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景元只能喝茶,但幼清的手藝又彌補了這部分的遺憾,再加上剛才玩鬧半天,他心情好得出奇,吃完飯后,還坐在丹楓身邊,抱著蓮花,低頭看了弘月半天。
弘月已經睡著了,這會兒正是長個子的時候,弘月除了吃喝就是睡覺,丹楓的蓮花瓣蓋著小家伙的肚子,在景元看來,弘月已經有兩三歲的模樣,他也不過二十多的年齡,對于孩子,既沒有彌漫開來的“父愛”,也沒有極為喜歡的情緒,更多的是一種新奇感。
但剛才看到幼清抱著弘月時,他油生出一股奇妙的嫉妒和淡淡的懷念,以前誰不是這樣靠在父母懷里呢?一個完整的家庭,似乎總是與孩子息息相關…
幼清她喜歡小孩么?
景元看她總是伸手逗弄弘月的臉頰,便壓著手背,托腮打量著她,幼清被他瞧得怪怪的,她收回手,問:“怎么這樣看我?”
景元輕笑:“沒什么。”
幼清狐疑地看看他,眼看弘月已經熟睡,丹楓喚來侍女,將孩子帶回去睡覺,時候不早,天色沉了,白珩也伸個懶腰,拉著鏡流說:“也該回去了,怎樣,你和景元還有安排么?”
鏡流搖頭,囑咐景元道:“軍中的事不用擔心。早些休息。”城
“好。”
似乎是怕他因沒有飲酒的事不開心,鏡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但安慰也僅限于此了。
應星本想離開鱗淵境,丹楓將他叫住,似乎還有第二場,應星如今閑極無事,丹楓那處又有好茶好酒,便沒有拒絕,跟著他回了宮殿。
幼清看朋友們三三兩兩結伴離開了,也伸手挽住景元的手,和他乘著月色回了家。
景元低頭解下護腕,遠遠望去,只看到他捆著腰封,肩寬腰窄,身姿挺拔的俊俏模樣,幼清不禁盯了一會兒,察覺她的視線,景元扭過頭,笑問:“怎么了?”
幼清哼哼:“看你的好身段。”
景元低頭看看,笑意愈深,“是么?我還嫌瘦了些。”
“太壯就不美了,若像騰驍將軍那樣,就只剩下威武…”
“我倒覺得騰驍將軍的身材健壯極了。”景元摸摸手臂,說道,“胳膊還不若應星哥結實。”
“確實消瘦了些,但也是…”幼清抿唇,走近他,撫著他的胸口與腰身,低聲說著,“多吃一些,自然就會壯一點。你現在的胃口還不如弘月呢。”
“哪有?我吃得豈不比她多?”
“要是平均你們的體重身形,那肯定不如弘月吃得多。”
幼清解開他的腰封,掐著他的窄腰說:“都瘦成這樣了…”
景元摟著她貼近自己的腹部,與她比著,“不是比你的要寬得多?”
幼清這才是盈盈不堪一握的水蛇腰,偏偏她身段軟,纏著他時更顯纖柔,他撫著她的細腰,兩手掐在兩段,拇指蹭到她的肚子,幼清吃癢,縮了一下,笑道:“干嘛和我比,我才多高呀?”
幼清用額頭磕著他的胸膛,隨后壓上下巴,昂著腦袋去捉最高點,道:“只能夠到你的肩膀…”
景元輕笑,手心拂過她纖瘦的背,另只手蓋在她的后腰上,將她向自己按了按。這么一比對,她確實小小的,好像沒有實在的骨肉,柔柔軟軟,抱起來更是如羽毛輕,兩個人一親近,幼清還會鉆出長長的龍尾,纏著他的腿或腰,更顯她沒了骨頭。
景元將她打橫抱起,與她上了臥室,把她撂在床上后,景元才解開外衣,準備去沐浴。
“用木桶還要燒水,要不要裝個淋浴頭?”
“嗯?仙舟恐怕沒那么便利的東西。燒水也不麻煩,聽了醫囑,自然要燒水泡澡。”
“你這么聽話,等一會兒回來肯定要獎勵一番。”
景元眼睛一亮,還揮揮手道:“很快就回。”
其實幼清也沒想好要獎勵什么,方才與他貼在一起,忽然想起阿娘說獎勵爹爹都會換上漂亮衣服,幼清都是穿一條舒適柔軟的寢衣睡覺,還沒有在睡前精心打扮過,想到這,她在袋子里掏了掏,掏出來幾十條裙裝,哪個都不適合睡覺穿,好不容易找到一條紫藤色的抹胸裙,套在身上,又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看起來一股不和諧的稚氣。
幼清試著裁了裁,收緊腰身,胸口也貼得緊了,腰的兩側挖出個菱形的小洞,更顯比例,幼清前后瞧瞧,看著沒問題才鉆回床鋪,把其余衣服一股腦塞回乾坤袋。
景元洗完回來就見她枕著手臂,手指撥動著懸浮在空中的小花與金魚,見他來,那些虛幻之物消失不見,只留她躺在月色下的倩影,美得朦朧。
他一時不好上前,只因不清楚這算不算她的獎賞,幼清卻沒有多想,見他來還張開手臂,想要他的摟抱。
景元坐回床上,伸手抱住她的腰身,讓她靠上他的胸口。
幼清的手臂溫潤潔白,手背掠過,宛若綢緞絲滑,景元摸摸鼻尖,握住她的臂肘,托著她的胳膊,視線也抬高一些,去望著她的肩。
她在他懷里擺弄他的衣帶,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動作,幼清只好搖搖他,景元從喉嚨里應了聲,向她靠近,幼清點點他的下巴,小聲說:“還沒親…”
這幾天每晚睡前都要親一會兒,都成了習慣。
景元一笑,微微仰起頭,幼清追了一下,他還是故意躲過,幼清捧住他的臉,把他掰過來,可他昂著頭,幼清只看見他彎著貓貓嘴,一副壞樣,幼清錘了一下他的肩膀,景元立即捂住肩膀,“哎呦”一聲,裝作痛極,幼清又氣又笑,扯開他捂著的手臂,說道:“真那么疼?我瞧瞧…”
拉下他半邊領子,皮膚都沒有紅,怎么可能把他打疼。
景元嘆道:“你打我,疼在心里了。”
“離了八丈遠,怎么可能…”
幼清又貼在他的心口,本想頂他兩句,可聽到他微快的心跳,自己的心也悸動起來,她抬起頭,靠在他的肩上,手指繞在他的心臟,一圈又一圈。
好似一條小魚繞著血管雀躍跳動。
景元垂頭,她迎了迎,唇便貼在一處。
起初只是上下輕抿,或者碰撞,可被他握住手背時,她心跳加急,輕哼一聲,接觸深了幾分,景元的舌尖劃過,她本能地吮了一下,惹得他更為深入,與她的舌纏在一起。
滿是他的味道。
城
幼清側著頭,想要調整呼吸和節奏,到最終還是顛倒錯亂,腦中一片昏沉,景元撫著腰的手意外滑到腰側的鏤空,觸碰到她的皮膚,景元立即蜷起手指,幼清被他刮了下,本能地去看,分離時交纏牽連,景元抿抿唇,正好見她舔過唇瓣,紅著臉含下他的痕跡。
他的指尖貼在鏤空處,幼清蓋著他的手背,在他懷里抬著下巴看他,她的手撫摸著他的脖頸,景元吻過她的臉頰與頸肩,手試探游弋,再路過那塊菱形時,他滑進兩根手指,掛在那里進退不是,幼清去扣他的指縫,十指相扣時,景元啞聲說:“太瘦了。”
怎么都喂不胖,哪里都纖弱…
幼清說:“幼年時還有些肉,筑基后就不長了。”
看來修仙令她身體定格,以后也不會有轉變了。他望著她平攤的腹部,還有藏在薄被下的修長雙腿,一時心跳凌亂,額頭抵在她的發上磨蹭,幼清笑著抱住他,景元低聲問:“聽聞丹楓哥保下的那位仙舟女性生產前十分兇險,他們夫妻的孩子可會身體孱弱?”
“會有些,我去看過安安,除了體型偏小,沒有太大的毛病。”幼清點點下巴,問他,“是覺得我先天不足么?阿娘生我時確實有些兇險,畢竟他們是異族相愛,生產沒有龍族順利。”
“在你的故鄉,龍不會自行蛻生,而是自然生產么?”
“對呀,不如說持明這樣的延續方式才是少見呢。”幼清指著自己說,“我一開始也是一顆蛋,阿娘生下我后還孵了很久。這么說,龍與人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卵生與胎生了…”
景元一笑,問:“若你沒有人類的血統,豈不是要有很多兄弟姐妹?”
“說得是,像我爹爹就有十幾個兄弟姐妹!”幼清張開手臂,比劃道,“聽說是個大家庭!”
“不過我從未見過爹爹的家人,不論是祖父還是其他叔伯…說起來,我師父也算爹爹的一位表親,但再細的關系,我也不清楚了。”
幼清只知道父王還是龍子時便歷經爾虞我詐,祖父對他們極為嚴厲,選拔繼承人的方式也格外殘酷,父王經歷了那些,便沒有綿延子嗣的想法了。
龍族多子,他家卻很是特殊,而且母親是人,聽說在其他海域,從未有過異族后代立為王儲的特例,父王剛上位時也是力排眾議,沒有迎娶其他龍族女性,更沒有其余子嗣,也不知父王用了什么手段,總之,那些殘酷曲折她一概不知,她還在娘的肚子里就成了小帝姬,一出生便享盡了寵愛。
她甚至還有點羨慕別的龍宮到處都是小伙伴。幼清問過她為什么沒有弟弟妹妹,父王回她:“一來你阿娘生產辛苦,二來,多了其他孩子,便不能專心愛你了。”
誠實得可怕。
為了獨占父母的愛,幼清也不再想擁有新的血親的事了。
她點點他的嘴唇,問:“你也是獨生子,也想過有其他兄弟嗎?”
景元一笑:“聽聞我的出生是個意外,爹娘年輕時都是工作狂,成親也晚,等到二老一切穩定,想要孩子便沒那么容易了。比起其他幾房,我家稱得上子嗣凋零…”
仙舟人容貌定格,但心境卻不是始終年輕的,年歲大了,對各種事情都沒了熱忱,光是要孩子一事就折騰了夫妻倆一百年,本沒了期望,沒想突然有了景元。
幼清并不懂得年老的惆悵。
仙家性格各異,也有萬歲還頑劣如孩童的仙人在,幼清回想自己的父母親,即便不要孩子,也很樂衷親密,幼清雖未經人世,但后來游歷凡間,也懂得男女之事,現在回想以前見過的場景…
他們常說龍性本。淫,爹爹看起來風光霽月一個人,卻也是每日都要和阿娘睡在一起,有次她透過半掩的房門,見過父親銀色的龍身蓋住了床鋪,娘親的腿露在外面,幼清靈敏的耳朵聽到了她在喊爹爹“殿下”。
那是父親做太子時別人會叫的稱呼。
幼清懵懵懂懂,還是侍女看到她在這,趕緊把孩子夾走了。
幼清臉頰發燙,搖晃腦袋,不再去想,景元并不知她已經想到了這里,還在問:“那你是希望一個好,還是多些孩子好?”
城
幼清結巴著不講話,景元還在追問:“若是人與龍的混血再與異族結合,生下來的寶寶是蛋還是小孩子?”
幼清推了他一下,含混道:“我哪知道…”
景元這才察覺自己問的問題能延伸出來無限遐思。他立即收聲,清著喉嚨,下巴蹭了蹭她的額頭,以示討好,幼清絞絞手指,而后兩手一起拽他,想要把他拽成平躺的姿態,景元只好枕上枕頭,把懷抱空出來,幼清躺在里面,勾著他的頭發說:“你也喜歡小孩子么?”
景元垂頭,看她指尖都泛出了薄粉,喉頭滾動,回避道:“談不上十分喜歡…”
“也是,你也還是小孩子嘛。”
景元一笑,問:“你當真如此想?”
幼清嘟嘟嘴,剛想回他,便被封住唇舌,景元不論學什么都快得出奇,不過一次碰觸,今日便熟稔了不少。
她本能地纏繞著他,貪戀他的氣息與味道,生怕別人會奪走般,十分護食。
景元確實已經成人,反而是她,總是這樣幼稚又黏人…比誰都像孩子。
第72章
幼清已經蜷在他的臂彎入睡了。
她的手臂搭在身上,涼絲絲的,手指還勾著他的衣物,松松纏著,并未輕易松手。
他還不能入眠,頭腦充斥著許多雜蕪的思緒,有方才提到的孩子,也有他們的關系,還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醋勁兒,這些本該隨著今日的結束止歇,奈何見她穿成這般,一切思緒紛至沓來,讓他心亂如麻。
想要觸碰,又不好唐突。
他用指尖撥弄她那鏤空的菱形,蹭著底下光潔的皮膚。吻過的脖頸和鎖骨還殘存一些紅暈,他頗有節制,從不會傷她,更不會留下過分的印記,比不上她,偶爾來上一口,第二天還有她的小牙印。
景元揉揉她微涼的肩頭,能夠把玩的唯有她的發,繞上指尖,柔軟纏綿,他輕嘆一聲,想去埋她的頸窩,又想到她被他枕麻的位置,只好縮回去,充當一位體貼的男友枕頭。
從這個視角看去總覺得有些不妥當,景元錯開目光,很是君子地為她蓋上薄被,幼清輕哼起來,一把掀開被子,大概是沒睡熟,這一下令她睜開雙眼,迷迷糊糊地去蹭他的懷抱。
她偶爾也會在睡夢中咬他,最近更是頻繁,幼清的小手無節制地撫著,景元輕嘆,握住她的手,為她擺正位置,她卻一把捏住他的后腰,揉著他的腰窩,哼哼著:“別動…”
他未動,只是在嘆氣。
幼清瞇著眼睛,鼻音略重地問:“還沒睡呢?做什么嘆氣?”
