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滅(三)
霍初語被帶到奇華殿的時候, 整個人都已經呆滯了。
霍夫人哭也不敢哭,只能強擠了笑容來,道:“這孩子歡喜的……都不會笑了!
賽班倒是全然不在意霍初語的表情, 他只讓霍初語與他一道在淳妃的牌位前磕了三個頭, 便站起身來,走到陛下身前向陛下告辭。
陛下嘆了口氣,道:“本想著……實在是沒想到!你姐姐朕已命禮部用貴妃之儀下葬了。你回去之后,要和初語好好過日子,你姐姐才能放心!
賽班道了聲“是”, 他抬起頭來,卻沒有看霍初語, 他的眼神若有若無地落在霍初寧身上, 只一瞬間, 便收斂了回去。
菱歌站在皇后身側, 冷冷看著他們兩人,也許高潛說得沒錯,可這美人計算計的到底是賽班,還是她自己, 就沒人能說得清楚了。
霍初寧察覺到了菱歌的目光, 她輕輕勾了勾唇,用食指比在唇上,做了個“噓”的手勢。
菱歌沒說話,只微微地蹙了蹙眉。
陛下道:“朕有些禮物送給你, 就當是你姐姐的一片心意吧。”
高潛聽著, 便捧著一方托盤呈了上來, 道:“陛下聽聞瓦剌人定情會選一塊玉佩,拆城兩塊, 寓意長相廝守。陛下特命奴才選了兩塊來,此玉本是一塊,正好被工匠做成了兩塊,可不是巧了?”
賽班接過那玉佩,道:“多謝陛下!
陛下笑笑,道:“另一塊該給初語拿著!
賽班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道:“這樣好的玉,還是由我先替她收著吧。”
陛下看了霍初語一眼,見她神思萎靡,也就沒說什么。
高潛笑著道:“還有一物,是奴才私自存著的。奴才自知不配,可到底想替淳妃娘娘盡一盡心!
陛下贊許道:“你有心了。”
高潛取出一個玉瓶,道:“聽聞王子喜歡大明的香料,這香料是從前陛下賞給奴才的,香味濃郁純正,正適合王子用!
“朕倒不知你存了這么好的東西,是甚么香?”
“合歡香!备邼撔χ溃骸芭庞貌恢@東西!
陛下會意一笑,道:“給賽班正合意。”
賽班不明所以地接過那香,將瓶子一打開,香味便瞬間彌漫了整個大殿。的確是醇厚至極,讓男子聞著便覺心跳。
霍初寧被那香味熏著,只覺胃里惡心得很,她本想強忍著,可那味道實在濃烈。
只聽“嘔”地一聲,她竟嘔下不少穢物來。
兜蘭急道:“娘娘,這是怎么了?”
菱歌道:“娘娘素來喜歡用香的,平日里用怎樣濃烈的香也不會難受,這倒是奇了。”
霍初寧恨恨地看了菱歌一眼,正要開口,卻又忍不住干嘔起來。
陛下蹙了蹙眉,道:“寧兒身子不適,去請太醫來瞧瞧!
“不必!”霍初寧斬釘截鐵道,“臣妾沒事。”
皇后道:“你這樣子,可不像是沒事,還是請太醫來瞧瞧放心!
賽班道:“許是這香味道太沖了,我聞著都覺惡心,貴妃娘娘難受也是有的!
兜蘭也道:“娘娘近日胃口不適,昨日已請太醫來看過了,并無大礙的!
陛下的眼眸微微有些沉,只道:“兜蘭,先送貴妃回去歇著。”
兜蘭道:“是!
霍初寧亦不敢再耽擱,忙由兜蘭扶著走了。
多寶道:“貴妃娘娘瞧著腰肢倒胖了些,不像是胃口不好的……”
“這里沒有你說話的地方!备邼摯驍嗔怂。
多寶趕忙道:“干爹,奴才錯了。”
高潛看向陛下,道:“陛下,奴才管教不嚴,回去就讓他自己個兒掌嘴!
陛下擺了擺手,又看向賽班,道:“時辰不早了,你們出宮去吧。”
賽班道了聲“是”,便帶著霍初語等人離開了。
陛下興致缺缺,見他們走了,便也道:“朕累了。高潛,起駕!
高潛道:“是!
高潛朝著菱歌微微點了點頭,便隨著陛下一道離開了。
*
霍初寧捂著胸口,恨道:“真是該死!今日險些便出了岔子,也不知高潛是有心還是無意,他這個人,到底是留不得了!”
兜蘭勸道:“娘娘別氣了,仔細身子。那高潛公公可是陛下身邊最貼心的人,我們怎么動得了他呢?”
霍初寧道:“本宮是主子,他是奴才!主子要收拾一個奴才,還收拾不了嗎!”
兜蘭緊抿著唇,道:“娘娘,這孩子……若是被陛下發現了,便是死罪啊!”
