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古代宮廷40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長風烈烈, 山河鳴唱。
秦宸章走進長興宮,第一次以主人的視角審視這座燕國歷代帝王居住的宮殿。
它足夠高,大殿高逾十丈, 它足夠闊,整整二十九根橫梁才能撐起房瓴, 它足夠尊貴,每一寸裝飾都雕龍畫鳳, 天下萬物以此為禁。
它們是眾生高不可攀的皇家威嚴, 是臣民絕對不能逾越的規(guī)制,是禮, 是法,是父死子繼、兄終弟及, 是千年流傳下來的統(tǒng)治根本。
秦宸章站在大殿上,微微闔眼, 一邊是萬人朝拜,一邊是大廈傾頹。
整個長興宮靜默無聲, 近百名內(nèi)侍仆從垂首而立, 卻連呼吸都像是被剝奪。
秦宸章抬眼。
“陛下。”
嚴和稽首, 雙手垂在身前,腰背深深彎下。
“大典已畢, 眾臣已經(jīng)悉數(shù)安置, 太子也回了東宮, ”他輕聲問詢:“一日勞頓, 陛下是否現(xiàn)在就寢?”
秦宸章嗯了聲,又問:“青黎呢?”
嚴和回道:“青姑娘在永安宮。”
帝居長興, 后居永安。
秦宸章微不可聞地勾了下唇,不愧是簡在帝心的第一舍人, 這份揣摩圣意的天賦,只怕連久跟在她身邊的鄭意都拍馬不及。
可惜,他不是一條忠心的狗,不可重用,只能好用。
嚴和也確實好用,宮里太監(jiān)七千,宮女近萬,招安了嚴和,幾乎等于兵不血刃的掌管了整個皇宮,更何況,推重宮闈局自古便是皇權壓制相權的不二法寶。
作為跟隨景貞帝半生的大內(nèi)總管,嚴和同樣是這宮里看著秦宸章長大的那批人,他本已經(jīng)很老了,年逾花甲,早幾年跟著先皇嗑金丹,已然眉發(fā)花白,如今竟然因為官居一品、任朝堂郎中令而生出黑發(fā)。
權力,當真是這世上唯一的神藥。
“去永安宮。”
夜靜宮深,沿路走過,所有宮女太監(jiān)皆垂首拜俯。
青黎正在沐浴。
秦宸章?lián)]手讓外面等候的宮女們悄聲離開,然后換了呼吸,輕踩腳步,推門走進去。
永安宮里的湢浴池比公主府的還要大,燈火通明映著一室富麗堂皇,熱氣氤氳,水霧彌漫。
秦宸章往里走,忽而就想起來以前的事,她停了下,轉(zhuǎn)而收攏起寬大的衣袖,抬起一角紗幔。
室內(nèi)水汽極重,燭光在霧氣中似柔軟的蒲公英,輕飄飄的晃著。
秦宸章等了兩息,才看見青黎從水里仰面而出,如墨的長發(fā)迤邐在她腦后。
那般模樣……
青黎很快便“看”過來,聲音像薄荷:“秦宸章。”
秦宸章輕咳,而后才意味不明地“嗯”了聲,松開紗幔走到池邊。
青黎從池子中間游過來,水從她勻稱的身體上分開,落下去。
白玉石地磚上存的有些積水,秦宸章一身厚重的冕服還未脫下,寬大的衣擺沾了水,沉甸甸的拖在地上。
青黎一只手扒住池邊,指甲泛著粉,用力時透出白。
她問秦宸章:“你怎么總干些登徒子的事?”
“哪有?”秦宸章下意識反駁,轉(zhuǎn)而又理直氣壯起來,說:“看一看怎么了,又不是沒看過。”
青黎仰著頭,濕漉漉的一張臉,神情露出些無奈。
秦宸章低頭看著她,說:“你才放肆呢,竟敢直呼朕的名諱,大不敬。”
青黎問:“那你想讓我叫你什么?”
