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望澄們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仿佛黎星川說了什么荒謬的話。
“演技……爛?”
“真的?”
“不會吧?”
黎星川:“?”
他們的困惑貨真價實,輕輕歪頭,耳側靠近左肩,眉心皺起。
小季疑惑x7,角度一摸一樣。
也不知道季望澄們是哪來的自信,很快,他們又雙叒互相甩鍋起來。
“我的很好,是他們爛!
“都怪你。”
“胡說八道!
……
季望澄們彼此之間甚至刻意保持了一段距離,劃開楚河漢界,似乎是怕被對方的“演技爛”病毒傳染,似乎這樣就能徹底割席。
對于這種毫無自知之明的行為,黎星川只能給出以下評價:“爛,真的爛,你們每一個都是!
“你的演技放在208萬里,也屬于最爛的那一檔!
季望澄:“?!”
他不懂208萬,但他能聽出黎星川的嘲笑發自真心。
可能是受到的打擊過大,七個季望澄頓時不吭聲了,沉默低頭,如同雕像,或坐或站,專心致志地s思考者,無聲嘆息。
黎星川樂得清靜,立馬打開游戲直播看了個爽。
半小時后,他的注意力從屏幕轉移回現實,發現對面沙發上的季望澄突然人手一本書,也不知道哪里弄來的。
他定睛一看,事情似乎沒那么簡單。
最左邊的在翻《演員的自我修養》、白襯衣季望澄在讀《演員怎樣進入角色》、黑衣季望澄則是《實戰表演》、藍衣專供《演技六講》……七個人,手里七本不一樣的書。
黎星川:“?”
黎星川:“你們在干嘛?”
季望澄們齊刷刷抬頭,認真盯著他:“學習提升演技!
黎星川十分無語,他艱難咽下了打擊的話術,轉而提出另一個問題:“……不是,你們每個人都看不一樣的書,這知識能進腦子嗎?”
季望澄們異口同聲:“能。”
不僅能,而且很快。
只要季望澄愿意,冗長的法律文書用心讀一遍就能背下來,這并非由于智商高超,而是多線程工作的必然結果。
一本書通常是30萬字到50萬字,背誦任務對于一個人來說難以負擔,分給10個人就要好很多,如果分給一萬個人,那么一人只要記下3到5個字。數以億計的分.身們共同努力,造就他的“過目不忘”。
做題考試也是這么一回事,常規來說cpu有4核與8核的高低之分,堆數量擴展到一萬核,怎么樣都得降維打擊。
黎星川十分羨慕:“分給我一點就好了!
這時手機響起,屏幕上彈出一條【您的訂單已完成】,他點的水果茶做好了。
基地的地址不能暴露給普通人,不允許點外賣,但三樓食堂檔口數眾多,堪比小型商場的地下層。由于電梯權限問題,沒有送餐上樓這種服務,只能下樓自取。
黎星川雙手合十:“靠你了,小季!
毫無疑問他是個懶狗,懶惰能戰勝饑餓,高中時,如果外婆不在家,他能一覺睡到中午醒來,再磨磨蹭蹭到下午三點吃第一頓飯。
季望澄很樂意幫他代取。在他看來,給閃閃做飯、為閃閃花錢、替閃閃跑路……是他職責所在。只要能為黎星川做點什么,他就非常開心。
但每一個季望澄都這么想,問題就大條了。
幾個季望澄交換了個眼神,下一秒鐘,他們之間的戰爭一觸即發。
“我去。”
“閃閃讓我去!
“是我!
……
黑色影子像瘋狂生長的藤蔓,立刻包裹整個房間,窗戶和門縫堵得密不透風,室內的光線立刻暗下來。
汩汩流淌的黑泥掛滿墻壁,吊燈閃爍兩下,左搖右晃,最后一點光源岌岌可危。
黎星川眼疾手快,他大喊道:“敢打架你們就完蛋了!扣分!”
扣分兩字聲如雷霆,效果立竿見影。
剛剛濃郁如墨的黑影霎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是眨眼一瞬產生的錯覺。
季望澄們臉色都不好看。
“要和平一點!卑滓r衣季望澄提議,“閃閃不喜歡。”
剩下幾個季望澄跟著點頭,表示贊同。
他們之間有心電共享,交換念頭連半秒鐘不需要。
黑衣季望澄站到白襯衣的對面,兩人虎視眈眈地盯著彼此,氣氛如同滾沸的油鍋,灑進一;鹦亲泳蜁紵饋怼
黎星川好奇他們會如何“和平”解決,抱了個靠枕,身體前傾,興致勃勃地看戲。
不得不說,他們不說話的時候,畫面相當中的決戰紫禁之巔。他們注視著彼此,猶如一只獅子打量另一頭獅子,面對領地被侵犯的危機,他們兩人寸步不讓、絕不后退——
瞬間,他們同時出手!
