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清梵穿著一身月白長袍前來丞相府赴宴。
原本熱鬧的宴會廳因為她的到來安靜了一瞬,廳中人看見她的臉,忍不住眼睛發直,等再看她的打扮,知道她是男子,發懵的大腦才緩緩恢復了清明。
宴會廳再次熱鬧起來,只是眾人的目光總是時不時落在時清梵身上。
女眷與男客并不在一處,時清梵進來后沒看見長公主有些失望。
她轉身離開宴會廳,剛出了門,就被丞相府的管家攔住。
管家笑道:“表少爺,您可來了,老爺知道您今天來,昨晚高興地差點沒睡著,今天一早起來就在書房等您,您快跟我來吧。”
時清梵淡淡地頷首,“請帶路吧。”
她記得上次來丞相府,就是這個管家滿眼鄙夷地扔給她幾塊碎銀,說丞相沒空見她,讓她拿了錢趕緊走。
今日卻與舊時態度大不相同。
時清梵不在乎管家這個人,他對自己態度如何,更不在乎。
來到書房見了丞相,丞相面帶關切地問了時清梵幾個問題,時清梵一一答了。
在對時清梵表達過全方位關切后,丞相終于切入正題。
他撫了撫胡子,道:“聽聞殿試時陛下曾走到你面前三次,你可知這意味著什么?”
時清梵:“……”便宜舅舅不會也和葛慶越三人一樣誤會陛下喜歡男人看上她了吧?
“清梵不知,請舅舅提點。”
丞相笑道:“這自然是好事一樁。依我看來,陛下這是在替長公主相看駙馬。”
時清梵驚訝地看著丞相。
便宜舅舅好生敏銳,怪不得能做丞相。
丞相
看見時清梵的表情,道:“長公主今年二十有三,陛下三年前就在為她的婚事發愁,奈何長公主眼光頗高,見了許多男子沒有一個看中的。”
“聽聞長公主對男子容貌頗為看重,皇帝見你有才又有貌,自然會升起這樣的心思。”
“丞相府年年此時舉辦宴會,長公主從未赴宴,你猜丞相府今年的宴會長公主為何會來?”
時清梵面上浮現出淡淡的茫然與不可思議:難不成……是為了我?”
丞相點點頭,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不錯,不知道陛下怎么勸說的長公主赴宴,但既然長公主來了,你一定要出現在長公主面前,盡量在長公主面前表現自己。”
從丞相府書房離開,時清梵按照丞相的交待來到后院花園。
小橋流水,百花爭艷,花園的景色也算別致。
時清梵走到一處假山邊,等著丞相的人將長公主引到這邊。
她有些緊張,手攥成了拳頭,掩在寬大的袍袖之中,面上卻是一片清風霽月,清冷疏然。
“清梵,你怎會在此處?”
熟悉的溫柔聲音在耳邊響起,時清梵回過神,轉身看見江雪年溫柔的笑容,心臟不爭氣地跳了兩下,“長公主……”
想好的詞句全都說不出來,時清梵呆呆地看著江雪年,耳中除了心跳聲,什么都聽不見了。
江雪年也就任她看,笑盈盈地望著她不說話。
一陣風吹來,撩動了江雪年的發絲,鬢邊的長發微微凌亂。
時清梵仿佛著了魔一般,向前一步,抬起手幫她整理好長發,待到手離開頭發,時清梵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
她臉色霎時間一片紅云,手僵在空中,“殿下恕罪!”
江雪年握住她懸在半空冰涼的手,道:“卿何罪之有?”
被碰觸的指尖暖的發燙,時清梵心臟微微戰栗,睫羽輕顫,“草民唐突了殿下,罪該萬死。”
“哦?我倒不覺得唐突。”江雪年握著時清梵的指尖沒放開,輕輕用力,時清梵便順著她的力道跟她往花園深處緩緩而去。
“上次我說你我有緣,今日再見,豈不正應了那句話么。”江雪年回過頭,黑眸在陽光下閃著光。
時清梵紅著臉呆呆地點頭:“殿下說的是。”
“此地景色尚可,不知有緣人可愿陪我聊天賞景?”江雪年問。
時清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見長公主就好似失了神志,對方說什么她都只會點頭稱是。
兩人來到一處水塘邊,從詩詞歌賦談到試卷考題,時清梵驚喜的發現長公主并不似尋常女子只知閨中之事,對朝政很有見地,兩人相談甚歡。
天色漸暗,江雪年道:“沒想到已經這么晚了,同清梵在一起,感覺時間都過得比平常快一些。”
話音剛落,一直沒露面的長公主女官忽然帶著仆婢出現,請長公主回宮。
時清梵聽到江雪年要走,眼中流露出不舍。
江雪年嘆道:“你啊。”
她在時清梵不解的目光中靠近,時清梵害羞的睫毛顫動,忍不住閉上眼睛。
唇上忽然熱了一下,時清梵心中一震,睜開眼睛,卻只見江雪年離開的背影。
她摸了摸自己的唇瓣,忍不住燒紅了臉頰。
宴會結束后,時清梵來書房找丞相。
丞相用一種探究的目光看著她,“老吳說你和長公主單獨在花園待了一個多時辰,做的不錯。”
時清梵斂睫道:“長公主文采斐然。”
“不用擔心,剩下的事老夫會幫你周旋。只要長公主同意,你就一定能成為駙馬。”
時清梵心臟狂跳,勉強忍住沒有露了痕跡,“多謝舅父為清梵綢繆,清梵銘記在心。”
回到客棧時太陽已經落下去,時清梵推開自己房間的門走進去,轉身準備關上,門外突然多了三個人,正是葛慶越,彭威白和岳啟新。
手上動作一頓,時清梵接過葛慶越手里的燈,放到桌子上,漆黑的房間頓時亮堂起來,“三位兄長怎么還沒睡?”