秦宸章說:“叫聲陛下聽聽。”
青黎眨了下眼睛,沾了水后漆黑的眼睫,一簇簇的,長而上翹,眸子盛星流銀,不染世間塵垢。
秦宸章被她那樣看著,不由得抿唇,幾乎要放棄了。
“陛下。”
青黎開口。
秦宸章咬了下牙根,過了會兒,徑直蹲下來,指尖碰上青黎的眼睛。
“你這樣,”秦宸章不由得繃起聲線,沉沉地說,“真像一只水妖。”
青黎笑了笑,手指抓住她的胳膊。
秦宸章看的眼熱,勉強忍了下,繼續(xù)道:“我今日登基,穿了冕服,戴了冕冠,你還沒看呢。”
公主登基,全城戒備,二十萬勞役中有十萬人用作公主私兵,被安排到京中各大臣府邸控制朝臣家眷,嚴防有人在登基大典上作亂。
為此,青黎甚至沒有時間提前進宮,一直在鴻文閣控制百官調(diào)度,今日更甚,直到酉時末,登基典樂結束才入宮來。
秦宸章帶青黎摸了摸自己的衣裳,又垂下頭給她摸了摸皇冠。
皇朝歷代禮制的袞冕服,層層疊疊的鋪金設銀,唯恐不夠華麗,唯恐不夠威嚴,厚重的幾乎透不過氣。
“為了給你看這套衣裳,我一直都沒脫,可沉了。”秦宸章說完,這才摘去頭上象征天子的十二旒袞冕冠,想隨手放下,左右看了看地上積水,便又拿起來,最后看向青黎,說:“你戴一下試試。”
她動作快,青黎還沒來得及拒絕,就感覺頭上一重,只好任她施為。
“你沒有束發(fā),所以戴著有點大,”秦宸章蹲在池邊,用一根手指撩開前面的白玉串珠,問:“是不是挺重的?”
青黎點了下頭,瑩潤的冕旒輕晃。
秦宸章笑起來,就那么看著她,而后,突然單膝跪下,伸手去捧青黎的臉,覆上雙唇。
這一年超乎異常的忙碌,兩人雖然同在驪京,可見面的次數(shù)并不多,更別說做些情//事了。
青黎一只手撐著池岸,一只手拽住秦宸章的肩膀,池水深,這個姿勢并不容易使力,所以青黎只是輕輕含了下她的舌尖,便游魚一樣落回水中。
秦宸章差點被她帶下去,忙穩(wěn)住身形,喉間卻深深喘了一下,那是身體本能而迫切的反應。
青黎摘了頭上的冕冠,放到池邊,一邊“望”著她,說:“把衣服脫了。”
玄衣、纁裳、白羅大帶、黃蔽膝……
一件件王之吉服被隨手丟在地上,很快浸了水,濕噠噠的貼著地磚。
“重死了……”
秦宸章抱怨,隨后也沒從臺階處下水,直接撲通一聲跳進浴池里,濺起高高的水花。
青黎往旁邊躲。
秦宸章從水里鉆出來,看著青黎的模樣哈哈笑出聲,晃了兩下臉上的水就靠過去。
剛一碰上,兩人便粘在一起。
秦宸章緊緊抱著青黎的腰,胸口脹的幾乎生疼,連帶著聲音都微微發(fā)抖,或許連她自己都很難描繪此時的心情,天下她有,美人她有——
她輕而慢的親吻青黎的臉,語氣克制,又隱約透出張狂。
“青黎,你想要什么?”她問。
“你想要什么?”秦宸章抵著青黎的額頭,催促:“嗯?”
高官,厚祿,富貴,榮華……
又或者,皇后。
秦宸章說:“我都給你。”
秦宸章盯著青黎的眼睛,胸腔里一瞬間洶涌而來的愛意沖的她眼尾泛出紅色,那感覺并不是痛苦,反而像是過于愉悅,以至于不得不釋放些什么。
青黎臉上卻浮現(xiàn)短暫的空白。
她想要什么?