“只覺得被占足了便宜。”
“哪有…你不是我的人么?這哪里算是占便宜…若你不是我的,才是占便宜…”城
景元被她說得面上一熱,蜷在她發里吐息:“若只有我是你的,豈不是我沒了好處?”城
“怎么沒有?我也是你的…”
幼清揚起脖頸,把他摟在懷里,吸貓般嗅他的發香,有股淡淡的檸檬味,還有他發出的體香,幼清又磨又蹭,還敞著懷抱說:“都給你枕了…”
“算是獎勵?”
“唔…”幼清貼在他的發里問,“你不喜歡我今日的打扮?”
“喜歡。”
“貪得無厭。那你還要什么獎勵?”
景元的唇貼貼她的皮膚,含吻游曳,幼清呼吸加急,輕顫著抓緊他的衣領,她半夢半醒,微睜雙眼,與他呢喃:“早知就背著鏡流偷偷喂你些酒了。”
“是想我早些休息,少折騰你?”
城
“才不是…”幼清捧著他放在肋側的手,將他向里拉去,“想你折騰。”
這一聲令他動作停滯,又忽而一掌握住,吻在其上,幼清本能去握他的手掌,可他的手太大,她抓不住,只能蓋在上面,向他傾訴:“景元,我好熱…”
“今晚有風,涼爽怡人,怎會熱。”
幼清心跳如雷,身上灼燒刺癢,尾巴更是牢牢抓住他的腿,景元見她熱得呼吸急促,沒再緊逼,體貼地回到她的肩膀,唇輕吻起溝壑的邊緣。
幼清卻用尾巴打了他。
景元去握她的尾巴,幼清的龍尾滑溜溜的,一抓更是掙扎得厲害,非要圈住他的腿才安心。
“總是這樣圈著,天長日久,是不是要一條腿粗,一條腿細了?”
龍尾聽懂他的意思,便把他的兩條腿都纏住了。
幼清迷迷糊糊,手在他的腰側搖擺,景元看她紅著臉哼哼,還以為真是自己將她捂熱了,便分開一段距離,也沒再去枕她的胸口了。
中間隔開位置,幼清臉上的紅潮褪去,可人仍舊哼哼唧唧,像是哪里不舒服,景元拍拍她的背,她蜷在他的懷抱,一口咬住,景元吃痛,不過看她停止哼唧,就這么含著睡著,也就隨她去了。
第二天幼清錯過了景元晨練的時間,一覺睡到大天亮。
她坐起身,捋著頭發,剛一醒來,腦袋里便是和他親親抱抱的事情,她坐在床上遐思不止,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更要命的是,幼清的尾巴上還掛著景元的寢衣,可見她昨夜把他纏得有多緊!
幼清冒著熱氣,趕緊收回尾巴,把他的衣服順路清洗熨平,給他放進了衣櫥。
小諦聽每天早晨都會起來掃地,這幾日景元從老宅搬回不少東西,沒收拾完的還堆在書房,小諦聽還會給他撣灰。本來是用來探案的小東西,現在活生生成了雞毛撣子,唯一的缺點便是顏色太干凈,不及時清理就會變成小灰狗,剛撿完垃圾回來般邋遢。
幼清伴著諦聽勤勞的聲響起身梳妝,一看到胸口留下的淡淡紅暈,臉也瞬時紅了起來。她努力平復心緒,迅速梳洗打扮,等收拾好,也已臨近中午,但距離景元吃午飯的時間還有一個多時辰,幼清準備好甜品,時間也充裕得可怕,但她心緒不寧,心里還想著他,便拎著食盒游蕩到了校場附近。
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幼清瞧見大批工造司的匠人們聚集在外,好奇心打敗了相思之情,幼清將點心送進乾坤袋,飛過去湊熱鬧,只見幾個工正與云騎們吵得臉紅脖子粗,應星也在,不過他看起來更像是路人甲,正抱著胳膊在這看戲。
幼清手里還有剛買的油桃,用袖子擦了擦,悄悄遞到他面前。
應星挑眉,側頭看去,見是她,一勾唇,將桃子拿來咬了一口。
兩個吃桃群眾看得不亦樂乎,那幾位工正見吵不出個所以然,應星還在這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頓時火力轉移,斥責道:“喂,你這化外民,不幫忙也就罷了,居然還吃上了?”
應星又咬了一口桃子,這桃子兩口就吃得差不多了,他舉著桃核,瀟灑一拋,算是踩碎了老師傅們的顏面,幼清見他要走,笑著跟上去,問道:“這是在吵什么?”
“誰知道。”
“這么大動干戈,總不會是為了一些小事在吵吧?”
應星當真不知。他這人從不合群,只知今日工造司急召這些做過軍械的工匠們過來開會,但并不知會議內容究竟是何。雖說大是大非面前他可以忍讓種族歧視,但平時還要對他短生種的身份指指點點,應星肯定不會慣著,不管什么事,都是扭頭就走。
幼清的耳朵靈敏,聽著其余工匠們說的,不外乎是軍需與工造司接下來的大型賽事起了沖突,仙舟一切本該為巡獵讓步,但這賽事似乎尤為重要,再加上前陣子剛結束一場戰爭,又要支援曜青造軍用機巧,饒是這群長生種的身體也吃不消,上頭要求的份額完不成,工正們直接帶人過來想要個折中辦法,奈何接待的云騎小哥是個死腦筋,不知變通,兩伙人這才吵了起來。
“按理來說,應星哥,你是特聘人才,職位應不低工正吧?”
“我何時說過,我是特聘人才?”應星停止腳步,靠在樹上看遠處的鬧劇,“我不過是普通匠人,與他們無異。”
“那怎么行,你那樣厲害!”幼清舉著自己的佩劍說,“你完成了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偉業,從未有凡人能以補天石鑄器,你做到了!若是放在我們那里,最差也得給你修個廟,立碑著傳,怎么說也得封個真君當當。”
應星哼笑,繼而輕聲道:“無你助力,窮盡此生,也不會撬動那顆石頭分毫。”
“我不過給予了你一些仙力,普通凡人想要驅使仙力可沒那么容易,你還能將我的力量做成能源…不管怎么看都厲害得要命吧?”
應星并不言語。
他這幾日還在消化他之所學,下一步,便是打造能承受鏡流寒冰的不碎之刃,這次他不會借用幼清的力量,而是完全憑借自己,鑄成此劍。
幼清見他仍有斗志,趁熱打鐵道:“剛才他們說的大賽是什么比賽?你若參賽,必然贏得頭籌!”
應星搖頭,他并不感興趣,此時更是一副死魚臉,對著她腰邊的油桃伸了伸手,幼清只好遞給他一個,見他如此,她不禁怪道:“那你干嘛來羅浮呢?在朱明,懷炎將軍對你欣賞看重,羅浮沒人知道你的功業和能力,來這也學不到什么東西…”
她說完也反應過來了,笑著揶揄他:“我知道了,你是來見我們,對不對?”
應星眉尾動了動,卻沒有反駁。
“我就知道!說什么因公出差,其實就是過來…”幼清話還沒說完,應星便取了個桃子塞進她的小嘴,幼清咬了一口,清脆甘甜,她捧住快要掉的桃子,見他要走,幼清還在攛掇,“想讓大家認識你,最好的辦法便是一鳴驚人,這個比賽不是一個好機會嘛?你總是給我們打兵器,只有我們五個知道你的好,再說了,就算不打,我們也覺得你超好!”
應星沒有讓別人知道他有多好的興趣,再說,作為匠人,想要受人尊重,更重要的是打造出有別眾人的作品。
在羅浮舉行的百冶大賽他也有所耳聞,他仍在觀望,若是與他鑄劍計劃起了沖突,他更是半點都不會考慮了。
幼清回頭,聽到那些工匠一口一個“化外民”,一時氣不打一處來,追著應星道:“你就是最好的,難道你不這么覺得嗎?你若是最好的,就要亮出來給他們看看,短生種又怎么樣?你的成就蓋過那無用的壽數,難道不是狠狠一擊嗎?”
應星停住腳步,回頭看去,幼清氣呼呼地控訴道:“好不爽啊,就算沒有漫長的壽命,難道一個人的存在就沒有意義了嗎?流星、春花、螢火蟲…難道這些都沒有意義嗎?他們真的太自大了!”
他抱著手臂立在原地,幼清差點撞上他,她在他面前站定,握著小拳頭說:“去試試吧!我會給你應援的,我現在可是你的頭號粉絲,雖說見過器修無數,像你這么厲害的…我還是頭一次見呢!”
應星一笑,見他笑了,幼清趕忙追上他的步子,問:“你打算報名啦?”
“再說。”他一擺手,兩條大長腿邁得飛快,幼清得小跑著才能跟上幾步,可這模棱兩可的回答實在讓人摸不到頭腦,幼清揣摩著他是想要參加的,難道是有阻力?是不是工造司排擠孤立他,他連報名的資格都沒有?
幼清越想越黑暗,總覺得他在這孤立無援,但一想到景元在羅浮朋友無數,不管什么都能打通,又覺得前路光明,畢竟景元是整個羅浮最靠得住的人了,有什么困難,找他準沒錯。
想到這,幼清又回歸來見景元的初衷,蹦蹦跳跳地往校場去了。
第73章
休整幾日后,應星已經在鉆研如何鍛造新武器了。
幼清的仙術偏柔,劍身輕盈,更利于她出招,鏡流的招式狠辣,重重墜下,直截了當,再加上寒冰深深,選材的首要條件便是堅牢,補天石還余下一些邊角料,但不足夠打造一柄新武器,再加上這石塊難以熔煉,光是熔鑄一點便費盡心思,應星已經把剩余的材料做成了一個圓球,準備還給幼清,不再使用了。城
想要搜羅新材料,就免不了與人打交道。應星最怕麻煩,便只在玉兆上查詢有沒有可用的信息,有幾樣他相中的東西正巧在仙舟,應星兜兜轉轉,勉強湊夠了三四種,剩余的…
他正查找著材料的下落,玉兆便彈出一份郵件。應星草草瞥過,本想如以前那樣隨手刪掉,但上面刺眼的“報名成功”留住了他的視線。城
應星點了進去,里面洋洋灑灑地說了幾十條比賽規則,應星皺著眉快速下滑,最終才舉辦方的名字處停下了動作。
里面赫然是羅浮工造司的官印,還有他的參賽信息。
他什么時候報的名?
應星頭痛至極,他猛然想起幾天前景元給他發的消息。
他立即調出兩人的對話框。
里面多是景元與他說的瑣事,他平時都是回復一個“嗯”表明已知,兩人的消息已經堆了半月,劃拉了半天才找到關鍵信息。
「景元:哥,事情我都聽幼清說了,你遠道而來,總不該隱姓埋名,抱負不展,百冶大賽的事我已打探清楚,附件是參賽說明,你先瞧瞧,報名的事不必擔心,工造司有我父親的老友,對我很好,我可以為你引薦」
應星習慣性地回了個“嗯”,結果當時他因為太忙,景元發來的字又多,他并未細看,景元看到回復,便去操作了,而應星全然不知情。
「景元:哥,今天報名表截止,我聽工造司兄弟說你外出找材料去了,你且安心,這里有我。」
「景元:應星哥,我提交了報名表,上次你讓我幫你注冊的表單還在,我照著那上面的信息寫的,找得如何?可有合心意的物件?這邊不用擔心,你且安心等待比賽就好。」
景元還發來不少他寫得報名材料,應星捂著額頭,坐在座椅上“嘖”了一聲,但看著景元那個白色肥啾的軟萌頭像,應星實在不忍責怪他的“多事”,說到底,是他隨意敷衍,沒有細看才造成今日之結果,既然報了…去參加也未嘗不可。城
*
那邊應星接受了被報名的事實,殊不知這些細節都是小情侶纏著討論出來的。
幼清近來時有發熱,睡不安穩,她那條大尾巴一開始只是喜歡纏著他,這兩日愈演愈烈,幾乎要把他裹得無法呼吸,幼清本只是想撒嬌,見他的腿都被她勒出了紅印,幼清只好收回自己的尾巴,控制它不要隨意動作。
景元見她自責,還摸摸她的腦袋,安慰:“無事,想纏就纏罷。”
“萬一哪天將你勒疼了…”幼清捂著臉說,“不知怎么回事,總覺得很熱,又不想放開你。”
他輕笑,摟緊她:“那就不放。”
這燥熱能靠他的親吻疏解,就是有些膩不夠,要親上很久。
仙家本不會輕易患病,幼清晉升太急,肉身早就脫離凡俗,但精神上還有以前做小龍的感觸,譬如怕冷怕熱,說到底,都是幼清的心理作用,實際上,她無需懼怕寒暑,更不會發熱,一想到這,幼清推開景元,把他送到書房去住,自己則在臥室打坐,景元抱著被,可憐巴巴地站在門口,幼清仍是十分狠心,一眼都沒有瞧他。
果然,經歷了幾天打坐,發熱之癥得到了有效遏制,尾巴也不會賣力去纏他了,可景元獨守空床了三天,等幼清再回去找他時,景元已經沒了世俗的欲望,大概還是有些賭氣,兩個人躺在一處也只是單純抱抱,沒再做什么親密的事。
幼清拉拉他的袖子,景元不為所動,幼清又用手指纏著他的發,景元合著眼說:“時辰不早,該歇息了。”
幼清道:“還沒親呢!”
原來還有半分羞怯,現在可是一點害羞的情緒都不會有了,幼清抓著他的衣領點吻他的臉頰,景元躲躲閃閃,她追著不依不饒,又見他穿著體面,不像以前坦胸露腹了,幼清直接扯開他的衣服,景元嘆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是在做什么呢?”