霍初寧道:“你當真去敬事房查了?陛下近日里都沒到永寧殿來?”
兜蘭點點頭,道:“也不知是怎么了,從前陛下每隔著幾日總會來一兩次的……”
“還不是那個高潛害得!定是他在陛下面前說了甚么,害得陛下冷落本宮!”
兜蘭道:“娘娘不妨讓媚奴想法子勸勸陛下,左右讓陛下來一次……”
霍初寧不耐煩道:“本宮已和她說過了,她會想法子的。若不靠著本宮,她就只能一輩子不明不白地跟著陛下,她不敢不盡心!”
兜蘭道:“是。”
她欲言又止地看向霍初寧,終于沒說出甚么。
霍初寧只覺心煩,道:“想說什么就說!”
兜蘭道:“娘娘,奴婢是怕……這孩子若是生出來,只怕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他不是陛下的孩子……穩妥起見,娘娘還是盡快處置了他比較好……”
“處置?”霍初寧冷笑道:“憑什么?他不讓本宮生孩子,本宮便當真不生嗎?”
“可賽班是瓦剌人,瓦剌人的血統陛下怎會看不出來?”
“不讓他看,他自然就看不出來了。”霍初寧淡淡道。
兜蘭只覺心底發顫,她沒想到霍初寧竟會膽大到這種地步,道:“娘娘,使不得啊……”
霍初寧沒說話,只閉著眼睛,緩緩揉著眉心。
兜蘭見狀,只得低頭退了下去。
*
乾清宮。
陛下隨手翻著奏折,只覺心頭煩得厲害,他翻了幾頁,終于忍不住,將那奏折狠狠扔在了地上。
高潛走到陛下身邊,俯身將奏折撿起,一言不發。
陛下道:“去傳太醫!
高潛道:“陛下可是身子不適?”
陛下道:“高潛,你實話告訴朕,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高潛趕忙跪了下來,道:“奴才不敢瞞著陛下。可陛下指的是什么,奴才實在不知,更不敢妄加揣測!
陛下俯身看向他,道:“關于寧貴妃,你知道什么?”
高潛低著頭,道:“奴才知道的,陛下都知道!
陛下道:“她當真……”
高潛抬起頭來,道:“前幾日,有人看見兜蘭帶著宮外的人打扮成太監模樣入了永寧殿,奴才不敢去查,只將此事告訴了陸庭之大人。興許陸大人那里有些什么消息!
“此事還有誰知道?”
高潛道:“事關重大,奴才不敢多言。”
陛下點點頭,直起身子來,道:“去傳庭之入宮。”
“是!备邼摰馈
正說著,便見媚奴走了進來,她手中端著羹湯,盈盈笑著,道:“陛下,怎么愁眉不展的?”
高潛站起身來,道:“陛下,奴才先告退了!
陛下點點頭,看向媚奴,道:“不過是國事煩擾!
媚奴笑著走到他身邊,替他揉著太陽穴,道:“陛下若是心煩,倒不如撇開這些俗事,去瞧瞧皇后和貴妃娘娘。”
“怎么?你是來替誰做說客的?”陛下的聲音有些沉。
媚奴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心疼陛下!
陛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媚奴不敢多言,只得道:“是。這湯,陛下記得喝。”
陛下剛要答應,便聽得門外響起陸庭之的聲音。
“大膽逆賊,還不束手就擒!”
只見殿門被徐徐推開,陸庭之正站在門外,外面明明是一日里陽光正好的時候,卻生生被他襯得昏暗了幾分。而就是在這昏暗的天光里,他煢煢孑立,神態凜然,讓人瞧著便覺如墜深潭,再不敢輕舉妄動一分。
媚奴望著他,只覺全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陛下看了她一眼,道:“庭之,你說誰是逆賊?”
陸庭之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高潛跟在他身后,道:“陸大人,奴才對陛下一片忠心!”
陸庭之道:“臣說的人不是高公公,是媚奴!”
“什么?”陛下看向媚奴,眼底沉得不起絲毫波瀾,好像在看一個死人。
媚奴早嚇得渾身發抖,她哆哆嗦嗦地跪下來,哭著道:“陛下,奴婢沒有……”
陸庭之道:“陛下,臣已查實,媚奴便是謝珺!
“謝珺?”陛下一時想不起這個名字。
“她是謝玉景的侄女。”陸庭之道:“膽敢換了名字接近陛下,到底是何居心?”
“不,不……”媚奴拼命搖頭,道:“奴婢,奴婢不是……”
陛下一把掐起她的下頜,道:“朕就說怎么看你眼熟,原來是謝家的人!”