她一開始或許是想要一個真相,可慢慢的,時間消磨她的生命,她能做的,只有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即便她也不知道未來迎接她的是死亡還是別的什么。
“我……”青黎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有你在,就很好了。”
于萬千人中堅定的走向前路,她并不覺得孤獨,但這一程有你在,實在是很好的事啊。
秦宸章一愣,呆呆地看著她。
青黎彎了下唇,抬抬下巴,含住她的嘴唇。
后來的時候,秦宸章偶爾會回想起這一天,回想起這一刻忽然而至的難過,就好像,她終于窺見了青黎塵封的悲傷和歡樂,可那情緒來的太過猝不及防,轉(zhuǎn)瞬間就消散了,恍若是錯覺。
所以更多的時候,她只記得溫暖的水,纖長的指,青黎叫她陛下,一聲又一聲,像勾魂奪魄的水妖。
再之后,她便累了,倦乏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動,躺到床上時才想起來,強撐著眼皮去推青黎。
“做我的皇后……”
青黎好像嗯了聲,然后側(cè)身,胳膊壓在了她身上,手掌捂住她的眼睛。
“睡覺。”
天授元年始,秦宸章是真心覺得自己能立青黎為后的,千百年來第一位女帝,登基時才二十六歲,她如此年輕,在她心中,她已經(jīng)掌握這天底下最至高無上的權利,所有人都應該貫徹她的命令,服從她的意志。
這原本是理所應該的事。
可她又過于年輕了,又走的極順遂,她還沒來得及積攢更多的經(jīng)驗和人望,她還不知道,那一套傳承千年的綱紀倫常是多么恐怖的存在,它們根深蒂固,幾乎是歷代王朝存在的根基脊梁。
若非如此,她又怎會只是“第一位”女帝?
誠然,秦宸章確實占據(jù)天命,所以這些年她沒怎么生過病,意外從沒有降臨在她身上,景貞帝沒有提前死,燕國境內(nèi)雖時有小災小疫,大體卻是風調(diào)雨順,她的弟兄又生得那般愚鈍——
而她,聰慧,健康,精力充沛,野心勃勃。
任何一位皇子像她這樣,掌握了驪京,就等于掌握了整個燕國。
可她不是皇子。
秦宸章并不是一味用酷吏治國的,早在景貞帝還在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開始準備一切。
對朝臣,她極盡籠絡,給他們加官進爵,增加月俸。
對宗室,她為他們開放了大燕立國以來最多的高官崗位,類似于太師、太傅這樣沒有實權但名望至高的官位統(tǒng)統(tǒng)被他們包圓。
對邊關,她權衡一個月,才敲定讓姚少棠老將軍前去坐鎮(zhèn),歷經(jīng)兩朝的老將,中正,固執(zhí),恨突厥入骨,她篤定即便國內(nèi)大亂,這位老將也不可能冒著突厥趁機進犯的危險率邊軍參與內(nèi)斗。
還有那座問天臺——問天臺的建立,除了做祭天道場,另外一個作用是為了固本積財,所以四丈九尺的高臺之下其實是一個巨型倉庫,專門為了給皇帝貯藏珠玉錢帛。
如今,景貞帝死了,那便是秦宸章的私庫,又或者說,在好幾年以前,問天臺下就已經(jīng)在持續(xù)接收她從各個礦場拉來的鐵器、生銅,要不然,京中二十萬勞役搖身一變成私兵,哪里來的盔甲,哪里來的長刀呢?
除了這些,還有堆積如山的糧食和布帛。
這些年,公主府借著給勞役們吃飯的名頭廣交糧商,除卻明面上的,私底下的糧食交易中,國內(nèi)最大的買主,就是公主府。
青黎說,單單問天臺下現(xiàn)存的糧食,就可以供那二十萬勞役吃一年,若有一日驪京被困,能幫京都百萬人口撐至少兩個月。
秦宸章曾不以為意,燕國國力雖已經(jīng)在走下坡路,但此前百年都相安太平,驪京更是國都,除非她當真胡作非為,折騰的整個燕國天怒人怨,否則,怎么可能會落到京都陷落的境地?