見他故作姿態,幼清也不逞多讓,趴在他懷里說:“強搶民男!”
“唉…饒過我吧。”
“才不!再說,你家已經將你許給我了…”幼清輕吻他的唇角,呢喃細語,“怎算是強搶?”
“何時說許給你了?”
幼清摸摸自己的玉手鐲,昂起胸,驕傲地說:“哼哼,自然是早就許我了!父母之命…你就從了吧!”
說著,幼清一個餓虎撲食,可動作做得夸張,真叫她去索吻,又羞做一團,親得如同小貓舔水。
景元笑了一聲,幼清面上一燙,還未等抗議,景元便已翻身而上,托著她的后頸,與她深深擁吻在一處。
從輕抿到含弄,他總是得心應手的那個人,幼清被他的風浪席卷,身若小舟,跌宕輾轉,只能依靠他的身軀才能得救。
他越發熟稔了,上次得她應允,如今大手隨處可去,吻過后,景元貼在她的后背,一手把握,幼清像只熟透的蝦子,弓著腰防備,得到的卻是更緊密的貼合。
景元輕輕為她揉著,起初看著強勢,當真到了擱著布料的觸碰,卻又輕柔無比,他吻著她的裸肩,聲音像極了激昂鼓樂下的和諧低音,幼清心跳隆隆,只聽他道:“還麻么?”
“不了…”
“是不是沒找對位置?”景元輕按著,尋摸著合適的地方,幼清咬唇說著:“別…就靠在背上睡吧。”
他似乎嘆了一聲,景元埋在她的脊背,幼清索性將衣物解了,皮膚相觸,果然留下一片灼熱的紅,幼清的大尾巴繞過障礙,直接纏住他的腿,景元拉拉寢衣,笑道:“還要扯走我的衣服么?”
“才不會,就是…”
幼清想說這次是可控的。
可不論可控還是失控,她都很想纏著他,不想分開。
膩了半宿,幼清才掉過身來,景元一下埋入,長長舒氣,見他得志的模樣,幼清哼道:“就知道撒嬌耍潑…”
“誰?”
“就我們倆,還能有誰?”
“奧…”意味深長,意有所指。
幼清將胳膊搭在他的肩背上,另只手去摸他的發與臉頰,景元抬頭,扣著她與他纏吻,幼清沒了半分力氣,親后便貼在他的發上睡去了。
發熱的情況得到了遏制,雖然時有苗頭,還好并非不可控,景元也不至于被她纏走所有衣服,或是平白搭進去一條腿。
大賽在即,景元終于得到了應星的下一步回復,不過這次,應星是約他出來面談的。
景元正巧有空閑,便去應約了。
到應星這兒才發現,應星根本沒有準備比賽的內容,雖說什么都帶不進去,到了里面各憑本事,但應星的松弛感實在令人驚嘆——他居然連張圖紙都沒畫。
景元來后,應星解開護具,指了指大賽傳單說:“似乎需要去報道,如何操作?”
怪不得要叫他來,今天便是報道的最后一天了。
景元發覺他既沒有了解規則,也沒有任何重視的表現,就連報道的流程都不清楚,他的那些身份證明還是景元提前給他打出來的。
兩個人前往工造司,其中一處工廠已經封禁,看樣子是在布置比賽場地,景元帶他找到了負責人,景元在一旁幫忙確認信息,接待的工匠的目光有些探究的意味,更有些復雜,等辦完了,景元接過回執,對方才問了一句:“確定是他參加,不是你吧?”
“當然,我朋友不愛言笑,還望多多照顧。”
景元長得帥氣,講話也叫人舒服,見了他都會覺得喜歡。對方聽了,也笑呵呵地應了兩聲,辦好事情,景元將回執遞給他,攬著應星的肩膀往外走,景元與他講著賽事的準備,應星靜靜傾聽,一會兒,應星帶著他到了街市,打了一壺好酒,又沿街走著,給景元買了些吃食。
景元見旁邊有賣糯米糍粑的,停住看了一眼,應星便給他買了一份,自己也拿了一個。
應星并不排斥吃甜食,兩人勾肩搭背吃著,路過前往丹鼎司的街道,應星多看了兩眼,景元了然,與他道:“幼清在鱗淵境,丹楓哥那處似乎出了些麻煩。”
“何種麻煩?”
景元輕笑:“不知,他們龍族的事,可不常叫我們插手。”
應星瞧他一眼,淡淡道:“醋勁兒熏天。”
景元笑笑:“丹楓哥偏愛與她和你交流,我在他眼里還是個黃口稚兒,更談不上依靠了。”
兩人吃完糍粑,嘴里黏糊糊的,應星買了兩杯清爽的飲品,喝完之后,應星才不咸不淡道:“為何談不上?”
景元眨眨眼睛,一派疏懶模樣,應星卻道:“今日的事情不是辦得妥當?”
景元一愣,繼而眸色一亮,攬上應星的肩搖晃,“不成想應星哥也會夸獎人!”
應星哼笑一聲,景元與他向工造司的位置走去,熱切地追問著應星打算做什么驚天動地的玩意震動羅浮,應星不語,并非是他成竹在胸,而是他根本沒想過。
比起這個,他更在意鑄器缺少的材料,說不定,這場賽事還能讓他尋得幾分蹤跡。
第74章
羅浮作為首艦,通常是諸多重要賽事的第一舉辦地,數年一次的匠人大比拼同樣如此,就連景元那位方習前輩攛掇幼清參加的圍棋大賽也在羅浮舉行,為了賽事不至于扎堆,這些比拼通常會隔很長一段時間,這對于長生種來說無所謂,但對于短生種來說,可真是百年難遇的機遇了,尤其是正當壯年時,更應積極參與,留下點沒準就能一鳴驚人,成了留名仙舟的傳奇。
這場獨屬于匠人們的賽事排場不小,不過也僅僅是在匠人們之間,畢竟術業有專攻,不從事此事的很難看出其中門道,又因為持續時間長,不適宜長久觀看,所以并未像演武典儀那樣大張旗鼓地宣傳,或者是留出觀賞者的看臺。
比賽即將開幕,鏡流聽聞應星要去參賽,竟也請好假期,與景元一同前來觀賽。
此次舉辦地點在工造司東部的空曠場地,其中早已設置了不少活動機巧和機關,智斗武斗樣樣齊全,選手們歷盡艱辛抵達終點后,還要帶上自己剛做出來的伙伴來一場比拼,獲勝者才能摘得百冶頭銜,不過百冶如同劍首,只是個響亮的名號,并不影響在體制內的職位,但匠人們多數是以技藝為尊的,即便沒有實際的職位,能夠摘得百冶頭銜的人肯定是精英中的精英,會受到其他匠人的追捧與禮遇。
但仙舟史上,也很少有并未身兼要職的工匠奪得此稱謂的,更別說短生種了,一聽說應星也要參賽,其余匠人多是不屑一顧,將他當成了充人數的炮灰。
當事人應星卻并不像這些人那樣如此在意這場比賽。他如常起床、洗漱、吃早飯,然后前往比賽地點。
應星本以為只有景元過來為他打點一二,結果他剛邁進工造司,就見他們五人都在,景元和幼清各自扯著一條鮮紅的條幅的一邊,上面還用黃色的字體寫著“山中猛虎,水中蛟龍,應星應星,傲視群雄”
……
神經。
應星讀完便覺得眼前一黑,以手遮著面目想要逃走,結果幼清一聲呼喊,直接吸引一眾目光,應星深吸口氣,捂著額頭匆匆踏進考場,幼清還在后面吶喊:“應星哥加油啊!”
他只覺得頭痛。
進去后不能自己攜帶材料,所需素材也得在考場中取得,大部分人有備而來,在衣服上下了功夫,有的能裝不少材料,有的還能防火防利刃,但應星只是穿了簡便的工服,紅黑配色,發也松松挽在腦后,若不是那副好身材和好臉蛋,真是扔在人群里就分辨不出的路人打扮。
選手進去后,場地的大門緊閉,觀賽者需要移步到觀景星槎中,多是沒有參賽資格的菜鳥一起租一架學習,像幼清他們這樣單純為某人應援的…實在是少得可憐。
為了不花這個冤枉錢,白珩從軍中調了一架軍用星槎飛過來,舷窗小得可怕不說,里面的空間也是勉強容納得下五個人,丹楓本想離開,但垂頭看見應星孤零零地立在起點,還是找了個角落坐下,抱著胳膊觀看起來。鏡流坐在他身邊,兩人低聲聊著武藝之事,而其余三只已經把臉貼在舷窗上,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應星的動態。
閉氣凝神間,比賽開始。
只見應星不緊不慢地走向前方的第一個機關,靜靜擺弄起來。
而其他組成團隊的匠人們三下五下很快解決了機關,見應星第一場就落后于人,幼清急得團團轉,指著那群匠人說:“他們欺負人,怎么還搭伙,他們有十雙手呢!”
“別怕,應星哥自有打算。”
這么說著,應星便解開了機關,走近了迷宮深處。
見他也就落后了一會兒,幼清便默默打消了偷偷幫忙的念頭,乖乖在空中看了起來。
他沒有同伴,又受其余工匠刻意排擠,一路上撿到的都是些廢料,其余人用不上的,為了不留下給后面的人,還會遭受破壞。應星將它們一一搜尋,一雙巧手立即做成一只能夠幫助他破解機關的機巧,等到積累的材料多起來,應星便又打造了一只托運工,不管是什么破銅爛鐵都吞服腹中。
工廠內自然有明火可用,更有不怕死的可以嘗試驅使歲陽,有人鋌而走險,借用了歲陽之力,但并無掌握的技巧,不一會兒就被十王司特別贊助判官小組成員拖了出來。
應星在朱明學藝,與歲陽接觸甚多,借用場地內解出的符箓,應星輕而易舉鎮壓了一只強大的歲陽,更因他難受蠱惑,所以這一路幾乎是披荊斬棘,無往不勝的。
看到這,幼清懸著的心終于放在肚子里,挨著景元說:“應星哥真的好厲害…”
他從容、強大、自信。大手一揮就成了一件與他有用的器物,而他的每一步都像計算好的一般,拆解、拼接、熔鑄,再拆解,拼接成新的器物。
他很快便破解了大部分機關,而這一路跟他而來的機關技巧與托運工,已經隱約有了獅子的雛形。
在前面的工匠收集了堅硬的金屬與礦石,應星這邊卻多是木條,即便如此,也未減這巨物的威武之氣。
應星成了第一個抵達的人。
他的木頭獅子立即打敗了了第二個抵達的匠人,并且將對方的器物熔鑄,納為己有。
緊接著便是第二個、第三個…
應星始終抱著胳膊立在一邊,借用技巧的計算與歲陽的力量屢屢取勝,最終這堆廢料做成的獅子脫胎換骨,居高觀之,這獅子昂首挺胸,威武雄壯,栩栩如生,讓人不得不贊嘆匠人的巧思。
時間將盡,在擊敗最后一個對手后,應星從對方的造物中拿到了兩塊金色的晶石。
這是兩塊上等的原石,雖只能做一些小物件,但貴在漂亮,能源充沛,應星踩著獅子的肩膀,將晶石放入獅子眼眶,真是畫龍點睛,獅子瞬間活了過來,抬腿舞動,在比賽結束的鈴聲中,獅子發出一聲機械的狂吼,震撼至極。
應星負手而立,那獅子乖順地坐在他身邊,這場賽事能抵達終點的已是人中龍鳳,而能取勝的應星更是鶴立雞群,實在是強得離譜。
很難想象他這樣短的年歲是如何消化如此多的知識并熟練運用的。城
幾乎是羅浮先例的,短生種應星取得了百冶稱號,那些輕看他的匠人被驚得目瞪口呆,可見了應星用“廢料”做成的獅子后,他們又一陣啞然,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百年所學。
應星專注于賽事,并未察覺比賽已然進行了一天,臨近黃昏,騰驍出席頒獎典禮,應星如愿見到了打造寶劍的耐寒之石。
很大一塊,雖有雜質,但提取之后足夠打一把重劍。
城
就在他打算用獅子搬運工將戰利品帶走時,場外突然響起鑼鼓之聲,只見紅綢漫天,遍地彩紙碎花,兩排海馬施施然飛了過來……
對,海馬,它們“舉著”著嗩吶端莊出場,這流氓樂器一開嗓,就連鼓聲都蓋不住其中的歡慶之聲,應星只覺得呼吸中斷,心肺暫停,本能想要遁走。
可幼清哪準啊,她飛撲過來,扯著他的胳膊說:“跑什么!快來啊!我還借了個超貴的相機給我們拍照呢!”
應星抗拒。
應星想躲。
他皺著眉看景元,景元走上前去,應星剛想松一口氣,就見景元抱住他另一條胳膊,兩個人扯著貓兒般把應星帶到臺前。
這可真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人山人海…
應星緊皺眉頭,目光掃過鏡流和丹楓,似乎是在責怪為什么他們也要摻合進來,還不阻止。鏡流輕笑:“難得機會,何不慶祝一番?”
白珩附和:“對啊!應星你笑一笑嘛!聽說幼清找得可是最貴的攝影機,光是借來的租金都能夠我們五個喝個暢快了!”
城
應星看看丹楓,他穿了一件繡著青色楓葉的衣袍,兩手抱著胳膊,對視之后,丹楓居然望向了鏡頭,淡淡說著:“站好,要開始了。”
幼清笑呵呵地把他推到中間,其余四人將他簇擁起來,幼清架好攝影機,舉著手說:“好啦好啦,倒計時了!”
她飛快跑到自己的位置,挨上大家,對著鏡頭粲然一笑:“茄子!”
茄子?
為何要說茄子?
