴦卻極其心硬地把臉撇開了,“知道了,那我回去看看卿兒,你先在這看著吧。”
除了床笫間,她對他還是有所抵抗,蕭鶴棠目送東月鴦離去的身影,心中無比慶幸在祖母還在世前用皇后的身份套牢了她,沒有這一身份,今日他不可能跟東月鴦如此接近。
而且有很大可能,辦完祖母的葬禮東月鴦就會回小郡別院去了,那樣要何年何月才能見呢。
有時候為了達成目的,這點小小的不擇手段是沒法避免的,總算東月鴦也懂得為自身考慮,她答應接受冊封,實際上對本身百利而無一害,如果她連這個都要拒絕,蕭鶴棠不知道自己為了能留下她還能做出什么事來。
他眼眸里的光瞬間晦暗陰鷙下去,他肯定……不會輕易放她走的。
東月鴦回到西宮,貼著兒子合衣躺下,她打算睡一會再去靈堂,連續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的守靈也是種體力活,她其實守得不如蕭鶴棠多,但是生育過后的身子就是比較勞累,夜里守靈,白日里就補眠,然而困意還是席卷了她。
剛躺下不久,她便沉沉睡去了,這一睡竟到了早上,竟沒人叫她,她一掙動才發現自己是被束縛住了,被圈在一雙結實的臂彎里。
大概是蕭鶴棠也辛苦了,他回來歇息一會,雙手摟得東月鴦緊緊的,“鴦鴦,困”。他很倦怠地皺著眉,一雙俊眼下罕見地染上了淡淡的烏青,一想到這些天又要忙于政事,又要守靈,一個人恨不得分成八個人來做的蕭鶴棠,東月鴦想從他懷里掙開的動靜漸漸弱了下去。
算了,還有最后一夜,明日祖母就要下葬,不必因為這點小事跟蕭鶴棠鬧不愉快,萬一惹他發瘋,如今可沒有第二個蕭老夫人能阻止他了。
第 89 章
人是要審時度勢的, 東月鴦也不想跟蕭鶴棠一直僵持下去,她躺了大概半個時辰,在意識逐漸昏沉又有倦意時, 蕭鶴棠似乎醒了,他小心抽開被東月鴦壓在脖頸下的臂彎, 準備起身去忙。
東月鴦被他一驚, 倦意散去, 一睜眼就透著幾分清醒, 看著同樣合衣而睡的蕭鶴棠,他有些許驚訝慌張, “是我吵醒你了?”
東月鴦掀開衾被,直接將他忽視,起身開始收拾。
蕭鶴棠在床榻上盯著她背影柔聲說:“你今日可以多歇息一會, 我讓下面的人不去擾你, 今晚最后一夜, 天不亮就送祖母下葬,還有得忙。”晚上才是硬仗,東月鴦跟他一起操勞,這幾天都比較疲倦,蕭鶴棠實在不忍她這樣勞累下去, 這才開口勸道。
可惜東月鴦對他的提議置之不理,“只有祖母安息了, 我才能停下來,這是唯一能為她做的,送她最后一程。”
她這樣講, 蕭鶴棠便乖覺得不再阻攔,只是在東月鴦洗漱是從她背后纏上去, 趁她抽不開手環住她的腰,東月鴦被蕭鶴棠抱了個滿懷,聽他嘆息道:“我也是擔心你累壞身體,祖母果然沒有疼錯你,鴦鴦,你真好。”
他突然的粘人舉動讓東月鴦身形僵硬,手里捧著擦臉的布巾,萬分不適地動了動肩膀,“走開。”
蕭鶴棠還想多抱她一會,既然東月鴦不樂意,他唯有見好就收,面上瞧不出什么不滿,斂著眉,脾氣很好似的,神色如常。
東月鴦梳洗過后,女官便把太子卿送來,昨晚不知道蕭鶴棠什么時候來的,原本床榻上只有東月鴦跟兒子,結果早上兒子就換成了爹。
應該是趁她睡著之際,蕭鶴棠就命人將太子抱走了,東月鴦猜都能猜得到,可憐兒子現在還小,什么都不懂,只能任人擺布,留不留在母親身旁都沒有話語權。
而東月鴦為了彌補昨晚太子的損失,這會用日膳時也選擇將兒子抱在懷中親自喂點吃的,母子親近親近,恰巧蕭鶴棠不多時整理好自己,也跟到了這里來。
他默默諦視著親近中的兩人,不需要東月鴦發話就找了個位置坐下,如同不經意般淡淡而微笑著說:“卿兒都過了周歲了,這么大了,有些事是不是該自己做?”