可事實上,自秦宸章登基,輿論只壓制不到一月,就轟然爆發(fā)。
雪花一樣的奏折文書從各地飛向驪京,下到九品小令,上到一品大員,皆是拒絕改元天授,質(zhì)疑先帝遺詔,憤于女主專政,其中言辭激烈,已經(jīng)堪比征討檄文。
十二月,有一東州小吏進到京城,于宮外怒罵公主臨朝,迫害皇儲,弒君矯詔,窺竊國器。
來年二月,秦氏英國公聯(lián)合朝臣十七,當朝逼宮,命皇帝還政于東宮,權歸太子,至二十六日,皆殺之。
三月,東靜王、義豐王等宗室十二人因涉及謀逆而被誅殺,原廢太子、襄王府上五子一并杖斃,其親黨逾百家悉數(shù)遭捕,不得生還。
五月,臨南刺史發(fā)文到驪京,說今年送貢品的隊伍中途被劫,后無以為繼。
八月,突厥開始頻繁騷擾邊境。
十月,均州秦炳——按血親算,他跟景貞帝是堂兄弟,扯著匡扶皇室的大旗,起義了。
這是秦宸章當政后第一個公然造反的,鬧騰了兩個多月,糾集數(shù)萬人,后走至諞州因亂殺平民、胡作非為而被當?shù)爻鞘匚揪偷劓?zhèn)壓。
十一月,北方有十三地以遇上天災為由,拒絕向女皇繳納賦稅。
十二月,年關將至,自各地來京朝賀的官吏、貢品銳減至先帝時的三分之一。
再至天授二年,更是以鄧州刺史、儔王秦顯共同起兵舉事開年——
即便青黎不做勸誡,秦宸章也知道,立后的事情絕不可以在這時候提及,甚至于她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根本沒有多余的精力顧忌別的事,只是在不停地殺人。
而皇宮里名義上的另外半個君——太子,卻躲在東宮不敢出來,他是先帝第九子,秦宸章稱帝時他十二歲,生得健康,長得靦腆。
秦宸章并沒有打算直接殺了他,因為她登基的遺詔上寫的是幼子孱弱,特許昭義代承大統(tǒng),待元祐長成復以還朝。
秦元祐活著,是她特地給秦氏宗族編織的一場幻夢,有他在,至少能幫秦宸章按住國中一半臣民。
但這少年卻總覺得女皇時時刻刻都在謀劃著要如何了結他的生命,不過也或許是被嚇破了膽,畢竟他的母親,先皇德妃早前因厭咒之名被召至長興宮,而后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他的大舅舅從東宮出來行至芳林門遭人鞭殺,二舅舅被人當街梟首,宗府滿門都以謀逆罪下獄。
驪京城上的朔風呼嘯不止,刮的刺骨,入髓,細聞,會發(fā)現(xiàn)透著血腥。
新皇登基,清算舊臣,向來是帝位更迭之慣例,但如此血流成河的,已經(jīng)是比同于開國之君才會有的慘烈。
不過,也并沒有到絕境的地步。
作為歷代都城,驪京是四塞之地,阻山帶河,進可攻退可守,同時也坐擁豐富的土地資源——有山有水有農(nóng)田,即便最終發(fā)生戰(zhàn)亂,僅割據(jù)此地,也能稱霸一時。
秦宸章戎裝十萬人鎮(zhèn)守驪京,所以整個京都雖偶有逆反,但總體巍然不動。
而驪京至昭義郡,連同方圓數(shù)千里,同樣攝于女皇威嚴,都在老老實實地俯首稱臣。
至于千里之外,民間對公主登基的反應也遠不如讀書人那般激烈,皇權至上的時代,無論你是公主,還是皇子,是皇帝,還是皇后,對于把溫飽當畢生追求的普通人來說,都是天的象征,別無二致。
說到底,這場爭斗原本與平民沒有關系,而僅僅是一場士大夫?qū)ε鄣挠懛ァ?br />
若不是這些士大夫在朝堂上敗了,哪里至于讓百姓裹挾進來?
相比于這些人馭百姓為牛馬刀劍,秦宸章對百姓可就溫和多了。
鄧州一傳出逆反,她便遣心腹周守義、宦官韓全前去討伐,同時以憐當?shù)匕卜质丶旱陌傩諢o故受兵亂之苦為由免除三年賦稅,連帶著從前逋欠的賦稅也一筆勾銷。
鎮(zhèn)壓的軍隊與政令一同下到鄧州,雙方交戰(zhàn)不到三天,秦顯即兵敗身死。
周守義是先皇后的義兄,周家傾覆之后,他們這群義子好生沉寂了幾年,連姓都改了,后來秦宸章得勢,重聚周家舊部,這才把他們重新籠絡在手上。
秦宸章在京城對百官士族施以刑法,周守義等人就是她的飛鷹走狗,指哪打哪,來到鄧州后也是一樣。
既然逆賊主犯已死,鄧州其他官員自然忙不迭的恭迎周守義的軍隊進城,卻不想,周守義持刀把這些官吏盡數(shù)都砍了,又破其宗族滿門,將數(shù)千具尸體懸掛在長街示眾——
鄧州事變之后,燕國境內(nèi)對女帝的征討一時間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秦宸章緩了口氣,這才稍稍將目光放到政務上。
