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陳意和許晏預(yù)定了三年前的那家酒店。
陳意一直對一件事耿耿于懷。
“為什么前臺不是當(dāng)時的那個人了？”
許晏笑她：“你以為這就跟國內(nèi)編制一樣, 是鐵飯碗？”
陳意哼了一聲。
“怎么了？為什么非要是她？”
“也沒什么啦——”陳意拖長聲音猶豫了一瞬才坦白心聲，“我只是在想，如果是她的話, 我就可以問問她是不是還記得當(dāng)初我寫在卡片上寫了什么。”
許晏笑得花枝亂顫。
陳意嗔她：“老婆！你還笑！還不是你不肯告訴我！”
“沒想到你還在執(zhí)著這個。”許晏抬手蹭了蹭眼角的淚珠, “你真可愛。”
“那你就告訴我呀！”
“不要。”許晏像個壞姐姐在逗單純的小朋友, “你就再好好惦記一下吧。”
陳意急得伸手就去撓許晏的癢癢。
許晏閃躲, 連連后退, 最后直接倒在床上。怕她摔著, 陳意第一反應(yīng)就是護(hù)著她的后腦勺, 摟著她的腰。結(jié)果領(lǐng)口被許晏很拽，一同落在床上。
小情侶間的打鬧突然變了味道。
嬉笑變成曖昧。
等兩個人忙活完正好已經(jīng)是下午。
雖然加萊海峽地處法國北部, 與英國隔海相望。但今天的天氣好得不似北方, 陽光大咧咧地灑下, 毫不吝嗇地賜予地面所有人幸福。
陳意和許晏換好了泳裝, 在外穿著常服, 各自趿拉著易拖的板鞋, 牽著手走在小道上。
她們瞞過人群，來到了最初最初的地方。
許晏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當(dāng)初是坐在哪個懸崖邊了。但陳意卻記得。因為她對她和蘇黛一同跳海的位置印象深刻, 順著這位置往左邊看去，便是許晏當(dāng)時待的地方。
如今那一處正聚集著一個法國家庭，夫妻帶著一雙兒女，擺著野餐的裝備。
她們尋了一處好地方坐下，能曬太陽, 又能看海。
大海如此遼闊，寬茂到仿佛能夠容納一切。它在陽光下顯得如此平靜溫柔, 波光粼粼的模樣像是在給人們送上一曲關(guān)于浪漫的珍珠贊歌。
陳意靠在許晏的肩頭，把玩著許晏的手指。她打了個哈欠, 改變了個姿勢，躺在許晏的腿上漸漸睡著了。
許晏瞇著眼，眺望著遠(yuǎn)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電話響起時，許晏本來不打算接，后來一瞧是許清打來的，這才接通。
是個視頻電話。
許清在電話那頭說：“我放圣誕假，回來等會先把許一笑接走了。你怎么不在家，在上班嗎？你人呢？要吃個飯嗎？”
許晏的手機(jī)只對著自己的右邊，許清沒瞧見陳意，只看見她一個人。
再細(xì)細(xì)看，許清發(fā)覺妹妹所處的地方不太對勁。
“你在哪啊？”
“法國。”許晏小聲說。
許清一聽這兩個字就眉心一跳。
“你又去了？”
“許晏——你——”
“噓。”許晏調(diào)低手機(jī)音量，鏡頭一轉(zhuǎn)，讓許清看見了躺在她腿上的女孩。
許清快要一口氣呼吸不過來直接暈厥過去了。
“許晏？？”
她腦子里已經(jīng)閃過了無數(shù)的劇情。
她妹妹是不是把人家小姑娘給騙了？
這是什么情況？？
許清一眼就認(rèn)出來陳意。
她看過那些照片。
“我們談戀愛了。”許晏說。
許清笑不出來：“你用你這皮囊把人家哄了？”
“那些事情——她知道嗎？”
許清很擔(dān)心。
許晏嗯了一聲，指尖撫摸過陳意的發(fā)絲。
“姐，她都知道。”
許清不信：“你沒騙我吧？”
許晏：“愛信不信。”
許清錯愕瞪眼，徹底沒話說。
“瘋子。”她暗罵一句，“她也是個傻的。”
怎么知道了還能和許晏在一起？
許晏笑笑。
也許許清說得對。
她和陳意便是瘋子和傻子。
可也許在這個世界上，理智的瘋子和天真的傻子，正巧能夠一生一世。
“你別笑成這樣，我瘆得慌。”許清抖了抖滿身的雞皮疙瘩，“行了，那我去接一笑，電話掛了。”
“你——圣誕快樂。”
“姐，你也是。”許晏想起陳意曾經(jīng)說過的話，突然輕咳一聲，對著電話講，“這些年，謝了。”
許清和許晏一樣，不擅長表達(dá)感情。
乍一聽聽到許晏這樣說，她愣了片刻后，眼眶溫?zé)幔荒芰R一句‘又發(fā)瘋’，啪地一聲掛了電話。
陳意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睡得迷迷糊糊。等她醒來的時候，哈欠還掛在嘴邊。
因為陽光好的緣故，來玩跳崖的人越來越多。
陳意躍躍欲試，轉(zhuǎn)頭去看許晏。
許晏起身：“一起吧。”
她們跟著人群走到一個低矮的懸崖邊，尾隨著一行人排隊。
陳意習(xí)慣了這種玩法，膽子很大，還能跟著其他人一塊對著前面的情況起哄。
許晏卻不同。
她唯一一次站在懸崖邊是生出了向死之意。
就連此刻，一種荒謬的念頭都在她的腦海里的閃過。
如果她和陳意一同墜入懸崖，被海吞沒，就此沉入世界的深淵……這結(jié)局未曾不可。如果這樣，就不將有任何事情能夠叫他們分開。就連死亡也一樣。它只能同時將她們帶走。