東月鴦只是喂幾口飯食,蕭鶴棠說得好像公子卿是什么敗兒一樣,不贊成東月鴦過于寵溺他的意味很明顯,然而話說出去,根本沒得到東月鴦的青眼,甚至連瞥過來的動靜都沒有,“是誰當初說過,要讓孩兒感受到父母的疼愛之情,彌補當初未曾得到過的溫情。”
蕭鶴棠眼也不眨地接住東月鴦的話,眸光越發深邃滾燙,“不是呀,我不是說這樣不好,而是鴦鴦,你把精力都分給他了,有時候我也很想要你這樣對我的。”
明明不是在床榻上的時候,蕭鶴棠卻給東月鴦一股爭寵的味道,他到話尾態度軟了下去,“我只是把心里的話拿出來說說,你不聽也沒關系,我只是想我們以前錯過很多都是因為有事不說出來,所以不想再有誤會。”
東月鴦斜眼看過來,“沒有誤會啊,不是都過去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卿兒現在還小,正是養成禮儀的時候,這個我懂的,不會慈母多敗兒的,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
什么年紀了還跟自己兒子爭風吃醋,話說得那么冠冕堂皇,當她清楚他心里怎么想的,東月鴦見招拆招將蕭鶴棠的抗議擋了回去,還說:“今日你應該很忙吧,還是不要在這耽誤太多時刻了,我跟卿兒會照顧好自己,你趕緊吃完日膳去忙吧。”
蕭鶴棠還能有什么話說,他也不可能拆自己的臺,只勉強對東月鴦笑一下,然后在這母慈子孝的氣氛下孤零零地用起飯。
人是會懷念以前的好的,一旦得不到執念就會更加想要,蕭鶴棠是記得自己為了讓東月鴦懷上子嗣,許下過的諾言,但是當時目的不僅于此,也未料到這些年對東月鴦的占有欲逐漸加深,到了今日看兒子跟她親昵都不是很開心的地步。
他是對自己的子嗣沒什么意見,年紀小還是嬰孩可以理解,何況照顧寶寶的東月鴦充滿母性他也很愛看她疼愛孩子的樣子,是他得不到的耐心與溫柔,會讓他對公子卿產生出嫉妒,他知道這是不該的,所以極力克制忍耐,最好不叫東月鴦看出來。
等他再大點,必不可能讓他老是纏繞在母親身邊。
不知道蕭鶴棠在計劃讓兒子不要占據她太多精力的東月鴦,察覺到一時的沉默,朝默默用飯的蕭鶴棠掃去一眼,他突然安靜下來,半垂眼簾微微抿著唇一副可憐巴巴的味道,妻子跟他不和,兒子還小親不親他都無所謂,又是剛喪祖母不久,妹妹嫁人了有自己的家室,現在真真正正是孤家寡人一個。
但這都是他自找的。
東月鴦逡了一圈就當什么都沒看見,她不可能再為他有一點心軟,而且大家感同身受,祖母走了他難受她也很難受,萬幸的是她還有孩子,這是她唯一的血脈,可以作為慰藉緩和難受的心情,也避免受到蕭鶴棠的蠱惑,和他一同舔舐傷口的可能。
如果蕭鶴棠聰明的話,他應該知道孩子其實是足以頂替蕭老夫人位置的新的紐帶。