尺有所長,寸有所短,秦宸章?lián)碛幸粋政治家絕佳的鐵石心腸和雷霆手段,但并不長于政務。
她生來就是皇權至上的受益人,同時也是皇權至上的踐行人,她并不以苛待百姓為樂,但也從來不覺得受了萬民供養(yǎng)就一定要回饋什么。
景貞帝晚年時大興土木,喜愛奢華,無數(shù)人進言勞民傷財,恐傷國本,秦宸章當時固然是因為要取信于先帝才納頭領命,但青黎知道,其實她對那些言論也不屑一顧的很。
所以在那個未來里,秦宸章稱帝四年而終,委實算不得遺憾。
好在如今有青黎,她雖然沒有從政經(jīng)驗,但想來這世上的事總也逃不過吃穿住行。
秦宸章掌權之后,朝廷便著力于提高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將引進高產(chǎn)農(nóng)作物和普及新的耕種技術、工具作為首要,還向各州縣頒發(fā)了《農(nóng)耕紀要》,令當?shù)毓賳T作為勸農(nóng)參考。
其中最為矚目的是秦氏皇莊,畢竟在皇權時代,皇帝是這天下最大的地主。
秦氏皇莊光在驪京就有良田數(shù)萬頃,秦宸章一登基,皇莊中便有一半耕田用來種植公主府之前培育了三年多的紅薯秧苗。
天授元年冬,皇帝祭天,將畝產(chǎn)三百斤的紅薯推恩為吉兆。
南北諸地斥女帝妄言,不敬天地。
秦宸章暫且忍了,然后整裝了一下,將京畿衛(wèi)一帶的軍隊飲食翻了一番。
至于“穿”,燕國織造業(yè)并不發(fā)達,布帛原材料多是絲、綿、麻、毛,其中麻產(chǎn)出最大,所以民間又以麻衣為主。
但即便如此,還是會有一家五口只能湊齊一條褲子的故事在民間流傳。
在公主府時,青黎就曾經(jīng)開設紡織廠,如今不過是把規(guī)模變得更大而已,再輔以火力紡織機的推用,青黎確定可以改變此時的生產(chǎn)力。
在“住”上,青黎也沒有過多費神,秦宸章監(jiān)工問天臺,幾年下來能吃掉一大半的資費而不誤工期,就是因為用了水泥和紅磚替代木材。
還有那座琉璃宮,本質(zhì)不過是一座玻璃房罷了。
而瀝青作為石油蒸餾過的副產(chǎn)品,做出來也并不難,又或者說,石油本身的價值遠遠要比這些衍生品要有用的多。
基礎欲望之外,自然還有教育。
鴻文閣被提高規(guī)制至鴻文院,同時增設大學士、博士、中書等官位,又分書、禮、工、農(nóng)、算等科,收錄平民入內(nèi)進讀。
京中另有學府國子監(jiān),長于經(jīng)義辭賦,相對而言,鴻文院則更重于庶務實際,又因為鴻文院的主人是公主出身,所以這偌大的書院同樣招收世間女子。
后至天授八年,國子監(jiān)二次改革,作全國教育行政統(tǒng)籌,而每州郡均要設官方鴻文院各地分院,以考試計,面向民間招收學子。
而天下學子只有一位正統(tǒng)院長——秦宸章。
除了這些,青黎最用心的大概就是醫(yī)療了。
她少時跟著素濟道長學醫(yī),雖然沒有到至臻的地步,但也曾想過用心此道,只是后來秦宸章一步邁進朝堂,政壇詭譎之下,她不得不將自己大部分的精力轉(zhuǎn)移到公主府。
不過青黎也從來沒有全然放棄,至少昭義醫(yī)院已擴建至整條街,如今已經(jīng)是京都百姓求醫(yī)問診的首選,甚至在燕國各地,都有聽聞醫(yī)院大名奔赴而來尋求一線生機的沉疴重癥之人。
驪京城現(xiàn)在大街小巷每里設公廁,每月一次醫(yī)療衛(wèi)生知識普及,在婦人間廣為流傳的衛(wèi)生巾,高濃度酒精,輪椅……自然也都出自于醫(yī)院之手。
而青黎曾經(jīng)集聚醫(yī)女、穩(wěn)婆開展的醫(yī)術交流活動早已經(jīng)被太醫(yī)令編匯成一門學科,并在醫(yī)院所附屬的醫(yī)學院里對醫(yī)學生們傳授。
秦宸章登基后,青黎對這些則更近一步,首先提高了婦科院各醫(yī)女的薪資待遇,而后向各州縣定了標準,讓官方定期派醫(yī)生探訪孕婦,并派遣免費的醫(yī)女協(xié)助分娩。
與之相對應的,是規(guī)定醫(yī)女所經(jīng)手的孕婦存活率和嬰兒存活率,以百分之九十和百分之七十為界,每提高一點,則月俸另增一兩白銀。
整體醫(yī)療環(huán)境底下的時代,青黎并不覺得那些被冠以各種秘術的骨、胸、內(nèi)等科還需要她插手太多,倒是有些奇怪,為何像女子分娩這種幾乎每個人都會面臨的事,千百年來都沒有更進一步?