“不是,不是……”媚奴道:“奴婢,奴婢……”
“若非你是謝珺,楊家又如何會養著你?如何會將你送入宮來?楊敬到底是何居心?”陸庭之厲聲道。
陛下冷笑一聲,道:“這里面還有楊家的事。俊
“不是,奴婢不是謝珺……”
陛下卻根本不聽她辯解,只道:“朕想起來了,你是寧貴妃送給朕的啊。”
玉碎
陛下掐著她的下頜, 媚奴不敢掙扎,只任由他將自己越托越高,她面色發紫, 幾乎喘不過氣來, 直到她覺得自己要死了,他才重重地將她摔到地上。
媚奴劇烈地咳嗽著,只覺頭暈目眩,她大口喘息著,道:“陛下, 奴婢對您可是一片癡心!什么謝家不謝家的,奴婢根本不在乎!奴婢只想和您長相廝守啊!”
陛下面色鐵青, 道:“既是謝家人, 又怎么可能囿于情愛?你當朕不知道謝家的家教嗎!”
媚奴哭著道:“陛下不信奴婢, 可奴婢的心卻是日月可鑒的。奴婢還知道一人, 那人是謝家的二……”
話還沒說完,只見陸庭之手起刀落,割了她的舌頭。
陸庭之淡淡道:“聒噪。”
陛下沉了臉色,道:“庭之, 她好歹是個女人, 你如此手段是否太凌厲了些!
陸庭之道:“她雖是女人,更是反賊!
陛下點點頭,看向媚奴的眼光也冷了幾分,全然不顧媚奴捂著臉在地上痛苦地打滾, 只道:“朕本顧惜你是謝家人, 想留你一命, 可如今見你連半點氣節都沒有,實在不配朕對你手下留情。賜死吧!
“唔……唔……”媚奴連疼都顧不得了, 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爬到陛下腳邊,拼命地搖頭。
可陛下實在厭惡得厲害,只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便有宮人上前將她拖了下去。
高潛道:“陛下,此事只怕要做得隱秘些,否則,恐怕會打草驚蛇!
陛下道:“去吩咐一下!
高潛道:“是。”
*
高潛走了出去,大殿之中便只剩下了陛下和陸庭之兩個人。
陛下先是一言不發,半晌,才終于開口,道:“那日入永寧殿的,到底是什么人?”
“是民間的大夫!
陛下眼眸一沉,道:“看什么的?”
陸庭之道:“臣找到那人的時候,他已死了。據周圍的人說,他是看婦科的,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氣。”
陛下怒道:“放肆!簡直放肆至極!”
陸庭之道:“此事事關重大,殺人滅口也是尋常招數,只能說,替寧貴妃善后之人心思縝密,而他們的勾結想來也非一兩日了!
陛下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眼眸陰鷙,道:“你是說楊敬?”
陸庭之道:“臣不敢妄加揣測。只不過,若陛下想知道寧貴妃的病情到底如何,只須親自帶太醫前去診治一番也就是了。”
“她心思細密,只怕不會留下什么罪證!北菹鲁谅暤。
陸庭之道:“臣曾命人去查那人給寧貴妃開的藥,雖無從查證,但據他家人說,他曾開過幾副安胎藥,可這藥是給誰用的,卻無從知曉!
陛下怒極反笑,道:“她還真是膽大包天!”
陸庭之道:“深宮婦人,身份地位全憑陛下恩寵,自然謹小慎微,可若是身后有所依仗,可就不一定了!
“她身后的人是誰?楊敬?”
陸庭之道:“臣不知她身后是誰,可陛下別忘了,她姓霍。這霍家,是差一點和楊家結親的。”
*
陸庭之自乾清宮中出來時,高潛已在門外候著了。
他引著陸庭之一路向外走去,道:“今日陛下心思已定,下一步便是要走那步狠棋了!
陸庭之目不斜視,只道:“此事本官會和菱歌商量。”
高潛腳下一頓,轉而笑著道:“奴才就送到陸大人這里了!
他說著,躬了躬身。
陸庭之腳下不停,只擺了擺手,便徑自向前走去。
高潛望著他的背影,眼底的笑一點點地斂了起來。
多寶急急走了過來,道:“干爹,陛下傳您過去呢。”
高潛點點頭,道:“怎么了?”
多寶搖頭道:“不知道,只是陛下方才傳了太醫,說要去永寧殿呢。”
高潛神色一凜,道:“此事你不必跟著。”
多寶道:“奴才明白!
*
永寧殿。
“陛下,您怎么來了?”兜蘭正坐在院子中做女紅,見陛下氣勢洶洶地走進來,趕忙站起身來迎了上去,連笑都不會了。
她見陛下不答,便急道:“陛下,娘娘身子不適,正歇著……”
陛下一把推開她,道:“滾!”
兜蘭看見他身后的太醫便全明白了,趕忙大聲道:“陛下,陛下……”
陛下腳下不停,一把推開暖閣的門,正看見霍初寧從床上爬起來。
她著了里衣,隱約能看見她略有些凸起的小腹。
霍初寧趕忙將外衫披在身上,笑著道:“陛下如何來了?”
“你不是說身子不適?”他盯著她,眼睛如同鷹隼。
霍初寧道:“已好多了,陛下不必擔憂……”
“張太醫。”陛下直接打斷了她。
“臣在。”張太醫把頭埋得低低的。
“你去看看,寧貴妃的身子如何?”