應星無奈,還是輕輕笑了。
多年后,談及這最貴的相機照出的照片,他們幾人都沒看出多少特別之處,但就是瞧著十分鮮活溫暖,畫面中到處鋪撒幼清搞來的亮片紙,一天沒吃飯的六個人還要留下來打掃衛生,那個紅橫幅也充當了背景板,幼清不知從哪弄來兩只水母給她拉著,斜斜地橫亙在畫面背后,紅燦燦的,喜慶極了。
白珩笑出了小狐貍的尖牙,大尾巴筆直得豎著,蓬松可愛。
不茍言笑的劍首滿眼笑意,目光深邃地望向前方。
冷面龍尊仍是沒有半點笑意,甚至合著眼睛,一派快要打坐入化的姿態,可他穿得太莊重,就連墜在耳上的楓葉都閃閃發光,單是瞧著便覺得這是一個重要的場合。
而那個平時懶洋洋的少年,此刻正站在陽光鋪撒處,明媚帥氣地對著鏡頭揮了揮手。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幼清小姐,因為匆匆跑來,沒發現自己的梅花簪子歪了,還笑得最為璀璨,嘴型更是表明了口號“茄子”的作用。
而這次的主角應星…
他被光芒包裹,握著他辛勞一日得來的“虛名”,立在這些伙伴中間,笑意淺淺。
這始終色彩明艷的相片,就如同他們的情誼,永久存留,永不褪色。
第75章
此前幼清消失不見,景元都找不著她,確實是她有了點小麻煩。
繞過丹楓,冱淵君單獨會見了她。
這位龍尊與丹楓的氣場不同,但卻有一股難以言說的相似,幼清不知她目的為何,也沒有輕舉妄動,靜靜聽著她說。
冱淵君此行的目的很是純粹,便是為幼清逼“死”所有龍師而來。
即便是龍尊,也沒有能力強制讓持明轉生,除非施以刑罰,而龍師們,卻有權利掌握龍尊的轉世。
時隔許久,恐怕冱淵君已經將事情打探清楚,她個人的情報應該也已摸透,這才單獨前來會面。
不知是對自己的實力太過自信,還是太過信守承諾,冱淵君沒有帶其他部下。恰巧,冱淵君也是這樣想她的。
兩個人就像老朋友那樣約在了偏僻的海岸,平靜地討論起如今持明的現狀。
試探間,冱淵君便明了,幼清并非是掌握了全部的持明秘傳,而是化用妙法鉗制住了龍師。幼清當然不會透露丹楓將化龍妙法告訴她的事情,不過冱淵君此人心機頗深,恐怕也能猜到一二,這場談話,幼清多數選擇沉默,更多的是傾聽。
說來說去,冱淵君也沒有亮明底牌,幼清受不了這彎彎繞,站定道:“此事確實莽撞了,我這人頭腦簡單,為朋友出頭不考慮后果,屬實為龍尊們添了煩擾,冱淵君此次前來,可是要懲戒在下?”
給足了臺階,姿態也夠低。
冱淵君反問:“持明…或說仙舟之中,能有懲戒你的存在么?”城
“冱淵君知曉便好,我并非是為個人利益如此,在我看來,飲月君的困境是自雨別時期埋下的隱患,龍師們各懷異心,冱淵君應當也看得分明,此事錯在我,但比起他們將丹楓當做一塊無情皮囊,我更愿意把他當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如果持明只需要一個傀儡,那何必殘留龍尊神志,更不必讓他們帶著化龍妙法轉世。”幼清道,“龍師為輔佐龍尊而存在,不是嗎?”
“是,也不是。”城
此時海風吹來,吹動了兩人的衣擺。
短暫的沉默之后,幼清從冱淵君的口中得知了一則密辛:龍師并非只為指導龍尊而存在,他們的存在,更是為了在龍尊龍狂發作殺死龍尊,保證龍尊傳承。
“殺死?”幼清緊皺眉頭,不解道,“何謂龍狂,為何要殺死龍尊?”
冱淵君從手中凝出一枚冰晶,她聲音冷冽,仿佛萬年化不開的寒冰:“龍狂便是丹楓過度使用飲月君的力量后陷入的癲狂之態,嚴重時更會敵我不分,是極大的威脅。丹楓為羅浮效力,多次深入戰場,最易龍狂,此事無解,一旦到了那個時候,便需要龍師合力將起控制,強迫他轉世重生。”
“既然騰驍有意讓你陪伴飲月…”冱淵君負手而立,無喜無悲地問她,“你可有這樣的決心,能在丹楓龍狂之時制止他,或者殺了他嗎?”
幼清怔忪矗立,冱淵君見她沉默,便道:“對于持明而言,你不過是一位上古時代的另一支龍脈,這點相似,不足以支撐全部的信任,我此次約見你,是想要告知你,我會將方壺的三位龍師調遣鱗淵境看護飲月,這次,可不要把他們盡數變成持明卵了。”
幼清緩了口氣,道:“丹楓可知情?”
“我會與他商定。”冱淵君望著她說,“我只希望你不要輕易插手持明內政,持明千年來都是如此生存的,與仙舟其余種族以及內部的平衡,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變量而發生天翻地覆的轉變。”
時隔這么久再去安排,是做給騰驍看的。同為將軍,冱淵君考慮到了騰驍的責任,同為龍尊,她也要考慮種族的延續。雖然這樣對丹楓并不公平,但冱淵君考慮得已經足夠周全。
可正如冱淵君所說,自己受將軍與元帥禮遇賞識,更同意她以持明的身份留在聯盟,那她就有發表意見的權利。
“不。”幼清搖頭說,“如今卜荀先生已經提拔了幾位后生,鱗淵境的龍師并未死絕,卜荀先生的為人您是清楚的,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一定能做出最好的判斷,鱗淵境中并非沒有德高望重的龍師,丹楓此前從中斡旋實屬不易,還請冱淵君體諒他的辛苦,不要再向他施壓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同意?”
“嗯,我不贊同,恐怕卜荀先生也不會贊同。如果丹楓真的陷入龍狂,我有能力封印他。”幼清從懷里抽出一條細細的繩索,與冱淵君道,“此為縛龍索,不論是怎樣強大的生靈,都不可能掙脫。既然是發狂,我能令他無法動彈甚至直接昏迷,屆時再交由卜荀先生處置,如果不得不強迫丹楓轉生,我自當接受這樣的結果。輔佐丹楓的舊臣仍在,還望冱淵君再考慮考慮,這樣做是否妥當,對丹楓是否公正。”
這次換成了冱淵君沉默。
幼清嘆道:“我親手解決的親朋也有,成仙之后,那些豐沛的情緒也隨風而去,變得冷血無情了,即便不舍,但我會出手。”
聽她如此說,冱淵君也并未發表意見。她對幼清,有半分期待,半分忌憚。既然幼清態度明了,冱淵君也不再多話,徑直離開了。
事后方壺也沒有派人來,丹楓那邊似乎也沒收到任何消息,他對于這次密談始終是不知情的。幼清同樣沒有告訴他,她總覺得太殘酷,所以她只和卜荀說了原委。
卜荀聽后,眉頭皺成川字,思索良久才道:“冱淵君的擔心并不是空穴來風,誠實地說,之前我也考慮過這種情況下該如何做,但他百戰不殆,不曾見過他力量匱乏的模樣,更何況,此時飲月正值盛年…就顯得我的擔憂有些多余。不過…倘若真有那一天,龍師會履行職責,讓飲月重回輪回的。”
聽到他這樣說,幼清心中一陣感傷,不禁為他鳴不平:“那丹楓呢…他又在哪里呢?”
“丹楓是飲月,就如雨別也是飲月。”
幼清聞言,長嘆一聲。自然,他們都是飲月,但每人度過的人生各有不同,即便是同一個人,不同階段也得給人家自由選擇的權利吧?
不過卜荀與她一樣,還是心向丹楓的,冱淵君再未雨綢繆,也不能不顧他們的反對把手伸到羅浮來,這事兒沒了動靜,看似是不了了之了。
*
應星那邊得了新頭銜,六個人齊聚一堂,幼清便把這些煩惱拋之腦后,和他們一起喝了個不醉不歸。不過對于景元這樣的好酒量來說才算痛快喝酒,幼清剛嘬了一小杯便腦袋磕桌,哐當一聲,結結實實地砸下來了。
景元趕緊把她撈起來,幼清的額頭出現一塊紅印,他摸摸她的額頭,幼清已經睡死過去,白珩還幸災樂禍道:“都說了這是陳釀,一口上頭,她偏不信邪,還好先吃了飯,不然豈不是要再餓一天?”
幼清喝醉時要么胡言亂語,要么睡得像條死魚,景元看她呼呼大睡,啵啵地吐著泡泡,無奈又寵溺地把她抱在腿上,讓她睡去,自己則繼續和大家喝酒。
應星酒量同樣深不可測,若是比拼武藝,丹楓和鏡流能打得有來有回,而喝酒這方面,景元能與應星干倒一片。
畢竟是慶祝應星奪魁,景元端來好幾瓶美酒,兩人你一杯我一杯,鏡流率先陪不下去,撐著額頭道:“頭暈,不喝了。”
說著便抽出佩劍,準備去海邊操練一番,丹楓怕她乘著醉意砸了龍尊塑像,也起身跟在她身后,白珩喝得臉頰紅撲撲的,已然有了醉色,她伸出手指,指著他們兩個說:“小應星、小景元…你們倆可…嗝,真是長大了!”
景元笑著按下她的酒杯,白珩擺擺手,打著酒嗝說:“我沒醉!還能再來一杯!”
景元只好給她倒了些果汁。
白珩已經嘗不出區別了,還夸贊今日的酒甜極了,過了會兒,白珩想起什么,起身尋覓道:“我的幼清呢?”
這才看到她睡在景元腿上,白珩伸手把小魚抱了起來,幼清柔若無骨,好像一根長面條,景元托著她的頭說:“好了,她都醉成這樣了,就別折騰了。”
“胡說,我一下就能給你叫起來。”白珩捏著幼清的鼻子,幼清呼吸不暢,果然睜開了眼,看到白珩的臉,她撲過去,埋在狐貍的懷里,抓她的尾巴當被子。
白珩用尾巴掃著她的后背,低頭捏捏她的臉蛋,幼清傻笑一聲,蹭著她說:“景元…你身上怎么一股白珩姐的味道?”
景元咳嗽一聲,心道祖宗快睡吧,白珩看熱鬧不嫌事大,低頭攛掇:“哦?那景元身上是什么味道?”
“太陽…的味道。”
“白珩姐!”景元抬手想捂住幼清的嘴,她喝醉時,這張小嘴可是什么都敢說的,好不容易把幼清奪回來,她又軟綿綿地纏住他,呼嚕呼嚕地喃喃:“景元…”
固然羞人,可又忍不住抬起唇角,笑著去撫摸她毛茸茸的腦袋。
幼清躺在他的腿上,抱著景元標志的窄腰,腦袋還往上面蹭,景元低頭瞧她,好像在看一只愛撒嬌的懶貓。
這里情意綿綿貼著,應星別過眼睛,托腮飲酒,不過微醺,喝得胃里溫熱,身上舒軟,他靜靜為自己斟酒,而沒了玩具的白珩又攬住他的肩膀,嘿嘿一笑:“小應星,再陪姐姐喝一杯啊!”
應星碰碰她的杯子,見他如此敷衍,白珩立刻搖動他的肩膀,應星說:“這樣無聊,不如去接鏡流的劍。”
“啊?我和鏡流打?你真是怕我能有個全尸啊!”白珩指著遠處比斗的兩人,打了個寒戰,“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看看他們打得難舍難分…嘖嘖嘖,要是想破局,怎么也得有幼清那樣的實力…”
幼清忽得坐起,口齒不清道:“哪有梨?”
景元拿了個水果擦拭干凈后塞進她的嘴里,果子汁水豐沛,正好解決了飲酒后的口干,幼清縮回去,把自己團在果子上,如小蛇般咬著果肉。
變小的幼清小龍一手就能托起來,景元把她握在手里把玩,她用尾巴勾著他的手指,仰躺在手心,腦袋懸在掌心下,景元把她扒拉回來,她還是會自己滑下去,就隨她去了。
應星喝得足夠,便拍拍衣擺起身,與景元點了點頭,就算告別了。白珩一看沒了逗趣的人,也打了個哈欠,吆喝道:“鏡流!還打呢?都快子時了!”
他倆大概是聽見了,兩招收尾,一同走了過來。
酒剩下了兩瓶,鏡流一瓶,另一瓶本該給丹楓,但他一人久不飲酒,本想給應星,這小子早早遁走,只得留給景元。
景元提著好酒好肉回了家,幼清睡得冒泡,景元摸著她有些熱,還在碟子里裝了水,把她放進去降降溫。城
他托腮在這瞧她,幼清得了水,立刻游動起來,水泡升起,幼清伏在碟子里,睡得更香甜了。
景元在這守了一會兒,還是不放心把她一人留在水里,哪怕這水不過他一截指頭深。
他把小龍從水里撈起,還用帕子細細擦了擦,幼清靈活地鉆進他的袖管,突然冒出的爪子在他的皮膚上攀巖,弄得景元又癢又痛,她在衣服里大概是迷路了,哪里都踩了一遍才找到領口,幼清把腦袋搭在領子上,繼續吐泡泡,景元把她握在掌心,解開衣服瞧瞧,好幾處她小爪子刮出的痕跡,景元輕嘆:“毫不憐惜啊…”
大概是聽到了他的抱怨,小龍抬起腦袋,迷迷糊糊蹭上他的唇。
好像在說,看吧,我還是憐惜你的。
第76章
這酒勁大,次日幼清也迷迷糊糊沒有完全蘇醒,她頭頂冒泡,一派醉意惺忪的模樣,景元見她還熱,便給她盛了一碗清水,幼清扒在碗沿看看,隨后慢吞吞地游了進去。
不仔細看,實在發現不了幼清收在腹部的龍爪,真像條細長的銀魚,龍鱗上還泛著青藍色的光芒,仿若青釉出窯,山青煙雨朦朧色,像是隨筆勾勒的水墨畫。
不單模樣長得好,就連龍形都這樣俏麗,景元伸手戳戳她的龍脊,幼清迷糊纏住他的指尖,用龍角蹭他,景元心底一軟,柔聲道:“乖清清,我得晚些回來,照顧好自己。”
幼清吐出兩個泡泡,當做回應。
他勾勾她的龍鱗,幼清立即抖三抖,吃癢般挪開了。
見她要睡,景元沒再騷擾她,又怕那些小鳥把她當蟲兒啄了,他還給她用書擋上大半,讓她能睡個好覺。
待景元回來,幼清還埋在水里呼呼大睡,小水泡緩緩升起,水都被她的力量弄得仙霧騰騰,景元伸手把她撈起來,她撐開眼皮,看著外面昏昏沉沉,還傻乎乎地問他:“奧…是什么時辰了?是不是該吃早飯了?”