青黎目不能視,所以注定被很多事攔于門外,她能做的,到底還是要依靠這個時代其他人的共同努力。
她希望,被賦予高薪所帶來的職場競爭力和大數(shù)據(jù)記錄,能盡早打破這個局面。
秦宸章比她還期待:“生孩子這事兒還真是挺麻煩的,若我以后將皇位傳給平君,她生個孩子就把命搞沒了,那可太不值當了。”
秦平君是秦倬溫的孩子,早前隨父姓盧,后來秦宸章做了皇帝,就賜這孩子姓秦。
秦宸章在青黎面前一向口無遮攔,皇位傳承這樣的話隨口就來。
青黎雖然也覺得女子孕育危險,但并沒覺得這是個能阻攔女子為帝的根本性問題,搖頭道:“歷代帝王突然猝死的數(shù)不勝數(shù),女子生育好歹還有好幾個月的過渡期呢,也算不得局限。”
秦宸章想了想:“也是。”
她一時起意,倒也不是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所以很快就拋之腦后,然后對青黎說。
“我打算征兵南巡。”
天授三年,秦宸章打算征兵南巡,倒不如說是想打架。
秦宸章說干就干,這一年直接朝民間征兵三十萬匯編到京中各地,而后于天授四年三月,下詔率領四十萬大軍,七萬戰(zhàn)馬,另帶文武百官、道士、戲班,直接南下了。
青黎沒去,她以參政知事一職坐鎮(zhèn)驪京。
秦宸章顯然也是憋著氣兒去的,這幾年,她稱帝稱的并不順利,秦氏宗族雖然被她殺了個干凈,但驪京輻射不到的地方對她的敵意還是極大。
南北兩地中,時不時就有借口天災、人禍為由拒絕向朝廷納貢交稅的,秦宸章倒也并不覺得那點錢值得打一仗,但國內(nèi)浮躁的氛圍還是令她寢食難安。
倒不如來一場南巡,一為安撫人心,二為政局穩(wěn)定。
若真遇上“中正不阿”的,那就打一仗。
為了起到震懾效果,南巡安排的規(guī)模和規(guī)格都極大,四十萬大軍金戈鐵馬,浩浩蕩蕩,其中光皇帝儀仗隊就有四萬人,從頭排到尾要二十多里長,而且所有人的衣著器物全都煥然一新,光鮮亮麗。
這次出行也確實令南地諸人目瞪口呆,除卻兵肥馬壯和皇帝那唯恐不夠體現(xiàn)皇家威嚴的規(guī)格外,還有百官對女帝的態(tài)度,無論官居一品,又或者御史言丞,說是對其唯命是從,戰(zhàn)戰(zhàn)兢兢都不為過。
南巡五個月回京,這一年末,南方賦稅交的整整齊齊。
天授五年,秦宸章再次決定北巡。
這一年,青黎同樣沒去,同樣留守驪京,卻是以宰相位。
到這一年,京中朝官幾乎都出自鴻文黨,青黎本就以鴻文立身,如今任朝堂相位,自然也無一人敢致噲。
如此至天授六年,燕國南北兩地均安,秦宸章這才停下征伐,著重于國朝基建。
但就當所有的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時,東宮太子秦元祐年至二十二歲,他應是個臥薪嘗膽的好手,多年名不見經(jīng)傳,一朝起復,竟然聯(lián)合了半個朝堂。
不過,也同是天授十年,懸在驪京城上數(shù)十年的酷吏眾臣因為席卷進一場浩大的政變而全部終結。整個大燕都為之松了口氣。
以至于,燕國眾人對政變第二年發(fā)生的一切事物都接受良好,報以祝福。
這一年,皇帝改元啟明,予青相皇后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