東月鴦剛剛出完神,就發現她懷里的公子卿被他爹抱了過去,都不知道是該說蕭鶴棠料事如神,還是偷聽了她的心聲,居然那么快就行動起來,“我來照顧他,鴦鴦你快吃吧。”
“卿兒還記不記得父皇,讓你母后休息一下,張嘴,來,為父看看你的牙……”蕭鶴棠一副賢父模樣,他其實稱得上稱職,即使再忙每日總會花一個時辰跟公子卿相處,公子卿要是還不記得他才怪。
但凡他以教導作為理由,即使東月鴦在當前,也難以阻止他的接近。
用過日膳后,東月鴦跟蕭鶴棠分別去忙正事了,她還得去蕭老夫人的靈堂看著,公子卿交給女官會有朝中的大臣繼續給他開蒙,蕭鶴棠則先處理政務,等手頭上的急事解決完才能過來。
日升日落,很快到了晚上,蕭鶴棠來接替東月鴦的活干,頭七這晚靈堂內跪滿了人,蕭蒹葭跟蒙燕山也在此,二人守著一個火盆時不時往里添紙,披頭戴孝。
要想俏一身孝,蕭鶴棠一眼就在眾多人堆中發現跪在首位的東月鴦,她在他眼中百看不厭,這種喪事辦起來是很身心疲累,但東月鴦絕對不是空有一副空殼,就算蕭鶴棠再有能耐,但如果后宮中沒有她幫忙協助,這些瑣碎雜事肯定也會煩擾他很長一段時間。
他走到她身旁,當前來送別的人向他投以注目,看著蕭鶴棠在上完香然后在東月鴦身旁一起對著蕭老夫人的棺槨跪下,偏過頭低聲輕語,“累不累,鴦鴦,用過晚膳了嗎?”
東皇后的態度疏離而冷淡,“已經用過了。”
陛下斯文地笑了下,仿佛根本不被這種疏離的態度所傷,喃喃說:“那就好。”
天不亮,在定好的時辰即將到來時,眾人隨即相互攙扶著準備出發,將蕭老夫人送去早已準備好的陵墓安葬,出行的隊伍排成一條長龍,一路拋灑的紙錢元寶如同漫天飛雪。
蕭老夫人的陵在以前蕭家的祖地上,就在蕭鶴棠的祖父旁,讓她入土為安。
東月鴦抱來公子卿最后看一眼,和蕭鶴棠等一眾人見到了她棺槨埋進土里的一幕,這種送別親人逝去的時刻除了鐵鍬撬動泥土的沙沙聲,除此以外都沒有人大肆喧嘩。
“我沒有祖母了,鴦鴦。”蕭鶴棠一手負在身后,一手攬上東月鴦的肩膀,雙目哀傷地注視著眼前的塵土,余光朝東月鴦覷過來,“祖母臨走前交代我要好好待你,你和卿兒以后就是這個世上我最重要的親人了,你會陪我到最后嗎,鴦鴦,如果連你們也不在了,即使我坐擁整個天下也沒多少意義。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吧?”
他聲音里充滿期盼,甚至希望東月鴦能當場回答他,然而東月鴦始終看著下葬的位置,“節哀。”
蕭鶴棠嘴角微僵,情緒還算沉穩,安慰道:“好,你也是。我們……來日方長。”
他意有所指,始終沒放棄和她重修于好的心思,而東月鴦卻始終不曾接腔。
誰知回去后,蕭老夫人得到安葬,眾人所以為無所不能不會勞累的蕭鶴棠卻病倒了。紫宸殿里,原本還在議事的朝臣正在等候蕭鶴棠做決斷,卻不想久不見他說話,方才還在批折子的筆已然掉在地上,黃門侍人上前輕喚,“陛下,尚書大人還在等您下令呢。陛下?”