——都出了拳頭。
兩人憤憤地盯著對方,下一刻,再度出手!
——這次都出了剪刀。
……物理意義上的出手。
黎星川:“……”
黎星川:“??”
?
石頭、剪刀、石頭、布……兩個季望澄接連猜拳100輪,足足五分鐘,達成連續100次平手成就。
黎星川表情由好奇轉為麻木,他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精神恍惚地想:“我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
這日子熬不了一點。
哪怕多半個小時,都是煎熬。
黎星川嚴詞拒絕了季望澄們的軟磨硬泡,并加以畫餅利誘,成功勸使他們明天下午回研究所,多讓步一天,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而他做出讓步的原因是搬新家。
“我們一起,會很快!奔就蝹冋f。
黎星川:“!庇械览戆。
就這樣,又得過且過地忍耐了一天,第二天上午出發。
他們兩個男生,衣服不算多,但東西也真的不少,全部分門別類地整理好,也需要兩三個小時。
新家和之前的在一個小區,戶型一模一樣,裝修大差不差的樣板房風,唯一的區別是從東北角搬到了東南角,離旁邊的小河更近了。
黎星川有點認床,完全不熟的地方,第一晚必然不可能睡好,相同的戶型給他些許安全感,連帶著效率也提高不少。
他在自己房間整理東西的時候,總擔心隔壁屋的季望澄們會打起來,時不時探頭看一眼。
季望澄們工作飛速,意外沒有發生任何摩擦,腳下的影子互相錯讓,像錯綜復雜又井然有序的地鐵軌道。
幾分鐘后,他們堵到門口,眼巴巴地盯著黎星川。
“閃閃,我幫你!奔就蝹冋f。
連衣柜都沒打理好的黎星川:“……?”
他想了想,說:“……行吧!
季望澄:“你下去看電視,馬上就好了!
黎星川:“但你知道我東西習慣放在哪……”
季望澄:“我知道!
另一個季望澄說:“我自己來,會更快。”
黎星川不止一次地領教他過目不忘的本領,對方來過他房間許多次,記住物件擺放位置也是理所當然,于是點點頭,把整理房間的任務移交給季望澄們。
他下樓,看電視。
當電視開關摁下的剎那,聲音響起,他的房間變成了季望澄們的樂園。
他們融化成黏糊糊的影子,在黎星川的衣物里拱來拱去,伸出黑色觸手,摸一摸喝水的杯子,這里也要貼,那里也得碰,唏哩呼嚕地打滾。
為什么能記住物件位置?
因為偷溜進來這么干很多次了。
客廳的黎星川一無所知,拿著遙控器調臺。
地方臺一年一年地播經典老劇,西游記、水滸傳,下一臺是甄嬛傳。
手背上的小黑瞅準機會,探出腦袋,親了親他的手指。
冰涼黏膩的觸感,像濕漉漉的融化雪糕。
它忍辱負重,沒有拆穿本體的變態行徑,以此換來與黎星川獨處的機會。
【閃閃!】
【嘿嘿!閃閃!】
【閃閃!下午好!】
黎星川摁了小黑一下。
“干嘛呢?”
它嚷嚷道:【玩!】
【開心!】
于是黎星川陪它玩,盡管在小影子自己看來,是它在哄閃閃開心。
它像是某種很配合主人的小貓小狗,比出槍的手勢,“砰”一下,它會馬上倒地、融化成一灘黑水裝死,除了幼稚點沒什么毛病,比季望澄本人省心太多。
片刻后,黎星川不玩了,仰倒在沙發上。
“怎么收拾我房間那么慢?”他想。
他睜開眼,想上去看看怎么回事,卻突然聽見變化的聲音。
……小黑在給他調臺。
它伸出一根細細的觸手,嫻熟地切換頻道,咔咔咔,十幾下,切到玉城少兒衛視。
少兒衛視正在放特攝經典之作,迪迦奧特曼。
【看電視!】
【閃閃!喜歡!】
【這個好!】
它說。
黎星川哭笑不得。
季望澄不愛看動畫片,事實上,他不愛任何影視作品,最多會看一些紀錄片拓長見識。他去季望澄家玩的時候,對方倒是會陪他一起。
電視里的頻道只放迪迦,沒有戴拿,但都是奧特曼,都是打怪獸,他照樣能看得津津有味。
可他今年十八歲,喜歡看奧特曼,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黎星川想到這里,笑容漸漸隱下去。
他那血肉豐滿、羽翼漸豐的十年,對于季望澄來說,是一次又一次單調乏味的暑假,他的記憶里只有接連不斷的七月八月。
無盡重復的夏天,炎熱到讓人神思恍惚。
也難怪,他總桎梏在回憶里,如同困獸一般,不停地折磨、否定自身,盡管他已經強大到讓所有人忌憚害怕——那條名為自責的繩結卻始終拴扣在他的脖頸上,無法呼吸。
他沒有一天原諒過無能為力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