葛慶越三人走進來,一臉八卦,“清梵,怎么樣,見到長公主了嗎?”
“見到了。”
“長公主對你態度如何?還記不記得上次和你在桃花林相遇之事?”
“記得。”
“那長公主有沒有說讓你做駙馬?”
對上三雙亮晶晶的眼睛,時清梵頓住了。
她抬起手摸了摸微微發燙的唇,“沒有。”但長公主好像親了她一下……
“哎呀,怎會如此。清梵你如此品貌,長公主怎會對你沒有別的想法。”彭威白滿臉遺憾地道。
“長公主見過的著口不對心的話,心里卻開始期待起來。
第二日要公布殿試成績,時清梵幾人起來后去宮門口看榜。
二甲三甲會直接寫在黃榜上,一甲等待皇帝定下狀元榜眼探花。
黃榜前擠了一堆人,葛慶越利用身形優勢沖進最里面,挨個找四人的名字,最后只在中間位置看到自己和彭威白的名字,岳啟新和時清梵都不在里面。
葛慶越滿臉喜色地走出來,岳啟新迎上去問:“怎么樣?”
“我和威白都是二甲靠后的位置,你和清梵的名字沒在上面,肯定是一甲!”
四人都很高興,時清梵和岳啟新回客棧等著就行了,到時會有人來報喜,他們只需付一些賞錢即可。
岳啟新過了不久就有人來客棧報喜,時清梵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心中愈發忐忑。
等到中午,客棧外面忽然敲鑼打鼓,有人胸前綁著紅綢,騎著棗紅馬停在客棧外面,后面一群人敲鑼打鼓。
時清梵的房門被敲響,“時公子,小的來給您報喜了!”
時清梵心臟砰砰跳,走過去拉開門,外面一群人滿臉喜氣盈盈,看見時清梵的臉,驚訝的瞪大眼睛,“嚯!狀元郎好容貌!”
“時公子,您現在是皇上欽點的狀元郎了!”
時清梵露出淺淺的笑容,將準備好的賞錢給了來報喜的人,“多謝。”
除了葛慶越三人,滿客棧的人都來祝賀,客棧老板特地請時清梵題了一幅字,免了時清梵這些日子的住宿費。
晚上宮內舉辦榮恩宴,時清梵四人穿戴一新,簪上銅牌簪花去宮中赴宴。
上次的榮恩宴皇帝并沒有參加,派了太傅主持,這次卻親自前來。
皇帝一來,所有人立刻起身向皇帝行禮,皇帝抬抬手,“諸位請起。”
皇帝落座后開始上菜。
時清梵看著面前精致的菜色,卻有些心不在焉。
她現在在宮中,這是長公主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時愛卿,孤有問題問你,你需如實回答。”
座位按名次排,時清梵坐的位置離皇帝最近。
聽到皇帝的聲音,時清梵連忙起身,恭敬道:“陛下請問,臣一定知無不言。”
其他人都想知道皇帝想要和狀元郎說什么,大殿漸漸安靜下來。
皇帝笑道:“不用緊張,孤的問題很簡單。時愛卿,不知你可曾婚配或是訂親沒有?”
時清梵抬起頭看了皇帝一眼,想到一種可能,心臟抑制不住地狂跳起來,“回陛下,臣未曾婚配,也沒有訂過親。”
“好!”皇帝忽然暢快一笑,“今日孤要為時愛卿做個媒。孤的皇姐,長公主,德容兼備。孤問你,你可愿意?”
朝思暮想之事突然成真,時清梵被巨大的喜悅沖擊,立刻道:“臣愿意!”