他斗膽推了推他,卻在輕輕一觸之際,蕭鶴棠就有了往一旁倒下的架勢,所有人不由地大驚,“去請御醫。”
讓人擔心不已的蕭鶴棠由御醫診治后,才知還是他體內的余毒作祟,原本蕭老夫人逝世前,蕭鶴棠就在吃藥解毒了,但因為喪事又懈怠了,只要他好好吃藥調養,再過段時日這最后的余毒就能解掉,從此身體就沒什么問題了。
但是能監管他注意身體的人已經不在了,整個宮中唯一能做主的人,還是與陛下感情不和睦的東皇后。
蕭鶴棠這么不看重自己的健康,朝臣們不得不商議出個法子,派出代表去皇后宮中求見東月鴦,希望她能看在顧全大局的份上,勸說蕭鶴棠把體內那點余毒解了算了。
國不能一日無君,這樣拖著,豈不是于百姓天下都不利。
東月鴦在鳳儀宮里招待他們,其中兩位大臣還是給公子卿開蒙的老師,德高望重,東月鴦禮儀上不出錯,這件事情上卻稍顯冷漠,“我做不了陛下的主,也不一定有用,只能說為了天下百姓江山社稷,我會試著勸一勸他的。可他聽不聽,就怪不得我了……”
“娘娘愿意說服陛下重視身體,臣等作為表率,愿意代表天下人感謝娘娘。至于有沒有用,臣想如今陛下身邊,就只剩你一位親近之人,你跟他又是少年夫妻,陛下對你忠心不二,情深不移,只要娘娘你出馬,定能馬到功成。”
從陵墓那回來,東月鴦正式入主后宮,跟蕭鶴棠大有王不見王的意思,一門心思放在孩子和公事上,她很難不懷疑這是不是蕭鶴棠的另一個陰謀詭計,故意勞損了身體,好博取她同情,而且不管是理由還是借口都十分正當,加上朝臣們的協助,東月鴦根本不可能推拒他們的請求。
這不就是被逼著上趕著跟蕭鶴棠接觸。
但又合情合理,還得受朝臣們監督,不能讓他們失望。
東月鴦深吸了一口氣,“知道了,等我哄好卿兒午睡過去,就去陛下那看看。”
大臣們達成目的一一退出去,不再打擾皇后和太子的享樂時間。
時隔半個月,東月鴦再次踏入紫宸殿,還沒進去就在門口聽見內里的咳嗽聲,以及黃門侍人怎么勸說蕭鶴棠用藥,他都無動于衷。
東月鴦跨過門檻,動靜引來黝黑專注的視線,黃門侍人明顯一驚,然后喜形于色地迎上來,“娘娘,陛下,您看,娘娘來探望您了。”
蕭鶴棠頂著病容,誰看了都要說一聲是個勤政的好皇帝,都中毒那么久了,為了忙于公事還不肯解毒,東月鴦錯開和他交纏的目光,伸手示意,“把藥拿過來。”
“你們都下去吧。”蕭鶴棠拳頭抵在唇邊,輕輕咳嗽,并示意在紫宸殿的宮人都離開,然后殷切地望著朝他走來的東月鴦,見到她如同不好意思,病容染上淡淡的緋紅,“鴦鴦,你來了,是不是他們跟你說什么,故意麻煩你來的,你把藥給我吧,我待會就喝,卿兒呢?孩子還小離不得你,你要不要回去照顧他啊……我這里,靠我自己一個人也是足夠的。”
他真的很裝。
明明眼珠子恨不得長在她身上,眼里對她透露出深切而熱烈的渴望,等她來了以后卻又作出欲擒故縱的樣子,生怕麻煩了她。
東月鴦可不吃這一套,她接過黃門侍人遞來的碗,握著里面的湯勺攪了攪:“是不是他們說了什么,你難道不清楚嗎?諸位大臣都求到了我頭上,仿佛天底下只有我能救你,我能不來嗎。”
蕭鶴棠一臉黯然傷神的表情,“不是,你別這么說,我知道你誤會了,真不是我讓他們去請你來的,你知道……我最不想的就是給你添麻煩。”
東月鴦全當他是假惺惺,她調好了湯藥,覺得差不多了,才問:“多余的話就不說了,我貴為皇后,為臣子們辦點事也是應當的,你就說吧,這藥你喝還是不喝?你這樣下去,禍害的是誰你自己不知道嗎。”
蕭鶴棠凄然道:“我當然知道,可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想解掉這體內的毒嗎,有時候我想,如果因為這樣能讓你隨時看看我,我就心滿意足了,一旦這毒素清掉,我還有什么理由能讓你心疼我。”
有時候陰謀比不得陽謀,爽快承認,直截了當地將想法說出來,反而更能叫對方領會到另一方愛而不得的心意,沒想到蕭鶴棠真的是打的這個主意,為了一個能讓東月鴦主動靠近的理由,竟然不惜利用自己的身體。
瘋子,那一瞬間東月鴦恨不得將湯碗向蕭鶴棠頭上砸去,可她還是硬生生忍住了,只因說了讓人氣急敗壞的話的蕭鶴棠,這回又來到她跟前搖尾乞憐,捧著她的雙手把藥送到嘴邊,“別生我氣,鴦鴦,我不是人,祖母走以后,我總擔心你也會離開我,你心思都不在我身上,我想你也疼疼我,是我太混賬了,可也是因為太愛你了,若你還對我有氣的話,等喝完藥,我讓你打我好不好?”