“都睡一天,該吃晚飯了。”景元把她放在腿上,幼清伸個懶腰,在他懷里恢復人形,那龍角還頂了他一下,幼清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把自己的龍角藏了起來。
景元用帕子給她擦了擦臉,幼清眨眨大眼睛,埋在他懷里呢喃:“不是活水,睡得不好。”
“是叫我將你放在江河湖海,讓你任意東西么?”
“那倒不是,萬一飄到外太空可就麻煩了。”幼清打了個哈欠,倦懶地說,“還是頭暈,下次有這么濃烈的酒,可別放在我很前了。”
還不是她好奇心重,不論什么都要嘗試嘗試,大家也不是沒阻止她,現在倒會推卸責任了。景元捏捏她的鼻尖,幼清哼哼,抱著他的脖子說:“這兩日又是為丹楓奔忙,又是幫應星做事,還要照顧小孩子…都沒多陪陪你。”
“總會有時間的。”景元纏著她的發說,“我們最不缺的,不就是時間么?”
“怎么聽你這樣的少年人說時間還多,顯得這樣不合拍…”幼清伏在他肩頭,用齒牙輕啃他的肩膀,含糊道,“老氣橫秋的…”
她這么嘟囔著,人已經合上眼皮,含著他的一片衣料睡了過去。
景元拍拍她的背,低聲問:“不吃些東西再睡?”
幼清沒做回應,她滑在他的臂彎,沒骨頭般融在景元懷中,接著呼呼大睡了。
*
城
自從摘得百冶頭銜,應星那隱蔽的工作室的門檻幾乎都要被工匠們踏碎了。來者各懷心思,不管是為了瞧瞧百冶的模樣,還是為了偷學技藝,總之,應星處人潮攢動,不得安生。
不過應星自有應對的法子,大門緊閉,窗戶也用上防偷窺的玻璃,每天深入簡出,并不招搖,那些人自討沒趣,漸漸就散了。
工造司處偶爾會交給他一些難搞的訂單,還好,對于應星而言,并沒有處理不了的委托,但流程太漫長的,他也會謝絕,因為他的“挑挑揀揀”,工正們對他頗有微詞,但應星實力在此,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與他的交際也從此少了。
沒人打擾的應星樂得自在,每天都在自己的小工坊鉆研新武器,景元體諒他打鐵辛苦,還特地給他要了隔壁的位置,兩邊打通,應星能使用的地方就更多了,為此應星也答應會給他重新打一把刀,給景元樂得睡覺時還在傻笑。
長生種的生命真是漫長啊…
幼清眼看著弘月像春筍一樣拔起來,已經有五六歲的模樣了。就連小安安都能舞刀弄劍,耍一套武術操了。
或許是因為每天都有事要做,幼清并未感覺到時間的流逝,還是白珩飛過來要慶祝應星的三十大壽,幼清這才發覺應星面目的變化。
早就褪去了青年氣,變得凌厲而嚴肅了。
吃酒時,景元嘆道:“這兩年云騎都在休養生息,倒把人養得閑了。”
白珩笑問:“閑不住啦?那跟我回曜青啊,我們那可是有打不完的仗。”
景元瞧瞧幼清,笑著搖頭:“還是別了,閑是閑了些,但這樣的日子難得,最好永遠持續下去。”
真是一語成讖。
剛說完這事兒沒多久,騰驍便在夜里急召景元入府,景元夜半驚醒,迅速穿衣赴約,幼清迷糊起來,景元按下她,低聲道:“等我消息。”
說罷便飛一般離開了自家宅院。
景元這一去便是一整夜。幼清睡不安穩,待到清晨,便等不及地去了將軍府上,鏡流也在,騰驍周圍站了兩位心腹策士,而后便是景元,見將軍眉頭緊皺,幼清便知此事絕不簡單。
她在一旁等待,騰驍掃到她的身影,也招招手,將她叫過來了。
只見幾人圍著一個坐標投影討論不休。
“出什么事了?”
“是豐饒民。”景元神情凝重,解釋道,“仙舟收到密報,那些豐饒民意欲結盟。”
“結盟?”幼清也皺起眉毛。得豐饒賜福的種族大多繁衍不息,更不易死,倘若他們像蝗蟲一樣集結在一起…絕對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他們為何結盟?見大家愁眉不展的模樣,幼清便知,這群豐饒余孽是沖著仙舟來的。
她抓住景元話中重點,“意欲結盟,便是還未達成同盟?”
“嗯。”景元道,“需得先發制人,不能讓他們聚首碰頭。這群孽物神志不高,從中擊潰還有機會。”
看樣子,這是景元的觀點。如今在屋內的僅有他們幾人,事情必然是機密中的機密,幼清率先開口:“可知他們的目的地?”
“景元聯絡太卜司攔截了一條訊息,需派一隊精銳前去打探虛實。”
不能大動干戈,避免打草驚蛇,又得保住沖鋒者的性命,所以只能委派高手出馬。
上次一戰羅浮亦有折損,曜青仍在執行自己的任務,既然是羅浮率先攔截到這則消息,他們也得身先士卒,先去求證,再請援兵。城
聽到這,幼清明白景元已經有了計劃,騰驍和策士應當是同意他的想法的。
“我會同去,保證鏡流等人的安危。”幼清道,“景元也要同行?”
“不。”景元道,“將軍意欲留我在羅浮指揮后方。”城
“景元應當與我同行。”鏡流忽而開口,“倘若想要最快取勝,還需景元謀劃。”
帶的人本就少,鏡流與幼清便能保證隊伍的武力值,再帶猛將也沒必要,這隊精銳更需要景元這樣隨機應變的智將,更何況,景元能做到快而穩,近年來他的才華都能為人所見,騰驍大抵也是看中他的能力,才把景元留在身邊,當做至關重要的一顆棋。
“既然如此,不如讓我們幾人同去。”幼清道,“羅浮此刻存有全部兵力,并無外出的軍隊,實力雄厚,令人忌憚,將軍鎮守后方,穩坐中軍,更能服眾。而派出的精銳,不僅要保證補給、武力,更要保證隨機應變的能力。景元雖年少,但屢出奇計,與我們同行再好不過。”
還是說,騰驍有別的擔憂?
幼清從騰驍眼中看到了短暫的踟躕。
過了會兒,騰驍下定決心般說道:“好,你們速戰速決,待諸君喜訊!”
此時天不過蒙蒙亮,幼清一來,像是一雙手推動了騰驍,令他下定決心,派他們幾人一起去那未知之地打探虛實。
除了他們幾個,還有鏡流一隊的精銳尾隨前往,兩隊人馬分開行動,為了掩人耳目,幼清還貢獻出了自己的飛船,畢竟她這艘船是公司的機型,不屬于仙舟勢力,她在外也是以游俠自稱,不論走到哪都不至于惹人耳目。
接到任務后,丹楓與應星早早便等在了流云渡。聽說要對付的是造翼者之類的孽物,應星還帶了一架有航行能力的金人殲滅機,這是個人大的方盒子,應星用金人運來,直接塞進了幼清飛船的后備箱。
幼清簡單擦拭飛船,應星得到鑰匙后給她做了檢查,確認無誤后,應星將沿路能夠補給的地方一一標注,又拖來兩桶機油,一起放在后備箱。白珩聽說此事,也約定了航線上的某點碰面,與他們同行。
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
應星在外面記錄飛行器的狀態與數據,見他要用流云渡貯存的材料為她更換機翼上受損的鐵片,幼清連忙阻止:“干嘛換掉我的翅膀?”
應星指著那銀色的鐵片,道:“只是臨時用的材料,狀態并不穩定。”
“可是…”幼清抿抿唇,應星望著她,過了會兒,他又取出工具箱,淡淡道,“知道了,加固即可。”
說罷,他將這里用工具密封得嚴絲合縫,好像這個銀色的大鐵皮本就與飛行器是一體的。
幼清呵呵一笑,“謝謝應星哥!”
畢竟這是他留下的痕跡。幼清不希望它消失,他們給她的禮物她都好好珍存,這些記憶也被她存入懷里,不會輕易消散。
忙活了半天,流云渡已經打開天門,進行日常的流通,幼清的飛行器混在行商的隊伍里出港,即便是接渡史也沒看出端倪。
幼清的飛船在當年也是最先進的飛行器,飛行速度是軍艦不能比擬的,就是空間有限,不能攜帶大量軍械。
幼清坐在駕駛位,景元則立在她身邊望著航行圖出神,丹楓與應星實則并不知任務的細節,鏡流在與他們二人交代,飛行器中彌漫起緊張的氛圍,距離抵達目的地還有幾天的航程,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這條路早已開拓,幼清不必再太空隕石搏斗了。
雖知這是一項嚴肅的任務,可他們幾個又不是互不相識的新兵蛋子…
想到這,幼清打開了操作臺,一道動感的旋律傳過來,其余四人紛紛看向她。
幼清摸摸腦袋,然后伸長手臂,仰著頭說:“放輕松,我們幾個出馬,肯定所到之處片甲不留!”
能理解她想讓大家放輕松的心情,就是這音樂,動次打次的…藝術形式未免也太超前了。
第77章
幾個人走得匆忙,也只帶了一些云騎常備的軍糧,航行了兩個時辰,見鏡流端出干糧,要與景元他們分了,幼清立即攔住。城
她伸手拉下一張長桌,旁邊的柜子塞滿不少食物,幼清從里面取出鍋碗瓢盆,將自己貯存的食材烹煮上,幾個人圍在桌前,幼清又說:“你們若是累了,那兩邊還能拉出兩排沙發,能對付幾天。”
幾人隨軍多年,早已適應了艱苦的軍旅生活,這樣的條件實屬不錯,大家不會挑剔,更別說還有新鮮的食材能吃,比起執行任務,更像他們出來同游了。
吃過飯,幼清拉著沙發,哄著他們幾個坐好躺好,駕駛艙有三個位置,主駕駛位最大,旁邊有兩個并排的小座位,可以橫向移動,幼清待在駕駛位關注航線,景元繞了飛船一圈,便坐在她身旁,將座椅滑近了。
幼清側頭瞧瞧,笑著問:“怎么了?吃飽了么?”
景元點頭,伸手蓋住她的手背,湊近望著顯示器上的航路,低聲道:“還有多遠?”
城
“距離可遠了…”幼清纏著他的手說,“還得堅持一會兒。”
他帶著笑意后靠椅背,幼清側頭瞧瞧他,又向后探頭看去,兩個人刻意保持一段距離,但也只有很短的一段,平常飯后兩人都會依偎彼此說說話,現在景元坐在這,一手托腮,眼睛眺望著遠處,別說多迷人了,幼清心癢手癢,可大家都在,不好說什么做什么,只能在這看著他。
思索的景元別有一番沉穩的神韻,察覺到她的視線,景元側過目光,笑問:“在看什么?”
幼清清清喉嚨,搖頭,“沒…”
景元道:“夜里需要有人盯著,我還不熟悉飛船操作,不如先來教教我?”
“還得從頭再學,不如叫應星來。”幼清扶著座椅起身,向后面擺弄工具的應星說道,“應星,你會駕駛我的飛船對吧?等我們接上白珩,也該到大家休息的時候了,咱們二人先輪替值夜如何?”
應星“嗯”了聲,眼皮都沒抬一下,幼清吐吐舌,起身將他推過來,指著屏幕上的坐標說:“飛船設置了定向巡航,在這降落的時候可別忘了觀察地形。”
“你去何處?”
“我要守夜,先去睡覺嘍。”幼清瞧瞧自己貼在墻面的大床,又看了看各忙各的幾人,一時不知道還睡在哪里,還是丹楓聽到她要睡覺的聲音,抬手給她化出一朵蓮花,幼清躺在里面,被他的花瓣包裹,越縮越小,最后成了掌中一枚小小的花苞,細長的小龍躺在里面,慵懶地伸長身軀,又收回自己的長尾巴,在花心里卷成一團,就這么抱著自己的尾巴入睡了。
丹楓收走蓮花,景元見狀,多瞧了幾眼,大概是為了保護,丹楓把幼清握在掌心,并未覺察到景元的頻頻回望。
約到黃昏時,應星將飛船落在了與白珩接頭的一顆行星,這里同是仙舟建立的“驛站”,能夠做些補給,因為幼清的飛船并沒有轉接艙,白珩沒辦法在外太空上船,便約定在這里相會。
幼清的船太小,裝不下白珩的星槎,白珩便把自己的愛船“寄回”曜青,背著簡單的行囊上了飛船。
還是第一次坐幼清的船,這里裝潢簡單,有寬敞的大廳和操作臺,兩邊的墻壁做滿了儲物裝備,白珩一上來便笑著嚷嚷“幼清”,幾個人頓時神情肅穆,白珩立即收聲,小聲問:“怎么啦?”