可是下一秒，瘋狂才滋長一瞬，許晏就叫腦海里翻涌的念頭停下。
她轉(zhuǎn)頭看著陳意，她笑得燦爛明媚。
陳意牽著她的手，走到懸崖邊。周圍的陌生人關(guān)切提醒，許晏都聽不見。她的眼神里只有陳意。她的心里甚至沒有害怕，只是想著：如果陳意跳下去，那她就跳下去。
“許晏？”
許晏回神。
“想跳嗎？”陳意問。
許晏說想試試。
這個念頭自她三年前看陳意和蘇黛這么做的時候就有了。那個時候，她的笑容明媚過陽光。一如今日。
“那我先？”
許晏說好。
她瞧著陳意后退兩步，加速往大海里蹦。
許晏忽然心緊。
她意識到了剛剛那個不可見人的想法有多么荒謬。
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她不希望任何厄運發(fā)生在陳意身上，就算是她帶來的也不可以。陳意應(yīng)當(dāng)永遠(yuǎn)肆意坦蕩，自由發(fā)光。
愛從不該是向死，而該是與她一同去直面這世界的廣闊，去擁抱，去冒險。
她和陳意還有很多很多年。
她們要一起去見世界才對。
從高處下落的失重被落水給緩沖，水壓襲來之后，許晏被一雙手拉住。她盡力地在海中睜開眼，陳意正拖著往水面去。許晏用力浮水，從海面上冒出頭，嘩啦啦的水聲是她甩掉發(fā)絲上的重量。
“怎么樣？還好嗎？”陳意很關(guān)切。
許晏沒回答，抬手捧著她的臉吻了上去。
極速跳動的心臟中掩藏著恐懼與興奮。
一旁圍觀的路人都在尖叫。
還有人熱情地從懸崖上給她倆撒花瓣。
許晏哭笑不得，結(jié)束接吻后，跟著陳意往岸邊游。
一上岸，她就癱軟在沙灘上。
陳意擔(dān)心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許晏拽著她的手叫她一下躺下。
“累啦？”
許晏搖頭。
她直視著頭頂?shù)奶枺?#8204;赤熱和強(qiáng)光幾乎讓她睜不開眼。
“陳意。”她忽然說。
“嗯？”
“你知道我愛你吧。”
陳意笑起來：“我知道。”
“一起好好活到八十歲吧。”
陳意：“……？”
“怎么突然？”
許晏難得撒嬌：“你答應(yīng)我。”
“好好好。”陳意縱容地說，“不過這也不是我答應(yīng)就算數(shù)的事情吧！”
“也對。”許晏察覺到自己剛剛那個要求有點無理且幼稚。“我不管。”她講，“你答應(yīng)我了。”
“行，姐姐，別說八十。我直接繃著一百活好吧？到時候咱倆就是兩個老太太。”
“老太太又沒什么不好。”
許晏想，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她和陳意都坐在輪椅上曬太陽。她一定會回憶起此刻，她們躺在沙灘上，任由陽光將彼此籠罩。
她要和陳意一同好好地生活，去創(chuàng)造更多更多值得銘記的時刻。人倘若不是活一個永恒，而只是活一個瞬間。那她希望她的每個瞬間都有陳意的存在。
那些過去讓她痛苦的時刻在陽光下被曬成沙，海風(fēng)一吹便飛走了。余下的，在她人生里留下的，只有此刻牽著她手的人。
許晏甚至可以感謝過去的一切傷害。
如果沒有那些痛苦，她也不會明白從始至終陳意給她的有多么珍貴。不管是三年前，亦或者是現(xiàn)在。
也許陳意說得對。
失去的都是幸運，擁有的都是命運。
而她，已經(jīng)擁有了她的命運。
·
許晏本以為關(guān)于小卡片的事能夠瞞一輩子，哪知道當(dāng)天回酒店吃飯，陳意一時興起叫了一份當(dāng)初為她點的蛋糕。
蛋糕送上來，伴隨著一張帶有印刷體的英文小卡。
陳意當(dāng)場就想起來。
“這是我寫的那句話！”
許晏扶額直道失策。
一問酒店員工才知道，那天幫忙送蛋糕的已離職前臺員工很喜歡陳意寫的這句話。自那天起，只要有人點這份蛋糕，酒店就會送上這樣一張卡片。
That you exist is a perpetual surprise which is life.
陳意當(dāng)時閑來無事在翻泰戈爾的詩集，寫賀卡時便靈光乍現(xiàn)，改了這位大拿的一句話。
你存在，便是生命的一個永久奇跡。
“我當(dāng)時這句話寫得真好。”陳意欣賞自夸，模樣極其可愛。
許晏撐著下巴看著她，滿眼愛意：“是啊。”
她當(dāng)時看到這句話就開始掉眼淚。
因為在此之前，她只從別人那聽過另外一句話：許晏，你就是個包袱，是個累贅。她的出現(xiàn)只能拖累別人的人生。
父母這樣認(rèn)為，初戀也是。
再往后，就連她自己也這樣對自己說：倘若沒有價值，就毫無存在必要。
直到遇見陳意。
陳意讓她知道，被愛可以不需要理由，這甚至也不是一種特權(quán)。她可以不堪，可以懦弱，可以閃躲，也可以瘋狂。但陳意愛她，僅僅因為她是她，而非其他。
因為她存在，所以愛存在。
她對陳意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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