“是!睆執t不敢不應,正要躬身上前,卻聽得霍初寧道:“臣妾已經大好了,不必勞煩張太醫了!
陛下沒說話,只給了張太醫一個眼色,似是無聲的催促。
張太醫不敢遲疑,走到霍初寧身側,道:“娘娘,得罪了。”
“陛下!”霍初寧不可置信的看向陛下,道:“您從不違拗臣妾的心愿的!
陛下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朕不愿違拗,不是朕沒有權力違拗。”
霍初寧有些倉惶地看著他,她沒想到,他竟連表面的這層薄膜都要撕碎了。
張太醫走上前來,搭了霍初寧的手腕,她只是微微顫了顫,便閉上了眼睛。
張太醫很快診完了,他抬頭看向陛下,遲疑著不敢開口。
“如何?”陛下問道。
張太醫戰戰兢兢道:“這……”
“說!”陛下怒道。
“貴妃娘娘脾胃受寒,將養一段時間就好了!睆執t道。
霍初寧如夢初醒,淚眼朦朧地看向陛下,道:“陛下,臣妾方才就說了,臣妾沒事,是您不信臣妾!”
陛下沒說話,只是沉默。
霍初寧不敢多言,只靜靜流淚。
半晌,陛下方站起身來,丟下一句“你早點歇著”,便走了出去。
高潛看了霍初寧一眼,亦跟在陛下身后走了出去。
眾人行至永寧殿外,陛下才終于看向張太醫,道:“多久了?”
張太醫道:“約么著,有兩個月了。”
陛下冷笑一聲,道:“真是好樣的。”
張太醫已然汗如雨下,大氣都不敢出。
“回去后,知道該怎么辦嗎?”陛下道。
“臣明白。今日什么都沒發生過,臣只是為寧貴妃娘娘治了胃疾。”
“很好,”陛下掀了掀眼皮,道:“你盯著太醫院的藥,若是寧貴妃這里出了岔子,朕唯你是問!”
張太醫道:“是,是!
陛下又看向高潛,道:“命人盯著此處,就說寧貴妃病了,不許她出去,也不許人探望。”
高潛道:“若是皇后娘娘問起來……”
陛下道:“每日晨昏定省也免了!
高潛道:“是!
*
永寧殿中,陛下前腳走了,后腳便有人來將永寧殿的大門鎖了上去。
兜蘭急得連忙出去和看守的人理論,可無論她說什么,那些人都不答。
兜蘭回身看向霍初寧,道:“娘娘,這可如何是好。俊
霍初寧瞇了瞇眼睛,道:“定是那個老匹夫和陛下說了本宮身孕之事,沒什么好怕的!
兜蘭已然嚇得六神無主,道:“娘娘,您要不要去向陛下認個錯?又或者想法子打了這孩子……”
“住口!”霍初寧道:“怕什么?他們攔得住旁人,難道攔得住少衡嗎?你放心,少衡定會來尋本宮的。”
兜蘭道:“便是梁廠公想法子進來,他又有什么法子呢?”
霍初寧沒說話,只徑自走回暖閣,歪在床上躺著了。
兜蘭無奈,只得守著門,希望能尋到一絲機會。
*
入夜,永寧殿。
霍初寧猛地睜開眼睛,果然看見梁少衡出現在了她面前。他著了一身玄衣,暗夜之中,只隱約能看見冷峻至極的一張臉,他眉頭微蹙著,眼底是藏不住的擔憂。
“少衡,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被舫鯇庍B衣裳都顧不得披,便從床上跑下來,赤著腳朝著梁少衡走去。
她腳下輕盈,隱約聽得到腳腕上的鈴鐺脆響。
梁少衡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側身將她抱起,道:“娘娘,仔細涼著!
霍初寧勾了勾唇,道:“你憐惜我?是不是?”
梁少衡眼眸微暗,道:“就算不為了娘娘自己的身子,也該顧著孩子!
他將霍初寧重新放回床上,便向后退了一步,道:“奴才聽聞娘娘被陛下禁足,所謂何事?”
霍初寧挑眉道:“我問你,上次你帶進宮來的人,嘴嚴不嚴?”
梁少衡道:“他已經再也說不了話了!
霍初寧蹙眉道:“定是高潛的那個合歡香,讓陛下起了疑心。本宮若是能出去,定要殺了高潛解恨!”
梁少衡沒說話,只是深深望著她。
霍初寧道:“你再想不到的,我瞧著高潛處處幫著菱歌,興許他們二人早已勾搭成奸了。高潛會這么做,說不定就是菱歌授意的。你還說菱歌單純善良,依著我看,她才是最心狠手辣的那一個。”
梁少衡道:“娘娘還是想想,該如何求得陛下原諒的好!
霍初寧淺笑道:“這還用想嗎?有你在,你會不幫我?”