聲音又快又急,其中的激動旁人一聽便能知曉。
皇帝滿意地點頭,“孤已令人挑選出良辰吉日,為你們完婚。”
時清梵回到位置上坐下,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羨慕的目光,莫名有些得意。
許多人求而不得的長公主,過不了多久,便是她的妻。
往日公主從定親到成親,至少要相隔半年時間,這半年時間用來建公主府和準備嫁妝。
長公主和時清梵成親的日期卻在一個月以后,長公主府三年前就已建成,長公主的嫁妝已逝的太后從長公主出生就開始準備,太后去世后由皇帝接管,據說長公主的嫁妝有國庫的五分之一那么多。
很多人都對時清梵又妒又羨,同她說話時會忍不住流露出幾分,時清梵根本不在意,因為她的心已經被長公主占滿了。
她從未覺得一個月是這么漫長。
終于等到成親這一天,成親時前面的流程都有人引導,時清梵和江雪年在宮中拜堂成親,而后回到長公主府。
時清梵敬完酒,被丫鬟扶著來到長公主的臥房。
時清梵進門后,丫鬟們立刻全都離開。
臥房內貼著大紅喜字,兩個粗壯的紅燭燃著,江雪年蓋著蓋頭坐在床上。
時清梵喝了幾杯酒,有些醺然,腳底踩著棉花似的走到江雪年面前,用旁邊的玉桿挑起紅蓋頭。
看見江雪年的臉,時清梵清冷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殿下。”
江雪年握住她的手,“清梵,叫我雪年。”
時清梵腿有些軟,站不住便蹲在了江雪年面前。
她抱住江雪年的腿,側臉枕在上面,鴉黑的發襯得肌膚如雪,眼睛跳躍的燭火,“雪年,你終于是我的了。”
江雪年眸色深諳,將手放在時清梵的臉頰,拇指輕輕摩挲。
時清梵有些癢,想要躲開,卻又舍不得江雪年的碰觸,臉頰紅紅的,眼底泛起隱忍的水意,可憐兮兮道:“雪年……”
“嗯。”江雪年應了一聲,握住時清梵的手將她拉了起來,時清梵腳下不穩,身體向前,直接將江雪年壓在了床上。
兩人的臉離得很近,呼吸交融,時清梵口中的酒氣似乎也讓江雪年染上了醉意。
“乖,喝了交杯酒再睡。”江雪年摟著時清梵的腰坐起來,取過旁邊倒好的兩杯酒,一杯放進時清梵手中,舉著酒杯繞過時清梵的肘彎
江雪年看著時清梵,將酒杯靠近唇,時清梵學她的動作,兩人一同喝了交杯酒。
喝完交杯酒之后,時清梵眼中浮現出醉意,江雪年將酒杯放回去,摟著時清梵重新躺下。
時清梵緩緩眨動著眼睛,看著江雪年,有些委屈地道:“你怎么不親我了?”
江雪年笑著親了下她的唇,剛開始只是蜻蜓點水,后來時清梵無意識舔了下嘴唇,江雪年開始侵入她的唇中。
……
時清梵眼神迷茫地看著晃晃悠悠的屋頂,有一瞬間有些疑惑——我是駙馬,怎么會在長公主下面?
然而江雪年沒給她太多思考時間,很快讓她忘記了,沉浸在陌生的歡愉之中。
……
次日午時,時清梵睜開眼睛,只覺得渾身酥軟,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抬起手臂都困難。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睛,過了會兒才想起來昨晚發生了什么,臉色倏地紅了。
長公主竟然,竟然那樣對她!
不對,公主知道她是女兒身怎么一點都不驚訝?
她本來想要坦白的,可是喝醉了……
江雪年端著醒酒湯走過來,在床邊坐下,“醒了?”
時清梵不好意思看她,“殿下。”
“又忘了,應該叫我什么?”江雪年聲音溫柔,眼神比聲音還要溫柔。
時清梵軟軟道,“……雪年。”
“乖,坐起來,把醒酒湯喝了。”
時清梵做起來后靠著江雪年,被她喂了一整碗醒酒湯。
江雪年扶著她重新躺下,想要起身,卻被時清梵拉住手腕,“何事?”
時清梵臉頰微紅,“雪年,你早就知道我是女子對不對?你既然已經知道,為什么要和我成親?”
“你不是一樣?你既知道自己是女子,為什么要和我成親?”
時清梵看著江雪年,同她墨黑的眸子對視了一會兒忍不住害羞地移開,“我忍不住,我想和你成親,清梵愛慕殿下。”
江雪年笑了,“我早說你我有緣,今日不是再次印證了當初那句話?”
“我同你一樣,”江雪年認真道,“因為心悅你,哪怕知道你是女子,也想和你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