“幼清睡了。”丹楓道。
白珩立刻變得謹小慎微,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
她左右瞧瞧,還是沒看到幼清,便偷偷湊到景元耳邊問,“幼清睡哪啦?這里還有臥室不成?”
景元指了指丹楓掌中的蓮花,里面垂下來一點尾巴尖,白珩噗嗤一笑,又捂住嘴巴,坐在丹楓與鏡流中間,伸手拍了拍兩位好友的肩膀。應星正與景元在駕駛艙操作,準備回歸航線,因幼清睡著,大家都靜靜忙著,白珩沒得意思,伸手摸了摸那朵花苞,丹楓收回半寸,讓她不要亂摸亂碰,白珩輕哼一聲,又去把玩鏡流的頭發。
幼清足睡了四個時辰。
這時大家也已準備歇息了,幼清從花苞里鉆出來,飛到上層的儲物柜,扯出幾條毛毯,又用茶幾和長桌與沙發相連,拼成兩張大床,鏡流與白珩在一處,另一處…
丹楓化出龍尾,坐在上面打坐,其余位置都是應星與景元的。
盯了一整天屏幕,兩人也生了倦意,景元鋪著床鋪,幼清見大家都已找到休息的位置,便拉下駕駛艙的簾幕,自己則倒了一杯冰飲,抱著坐到了駕駛位。
別說,應星把這捂得熱熱的,坐起來很是舒服。
幼清調低艙內的亮度,白珩撩開簾子,問她:“小魚,你吃了沒?我給你留了點吃的,你自行熱著吃吧?”
“好,不用惦記。”幼清壓著座位,扭身問她,“你來時可順利?沒落下什么吧?”
“沒有,我可好了。等一會兒你困了,就來叫我,我幫你開。”
幼清笑道:“我睡足了,明天給大家做早餐。”
“可別逞強呀,要是累了,就來叫我們,我們幾個行兵打仗,早就練就了鋼鐵之軀,有次我血戰三天三夜,可是眼睛都沒眨一下…”
“好了白珩姐,再說下去,一個不必開船,一個也不必睡了。”景元撩開簾子走過來,用下巴指指里面的位置,“師父要歇息了,還是快回吧。”
沒辦法,要是鏡流睡著了,她再過去會打擾到鏡流,見景元沒走,白珩了然,知道有他來陪幼清,便放心地鉆了回去。
幼清見他來了,整個人都松軟起來,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有簾幕格擋,行事也大膽了些,沒想到景元比她膽子還大,竟直接將她抱了起來,與她擁吻在一處。
幼清與他貼唇低語,“景元…累了一整天,快去睡吧。”
“在這陪你。”
一股甜蜜的熱流拱向心門,幼清咬著他的下唇,將他推到副駕駛位,撫著他的胸口吻了會兒,見他眼中倒影朦朧,松開后,他又壓下了一個哈欠,幼清便笑著點點他的鼻尖,哼唧道:“瞧你困的,快睡吧,我給你調座位…”
說著,幼清便直起身,給他將座位放平,還體貼地蓋上了她的大衣。
景元打著哈欠,握住她的小手,幼清就這樣把他拉近,讓他貼著她躺著,待景元合眼,昏昏欲睡,她才鉆進駕駛位,抱著冰飲瞧起他的睡顏。
大概是又長了些,臉蛋變得更成熟了,變化并不明顯,卻讓人看不夠。
幼清扣入他的指縫,握著他的手,繼續盯著航線,其實她自己在宇宙中漫游時,都是該吃吃該睡睡,但一旦里面有第二個人,幼清也會謹慎地換人值夜,更何況,她不睡也無妨,但時刻盯著的感覺確實乏味,不過這次有景元在身邊,無聊的時候瞧瞧他就好了。
又飛了幾個時辰,艙內光線昏暗,也有些發悶,幼清撩開簾幕,往里面瞧瞧,白珩抱著鏡流,大尾巴甩呀甩,丹楓像個小夜燈,還微微發著亮,應星嘛…也不知是不是和他的經歷有關,他睡著的姿勢呈一種保護姿態,懷抱著長劍蜷縮入睡…即便是在夢中也很警惕呢。
幼清飛過艙內,在一旁的顯示屏察機艙的情況,幼清調節了濕度溫度與含氧量,確保他們睡得舒適,正好肚子餓了,幼清又拿了一大塊面包,頂著一罐牛奶飛了回來。
無須加熱,開罐即食。
幼清坐回駕駛位,大概是因為松開手的緣故,景元有些轉醒,等她坐下,景元便睜開了眼睛,下意識去確認她的存在。幼清捏捏他的手,小聲說:“我在這呢…”
他一笑,重新合上眼眸,側頭繼續睡著,幼清見他慵懶困乏的模樣,好像一頭酣睡的白色大獅子,幼清不禁鉆進他的懷抱,景元瞇著眼睛,喉嚨里滾出一聲響動,幼清蹭到他臉上,親著他說:“還沒親夠,等會兒再睡。”
景元一笑,捏著她的下巴送到唇邊,幼清的口中還有淡淡的奶香,景元舔舔她的唇肉,幼清立即含住他的舌,與他纏在一起,接吻已成了習慣,撫摸也無所禁忌,她最喜歡他精壯的腰身,幾年相處,有時情迷,也會親親這里…不過那兒并不方便,幼清便會退而求其次,去吻他的胸口。
景元還在睡夢之中,回應一會兒便抿唇收工,閉眼要睡,幼清捏捏他的臉頰,他也是勾著唇,懶洋洋地叫她:“清清,乖些。”
每當他用那帶著半分寵溺的低音喊她時,她便覺得渾身都過了電,舒服又受用。
見景元真睡了,幼清從他身上起身,再用大衣蓋住他,隨后獨自去駕駛位啃面包了。
七個系統時不到,應星便醒了。他拉開半張簾幕,見景元躺在這里,幼清抱著杯飲料,咕咚咕咚地無限續杯,便走過去敲了敲幼清的小腦袋。
“哎呦…”幼清抬起頭,想瞧瞧罪魁禍首的模樣,抬頭就見熟悉的鼻孔看人,即便是這樣的死亡角度,竟也沒折損他的帥氣,不過剛被敲頭的小龍可不領情,比著手勢說:“景元還睡呢。”
城
應星對景元可比對她溫柔多了,比如…應星總是會摸景元的腦袋,從不敲打,這會兒聽到景元還在睡,應星也是收起動作,用眼神叫她回后面睡覺。
幼清還不困,而且她還不想離開景元,更何況,她還打算給大家做早飯呢。
不過應星來了,后面的幾人也陸續行動,聽到動靜,景元瞇著眼睛伸了個懶腰,還是徹底醒了過來。
第78章
飛船駛入新的星系,免不了一陣顛簸,幼清和景元在這穩定飛船,其余眾人已經架上煮鍋,做起早飯來了。
白珩沒想到幼清還有這么多好吃的,本以為還要過許久縮衣減食的苦日子,但瞧見豐盛的食材,她也沒再客氣,大快朵頤起來。
幼清吃飽后便被幾人推到后面休息,應星接過她的駕駛位,景元也沒多逗留,走到沙發旁給她堆了個舒服的小窩,幼清躺在里面瞧他,景元坐在她身旁,伸手撫著她的腦袋,幼清便伏在他的腰側,合眼享受起他的撫摸。
待白珩吃好,也過來摸摸她,幼清扭頭去抓她的大尾巴,兩人鬧了一會兒,幼清便打打哈欠,躺在軟綿的尾巴上睡了。
丹楓過來,見她藏在尾巴里,還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幼清迷迷糊糊地攀上丹楓的手臂,躲進他的蓮花,丹楓本想自己握著,但見景元緊盯不放,便將花苞遞給了他。
景元笑著接過,揣在胸口。
雖說景元跟著應星和幼清學了駕駛的辦法,但為了省事,他們二人形成了默契的生物鐘,一個值夜一個上白班,哪怕在宇宙之中,天黑天亮并沒有多少規律,兩人還是配合無間,大家也就隨他們去了。
飛了三日,便見目的地的光點,那是一個淡褐色的星球,看著普普通通,并不確定上面有沒有生命。幼清展開超級望遠鏡,無限放大那顆星球,隱約能見到大陸的輪廓,并不像一顆荒星。
城
為了不被人發現,幼清提前開啟隱形模式,打開了所有探測儀器,緩緩靠近了那顆星球。
遠遠望去,似乎只有凹凸不平的陡峭山頭,多數覆蓋著黃沙枯枝,偶爾看到一點綠,也不過曇花一現。
倘若慧骃族要與造翼者在此集結,確實能在仙舟航路上突襲,做到出其不意,不過這條航線并不是羅浮所經,而是…
景元皺眉,抬手道:“他們的目的是玉闕么?”
如今玉闕仙舟并未發動,正在相隔幾個星系外的太空緩緩漂浮,但距離確實是最近的仙舟了,各個仙舟的航線與目的地本是機密,如果真為豐饒民知曉,那便代表…
“即便是探視星海的眼睛也逃不過離心之人的背叛。”鏡流負劍道,“擬定匯合點,分析形式,再去調查,若有發現,及時聯絡。”
幼清點頭,立即掃描了整了星球,等待數據上傳時,景元的目光始終落在窗外干涸的土地上,這里的環境肉眼可見的惡劣,而身為信奉豐饒的使民,將這里定做集結地的目的究竟是…
忽然,他看到一段不和諧的畫面。
城
就像被銳利的玻璃割斷,在某寸景色中,一片綠茵茵的盎然生機,而另一片卻是風暴與沙漠,景元緊盯那個位置,結果那片綠茵消失不見,仿佛是他眼花錯看了。
幼清為觀察到降落地,正在緩緩降低高度,艙內跳動的數據同樣沒有任何異樣,但景元總覺得這個星球有些蹊蹺。
他忽然伸手,握住幼清抓著操縱桿的手,全神貫注下載地圖的幼清被嚇了一跳,她停止下降高度,幾人也感覺到飛行器的頓挫,紛紛回頭看向駕駛位。
“不對。”景元立即推動拉桿,整個飛船呈垂直狀筆直攀升,后面正在穿戴輕甲的大家一個不查,差點跌倒在地,還好都是訓練有素的將士,幾人反應迅捷,都抓住了能夠穩定的身體的東西。
問題都沒問得出口,幾個人便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定在艙內,在飛行器內的幾人定然不能看到窗外的場景,可若一旁還有一個觀察者,便能見到這顆星球仿佛產生了一股強大的引力,迫使并未靠近星球的小飛船進入它的引力層,繼而被其吞噬。
飛行器的每一個零件都在吱呀作響,幼清與景元合力推動拉桿,即便已經到了速度的極限,他們也沒能逃離引力吸引,如同一條墜入深淵的魚,頓時消失在外太空了。
方才的擠壓力讓飛船多數系統崩壞,幼清見已經被吸引進來,便想到了棄船迫降,她伸出手,想要給每一個人施加一個保護結界,霎時,一股無名的力量直攻飛船,竟然將整個機體攔腰折斷!
幼清反應迅捷,立即抓住景元的手腕,化出一道符箓,可那巨物并未給分散的眾人喘息的時間,它分離出更多的力量,幼清定睛一看,竟然是好幾條巨大的藤蔓。
它瘋狂攪動周圍的空氣,竟然在眾人之間產生狂風,他們瞬間被風吹散,如落葉四散開來,幼清下意識去抓身旁的景元,可他已經被沖去百米開外,幾乎看不清人形。
來不及多想,幼清立即雙手捏訣,為他們每人都套上一層水泡,讓他們不至于摔傷撞傷,緊接著,她喚來水龍,想要將他們一起纏回自己身邊,幾乎是同時的,丹楓化身為龍,一爪握住距離最近的應星,隨后見不遠處的她,便直奔她而來。
龍身奮力俯沖,幼清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龍須,可不論是她放出的水龍,還是丹楓本人,都沒能抓住彼此的分毫。
在墜落地面之前,他們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徹底無影蹤了。
*
在這么高的位置摔下來,沒死已是萬幸。
丹楓只抓住了應星,與他一同滾落在地,救人心切,丹楓并未意識到即將觸地,眼前一晃便直直撞向地面,一時塵土飛揚,竟在地上砸出一個一米的深坑。
丹楓立即松開龍身,去看被他壓在腹下的應星。
他無事,水泡破裂,工匠只是沾了一些塵土,正撲著衣擺起身。
丹楓幻化回人,向上探看,“方才,你可看清是什么東西襲擊了飛船?”
“似乎是某種植物的枝條。”
應星看著溝壑縱橫的戈壁灘,微蹙眉頭。
這里并不像水源豐沛的樣子,可若沒有水,又是什么在供養這龐然大物?
遇襲突然,兩人唯一的準備便是穿在身上的輕甲,即便丹楓是龍尊,無水的環境也是極其糟糕的。
還好在飛行器隕落前已經下載好了星球地圖,只需打開玉兆便能確定彼此的方位,飛船爆炸或許代表著行蹤已經暴露,就是不知幼清這種神乎其技的隱藏氣息的藏身之法是怎么被發現的,但目前的情況看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們面對的,恐怕并不是豐饒民那樣簡單的怪物。
既然已經暴露存在,不如率先與同伴取得聯絡,再做打算。
等待期間,應星也開始觀察起周圍的環境,這里到處都是嶙峋的怪石,山洞無數,但沒有看到任何活物。
空氣中有淡淡的硫磺味,還有一股說不明的草腥。
打開玉兆,剛剛上傳的地圖彈了出來,應星標注了二人的坐標,然后發射信號,等待接受他們的信息回應。
詭異的是,他加強信號的玉兆竟然無法探測這小小星球上同伴的坐標。
這個行星整個體積不足仙舟的十分之一,算是很小的星球了,他的玉兆即便是遠隔千百個星系的仙舟同樣能接收信號,除非方才的顛簸摔壞了其余人的玉兆。
不對…
這并不可能。
他能夠完好無損,并不是丹楓的力量,而是幼清在他身上套的一層水膜。
幼清定是給每個人都施加了保護罩,有她仙法庇佑,藏在手腕的玉兆怎么可能有損?