梁少衡看向她,道:“娘娘想要我怎么做?”
霍初寧眼眸一寒,道:“我要你……弒君!
玉碎(二)
梁少衡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眉頭緊擰,道:“娘娘……”
霍初寧突然輕笑,道:“我逗你的。”
梁少衡松了一口氣, 道:“娘娘, 這樣的話,切不可再說!
“為何?”霍初寧站起身來,道:“你難道不怪他?是他做主殺了你的老師,是他讓你選要活命還是要受此屈辱,是他把這大明天下治理成這副模樣, 你還要護著他嗎?”
梁少衡道:“恩師教誨,永不敢忘!
“你恩師不讓你喝酒, 你不也一樣喝了?”
“可天下蒼生與個人榮辱不同!改朝換代, 朝堂動蕩, 受苦的是百姓。”梁少衡目光灼灼, 道:“娘娘,我再如何敬重你,也不能拿天下人的性命去開玩笑!
這還是謝玉景死后,霍初寧第一次見到他這副模樣, 好像一瞬間便帶她回到了他們初識的時候。
那時, 梁少衡還是翩翩少年,是謝玉景最得意的學生,國之棟梁,意氣風發。
一晃, 已是物是人非。
霍初寧突然覺得眼底有些氤氳, 她嘆了口氣, 道:“你是謝少保的學生,我不該逼你!
她說著, 將一個荷包遞給他,道:“煩請你想法子,把這東西送到瓦剌去。”
梁少衡不接,只是望著她,眼底有一抹隱痛。
霍初寧道:“你放心,我只是想提醒賽班,讓他記得有我這個人!
梁少衡低頭看著手中的荷包,道:“你真喜歡他?”
霍初寧自嘲一笑,道:“哪有什么真不真的?我不過是看在肚子里孩子的面子上,希望他將來能收留他,給他一條生路!
梁少衡一把握起她的手,道:“你執意要生下他?”
霍初寧道:“是!
梁少衡道:“我會想法子,帶你走。”
“你?”霍初寧搖了搖頭,道:“你的家國天下,你的民族大義,哪一個不比我重要?”
梁少衡一愣,僵在當場。
原來,她是這樣以為的。
他苦笑,道:“這些東西若真比你重要,當年,我便不會選這條路!
忍辱偷生,于他而言,是凌遲。
霍初寧不敢相信,道:“我以為……”
我以為你活下來,是為了繼承你恩師的遺志。
她如夢初醒,眼眸微微閃動著,卻終究只是一笑,道:“都不重要了!
她伸出手來,理了理他的衣襟,道:“若你當真能帶我離開,我愿意跟你走!
“好!绷荷俸獾捻忧辶,道:“等我!
“那荷包……”霍初寧又問。
梁少衡將荷包握在掌心,只回過頭來看了看她,便轉身離開了。
霍初寧像是泄了氣一般,癱倒在地上,她望著空洞洞的窗子,止不住地苦笑起來。
兜蘭聽見動靜,急忙走了進來,道:“娘娘,您這是怎么了?”
霍初寧道:“明日一早,想法子去尋陛下。本宮有要緊事和他說!
兜蘭不明所以,卻還是點了點頭,道:“是!
*
長春宮中,朱靈封看著眼前的眾人,道:“若非今夕,孤還以為是從前!
他這話說得感懷,菱歌不覺紅了眼眶,她將爐火燒得更旺,從爐子中舀出一盞茶來遞給朱靈封,道:“襄王哥哥,喝茶。”
朱靈封接過茶,道:“你們怎么會一起來的?”
菱歌左右看了看陸庭之和高潛,道:“是為了我父親平反而來的。”
朱靈封手上一頓,道:“此事并不容易!
菱歌道:“當年之事,我們雖親歷,卻并非身在其中,這些年來庭之搜羅了不少證據,卻始終不能說服陛下,究其原因,是因為陛下是個念舊情的人。于陛下而言,楊敬也好,霍時也好,都在他齟齬之時幫助過他,他不愿要了他們的性命。”
朱靈封道:“孤明白!
陸庭之坐在爐火前,火苗不住地跳動著,映在他的臉上,越發顯得他面容清俊,眼眸冷厲。
“這些年,我查到了楊敬不少貪贓枉法之事,可陛下都只是疏遠他,卻并未治他的罪。甚至之前梁翼一案,陛下也只是查到高起就到此為止了!标懲ブ。
朱靈封道:“楊敬是第一個支持陛下的朝臣,這對陛下來說,意義非凡!
菱歌道:“是啊,于陛下而言,或許高起、霍時都只是投機分子,可楊敬卻在有更多選擇,可以坦坦蕩蕩走仕途之路的時候,不惜犯風險支持了他!
朱靈封冷笑一聲,道:“可這件事,說到底不過是楊敬用陛下的性命去賭罷了!
菱歌眼眸一亮,道:“襄王哥哥這是何意?”