為了哄好東月鴦,蕭鶴棠喝了好幾口藥,嘴唇沾上苦澀的藥汁,舌頭舔了一圈,然后擰著俊眉跟東月鴦控訴,“好燙,鴦鴦,燙死我了。”
東月鴦俯視著仰望她一副可憐狀的蕭鶴棠,想了想,她才不打他,但她又另外的法子治治他。
“我已經是皇后了,還能走哪兒去?你喝藥吧,往后一日三餐都得謹遵醫囑,不許停藥,若是毒藥一日不解,那就走著瞧吧。”
蕭鶴棠不就是想博取她的關心憐愛,看在他毒素未清的份上,東月鴦愿意滿足他,等他病好,一切再說。
一無所知的蕭鶴棠眼巴巴地盯著她,“鴦鴦,你說什么我都答應你的,不過這藥還是有點燙,你幫我吹吹,吹吹我再喝。”
一想到很快就能自食惡果的蕭鶴棠,東月鴦心情很好地露出嘲弄的笑,“好啊,我給你吹吹。”
蕭鶴棠視線一直凝聚在她柔軟紅艷的小嘴上,咽了咽唾沫。
東月鴦挑起秀美的眉眼看著他,手指點在他下半張唇邊,“這里要不要也吹一吹啊?”
紫宸殿內的動靜引人遐想,在門外候著的侍人相互遞了個眼神,總算是曉得為什么大臣們要請皇后娘娘出馬,這位雖然跟陛下鬧不和,可是陛下一直癡心于她啊。
有東皇后在,任誰勸都不動的湯藥必然會被陛下喝光。
東月鴦被蕭鶴棠拉到腿上坐著纏吻,激動得像是毛頭小子,如同回到當年還青澀把控不住的時候,桌案上堆疊的卷宗奏折等東西都在親熱間被蕭鶴棠一手掃到了地上。
就在他想要有下一步時,被壓在桌案處的東月鴦踩住蕭鶴棠的腿,差一點就是他腿間的物什了,她衣襟凌亂,但大部分還是好的,蕭鶴棠難耐地攥著她的小腿撫摸著說:“怎么了,鴦鴦,我不是聽你的話,把藥都喝光了,該獎賞我了,讓我寵幸寵幸你。”
東月鴦哼笑,穿著鞋在蕭鶴棠腿上輕點亂踩,一口拒絕,“知道你把持不住,可你猜我來之前問過御醫,他們都說什么?”
在蕭鶴棠神色越發嚴肅陰沉的情況下,東月鴦無畏無懼道:“他們說在你徹底清除毒素前,都得避開房事——”
敢用苦肉計來博取同情,深知自己對蕭鶴棠的影響力有多深,東月鴦也要他嘗嘗被不能搞的難受滋味。
不是不解毒嗎?不解毒就只能光看吃不著,在蕭鶴棠欲-念濃厚,滾燙不舍的注視中,東月鴦冷酷無情地忽略掉他的不舍,整理好衣著離開,“所以,你還是先禁-欲吧,蕭鶴棠,什么時候你沒病了,什么時候著檔子事就另說。”
她嬌媚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蕭鶴棠眼前,空氣中只留下令他欲罷不能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