一股不祥之感在二人周圍彌漫,丹楓道:“這里山巒錯落,但并不高。”
應星明白他的意思:飛起來俯瞰搜索。
眼下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丹楓再度化龍,抓住應星的身子,與他一同飛上了高空。
*
與此同時,景元處。
他是從一片濕熱的雨林中蘇醒的。
枝杈橫斜地堆了他一身,都是被他撞擊后帶下來的,但他身上并無傷痕,等他起身,似乎聽到“波”的一聲,原是幼清的水泡破了。
誰能想到距離那樣遠的其貌不揚的行球能有這樣大的引力呢,唉…早在它周圍完全沒有其他碎石碎渣時就該提高警惕的。
他們總是抱有“談判在星球的某個地方進行”的想法,卻忽略了整個星球也可能是危險源。即便景元反應夠快,也沒能逃脫毒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不過好在丹楓與幼清反應及時,保護了大家,不至于機毀人亡。
景元打開玉兆,下載的地圖彈了出來,他率先標出自己的坐標,然后發射信號。
屏幕上的波浪緩緩散開,周而復始。
是大家都沒醒嗎?不…應星曾說過,即便沒有回應也能立即檢測到附近的玉兆,而這個行星并不大,不至于等待這么久。
再說,地圖檢測的整個星球都沒有多少綠植,即便有,也不該是這樣攀天的高木。他心底升起一股涼意,即便有不好的預感,景元還是定定心神,借用玉兆走向了飛行器墜落的坐標。
*
幼清在接觸地面前扭轉了身體。城
事情發生得突然,但幼清記住了他們消失的地方,立即分出無數蝦兵蟹將去尋,幼清如同一道閃電,在他們失蹤的點位橫沖直撞,飛得迅捷,但結果極為遺憾:她只找到了幾塊飛行器的殘骸,并沒有發現朋友們的蹤跡。
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幼清撿到了應星的金人。也不知包裹金人的是什么材質,在這么高的位置掉下來,竟然只摔了個輕微變形,里面的東西應當沒有損壞,可喜可賀。幼清將金人的大箱子塞進自己的乾坤袋,這時才想起手上的玉兆,她立即點開,里面彈出一個球體,正是飛船下載的球形地圖,幼清用一個手指點點找找,終于成功將自己的坐標發出。
抱著一絲僥幸,幼清坐在只剩下一半的座椅上,期盼著他們能發現她發出的信號,然后紛紛出現在她身邊。
可結果并不樂觀。
幼清望著毫無反應的地圖,又看了看自己無功而返的蝦兵蟹將。她沉下眉眼,又試著撥打景元的聯系方式,但響了許久都沒有接通。
應星不是說…他加強的玉兆,不論多遠都能彼此聯絡嗎?大家…都去哪了?
第79章
“如何,能聯系上么?”
應星搖頭。他縮小屏幕,讓信號發射始終處于發射狀態,被丹楓抓著身子的感覺并不好受,而且說不上來的不自在,兩人飛了一會兒便在一處山頭降落,丹楓對這處還有些印象,飛船墜毀時,他便看到了這處尖尖的山頭,而一旁沙海漩渦處,或許便是那個破壞飛船的罪魁禍首的藏身之地。
奇怪的是,周圍雖有起伏的山巒,但海拔并不高,又因風沙肆虐,很是干旱,也沒有植被遮擋,不應該看不見幼清的飛船殘骸。
同樣的,他也沒看到其余人行動的蹤跡。
丹楓負手探看,過了會兒,他便覺得風沙吹拂,身子不大爽利,便道:“底下便是山洞,先避避風。”
此地凈是流沙,應星也沒有找到能夠借用的工具,憾然離去。
劃過沙地,應星落在洞前,先警惕地投入一塊石頭,里面沒有多余響動,更不是深不見底,這洞口正好擋住沙塵,丹楓先走了進去,借用重淵珠照亮洞內,其中并無生命跡象,更沒有蟄伏什么野獸,確實排除了危險,但不見半點生靈的感覺更讓人心口沉悶,十分不適。
應星與丹楓都神情凝重,兩人尋了個干凈的位置坐下,隨后寫下遭遇與勘探情況,一并向同來的云騎發去。
不知對方能不能收到訊息,但目前能做的,唯有等風停歇,再出門尋找同伴或探查情報。
漸漸,風聲轉輕,外面沉悶的黃似乎又摻雜了些許灰,讓天顯得暗了些,見狀,應星道:“趁著尚能看清,再出去找找?”
“嗯。”丹楓起身,將衣物披在發上,用以抵御風沙,兩人仍舊是一前一后,沉默地尋找有用的蹤跡,可四周黃沙一片,哪有其他景色?兩人找得煩悶,幾乎是一同直起身子,看向了那個沙海深坑。
仔細看去,當中的流沙仿佛有生命般,悄悄翕動著,應星與丹楓對視一眼,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
比起丹楓與應星忍受的干涸,景元這里濕濕黏黏,每走出一步都能聽到鞋底發出的“啪嘰啪嘰”的動靜,似乎顯得更為惡心難受。
幸好他們幾人武備不曾脫手,都能有自保的利刃,否則在這樣陌生的星球上走散,恐怕要兇多吉少。
與其余人不同,景元看到的,似乎與在飛船上所見之景截然相反,這里遍布異樣的綠植,而腳底噗嗤作響的則是某種膠狀物,景元沒有用手去碰觸,低頭觀察,這些粘液呈現出深紫色,似曾相識。
這里偶爾會發出異于自然的聲響,景元的精神緊繃,哪怕此處潮熱無比,他還是警惕地用衣物裹住裸露在外的皮膚,順著腳下的小徑慢慢向前尋找出路。
噗嘰。
鞋底緊緊黏上一坨紫色的粘液,景元強忍惡心,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刀,裹上布袋才低頭刮動粘在腳底的東西。
就在他視線下移,神情專注地刮鞋底時,旁邊突然竄出一小塊異物,直直沖向他的耳道,可惜,它沒有碰到景元分毫,反而被他放出的雷電烤得外焦里嫩,景元笑著抓住這個怪東西,方才它的行動同樣印證了他的猜測。
視肉…
一種能夠改變形體、寄生他物的膠狀原蟲。
在千年前,視肉幾乎是橫行宇宙的疫病,在仙舟合力滅除下,數量銳減,如今并不常見了。
而滿地粘稠的膠狀物,大概就是視肉的尸體。如此龐大的數量,便說明活著的只能更多。
景元順著視肉出現的位置看過去,他伸出陣刀,輕輕撩開眼前的綠葉,那些視肉紛紛爬上他的長刀,景元催動雷電,焦糊的味道彌漫開來,在那些不怕死的低智原蟲背后…景元屏住呼吸,停在原地,瞳孔微微放大。
城
*
“的虧幼清給咱們套的保護套,否則我的胳膊就要斷成兩截了!”白珩抱著受傷的胳膊長嘆,“怎么就掛在樹上,又直直地掉下來了呢?”
鏡流一言不發,沉默地向前走著,白珩在她身后說道:“我說劍首大人,咱們這是要去哪?救援手冊上可是說了,不能確定前方的情況,原地不動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鏡流挑挑眉,向后看了一眼,白珩“哎呀”一聲,緊跟上她的腳步,吐吐舌頭,“知道啦,我這不是怕咱們迷路,更找不到他們幾個了嗎?”
“原地不動無異于等死。這里不正常,還是早日離開為上策。”說罷,鏡流并不懼怕打草驚蛇,而是故意彈出飛刃,將眼前低矮的灌木削得攔腰折斷,白珩豎著耳朵,細細聽著周圍的動靜,忽然,她聽到一聲不和諧的聲響,盡管傷了一條胳膊,白珩還是拾起一根樹枝,搭弓射箭,射出一道光矢。
另一邊,景元揮出一記斬擊,雷聲陣陣,閃電噼啪,電流順著那些團聚的視肉穿身而過,所到之處片甲不留,而那最大的異性視肉,同樣發出痛苦的哀嚎。
那聲音就像一個女子凄厲的哭聲,景元剛想抬手補刀,便見一道箭光飛馳而來,直接將這巨炸成了煙花,景元大喜,笑道:“白珩姐!”
白珩的耳朵抖動一下,立即回道:“景元!”
顧不得手上的傷,白珩飛快地越過那些灌木和樹根,沖進一片低洼的平地。
“景元!”白珩有些焦急,聲音也緊了三分,“景元,你在哪?”
鏡流緊跟其后,揮劍劈開周圍的灌木,但此處除了一片圓形的洼地,并沒有看到任何人。
“是景元…”白珩低聲說,“我聽見了他的聲音。”
語調擔憂,但笑容先一步攀上臉頰,白珩拉著鏡流道:“還好,景元沒事!他們應當也平安無事!”
鏡流卻緊縮眉頭,目光迅速掃過四周,她道:“方才你聽到了什么?”
“是哭聲。”白珩捂著耳朵回想,“一聲極為凄厲的哭聲…”
樹林中果然回蕩起那刺耳的尖叫,不過那叫聲更像是蒙上幕布,投在水里的聲音,聽著并不真切,更像是從遠處傳來的回聲。
白珩不知,她腳底便是那尖叫的來源,只因她正站在巨型視肉的尸體上!
景元確實聽到了白珩的回應。
他舉起陣刀,奮力一揮,那攀天的巨樹也應聲而倒,盤踞周圍的視肉四處逃竄,想要鉆入景元的體內求生,可它們本身便是絕佳的導電體,尚未近身便被電得噼里啪啦,顫抖地掉在了地上。
即便揮開這些遮擋視線的東西,景元也沒能找到白珩的身影。
他放下陣刀,神情凝重地望著前方,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而鏡流耳畔忽然飄來一段風,她側首,嗅到了熟悉的氣息。
景元…似乎就在這。
他們卻無法看到彼此、感受彼此。
這是怎么一回事?
鏡流叫了聲:“景元?”
可惜,這次再無回應。
*
丹楓與應星已經來到了沙海之眼。
丹楓御風而行,因凝聚不出云來,應星只能以一個詭異的姿勢掛在他的肩膀上,兩個人望著蠕動翻涌的流沙,應星問:“如何?要做嗎?”
“不試一試,同樣是死路一條。”
這里沒有任何水源,空氣也極為稀薄,丹楓能喚來萬水,但也是借水為己所用,不能憑空變出水來,他貯存的力量有限,而應星也已經臉色發灰,將要到達極限。
脫水窒息而死,還是把那個怪物炸出來,割斷它的臟爪子再死,應星更喜歡后者。
他從懷里取出一張符箓,這是用幼清送與他的朱砂寫成的,能發揮出極大的爆破力,應星的想法便是將這個洞炸開,他們二人再去一探究竟,說不定能開辟出新的路來。
說干就干,應星將符箓一拋,丹楓夾著他的腰迅速攀升,應星像袋大米一樣掛在龍尊胳膊上,本就身體不適的他更是頭暈眼花,幾乎要把小命交代在這。
倒計時結束,只聽轟隆一聲巨響,震耳欲聾!
這聲巨響震動了整顆行星,霎時地動山搖,怪異的吼叫不絕于耳,而此時此刻,他們所有人都聽到了這聲詭異的響動。
白珩的耳朵最靈,她指著聲音的方向說:“沒準是應星搞了個大的,走,快去瞧瞧!”
也不知是哪來的默契,他們幾個人不約而同地認為是應星炸了星球,給其余伙伴提供了坐標,這樣確實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可能會招致意想不到的危險,但對于分散四處的眾人來說,這聲響動卻格外悅耳,能為他們指明方向。
應星見炸出的大洞,哼笑一聲,又因丹楓抓著他的樣子實在太不體面,兩人又落在之前上過的山頭,準備等硝煙散去再靠近觀察。
他們二人期盼的長爪怪物并未出現。
黃橙橙的濃霧之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攢動,像蠕蟲,更像是一股蔓延開來的黑水。
丹楓眉頭一鎖,不待他們反應,一頭高大的人馬獸帶兵而至,竟將他們圍堵在懸崖。
血腥味、草腥味,以及這一股鳥屎臭混合在一起,令應星嫌惡得后退兩步。
看來情報沒錯,豐饒民再此集結,滋生陰謀,或是籌劃著一場奇襲。
烏壓壓的豐饒孽物席卷而來,不可否認的是,應星的超型號炸彈炸翻了他們的老巢,或許炸死了幾千甚至上萬只豐饒孽物,但這對于輕易復生的豐饒民來說,這點損失幾乎是不痛不癢的。
打頭的人馬舉起長槍,號令身后的士卒沖鋒陷陣,那些會飛的、會跑的的奇形異獸如雨墜落,向他們俯沖而來。
龍嘯震天,丹楓化身為龍,與他們纏斗一處,而應星取出長刃,奮而廝殺。
他們默契后退,只因身后便是他們方才藏身的山洞,只要翻身下去,還有躲藏的可能性。
即便龍尊的力量震動天地,可在這樣干涸的風沙地,無水可用的丹楓很快便要耗盡力量,那只指揮的慧骃族驅動視肉,想要蠶食丹楓的龍身,卻被一條突然襲來的火蛇接連吞沒,應星揮動劍刃,火光四濺,墜落在蟲潮般的豐饒聯軍中炸出一道道煙花,血肉橫飛,熱量備增,應星極速地呼吸著,但空氣中并沒有多少供他生存的氧氣。
要死在這了嗎?