朱靈封道:“陛下之所以會發動奪門之變,是因為陛下以為孤的父皇駕崩后,會將皇位傳給孤。甚至于,會為了孤的皇位安穩,父皇會在駕崩之前賜死他!
陸庭之道:“此事不止陛下,連天下人都這樣覺得!
朱靈封道:“可根本沒有此事。”
他說著,看向菱歌,道:“當年父皇的確想把皇位傳給孤,可是,謝少保勸阻了他。”
“什么?”菱歌不解,道:“那為何父親當年不以此申辯?反而任憑楊敬將臟水潑在他身上?”
“因為恩師要犧牲自己,保全天下。唯有如此,陛下才能堂堂正正的繼承皇位,百姓才能免于紛擾!绷荷俸饪羁钭吡诉M來。
菱歌站起身來,道:“少衡哥哥……”
陸庭之挑眉道:“你怎么來了?”
梁少衡道:“為恩師平反,我怎能不來?”
高潛笑著道:“是奴才和梁大人說的。奴才想著,為謝少保平反之事,沒有人比梁大人更在意了!
菱歌側身讓梁少衡坐下來,替他舀了一盞茶,道:“少衡哥哥是世上最懂我父親的人,今日之事,闔該他來的。”
梁少衡微微頷首,看向坐在一旁的朱靈封,道:“殿下,多年不見。”
朱靈封笑著道:“如今再見,一如當年!
梁少衡也忍不住輕笑,可眼底到底是添了一絲落寞的。
菱歌吸了吸鼻子,道:“等為父親平反了,就好了!
梁少衡道:“是啊!
到那時候,他便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吧?不必做什么廠公,不必再裝作與陸庭之不睦,不必再以奴才之姿,行君子之事。
陸庭之拍了拍他的肩,道:“會好的。”
梁少衡微微一笑,握住了他的手,道:“我早知道會好的!
朱靈封站起身來,走回屋子里,半晌,他從屋子里取出一個匣子,遞給陸庭之,道:“這是當年父皇給孤的詔書,本是一張空詔,那時,父皇讓孤想清楚,皇位到底給誰。結果孤還未想好,陛下便發動了奪門之變。方才,孤在上面寫了些東西,正好給你們用。”
陸庭之打開那匣子,細細看著上面的字,抬眸看向朱靈封,道:“有殿下這詔書在,此事必成。”
菱歌湊過去看向那詔書,不忍道:“襄王哥哥,你……”
朱靈封微微頷首,道:“天快亮了,你們該走了。”
菱歌道:“襄王哥哥,多謝!
朱靈封笑笑,心疼地揉了揉她的發頂,道:“早五年便該想好的事,若孤當時沒有猶豫,也許一切就不會發生。說到底,是孤對不起你!
菱歌含著淚,搖頭道:“讓你親自在這詔書上寫下這些字,我實在……”
朱靈封道:“原也該寫的,只是孤只記著仇恨,不肯讓他將這皇位坐得名正言順。如今,孤總算對得起你姐姐了!
孤的……阿瑛……
*
眾人走出長春宮時,天已然蒙蒙亮了。
高潛道:“菱歌先回坤寧宮當值吧,旁的事奴才會處理好的。”
他說著,又看向陸庭之和梁少衡,道:“兩位大人請隨奴才來,等天亮了再出宮不遲!
菱歌點點頭,道:“如此,我就先走了!
她說著,又看了陸庭之一眼,見他微微頷首,才放下心來。
梁少衡望著她,道:“阿瑤……”
菱歌回過頭來,道:“少衡哥哥可還有旁的事?”
梁少衡唇角微微勾了勾,道:“沒事。只是想求你,不要恨她!
“寧貴妃嗎?”菱歌道:“我不恨她,只是失望罷了!
梁少衡道:“我明白。她犯下的錯,我會彌補的!
菱歌道:“她是她,少衡哥哥是少衡哥哥,你不必為她承擔什么,也不必為她道歉!
梁少衡笑笑,道:“知道了,你去吧!
菱歌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終于轉身離開了。
陸庭之看向梁少衡,道:“出什么事了?”
梁少衡搖搖頭,道:“沒什么,只是突然想出去喝一杯。你陪我?”
陸庭之道:“等今日的事了了,我痛痛快快地陪你喝一次!
梁少衡眉頭微動,道:“好。”
高潛見兩人說完了,方道:“兩位大人,這邊請吧。再過半個時辰,陛下也該起身了。”
陸庭之點點頭,看向梁少衡,道:“走罷!
三人沒再猶豫,很快從長春宮前離開了。
玉碎(三)
高潛剛回到乾清宮不久, 陛下便起身了。
高潛正服侍陛下穿龍袍,便聽得外面有吵嚷之聲。
陛下皺了皺眉,高潛便沖著外面道:“何事?”
多寶推開門, 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道:“陛下、干爹,是永寧殿的侍衛,說寧貴妃娘娘有要事求見陛下!
