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的時候已經快要十點。
今天是個好天氣，天空蔚藍，云朵稀疏，陽光白茫茫的，酒店正對的清澗湖上遠遠地映出波光，整個世界呈現出一種接近純凈的溫暖。
青黎在陽臺上站了好一會兒才回房間，酒店早餐時間已經過了，她也沒有什么胃口，沖了一杯咖啡后便打開電腦，收件箱里躺著十三封未讀郵件。
一一確認回復之后，客廳里那個精致的鎏金彎月狀座鐘表盤上，細細的時針剛好錯過“xii”。
章馨在手機里問她今天去不去醫院看媽媽，又說她早上的時候吃了一個兔子形狀的小饅頭，很甜很好吃，還發來了圖片。
青黎沒有打開，只是發了條語音，告訴她自己吃過午飯去醫院。
放下手機前，青黎又看了眼時微君的界面，最后一條聊天記錄是醒來后青黎發出去的消息：怎么樣了？
對方一直沒有回復。
或許在忙，也可能在休息。
青黎看了一會兒，最終沒有點開通話，只是站起身去往吧臺。
昨晚的事，現在想起來其實也沒有太過震驚。
時家是商賈，但也確實是豪門，普通人家里尚且有子女會為了爭奪遺產而大打出手，更何況是他們這種大家族里的奪權。
只不過時微君原本的人生中并沒有這樣的襲擊，而如今青黎卻在。
一只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以后引起萬里之外的一場龍卷風。[1]
時至今日，青黎早已用無數案例驗證，自己便是那只驟然跑到這個世界里的蝴蝶。
下午去了趟醫院，林雯已經開始與她念叨起回運城的事情了。
母親身體恢復得不錯，醫生說術后兩周就可以出院。
章馨這些天夜里被她爸爸帶著一直住附近的酒店，白天基本上都在醫院里，好幾次翻著手機給青黎介紹她幼兒園里的小伙伴，一聽說過幾天就可以回去，高興地在病房里來回跑。
“姐姐！”小女孩像炮彈一樣沖過來，抱著青黎的腿，仰著臉問她：“你跟我們一起回家嗎？”
青黎低頭看著她，說：“我不回哦。”
章馨啊了一聲，有點大聲地問：“為什么？”
青黎說：“姐姐需要工作。”
章馨瞪大眼睛，想了一會兒就開始一本正經地勸她：“姐姐，你跟我們回老家工作好不好？爸爸媽媽上班每天都可以回家，你也找個這樣的工作，這樣……”
“馨馨。”病床上的林雯突然出聲打斷章馨的話。
章馨回過頭看媽媽。
“不可以鬧你姐姐。”林雯表情有點嚴肅。
章馨癟癟嘴巴，不情不愿地把青黎松開了。
林雯把平板給章馨，打發小孩子在一旁看動畫片，這才問青黎：“已經確定幾號回了嗎？機票訂好沒有啊？”
青黎說：“還沒定呢。”
林雯便點點頭，也不敢多問她是什么沒有定，只說看她自己，又拿護工切好的水果盤讓青黎吃。
青黎對她誠惶誠恐的態度從善如流，但也從沒有刻意去緩解彼此之間的疏離，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與對方的羈絆，只有這具身體里的那點血緣。
——
時微君給她回消息的時候，青黎正帶著章馨在醫院門口的肯德基店里開小灶。
顯示屏下很簡單的一行字：沒事，是誤會。
青黎坐在靠近玻璃墻的位置上垂眸看著手機，片刻后打出字：方便通話嗎？
明明是秒回，但對方好像沒看手機，好一會兒后頁面上才閃現出兩個字：方便。
青黎撥通了電話，時微君很快接起來。
“微君。”青黎開口。
時微君輕輕地應了下，聲音傳過來有些失真。
青黎靠著身下并不柔軟的椅背，語氣沉靜，問她：“解決了嗎？”
時微君頓了頓，像是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說，好半晌后才開口道：“已經找到人了。”
青黎問：“是時牧舟嗎？”
時微君聲音有些低：“算是。”
青黎問：“為什么會找上你？”
時微君一時沒說話。
青黎幾乎能想象到對方抿住唇角的模樣。
她等了幾秒，終于意識到現下并不太適合問，便移開話題，言辭柔和起來：“你胳膊這幾天都不能動，最近不要上班了吧。”
時微君這次很快就嗯了聲。
“蓮花山那邊有人照顧，住那邊會比較方便，”青黎目光掃過眼前——不是正點，店里人不多，有服務員正在清掃旁邊的桌子，章馨好奇地歪著頭看，兩只小手上戴著對她來說過于巨大的透明手套，抓著炸雞腿，吃得滿臉油花。
青黎對著手機：“你回去了嗎？”
時微君聞言卻又頓了下，然后聲音有點悶悶地傳過來：“沒有，不想回。”
“那你現在在哪？”
“我在嘉林苑。”
嘉林苑是青黎上次送時微君回去的那個小區名稱。
青黎微微皺眉，對方也已經問過來：“你在哪呢？”
青黎說：“我在醫院。”
“啊，你今天又去看阿姨了。她好些了嗎？”
青黎說：“好多了，醫生說過幾天就可以出院回運城……”
這時對面的章馨突然從椅子上跳下去，扭頭就要往旁邊去。
青黎立馬長腿一伸，輕易把她攔在桌子和椅子之間，眼神沉了些。
章馨沒敢扒拉她的腿，伸手指著旁邊地上，解釋：“那有個紅的！”
青黎抬眼去看，兩米外的地面上有一個紅色小人，應該是別人不小心丟的玩具。
青黎沒有理會，也沒有收腿，只抬抬下巴，示意章馨坐好別動。
她面無表情的時候，章馨還是挺怕她，最后只好戀戀不舍地看了兩眼后放棄，又乖乖蹭回到椅子上。
這期間青黎一直沒說話，但手機那邊的時微君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了異樣，問她：“你在干什么？”
青黎說：“帶章馨出來吃肯德基，小孩子有點鬧騰。”
“章馨？”
青黎以為她忘記了，便又說：“我媽媽的那個小女兒。”
時微君突然有一瞬間的安靜，呼吸好像都低了些。
“微君？”
時微君嗯了聲，然后有些用力地問她：“那你今天要來看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