汗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看向那奮力擊殺孽物的蛟龍,還是咬咬唇,從懷里取出兩張符箓,狂風四起,野火混著油脂一路燎過,綿延數百里!那些孽物被炙烤得尖叫連連,同時也為丹楓贏得了喘息的時間。
“走!”
丹楓幻化成人,一手摟住應星的腰,夾著他向斷崖跑去。
力量即將耗盡,他必須保證他們二人都能逃出生天。
可等二人走到涯口,眼前之景卻令人絕望。
只見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橫在面前,而他們沿路看到的、能夠藏人的山洞都消失不見了。
丹楓正在思索對策。
不過一瞬間的遲疑,溝壑之中便伸出一枝藤蔓,直沖他們二人而來。
丹楓不查,立即被戳穿手腕,應星此時已經意識模糊,但不知為何,他竟然有力氣握住那根藤蔓,將它從丹楓的傷口出生生扯出。
藤蔓瞬間纏住他的手臂,一股蠻力將他直接拉下懸崖,丹楓瞬間握住他的手腕,不知為何,應星望著丹楓這略帶狼狽的貴公子面容,發出了一聲嗤笑。
“放手。”應星說。
丹楓眉頭緊鎖,另只手化出水刃,割開向他們襲來的藤蔓。
“放手!”應星咬牙吼道。
倘若放手,他能化龍而飛,不至于全部不明不白地折在這里。
但丹楓始終沒有放手。
城
他的護腕緊繃在應星手背,在丹楓水藍的眼眸中,似乎泛起悲痛的漣漪。
“放手。”應星說了最后一次,他的聲音與心底的聲響重合,那心里發出的聲響冷靜自持,沒有任何情緒。
心在告訴丹楓放手。城
丹楓望著這個倔強的工匠。
不知不覺間,他們似乎已經同行數年了。丹楓并不喜歡他的性格,大抵是與自己太像。被仇恨蒙蔽的短生種,妄圖突破生命的極限,不過是飛蛾撲火,蚍蜉撼樹。
多可笑。但…
也值得欣賞。
可…心在催促他放手。催促他放開他這為數不多的朋友。
丹楓呼吸急促,抗拒地握緊應星的手腕,那股積壓已久的濁氣順著他的喉嚨噴薄而出,幾乎是怒吼般反抗著龍心。
不。
丹楓說,不。
內里爆發出難以抑制的狂力,一條巨龍脫胎換骨,穿云奔騰,丹楓被他牢牢抓在爪下,即便藤蔓穿身,這條巨龍依舊擺尾前行,逃出追捕,直到力竭而止。
第80章
幼清抬頭,望向遼闊的天際。
她聽到巨響而來,可這里除了戈壁荒漠,就是一個接一個的黑黝黝的洞口。
忽然,一滴血墜落。
它落在幼清的臉頰,幼清用手抹開,放在鼻尖。
居然是丹楓的氣息。
他就在附近,幼清能聞到龍血的味道。
丹楓受傷了,而且不輕。
幼清穩住心神,循著血的味道,她來到了一處山洞前。
幼清輕輕問:“丹楓?是你在這里嗎?”
空氣稀薄,火光微弱,幼清凝出一些清澈的仙力,點亮微光。
黑洞洞的山洞,如同外面的夜,漆黑一片,什么都沒有。
思索良久,幼清離開山洞,一手在前,另只手抽出斷情。
她在尋找這個臨界點。那個分割他們的世界的臨界點。
斷情能夠割開因果,更別說這個空間折疊的星球。
天才俱樂部的大學者們說得沒錯,多讀書確實可能救人一命,譬如現在,幼清便猜測這里的星神之力已經扭曲了時空,他們找不到彼此,或許就是因為他們根本處在不同的空間。
幼清摸到了一層薄膜。
就像幼兒的胎衣,濕漉漉,滑溜溜,在她的仙法下無所遁形。
幼清抬起斷情,輕輕割開那層胎衣,眼前的景色就像一層被剝離的皮肉緩緩墜落,最終與她的世界完全融合。
忽然,一把劍刃冷不丁地劈砍而下,幼清反手格擋,瑩瑩冷火照亮了眼前人,彼此都是一愣。
“應星?”幼清先是驚喜,繼而是狂喜!
她都不知道找了多久,終于…終于找到他們了!
可應星的狀態并不好,他臉色灰敗,呼吸緩緩,唯有揮出的劍是有力的,在見到幼清時,這股力氣也消失殆盡,讓他扶著洞壁坐了下來。
里面燃著一道藍色的火光。
仔細看來,應星竟然借用最后一張符箓的力量焚燒了一塊晶石,若不是尋常火無法點燃,他也不會出此下策。城
在這冷藍的光下,幼清看到了靠在洞壁上的丹楓。
他呼吸粗重,壓抑著痛楚般喘著氣,幼清見狀,迅速遞給應星一壺清水,然后坐在丹楓身側察看他的情況,應星看了看,并未接過,幼清嘆道:“好了,我知道…我這里有很多水,喝吧。”
等幼清拿出第二壺水喂給丹楓后,應星才拿起水壺,雙手微顫地放在唇邊。
丹楓已經無法吞咽了。他渾身發抖,壓抑著無名的痛苦,不只是肉身的傷痛,更是從心臟蔓延到身體每一寸的鈍痛,幼清看他身上纏著布料,又看應星的衣服破爛不堪,便明白大概,她伸手解開,底下的模樣確實讓她倒抽一口涼氣。
只見丹楓的傷被燙得皺成一團,都不像是人的皮肉了!這個傷口似乎是貫徹肩膀的圓洞,如今卻被人用火燙在一起,更是用了針線縫合……
丹楓引以為傲的龍吟之術失了作用,幼清甚至看到一旁處理傷口剩下的染血布料上散落的、破碎的肩骨。
“只為應急。”應星捂著額頭,知道做此事的殘忍,也明白不這樣處理,丹楓挺不過回到仙舟,甚至可能無法蛻生。
幼清看清楚傷情后便開始為丹楓療傷。
自從幼清來后,那種無法呼吸的窒息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如春雨般濕潤溫暖的空氣。
幼清一手為丹楓療傷,另只手丟出乾坤袋,催促道:“應星,趕緊吃些東西恢復體力。”
應星一手搭在膝上,搖搖頭,經歷了方才的事情,即便餓,也沒了吃東西的胃口,水壺中的清水源源不斷,不知喝了多少,喉嚨中刀割般的撕裂感才有所緩解。
他呼出一口氣,側頭望去,丹楓一手握著胸口,額頭青筋凸起,正抵在幼清肩上急促地喘息,幼清安撫地向他注入仙力,潔凈的仙氣流遍四肢百骸,身上被豐饒孽物洞穿的傷口紛紛愈合,幼清扶著他的肩,讓他能靠向她,丹楓受傷不輕,療傷持續了半柱香的時間,因她分身乏術,應星那邊還來不及關照,只得全神貫注地救治丹楓,還好,丹楓本為龍尊,有幼清助力,他恢復半分神志,已經能用云吟之術自我調息了。
稍稍和緩過后,丹楓已然力竭,更是維持不住化形,便這樣垂在幼清膝頭,龍尾也蜷在她身后,合眼沉眠。
幼清撫著龍首,垂眸觀察,見他并無大礙,幼清才抬手,握住了應星的手腕。
幼清的手總是偏涼的,放在平日,應星定會隨手拍開,不準她亂捏,可飽受過干旱風沙之苦后,這樣的清涼便如甘露,讓他不愿再去擺脫了。
幼清握住他的脈門,靜靜聽了會兒,又看他衣衫殘破,上身只留了一件遮陽蔽體的里衣,此時也是為了散熱半敞胸懷。
他身上還有淡淡的硫磺氣,幼清用手背摸摸應星的臉頰與額頭,他卻抬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心,放在膝上,聲音嘶啞道:“無礙。”
城
幼清說:“脫水嚴重,還好這里并沒有烈日,否則你已曬成了人干!”
說罷又凝出一袋冰塊,給他浮在額頭的位置,追著為他降溫。
應星的雙唇均已干裂,幼清給他倒了一盆涼水,也找了條帕子,為他擦著臉頰脖頸,等輪到身子,應星接過帕子,自行擦拭起來。
洞里的溫度適宜,幼清給他的水中亦有仙藥,一炷香后,死里逃生的兩人都恢復了不少。
外面黑黢黢、陰森森,似乎有萬千蠕蟲在爬動,又像風沙席卷,呼呼呲呲…讓人神經經繃,生怕會有什么東西一擁而上,將人蠶食殆盡不可。
還好,幼清在這,懸著的心緩緩落地,應星眼皮發沉,靠著洞壁強撐精神,幼清見狀,便指了指自己的肩頭,應星微抬唇角,伸手敲了敲她的額頭。
更像是刮蹭,一點力氣都無。
他就這樣靠在石壁上睡著了。
幼清眨眨眼睛,外面還游蕩著她分出的蝦兵蟹將,借用他們的視覺,幼清還在搜尋其余人的身影。
既然知道了空間的秘密,那便不能只用眼睛瞧,還是尋找氣味更靠譜些,只可惜幼清養的都是小魚小蝦,會嗅味道的靈寵一個都沒,再加上外面氣候惡劣,氣味分散,更需要強大的嗅覺來分辨,即便處于劣勢,幼清還是在外面安插了不少眼線,也基本掌握了那個襲擊飛船的巨物的所在地。
若不是應星破局,她就算在各自的空間上走上十七八年,也別想找到彼此的蹤跡了。
正專注看著外面的情況,肩頭忽而一沉,幼清收回目光,微微側頭,應星伏在她的肩上,雙手抱著自己的武器,沉沉睡著,并未察覺身體的歪斜。
幼清一笑,悄悄把他的頭往舒適的地方抬了抬,她兩手撫著丹楓的龍脊,小聲說:“難得瞧見你們兩位這樣依賴我呀…”
他們幾乎是因過度疲憊而昏厥,所以沒有聽到這驕傲的一聲,當然,也錯過了她的長嘆。
“不知道景元他們如何了,是分散還是同在一起…”
*
此時景元處仍是亮堂堂的,但身體的疲憊提醒他,現在或許已經過去了一整天,他并未離開,就坐在這群死掉的視肉中間,視肉這種寄生生物不會靠近死尸,尤其是同類的尸身,但景元并未掉以輕心,正因知道此處有能夠寄生的孽物,他才不敢輕易休憩,必須時刻警惕周圍的動靜。
可即便自己同是得到“藥師賜福”的豐饒“余孽”,但仍舊是肉體凡胎,整整二十四個系統時都不曾松懈神經,即便是景元也產生了強烈的倦怠感,他將石火夢身刺入地面,學著幼清的樣子,借用雷電編織了一張能夠籠罩自我的網,景元眼皮打架,幾乎仰頭睡去,即便是休息,景元也打了一半精神,就像那話本中睜著眼睡覺的奇俠,竟也能稍微緩解疲乏。
歇了一會兒,景元忽然覺得周圍氣溫驟降,他強打起精神,架起陣刀,豎起耳朵聽著周遭的動靜,果然,腳下冰霜凝聚,更有箭矢破空之聲,景元隱約聽到白珩與鏡流的交談聲。
“鏡流,咱倆都在這射空氣一個時辰了,便是壽瘟禍祖在這也得原地寂化,如果景元真的在這,萬一打中他怎么辦?”
“無妨,再打。”
那冷冽的飛光不斷墜下,地面都被鏡流劈得泥土翻飛,現在也被她凍在地上,成了厚厚的積冰。
景元合上雙眼,試著去尋風聲的歸處,很快便找到了一寸位置,鏡流與白珩似乎在不斷攻打此處,景元架起陣刀,屏氣凝神,聽著鏡流揮劍的頻率,在她下次揮劍時,景元凝聚力量,奮力一斬。
雷光劈裂了那無瑕白月,兩相撞擊,面前的屏障如同玻璃炸裂,濕熱黏膩的感覺緩緩消散,背后高大的樹木也逐漸化成低矮的灌木,而眼前…正是堅持不懈的白珩與鏡流二人。
白珩見了景元,幾乎是跳起來抱住他的腦袋揉搓,鏡流也露出微笑,輕聲問著:“可傷了?”
分明與平時一樣語調,卻讓景元眼眶發紅,搖頭道:“徒兒無事,讓師父擔憂了。”
“怎么忘了你的白珩姐?我可是先發現你在這的,我還以為鏡流不信呢,結果她居然在這劈了一個時辰!”白珩揉揉發痛的手臂,感慨,“還好鏡流的判斷是對的,不然我們就要走了。雖不知是什么把咱們隔了起來,但只要打碎這層限制,想必就能與他們會面了吧?”
有景元的先例,她們便明白,她們六人為了尋覓彼此,恐怕都沒有離開失事地多遠,只不過受不同空間的阻隔才彼此失散,聽到應星的響動,白珩本想先過去看看,但鏡流并未動作,也不知是師徒連心,還是她確實感知到了景元的位置,她立在原地,打算先找到景元,再與應星會和,白珩自然贊同,吆喝了半天景元的名字,只可惜景元并未聽到,見喊叫無用,鏡流才決定出招,畢竟白珩射出的箭能消失不見,便代表攻擊能夠傳到景元身邊。
景元因為疲乏沒有離去,也算是因禍得福,得以與鏡流與白珩團聚。
城
喜悅之后,淡淡的憂愁攀上心頭。
過去這么久,他還不知道幼清是否安全,如何不擔心?
他不抱希望,可還是問了聲:“師父,此處只有你與白珩,并沒見到其他人了么?”
“嗯。”鏡流抬劍,指向不遠處的山谷,沉聲道,“方才你可聽到那聲異響?”
景元點頭,鏡流收劍入鞘,帶頭道:“應是應星,過去看看。”
歷經千帆,鏡流在面對不利之境時同樣冷靜沉著,望著她的背影,景元心中的憂慮逐漸散去,他跟上鏡流的腳步,隨之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