陛下沉了臉色,雖未開口,嫌棄之情已溢于言表了。
高潛心底微沉, 道:“還不快出去!
“是,是!倍鄬毚饝肆顺鋈。
陛下厭惡道:“什么寧貴妃, 不過是個賤婦, 若不是庭之他們勸阻, 朕必廢了她!”
高潛道:“陸大人也是為了陛下的聲譽著想!
陛下道:“只是便宜了她!”
高潛道:“是, 可若是陛下當真想,也總有法子的!
陛下看了他一眼,不覺一笑,道:“你啊, 倒比從前高起還強些, 懂得朕的心思。”
高潛賠笑道:“奴才怎配懂陛下的心思?不過是誤打誤撞地碰上了罷了!
正說著,便見多寶匆匆走了進來,他一邊擦著汗,一邊斜覷著高潛的臉色, 道:“陛下、干爹, 不得了了!永寧殿的侍衛說, 寧貴妃說有極其重要的事,事關祖宗社稷。他們……他們不敢攔著。”
陛下沒說話, 只幽幽盯著多寶,直看得多寶身上發毛。
高潛道:“陛下,要不要請寧貴妃過來?”
陛下沉著臉色,道:“禁足之人,不必出來了!
他將冠冕遞給高潛,道:“朕去瞧瞧。”
高潛道:“是。”
*
永寧殿的大門被侍衛緩緩推開,只關了這么幾日,永寧殿中便已有了寥落之感。
陛下皺了皺眉,抬腳踏入院中,只見霍初寧著了身月白色的衣裳,釵環盡褪,雖妝容精致,卻到底已是戴罪之身的姿態了。
這幾日她仿佛瘦了許多,小腹卻隱約有些痕跡,再遮不住的。
她見到陛下,便誠惶誠恐地跪下來,道:“陛下,臣妾有罪。”
陛下冷聲道:“你罪無可恕,難道今日方知嗎?”
霍初寧道:“臣妾自知罪孽深重,可臣妾錯在用錯了情,卻不敢對陛下不忠!
陛下見她嬌弱的模樣,平日里自然無限憐惜,今日卻只覺厭惡至極,道:“有什么話,你說就是。”
霍初寧道:“臣妾要說的,是謝家余孽之事!
高潛聽著,不覺掀了掀眼皮。
陛下冷笑道:“你果然知情,媚奴那個賤婢已被朕處置了!
霍初寧道:“臣妾所言,并非是媚奴!
陛下來了幾分興致,道:“哦?”
霍初寧嬌聲道:“臣妾不敢求陛下憐惜,只是此事事關重大,臣妾只想說給陛下一人聽!
陛下看向高潛,道:“都出去。”
高潛看了霍初寧一眼,道:“是!
*
高潛、兜蘭等人都徐徐退了出去,整個庭院便只剩下了陛下和霍初寧二人。
陛下淡淡看著她,道:“如今你可以說了!
霍初寧莞爾一笑,站起身來,道:“陛下,只因臣妾一時糊涂,您便當真忘了,當初與臣妾是如何恩愛么?”
陛下冷聲道:“玩意而已,如貓狗一般,如何談得上恩愛?”
“是了,”霍初寧面色如常,很平靜地望著他,道:“是臣妾生了妄念,以為陛下與臣妾之間當真有什么情分。可仔細思量,便全明白了。陛下雖寵臣妾,也不過是拿臣妾桎梏霍家而已,陛下要用臣妾籠絡臣妾的父親、籠絡霍時,卻也防著臣妾,不肯讓臣妾有孕,連陛下的親骨肉陛下都要算計的!
陛下道:“你若今日是想說這些,便到此為止吧。”
霍初寧淺笑道:“陛下還真是沒有耐心呢。既然陛下只當臣妾是個玩意,那無論臣妾是否當真有了旁的男人,陛下大約也是不在意的吧?”
“你到底想說什么?”陛下幽幽道。
“臣妾想用一個秘密,換臣妾和腹中孩子的性命!
陛下道:“時至今日,你該知道,你根本不配與朕談條件。”
“臣妾是不配,可臣妾只想活著。當初臣妾一時糊涂去要這個孩子,也是不想為陛下殉葬罷了!被舫鯇幙羁钫酒鹕韥,神采奕奕,全然不似方才那般嬌弱可憐的模樣,道:“臣妾想讓陛下知道,除了做陛下的女人,臣妾還有別的用處!
她說著,湊近陛下身邊,在他耳邊道:“比如,為陛下揪出謝家余孽。”
陛下斜睨著她,直到今日,他也不得不承認,作為女人,霍初寧的確非常有魅力。哪怕他厭惡她到了極致,卻仍忍不住為她動心。
他一把攥緊她的腰肢,將她無限貼近自己,道:“謝家余孽?”
霍初寧用唇輕輕觸碰他的唇,道:“可不是媚奴那種旁支,而是謝玉景的女兒,謝瑤!
“謝瑤?”陛下避開了她的朱唇,道:“朕記得,五年前她就死在青樓里了!
霍初寧道:“有人救了她,她還活著。”
“她在哪里?”
霍初寧嬌聲道:“陛下還沒答應臣妾呢。”
陛下眼底陰沉,道:“朕要看看,你的籌碼夠不夠保你和這個野種的命。”
霍初寧笑著道:“一定夠了。若是不夠,臣妾愿把這孩子的父親供出來,由著陛下處置他泄憤!
陛下道:“最毒婦人心,你為了活命,倒真是不擇手段!
霍初寧道:“誰讓臣妾想活著呢?”
陛下道:“說吧,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作亂。”
霍初寧道:“沈菱歌。”
“你說什么?”陛下一把掐住了她的下頜。
霍初寧道:“謝玉景的二女兒謝瑤,便是皇后娘娘身邊的沈令人。而陸家,就是當年護著她的人家!
她說著,嗤嗤地笑了起來,道:“陛下再想不到吧?陛下那樣信任陸庭之,可他卻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救了謝家的余孽!
陛下陰沉著臉色,狠狠地將她摔到地上,轉身便要離開。
霍初寧遠遠沖著他喊道:“陛下還沒問臣妾的奸夫呢。他就是楊惇,楊惇。
陛下沒說話,只拂袖離開了。
霍初寧歪坐在地上,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既然本宮注定要死,那就讓你們所有人,都為本宮陪葬!
*
陛下怒氣沖沖地從永寧殿中走了出來,高潛趕忙迎上來,可陛下卻一言不發,只陰沉著臉色大步向前走去。
高潛見他去的方向不是上朝的地方,便道:“陛下,今日不上朝了嗎?”
陛下邊走邊道:“傳朕的旨意,讓陸庭之來見朕!”
高潛道:“是。”
“還有,”陛下腳下一頓,道:“將沈菱歌押到宮正司去!審,給朕用重刑,好好的審!”
“陛下,使不得。 备邼撁偷毓蛄讼氯,道:“宮正司的婆子們本就下手極狠,若是用了重刑,只怕沈令人會保不住性命的。沈令人素來勤謹,并無大錯,到時候,到時候只怕會傷了皇后娘娘和陸庭之大人的心啊!”
“傷心?那沈菱歌是謝玉景的女兒!他們若膽敢袒護她,就是謀反!是不要命了!”陛下氣急敗壞道。
高潛不肯起來,只重重地磕頭,道:“陛下,不可啊!此事尚未查實,用不得重刑啊!”
陛下不理他,只道:“你若再敢求情,就和她一起去宮正司!”
高潛不為所動,只道:“陛下,奴才愿隨沈令人一道去宮正司!”
陛下狠狠踹了他一腳,直踹到高潛的心窩上,他忍不住啐出一口血來,卻仍舊不肯起來。
陛下恨道:“來人啊!把高潛拖下去!”
多寶勸道:“陛下,干爹也是一時糊涂,他只是心疼皇后娘娘,心疼您啊。沈令人平素并無錯漏,若只是聽得旁人挑撥,陛下便要了她的命,實在是冤枉得緊啊!
正僵持不下,便見陸庭之、梁少衡一道走了過來,兩人向著陛下行了禮,道:“陛下,臣等有要事稟告!
陛下看見陸庭之就氣不打一處來,只耐著性子道:“少衡,著人去將楊惇押到東廠去。”
梁少衡一愣,道:“陛下,不知楊大人犯了什么過錯?”
陛下道:“你拿了他,仔細地審,讓他自己說!”
梁少衡猶豫道:“是。”
高潛看向陸庭之,道:“陸大人,您快勸勸陛下吧,陛下要拿了沈令人去宮正司呢。”
陛下怒道:“放肆!這里哪有你說話的地方!”
高潛道:“陛下,奴才實在不忍您受人蒙蔽啊!”
他說著,看向陸庭之,道:“陸大人,有人和陛下說,沈令人是謝家的人!
陛下看向陸庭之,一字一頓道:“你說,沈菱歌到底是什么人?”
陸庭之攥緊了腰間的繡春刀,道:“陛下,菱歌的確是謝少保的女兒,謝瑤!
“你果然知道!”陛下怒不可遏,道:“你居然敢包庇她,你是不要命了嗎?”
陸庭之直視著陛下的目光,道:“臣的確要護著她,不僅因為她是臣的未婚妻子,更因為謝少保根本無罪!”
“反了,反了你!”陛下怒道:“來人啊!”
陸庭之跪下來,道:“陛下,當年奪門之變,楊閣老也曾勸臣參與,可臣執意不肯。陛下可知道為何?”
“為何?”陛下問道。
“因為,奪門之變根本就是一場笑話。奪門成功了,也不過是讓陛下提前拿到了本屬于陛下的東西,可若是失敗了,陛下可曾想過會有何下場?楊閣老等人不過是拿著陛下的命去豪賭!”